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汉又灌了一口酒,叹了一口气,咂咂嘴:“在下江湖中人,浮名不堪言。这酒真不错,小二再来一壶!”
小二不耐烦的上来,怒火中烧:“要喝酒,先把先前的银子结了。哪有天天赖着吃白食的?要酒没有!”
醉汉也不责怪,只是眸光紧紧盯着江玉树。
从始至终,江玉树都没有说一句话,嘴角一抹笃定的笑似是看透了醉汉。伸手丢出一锭银子,小二利落接过,小儿明了,这是结账了,立马笑嘻嘻跑下楼去搬酒。
赵毅风越发不懂:“玉树为何替他付钱,素不相识——”
“殿下,莫急。”江玉树未等赵毅风说完,干脆接过话题。“江某与此人有事相商,不知殿下可否回避一二?”
这是让自己离开?
赵毅风颇为担忧的看了一眼江玉树:“玉树你眼睛……”看不到,会不会有危险?
江玉树浅笑回应:“殿下宽心。”
以江玉树的玉萧煞气,飞刀指法,要伤他的人,寥寥无几。
赵毅风心里有了思量,得到江玉树的答案,又冷眼看了醉汉一眼,终是阴沉着脸出了雅间。
醉汉晃进来,也不转弯,直接道:“这位想必就是一曲萧音成名速起的清玉公子。”
醉汉看似醉,实则未醉。句句真实,不曾有假。
此人不可小瞧,一切了如指掌。
江玉树淡然一笑,端坐不动:“南燕计囊——贺千丈。江某有幸在百邑城得见,甚是荣幸。”
醉汉诧异:“你知道我?”明明是个瞎子,却一语中的。此人不可小瞧!
折扇轻抖,杀气微露。
江玉树雍容淡雅:“贺先生,久违了。别来无恙。”玉箫一动,煞气轻显。
“贺先生,百邑城如何?水土可还适应?”
贺千丈见人道出身份,醉意醒了一半,也不再掩饰。“百邑城水土不错,是个养人的好地方,尤其是这酒啊——”
“噌!”“哗!”
玉箫袭来,折扇格挡。
一时之间,剑拔弩张!
两人谁都没有放下兵刃的打算。
南燕位于天倾南边,毗邻东境,一直有联合他国覆灭天倾之势,野心勃勃。今次在这遇到南燕计囊,对天倾来说真不是一件好事。
“贺先生折扇功夫不错!”
“公子玉箫也不遑多让!”
忽略眼前的玉箫煞气,贺千丈笑的亲切,如同遇到了可以喝酒的知音。“看公子模样是刚赏雪回来。天寒地冻,不知可否暖酒一杯,肆意人生?”
江玉树笑里泛寒:“贺先生心里盘算什么自己心里明了。南燕内乱不歇,贺先生还有心思肆意美酒,也不怕南燕国主怪罪?!”
贺千丈手下使力,试图震开玉箫。
江玉树腕部发力,玉箫更近眼前人胸口一分。
暗自较劲中,江玉树略胜一筹。
贺千丈亲切笑道:“国主疼宠,甚是看中,怎会怪罪?”
江玉树笑容讥诮:“先生未免自欺欺人,如果南燕国主真是疼宠,先生为何没有银钱支付酒钱?”
贺千丈哈哈大笑:“在其位谋其政,是贺某人办事不力,岂会是国主苛待?”
江玉树笑意悠然反声:“是吗?”玉箫暗自使力,折扇推拒。“先生纵爱美酒,南燕酒水稀少,不知先生可愿留在百邑城纵情美酒?”
贺千丈长叹一口气:“红尘繁华清醒,不如清音一曲酒一杯。公子愿意养着贺某人,那贺某人也就不推拒。”
江玉树询问:“先生可愿留在百邑城?”
贺千丈:“哈哈哈,有酒的地方就有贺某人。”
江玉树微微一笑,忽的收手,玉箫抽回。
贺千丈暗下轻吐一口气,合拢折扇,抡起酒坛哗哗猛灌。
“好酒啊!好酒!世间珍馐莫过于酒。”
贺千丈又恢复了醉汉模样,疯疯癫癫,步子不稳的离开。
感受到酒气飘散,江玉树轻阖了眼眸,良久,悠悠一叹:是他了。
雪花依旧纷扬,雪白一片。
赵毅风牵着江玉树,撑着那把三十二骨油纸伞,渐行渐远。
街上只留下一排排深浅不一的脚印。
今年的冬天,寒风格外凛冽。
百邑城的第一个除夕,过的繁忙与凄凉。
(2再遇)
“离云,去醉仙楼。”江玉树紧了紧胸口的披风,拾起玉箫。
“公子,今天新年,出门不好吧……”主帅不在,公子要是有个好歹,自己又少不了一顿军棍。
“走吧。”玉箫横出,斩离云只能伸手握住。
醉仙楼
醉的不是仙,是困厄红尘求于解脱的人。
新年之日的醉仙楼,没有了往日的热闹。
风呼呼穿过大堂,独留一人萧瑟孤单。
“贺先生,这醉仙楼美酒如何?不知先生是否还和上次一样愿意留在百邑城?”
看着江玉树笑意悠悠的脸,贺千丈摆了摆头:“纵酒人生,实乃美事一桩。可叹浮生百忙,未得空闲……”
“先生似有不快?今日新年先生还在美酒中沉醉,实乃人生不得意。”
贺千丈灌了一杯酒,苦笑道:“你看出来了?”
江玉树微微点头。
贺千丈甩开折扇,端的潇洒倜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猜度人心,累啊……”
“贺先生,江某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你我借一步说话如何?”江玉树摩挲着手里玉箫,恬淡无波。
“愿闻其详。”
斩离云清场把守。
二楼雅间
“贺先生,江某愚见,南燕国主实非明主。贺先生乃贪狼之命,腹有谋略,乃是纵世大才,早晚为南燕国主所忌,有杀身之祸。”
贺千丈醉眼不在,直直盯着江玉树。
感受那森寒如冰的眸光,江玉树颔首点头。
他不会无缘无故说出此番话来,一定是看出了什么。
都说清玉公子腹有才情,掌控千里,先前在醉仙楼相遇,今次特意到访,看来这缘分不浅。上次他问自己是否愿意留在百邑城,今次他说自己有杀身之祸。
这每一步,都是算计好的,下一步就是让自己……
“你算计好的!”贺千丈恍然。
江玉树端茶悠悠一笑:“算计不敢当,多亏贺先生提供机会。先生与江某是一类人,何来算计一说?嗯?”
贺千丈冷笑一声:“贺某人本以为公子是有意结交,认贺某人这个朋友,才会让贺某人在百邑城逍遥。没想到公子欲挖他国肱骨。真是好手段!”
江玉树不为所动:“依先生谋略,怎会不知?先生欲试江某品行,打探百邑消息,还能在这里逍遥纵酒,先生觉得要是江某不把先生当知交,先生还有命在?”
贺千丈冷声:“我倒是小瞧你了。”
江玉树谦让:“先生夸赞,江某愧不敢当!”
贺千丈冷笑:“公子既说南燕国主不是在下良人,那何人是良人?”
江玉树直接道:“百邑城,定王殿下。殿下迟早凤飞九天,傲世天下。更重要的是定王殿下有容人之量。”
“他?……”赵毅风?
“嗯。”
这是真的应了尘缘的话,来挖他国的顶梁柱了……
贺千丈目瞪口呆。
江玉树也不欲磋磨:“贺先生是聪明人,南燕内乱,自顾不暇。一旦乱世来临,南燕是否还能安于一方实未可知。贺先生前途堪忧,何不另谋出路?”
“就是你说的背主卖国?”
江玉树凝唇浅笑:“非也。若是让先生叛国,先生只怕永难在六国立足。若南燕遗弃先生,先生可愿来百邑城?”
“依先生性情,没有美酒清音,怕是难以开怀。百邑城别的没有,这美酒嘛……先生若是来此,一生无忧。何须为银钱烦恼?”
贺千丈冷硬拒绝:“贺某人绝对不会背叛南燕,国主待我不薄。贺某人偏爱美酒清音,可公子想用此事诱…惑…挑…拨。贺某人还没醉!”
江玉树笑笑,嘴角那一抹笃定的弧度让贺千丈心底一虚。
纵使见过那么多阴谋算计,可眼前人预知天机般的沉稳还是让人自信不起来。
贺千丈细细看着江玉树,江玉树轻合眼眸,端茶执杯,从容悠然。落落大方的接受着贺千丈的打量。
时间在这一刻凝滞,只剩下彼此心理的较量游走。
顷刻,
他终是沉声一句,字字铿锵!
“绝无可能!”
江玉树满意一笑。
如果贺千丈为了美酒和清音答应,江玉树定会让他血溅当场,就算不是如此,也是半残半废。这样的人百邑城不需要,赵毅风也用不着。
衷心护主,深有远见,同甘共苦,不唯利是图——不亏是南燕计囊!
“既如此,贺先生可还愿留在百邑城?”江玉树手触玉箫,浅笑温和。“若先生日后被国主遗弃。百邑城的大门永远为先生敞开。”
贺千丈爽朗一笑,笃定道:“国主看中于我,遗弃永无可能,公子的预言不准,不准。”
“不过……,若真有那一天,也只能是贺某人生不逢时,怀才不遇。与他人无尤。”
江玉树力叩玉箫一记:“贺先生记住今日的话!”
“离云,将东西送给贺先生。”
贺千丈收到包袱时,江玉树已经被斩离云牵着远走。
漫天雪白中,那背影落寞单薄。
微叹一口气,打开包袱。
寒冬的衣衫,披风一应俱全。
书信静静躺在衣衫中间。
展信,上书——
见信安,闻君留守百邑,归家遥遥。吾与君同落天涯,相逢有幸。知君腹有谋略,深谋远见,不忍人才枯零。今君落魄,惜才施手,若君他日速起,相望江湖即可。
至此新年除夕圆满之际,汝飘零无根,感君不易,特送衣食,助君度困厄危机。
这一刻,贺千丈忽然有些心酸,心里一股咸涩的感觉游走。
紧眯双眼,抡起袖子又猛灌了一坛酒。
“你以为这样,贺某人就会叛国吗?休想!”
酒坛被扔,摸着桌上的衣衫,他苦笑一声,思绪飘飞南燕。却一丝温暖的回忆都没有。
浮萍无根,此生飘零。
雪落人间,消散无影。
贺千丈不由的暗叹两声:此生飘零,到最后不抵异国土地的温暖,缘分啊……
第12章 雪月交光·三合()
【卷二三:乱世颠——傲世双雄】
【一:君子远庖厨】
百邑城因为十一月“傲世之战”遗留问题,这个除夕过的格外繁忙。
所有将士归家的归家,告假的告假,百邑城也就剩下江玉树,斩离云,谢易牙,赵毅风。
没有一点除夕的氛围,在漫天寒风中,格外凄凉。
堆叠的军务一重接一重,死去将士的家属安置,百邑城水源囤积,风沙治理,贸易往来,进修编制……
江玉树从醉仙楼回来后,就没歇息过。
斩离云只觉得江玉树疯了,这样不顾身子般的竭力处理,迟早身子垮掉。斩离云看不下去,找来了赵毅风。
“玉树,今日除夕,歇息会吧。这样下去身子吃不消。”赵毅风在他身边关切道。看到他单薄的衣衫,面露不悦,气息低沉,伸手搭上他双肩,一股凉意。
“帐中虽有炭火,你还是多穿些。”赵毅风捞过一边的披风,眉头一皱。
这般单薄,何来温暖?
江玉树静默不语,等着赵毅风接着叨叨。
却不想灼热气息消失一瞬。
赵毅风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件紫金貂绒披风。
江玉树只感觉这次的披风比往日更加温暖:“这是?”
他听见赵毅风在他耳边柔和了声音,耐心解释:“寒冬时节,紫貂出没,上次在飘渺山看到。特意捉来,裁了这披风。你身子寒凉,这貂绒披风对你大有助益。”
江玉树一向淡然的神情出现了一丝异样,无华的眼眸空洞的看向远方,看似眉睫静楚,只是在他轻阖眼眸时,有一丝氤氲的水雾在他眼角消散。
察觉到江玉树眼中的异样,赵毅风握住玉箫,将江玉树牵至平日煮茶的案几前。
“本王不才,拖累玉树随本王颠沛流离。今日除夕,玉树若是不嫌弃,本王给玉树下厨如何?——”
“公子,我饿。”谢易牙在听到赵毅风说下厨后直接奔进来,捂着肚子一副饿狼扑食的模样。
“公子,我也饿。”斩离云碎步紧挨谢易牙,两人站定江玉树面前,可怜巴巴。
“坐吧。”
饿的虚脱的两人利落坐下,眼巴巴瞅着江玉树。
“看着我作甚?”一股灼热上窜使得他脸色微红,有些不自然。
谢易牙看着换了披风的江玉树,脑中晃过近日学的新词:秀色可餐。不由的摇了摇头,“没……没……,我饿。”
斩离云的注意力是在那件披风上,脑中晃悠的是上次送信时,主帅堪配公子的想法。
赵毅风脸色不悦的看着不请自来的两人。“本王可没有请你们。”
谢易牙瞪了一眼赵毅风,忍不住打趣:“想不到堂堂的定王殿下,也会洗手作羹汤啊,真是难得,我们有口福了。离云叔叔你说是不是?”
“嗯,是啊,有口福了。”斩离云一直点头,回应谢易牙的话。
江玉树似是没有料到定王还有这手,忍不住问道:“殿下还会下厨,江某可从未听闻。”
赵毅风白了一眼两个来蹭吃蹭喝的,淡淡道:“本王说过倾向于深藏不露,韬光养晦。不是谁都有幸可以尝到本王做的珍馐。”
“哈哈哈,珍馐?殿下就如此笃定是珍馐,易牙怕见不到明日的太阳。”谢易牙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这是在质疑赵毅风的厨艺和食材搭配。
“小子,你…”赵毅风咬牙,江玉树还在,这刁孩就敢落自己面子。可恶!
“玉树,这孩子刁滑,你也不管管。”赵毅风气急败坏,又不能对小孩子动手,只能朝江玉树委婉要求。
江玉树淡定悠然,缓缓道:“易牙说的或许是对的。不知殿下何时掌勺?”
“玉树你质疑本王厨艺?”似是不可置信。
江玉树拾起桌上茶具,动作行云流水。“殿下说为江某掌勺,江某也是要担风险的。”
“玉树你……”你怎么也和他们一样质疑本王?
“殿下还是快些做来,力挽狂澜。否则可真的空有大话了。”
“你们……你……”
堂堂定王殿下,百邑城主帅,雄霸一方的皇家贵胄,竟然洗手作羹汤。
不可思议,不敢想象。
赵毅风离开营帐去后勤时,谢易牙悠悠问了一句:“殿下,您行吗?”
谢易牙收到的是一记冷光,那冷光堪比营帐外的寒风悠悠。冷的谢易牙不自主的缩了缩脖子。
“你们谁愿意搭手?”
江玉树淡定悠然品茶,很明显的就是:江某人不下厨。
谢易牙怏怏趴在案几上,置若罔闻。
斩离云听声回头,无可奈何地看着赵毅风,眸中分明是:我不会。
赵毅风接连摇头,只叹遇人不淑,无可奈何的大步向后勤营帐迈去。
月黑风高,寒风肆意。
帐内,三人煮茶谈天说地,好生快意。
帐外,寒风悠悠,“叮”、“当”、“哐”、“呛”的声音充斥。
江玉树心下一叹:真是难为他了。
听寂静夜中的声音,他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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