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里就没有可以传承的、刀枪血海里混出来的杀伐决断之气,不成气候实属应当。
本来以她的世家,是不可能跟这两个天之骄子站在一起,统称附中三霸的。不过基于儿时一同长大,青梅竹马的,玩出真情实感,唐宋明几个又格外地多照顾她一些,旁人对她才显得不那么刻薄罢了。
不过,那个会格外照顾她一些的唐宋明,还没长大就因为一场酒驾意外过世了。
忧思重重,阮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睡得不好,辗转反侧,噩梦不断。
那是一个许久都没再做的梦。在梦里,她几度看到唐宋明的脸,看到他倒在一片狼藉的车祸现场,满身血迹。她心里充满了恐惧,抱着唐宋明不住地用手去按住溢血的伤口,但是没有用,唐宋明还是在她面前闭上了眼。她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无边的哀戚弥漫了她,直到一双温暖的手从身后紧紧地抱住她……
第二天天明王嫂拉开窗帘时,阳光照到脸上,她差点没当场去世!混沌之中,她哀嚎了一声。
“怎么这么困啊,是不是昨晚又熬夜玩电脑了?我跟你说少年人休息很重要,而且你们现在的孩子课业又那么重,不多注意点怎么行?”
王嫂帮着把阮瑨拉起来梳洗,见她还没彻底清醒,长叹一声又帮着把丸子头扎上,盯着吃了早餐才送上车去。
这是他们苏家拨下来专门接送两位小姐上下课的车。这辆车原本是苏老爷子的专驾,司机是警卫员,但是退休的老爷子心疼两个乖囡囡的孙女,就专门拨出去负责接送苏千秋以及阮瑨上下学了。
附中上下多得是这样有来路的人家,阮瑨只有一个警卫员接送,开的车也不风骚,算不得太出头。毕竟附中内非富即贵,随便一个谁背后都是场面人物。
踏进校门,开始一天的学习,首当其冲是早读。
几乎整夜没睡的阮瑨趴在课桌上,浑然没醒的状态。
绷着OK绷的额头,散碎刘海掩映下的漆黑眼圈,因为睡眠不足而苍白的小脸,无一不在都宣告着她此时的亚状态,领读的班长很识相的没有去招惹她,甚至还下意识放轻领读的声音。
反正这是常态,这几个人读不读的老师都管不了,何况他这么个小小的班长?
这种状态一路持续到早上第二节课下课的大课间,走廊外上不知是谁发了一声长啸,惊动了睡梦中的阮瑨,让她咯噔一声从椅子上跳起来,牵动一排的桌椅发出刺啦地响声——
“哪个狗屎的,不想活了?”
一声熟悉得不能熟悉,常年在阮瑨梦魇中回荡的声音传到耳边,她脑子里轰鸣一声,也不管牵动了哪张桌子挨了谁的骂,猛地一转头去看后桌——
“妈的,阮瑨,你发什么神经!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入目是少年俊朗的脸,长眉肃穆,刀剑削刻的面庞,眉间眼角满满都是乖张戾气——是唐宋明。
一个还没有死去的唐宋明。
昨夜重温的梦境,失去同伴的恐惧哀戚还萦绕在脑海中,直到看到唐宋明的瞬间,眼泪瞬间侵蚀眼眶。
那个暴躁狠厉却仍旧愿意照顾她的唐宋明,一个还没死去的,鲜活的,她最好的朋友唐宋明……她突然明白了自己重新回来的意义。
她有遗憾,她想再试一次,再救救他。
她愿意再一次倾尽全力去改变他早逝的命运,让他有更好的人生。
***
将目光锁定在唐宋明的身上,阮瑨泪水往下跌,又因为再重聚的喜悦而忍不住笑起来。唐宋明被她哭哭笑笑弄得毛骨悚然!
“你被排球砸傻了嘛?我可没欺负你!”
按照他们往常一贯的相处模式,此时的阮瑨应该擦干眼泪,说几句道歉的傻话,回头再一起吃个饭看个球赛玩个热闹,屁大点事一笔勾销了。
可眼前,阮瑨仍旧边哭边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极大的震惊了唐宋明。他想上手拍拍阮瑨的背安抚她,但看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又不敢动。
他从没有见阮瑨这副样子,他蹙起眉,忍不住想,莫非是昨天的排球砸得太狠,把她砸傻了,还是因为她气自己没有给她出头?
“喂,你没事吧,哪里不舒服了就说,我送你上医院。老早就跟你说了,多锻炼一下,”他是军生家庭,至高崇武,十分看不起瘦瘦弱弱小软猫似得,走两步就要晕倒的阮瑨。“没事打打球跑跑步,身体底子好了哪还有这么多破事?被砸个球就一副要死了的模样,说出去得多丢面子?”
阮瑨没有接话。
唐宋明看情况,当人是真被砸傻了,加上刚刚骤然被打断的睡眠,心底里火气腾地一下就冒气来。“妈的,老子跟你说话呢,到底怎么回事?昨天哪个小逼崽子给你砸的球!张三,跟老子去拿人,老子看她还能不能在附中混下去了……”
唐宋明边说边腾地一下站起身,怒气冲冲地接连带翻了两张桌子。桌子摩擦地面带出刺耳地响声,阮瑨回过神来,快人一步地冲出去拽住唐宋明的衣角。
“好汉留步!”阮瑨拽着唐宋明的衣角,整个人像纸糊似得被带出去一米多,惊得整个教室的倒抽一口凉气。
唐宋明也吓了一跳,生怕她再拖出一个好歹来,就地在乱七八糟的桌椅堆里将人扶起来。李慕慕和张三两人十分有眼力见地扒开一堆桌椅去搭把手。
但,阮瑨毕竟也不是纸糊的,小孩子家家磕磕碰碰是常有的事儿。她没多在意,拍拍手,将皱起的裤腿儿拉下盖住被磕青紫的小腿,在一众倒抽气中麻溜地站了起来。
李慕慕心思转得最快,她盯着阮瑨的小腿,心里一咯噔,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乔小姐那里看看?”
一双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阮瑨。
阮瑨惊觉同窗们的变化,好奇的看了李慕慕一眼,又好奇的看了在座各位一眼,然后从那些惊疑不定、惶恐不安的眼神里,察觉到他们对于她小腿的热切关注。她顺着诸位的视线往下看到自己被磕青的小腿,面无表情的一抖索……然后,合衬地在在座随之一抖的人脸上看到了恐惧。
“哈、哈哈,没、没事啊。真的没事。”说罢她又抖了抖利索到不行的小腿肚。
诸位:“。…。。”
周围的同学们躲得有些远,在他们心里,除非必要,否则绝不靠近阮瑨一步。此时的阮瑨还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也没有在意到这种细枝末节。此刻,在她眼中,只有中二病晚期几乎不可治愈的唐宋明值得她费心一二。
唐宋明在原地看着抖机灵的阮瑨,闷了半晌,最后憋出一句曹尼玛。
他不得不用最后一点耐心去怀疑一下阮瑨是不是被人掉包了,又或是被昨天那凌空的一排球给砸傻了,否则她怎么说得出这种话?
虽然阮瑨在一众人面前就没有靠谱过,但他着实也没往‘阮瑨是在整他’的方面想。毕竟在他的印象里,阮瑨又不是袁晓之,她的智商在他们一群人里面可以说是最低的,基本上等同于没有,她想不出来这种点子糊弄人,何况她糊弄谁也不至于抓弄自己。
在他们三个人中,对比于成天淡淡的就知道捧着一本书、半天不说一句话的智力少女袁晓之而言,阮瑨简直就像个白痴一样。
成天乐呵呵的笑面佛的模样,无论什么时候什么人靠到她旁边,只要她闲着她就有一箩筐的话可以跟人家倾盖而谈,要什么给什么。要不是她爸有钱,她们家早都该喝西北风去了。
不得不说,基于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就算唐宋明他再不耐烦,也仍然留心关注着过分失智的阮瑨,特别还是被那位大人护在手掌上圈养的阮瑨。平时跌破皮都能大闹一通,何况都被人在脑壳上砸了个大包?
他不用费心去打听那个人是谁,多得是人把‘罪犯’送到他面前。
张三端着一杯冰点奶茶,弯腰谄媚地送到唐宋明手上。“明哥,我刚刚看到,小祖宗坐上苏家的车,已经回去了。”
彼时唐宋明坐在废弃教室内最后一排桌子上,点了一支烟,于烟雾缭绕中,晦暗不明地点了点头。
随后,张三手一扬,三四个人高马大的男子拖着一个被绑了双手堵了嘴巴的小巧的女孩子进来。
仔细看衣物,都穿着附中蓝白相间的校服,再看那位女孩,赫然就是昨天在厕所里被阮瑨救下来的那位小学姐。
她流着泪,大半张脸都被尘土与泪水染脏。唐宋明冷眼看着:“你知道她是谁吧?”
小学姐哀哭中点头。
唐宋明站起身,挥去身上的尘土。“那就好,既然知道她,那肯定会知道那位大人,那么该受什么就去领了吧。”
人高马大的男子将挣扎着的小学姐拎起来就要往外走。
挣扎之中,堵住她嘴巴的布条跌落下来,女孩的哭声顿时在整个静谧的空间响起来:
“对…对…不起……我、我不是…不是故意的,”她哀哭着,争取着最大的宽恕。“昨天…昨天,阮同学,她说她知道了……她说…她说她没有受伤……不需要‘补偿’……”
断断续续地话,成功让唐宋明停了下来。他转过头,满布乖张戾气的眼眸注视着跌落尘埃的少女。
第4章 第四章()
阮瑨与唐宋明、袁晓之三人之间,并不像一般的青梅竹马一样。
犹记当年,阮瑨自己还是个附中闻名的小太妹,书读不好,惹事的功夫一茬接一茬的利索。后来有一回,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儿,把一个上了年纪的老骨干教师给惹恼了。
附中内外没有等闲的人。除去自身的背景外,这位教师也是位有名望的好老师,在一任教就是几十年,风雨无阻,颇得家长们看重,据说旧时还曾教育出几个将级以上的人才。附中之下,没几个滑头敢在他老人家面前翻山倒海的。
唐宋明几个也不怎么敢。
但不敢不代表不会,一通事闹下来,有意也好无意也好,总之老教师是生了气,临场就布置一场小考,直言说,考不好就留校,把该会的知识点都给学会了才准回家去。
一众学生噤若寒蝉。
故而面对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场考试,阮瑨除了震惊就是思考着怎么翻书作弊搞小抄。
老教师堵在讲台上监考。唐宋明脸色铁青,拎着一支笔,面对一张考卷,左看右看都不知道该从何下手。他不屑于小偷小摸似得翻书,他作为一代开国将领的后代,必要坚持的排面不能丢!阮瑨噫吁着,然后转头搞小抄。
其实在应对考试的头疼程度,阮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虽说她不比唐宋明和袁晓之,没有所谓的家族荣耀buff,翻起书来肆无忌惮,但耐不住她不爱学习啊。她书本都没看过几遍,谈何找答案!
老教师虽人老了,但脑子拎得极其清的,生起气来,威震四海,出的是哪怕连着答案一起给你你都未必能看得懂的题。这就导致了一整场考试下来,整个班就只有袁晓之能交得上卷子。
老教师拿着她的试卷,掰扯着自己那两撇胡子,略略一看,点了点头,放行了。
余下全体人员,听着放课铃声苦不堪言。
全班上下留堂补习。补习的时候老教师回去吃饭,吩咐了一个年轻的弟子——一位实习老师看堂,于是乎整个教室又是一片哀嚎。
但除了哀嚎也不敢太造次。因为这位实习老师看着端得是儒雅,一架金框眼镜,笑眯眯地极好说话,但是行举言谈全是规则章法,头头是道将人辩驳得无话可说,一班子滑头竟没有一个人能在他手底下讨到好处提前开溜。
不过,对于阮瑨来说,也不算太糟糕,因为袁晓之也陪着留了下来,陪坐在一旁,帮着指点她跟唐宋明做课题。
彼时他们仨还很好,没有过多的嫌隙,她跟唐宋明一知半解地跟着袁晓之的思绪走,时光悠长,连着课业上乱七八糟的符号都变得可爱了许多。
后来,涂涂改改的,终于还是把这份课业交了上去,筋疲力尽的阮瑨背着书包跨出校门就歪倒在袁晓之身上哀嚎,大发着‘我以后再也不惹老头子了’之类的牢骚。
唐宋明跟在一边附和。袁晓之眉眼一弯,难得的笑了。
当然,‘中二病的小滑头们励志不惹老师了’是必然不可能的,还显得漫长的学生时代里,他们为着自己一时之气而留过的堂,两双手都算不过来。
不过这些都不妨碍当下的美好。他们踩着月光,说着傻缺的玩笑话,身后跟着的小狗腿子们合衬地端茶递水,商量着要去哪里哪里玩才不辜负清纯年华之类的话。
后来,阮瑨再回过头去想,竟觉得,在她记忆中漫长的学生时代里,竟然是那一夜的月光最清澈透亮,照在唐宋明、袁晓之身上,仿佛是踏空而来,像从不会经历坎坷不平,沧桑人世。
她做着梦,梦里回到小时候跟在唐宋明、袁晓之背后玩闹的日子,纯真无邪,两小无猜,她跟着一起闹,满腹的困顿心事顷刻间就要消散不见时,蓦地,她被人推了一下。她睁开眼睛,发现是专门接送她上下学的李叔叔。
他正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小小姐,到家了。”
她往外头看去,日落余晖中看到苏家的大门。她又迟钝了两三秒才恍然想起来自己已经不是她记忆里的阮瑨了。
梦中沉积的绵长忧憱,在此时此刻都还没有发生。唐宋明还活着,虽然还是那副天下之大唯我独尊的中二调调,但是,她知道,只要唐宋明还活着,她还能再试试,有机会就会有转机!
她低头笑了笑,从前那些糟糕的阴霾过往,都随着这一笑消散风里。
迈进熟悉的院子,昨天思绪烦杂,阮瑨没能好好地观摩这个她自小长到的庭院。正是三四月,一角花墙里开着三四丛各色花卉,煞是好看。这四周都摆着苏老爷子种的花,好养活的仙人掌、难打理的月季牡丹通通都有。
自退休后,苏老爷子的兴趣爱好除了四处找人下棋,就只剩种花养花这么一项了。她姥爷种花种得很好,早年征战的双手种起花来得心应手,远比作为女孩子的阮瑨灵巧地多。
一切都是记忆里的模样,阮瑨背着书包在庭院中立了一会儿。屋子里正在做饭的王嫂注意到她忙迎出来。
“小瑨回来了,今天有没有好好念书啊?”说着就要去接她的书包。
阮瑨有些哭笑不得,半是埋怨地笑道:“王嫂我都上初中了,你怎么还是像对小孩子一样问我呀?”
王嫂是阮瑨刚到苏家时就负责照顾她的老人了。小时候一家子为了消减阮瑨刚到时的怯懦,每回放学回家王嫂都会哄着她说一大堆的话。王嫂丈夫是苏家的警卫,她自己也没有多少文化,问来问去自然也多是‘有没有好好吃饭啊’、‘有没有好好念书’之类的话。
王嫂笑了一声,很是自然地接口:“在王嫂心里,小瑨永远都是小姑娘,需要人哄着~”
哄笑了一会儿,便看到一个身体健朗的老爷子推着眼镜从内屋出来,问道:“说什么这么好笑?也说给我听听?”
阮瑨抬起头,只觉得眼眶一热便不管不顾地迎上去,用自己小小的身子抱着苏老爷子撒娇:“姥爷……”
苏老爷子有点惊奇,自从阮瑨在苏家大院里定居下来,养出活泼性子后,鬼灵精怪的,除了闯天闯地造弄出祸事时会低着头装可怜外,她就很少有这样绵软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