这个味道即使她长大了,也依然迷恋。南果梨是梨树屯人的口福,大自然的赠予。
皮薄肉厚,肉质细嫩软糯,汁水丰富,而且还有一股极其香甜的味道。不过这南果梨娇气得很,摘下来搁两天就越来越软乎,如果一礼拜不吃就要开始变质腐烂了。
没有冰箱的年月,保存成了一个难题,吃的只能是一个应季,过了季节就再也吃不上这么好吃的南果梨了。
兄妹俩一到家,就跑到奶奶屋里,把书包里泛着一股子新鲜劲儿的梨,全数掏出来摆在炕席上。
奶奶拿了个笸箩,高高兴兴地给捡进去。嘴里还念叨呢:“我型子和端端真懂事儿,给奶摘了这么多南果梨。”
二端抱着大黄亲热个没完,这次养大黄,她可比以前精心多了,不仅经常给它洗澡,还时不时给弄点小河鱼吃。
“端端,别抱狗了,去迎迎你爸。”楚睿云抱着嘟嘟晃悠进屋,型子早懂事儿的去帮爷爷弄柴火去了。
“我爸上姥爷家送节礼去了?”二端放下狗,想伸手掐一把弟弟肉嘟嘟的大脸蛋子。
楚睿云手疾眼快地拍掉女儿的手,刚抱完狗就来摸弟弟,她这闺女可真够毛糙的。
捂着被拍的手,二端委屈的噘着嘴。其实手伸出去她就反应过来了,可没等她自己缩回来,妈妈就一巴掌拍下来。
虽然不疼吧,不过让她有点小失落啊。果然很紧张弟弟。
楚睿云哪能没看见女儿噘嘴,自己也是下意识反应。瞅姑娘那委屈劲儿,怕是吃心了。
这还哪顾得上小儿子,把嘟嘟往炕上一撂,楚睿云就把二端拉到怀里抱着了。
“妈妈没使劲,打疼了么?”楚睿云握着女儿的小手儿,有点心疼,有点埋怨自己。怎么就拍孩子手了呢,摸一下嘟嘟又不会怎么样。
二端靠在妈妈馨香的怀抱中,觉得自己可真够作的。也不知道咋就上来小孩儿劲儿了,还跟妈妈撒起娇了呢?
“没打疼,其实我伸出手就想起来我抱狗了,手不干净。”被妈妈抱着的感觉可真好啊,二端贪恋地蹭了蹭,不过嘴上还是解释了一下,可别让妈妈内疚。
“咱端端可不是那小肚鸡肠的孩子,小云你也太紧张了。”奶奶也看得出这儿媳妇生怕委屈了小孙女儿,十个手指还不一边儿长呢,二端受宠一些倒也能够理解。
楚睿云不好意思地冲婆婆笑了一下,要不是知道婆婆宠爱二端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她都怕婆婆不高兴自己怠慢小儿子。
二端抱歉地瞅了一眼还不懂事的弟弟,希望他长大以后别嫉妒她这个姐姐如此受宠。
因为这个插曲,不用二端迎,周景林也到家了。
上午去的镇上,给老丈人一家子送的水果蔬菜,自家姑娘不让给姥爷送酒,周景林就买了两包茶叶,又给丈母娘买了二斤点心。帮着干了些力气活儿,丈母娘又死活留着吃了顿中午饭,这才急匆匆赶回梨树屯。
自然,丈母娘也没少给装东西,光月饼就装了五六包。都是别人给楚文治送的节礼,正好拿回来给孩子们吃。
小姨子还特意给型子和二端一人买了双新鞋,也让周景林给带回来。
二端试了试小姨给买的新鞋,红色烫绒面儿的拉带鞋,正适合这个季节穿。这种鞋黑色是主打色,红色的基本是小孩子穿。
第一百一十章 五仁月饼()
等爸爸掏出那几包月饼的时候,二端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大杀器来了,传说中,恨他就送他的,五仁月饼。
东北月饼最传统的应该是白糖馅儿的,烘烤得干巴巴的,白糖其实也是和了许多的白面在里头。了不起给放点青红丝,这青红丝是二端童年噩梦,导致她不爱吃月饼的元凶。
不过现在的五仁月饼还不是奇葩,反而很受欢迎。毕竟比起白糖青红丝馅儿的月饼,这里面搁了各种果仁儿的五仁月饼算是很不错的啦。
也不知道后来为什么五仁月饼被黑得不像样,甚至有人高呼让五仁月饼滚出月饼界。
但是二端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不管多少年过去了,中秋节首选的还是五仁月饼。
爸爸看二端直勾勾地盯着月饼看,以为女儿馋了,马上拆开包装纸,拿了一块月饼递给二端。
“给,闺女,瞧把你馋的。”
接过月饼,二端掂了掂,可真够实在的,这月饼比她手都大。不过闻起来挺香的,毕竟现在做食物还是真材实料的。
掰成两瓣儿,二端递给奶奶一半儿。“奶,你吃。”
奶奶接过孙女儿给的月饼,慈爱地催促:“乖宝儿,快吃吧。”
得,这误会的,都以为自己馋月饼了呢。二端只好开开心心咬一口,味道还不错,起码果仁是真果仁。
弄好柴火的爷爷领着型子也进屋了,周景林赶紧给这爷俩也递上月饼。型子欢欢喜喜地接过去吃了,现在中秋节还能吃上月饼,而且妈妈再不用拿刀把一块月饼切六块,一家子一人只得一小牙了。
大人以为他不记事儿,不过他两岁多也记着点事儿的。为了应个景儿,一家人分着吃一个月饼。爷爷奶奶还舍不得吃想留着给孙子,还是爸爸强烈要求一家人必须每个人都吃一点,多少是那么个意思。
才几年光景,现在家里再不用分着吃一个月饼了,可型子莫名有点怀念以前围着一块月饼转默默的自己。
二叔家一对活宝机灵得很,跟着二叔二婶一起来二端家送节礼,闻着味儿就管奶奶要月饼吃。
奶奶自然不会亏大宝贝孙子,给大宝二宝一人一块月饼。二宝拿上就啃起来,还是大宝惦记他爸妈,举着月饼给二叔二婶一人咬一口。
二叔二婶笑眯眯地象征性地咬下一点面皮儿,然后表扬了大宝一通,大宝心满意足地蹲一边儿啃月饼去了。
二端托着腮帮子看院子里的老母鸡领着小鸡们瞎溜达,心想,现在吃块月饼高兴得跟什么似得。可以后,她每年都得扔掉十盒八盒的月饼。
而且还有的学校中秋节期间还推出黑暗料理,炒月饼!这奇葩的创意,真是惊呆了无数大学僧啊。包括她这个已经毕业的大学僧都忍不住佩服食堂师傅们的脑洞之大。
再说这大宝二宝,别看是双胞胎,不过这性格可真南辕北辙。看起来好像二宝处处咬尖,但实际上她都能看出来二叔二婶更喜欢大宝。
二宝瞎厉害,到了其实并没占上啥便宜。大宝嘛,看着老实,但是这卖乖的手段,比起二端就差那么一丢丢。虽然是小孩子,不过性格决定命运呐,以后大宝再长大点,这心眼估计得论车算了。
对于这两种性格的人,二端都没恶感。一个活的张扬恣意,不管怎么地吧,痛快。一个呢,活的稳当,不显山不露水的,还没吃亏。
“姐,我们班主任昨天上课还提起你了呢。”大宝掐着月饼,挪到二端身边蹲着,和他姐一起看溜达鸡。
“嗯?提起我?”二端其实有点发现了,这大宝二宝对她的态度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这个变化是从他俩今年上了小学开始的。
“对,说你是我们学校的骄傲。”大宝一脸地羡慕和抑制不住的崇拜,班里的同学都知道周端端是他姐,都可愿意和他一起玩儿了。
二端没忍住噗嗤一下就乐了,敢情她现在已经成为一年级小豆包学习的对象了么?连老师都这么看得起她?
仔细琢磨琢磨,她这两年干的事儿是和她从前的人生轨迹不一样哈?
上辈子她虽然也不是小透明,品学兼优之类的词儿也一直围绕着自己,不过她那时候身上的标签就是学习好,回回考第一。
谁看见她家大人,夸她也永远都是那句,你家孩子念书真好,你俩咋教育的?
这时候爸爸或者妈妈的脸上就会露出那种矜持的笑容,带着自豪,又极力想保持克制。
谁让他们整个石桥镇都是这个风气,大人之间也不是说不比较别的。但是如果你家孩子读书好,别管是谁,比你有钱还是比你官大,都会高看你一眼。
对,这就是一个唯成绩论的时代。衡量一个孩子是否是好孩子的唯一标准,就是这孩子是否成绩好,就是这么的简单粗暴。
这种情况持续到二端重活回来之前都是如此,因为靠着好成绩,石桥镇走出了许许多多的名校大学生。
这些石桥镇的学子们,怀揣着梦想,告别家乡,去到广阔的世界去学习,去拼搏。知识给他们插上了翅膀,飞出了这座山峦叠嶂的小镇。
当然,二端肯定不会觉得学习是衡量一个人品质的标准,至多是一种能力的体现。
不过在她形成自己独立思考能力之前,她也一直是一个把成绩视作一切的人。
因为从小她听到老师批评一个学生,最生气的话就是,学习那么不好,将来有啥出息?
可以说,石桥镇包括下属的这些村子,甚至整个山城市,都是把学习看作第一位的。
大人们不管是啥身份,只有提到孩子学习成绩的时候是最平等又最不平等的。
孩子学习好的,家长腰杆都比别人挺得直。而孩子学习成绩不好的,家长仿佛也觉得比别人矮一头似得。
素质教育什么的,喊了很多年,可最终决定一个人命运的,还是高考。
这大概是中国特有的一种现象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 千里共婵娟()
中秋之夜。
一家人在葡萄架下面一边唠嗑,一边喂蚊子。
二端恨不得弄个罩子把自己隔离起来,全家人属她招蚊子,好好的一个赏月大会,她净和围着她嗡嗡嗡的蚊子作斗争了。
“也不知道景然想不想家?”爷爷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别怪二端意外,这话要是奶奶说的,她觉得正常。不过一向内敛的爷爷会说这么一句感性的话,二端是真想不到。
“爸,景然在部队肯定过得贼拉充实,他前两天不是还来信给你说他要下基层去嘛?估摸着正跟战友们联欢呢。”周景林劝慰着老爹,平时都是妈想老儿子,今儿倒是老爹先动情了。
“爷,我老叔在部队人缘儿可好了。我上回去,他们战友还给我塞了不少好吃的呢,还带我去看了飞机。”这话二端从北京回来的时候就跟家里人说过一遍了,不过这会儿她不介意再叨叨一遍。
“老头子,你这是咋了?老大和老二不都在咱跟前儿呢么?”奶奶其实也想老儿子,不过她也挺在乎自家老大和老二的想法。
都说这远的香近的臭,奶奶倒是没觉着近的臭,但是更惦记那个不在家的倒是真真儿的。
大家伙转了一圈都劝慰老爷子,唯独二叔二婶没吭声。二端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二叔,他似是有心事,大家说话他像没听到一样。
二婶看上去倒像是不以为然,不过也是,二婶这么掐尖要强的人,哪会待见老人家放着眼巴前儿的儿子孙子不稀罕,去惦念那在京城享福的?
同一轮明月,不同的地点。
此刻远在京城的周景然瞅着眼前憋着一泡眼泪的大姑娘心里发愁。自打二端上回来京城之后,周景然就再没见过宫月娥。他没想到再次见面是以这样一种方式。
顾不得许多,周景然脱下他的军装外套给宫月娥穿上,宫月娥一边无声地掉眼泪,一边还伸胳膊配合周景然呢。
这姑娘倒是知道好赖,遇上事儿了也没崩溃啥的。
“你想去哪儿,我送你。”说不出啥安慰的话,周景然瞅见了宫月娥胳膊上的黑纱,那说明家里长辈过世了。
但是他一个并不熟悉的外人,不好去打听人家的家事,能做的就是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伸一把手。
宫月娥藏在周景然略长的衣服袖子里面的手紧紧地捏在一起,她觉得整个世界都灰了,不,是黑了。
见宫月娥不说话,周景然想到了容致信,这种时候把宫月娥交给他应该是最稳妥的吧。毕竟宫月娥那三个亲哥哥,他一个也不认识。
“我送你去你表哥那儿?”周景然钢铁军人的意志,其实很不耐烦别人哭哭啼啼的。
可宫月娥一哭哭啼啼的样子,他除了心烦气躁,还有一些不忍心。
总想着,有啥事他能替她解决了,就好了。
不过这种想法就是一闪念,毕竟她是什么样的家庭,还能有需要他解决的事儿?
此刻宫月娥都要恨死自己了,姥姥过世了她心情极其悲痛,结果还碰上了一桩糟心事一气之下跑出来,谁能成想竟然遇上抢劫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居然还死拽着自己的皮包不撒手。
要是二端看到宫月娥肯定要奚落她的,这年月,能背得起真皮皮包的女的可不多见,不抢你抢谁?难道抢巷子里踮着小脚倒痰盂的小脚老太太么?
宫月娥不撒手的后果就是被骑着自行车的俩小伙子拖拽出去十来米,身上的擦伤了很多,衣服也破了。
二端要是目睹了的话,肯定要恭喜宫月娥的。幸好人骑的是自行车,骑一摩托的话,您这一身细皮嫩肉估计够呛了。
感谢这时候摩托车还算稀罕物!
要不说周景然和宫月娥也不知道是种啥缘分?好的,还是孬的?
毕竟每次周景然出现,总是在宫月娥最落魄,最需要拯救的时刻。
所以当周景然一脚踹飞了拖拽着宫月娥的自行车的时候,宫月娥终于记得要放手了,然后趴在灰尘暴土的街边,看周景然拳拳到肉地爆锤了一顿那俩抢包的。
随后赶到的居委会大妈很有斗争经验地喊来了派出所的同志,把两个抢劫的拷走了。走之前还委婉地请周景然帮着把被他卸掉的胳膊给安回去。
一般情况,周景然是不会用这种专业性很强的功夫去对付普通人的。不过当他看到被拖拽的人是宫月娥的时候,脾气就有点没收住。
周景然暗暗懊恼,凭他多年磨练出来的自控能力,咋能今天就秃噜扣了呢?
谢绝了居委会大妈的帮忙,周景然准备亲自把宫月娥送回到家里去。
结果宫月娥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得,直说自己不回家。
这里面有些什么官司周景然不知道,不过这丫头反应那么激烈,八成是又跟家里闹了啥别扭了吧?
家不想回,那能去哪儿?问一句,这丫头就含着一包眼泪这么瞅你,拿那双被泪水洗涤得更加楚楚动人的眸子瞅你。
直瞅得你心里乱糟糟的,原则那条底线,为着她,一退再退。
“表哥去参加特训了,不在京城。”宫月娥小声嘟囔了一句,要是表哥在的话就好了。
这下周景然犯难了,今儿可是中秋啊,大小算个节。他要不是因为去送了一位被转业的战友赶火车,然后又拐去老领导家送山货,绝对是碰不上宫月娥这档子事儿的。
这下好了,沾包儿了,抖落不掉了。
“周三哥,你能陪我去趟什刹海么?”宫月娥吸吸鼻子,提出了一个略显难为人的要求。
周景然都快要被这姑娘给整蒙圈了,这不刚被抢,一身伤么?按理说咋也应该先去趟医院呐?这怎么大晚上的还想去什刹海?
似乎是看出周景然有点疑惑,宫月娥往周景然跟前凑了一步,小声央求:“周三哥,我姥姥过世了,我想去广化寺。”
这么一说,周景然就明白了。敢情这丫头是想去寺庙给去世的亲人烧柱香,祈求逝者安息吧?
“走吧,先去找地儿把伤处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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