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告诉自己,一定要找到证人。
腹部一剑,肩胛一剑,膝盖多剑。
每一剑都是要害,毒雾让他看不清,摸不到。
凭着习武的底子撑着,他终是斩杀了所有的杀手。
可,最后要死的那个杀手刺向他肩胛的一刀,萃了毒,不至于要人命,却会废掉肢体。
习武之人,骨骼重要。
毁了手,比毁了武力更吓人。半残不废,尤为耻辱。
过往充斥,男子静默。
“殿下……”清雅男子的一声唤,把他从思绪中拉回。
赵毅风深情看了他一眼,平静道:“沙场征战的老伤,将养就好。本殿右手不行,还有左手。你我来切磋一阵。”
江玉树摸玉箫,浅笑一刻,“殿下既然右手不便,江某也不愿趁人之危。你我皆用左手持兵刃对决如何?”
“哈哈……,哪有何难?看剑!”
话完,剑气笼罩。
江玉树持萧静立。白衣翩飞,眼眸肃杀。
男子持剑,直直刺去,剑速不减。
却忽然。
剑在他眉间三分处停下,直逼他眉间樱红。
赵毅风寻眼望去,原是玉箫格挡。
翠绿的颜色,配着白森森的剑光。
温润,凛冽。
水与石的较量,冰与火的冲击。
剑滞留一瞬。
男子拔剑,“哧!”的一声。
再提…剑,直达清雅男子,男子避开。
玉箫绕着剑身,发出“叮”“当”“呛”的声音。
火花阵阵,兵刃作响。
只听得
“锵锵锵锵锵”
“叮叮叮叮叮”
两方交汇,互不相让。
赵毅风使力,一个飞身,悬在半空。
江玉树用力,白衣轻动,玉箫由下而上,直刺赵毅风要害。
瞪眼,不信,惊异!
眼盲之人怎会有如此精准的萧法,他怎么做到的?
“清玉,好萧法。本殿佩服!”
“呛!”萧与剑碰撞。
“承蒙夸赞!”
“当!”剑与萧交汇。
两人相斗,比耐力,比武艺,比男儿豪气。
江玉树萧法如其人一样,清寒中带着一丝温润。
赵毅风似他的剑法一样,阴冷中带着一抹柔情。
最后的结果:平。
两人大斗两百回合,没想到最后的结果是平局。
赵毅风不由得佩服他来。
曾经的他,是孱弱温和,而今是温和中透着倔强。在他温润的外表下是一颗不甘的心。
他虽眼盲,却不曾迷失。
如果眼盲之事发生在自己身上,自己会不会像他一样,名动天下,苒苒芳华。答案真不得而知?
这一刻,赵毅风有一种更想了解他的心。
仿若曾经在一起的几个月,他都不曾懂得。
两人大斗一番,已是累及。
此时,赵毅风,江玉树在竹楼房顶高坐。
月高挂,风轻吹。
赵毅风懒懒的斜倚着身子,洒脱摸样。
江玉树盘坐,手持玉箫,眼眸无华。
“清玉,本殿很久没有这么快意的比斗过了。快哉!”
这是棋逢对手的欣喜。
“殿下,就此一次,江某玉箫虽凌厉。可不欲动杀念。”
男子不解,“为何?有武当用是。”
清雅男子浅笑,不见将才比斗凌厉,凶狠。淡然温和的气韵,让赵毅风有一瞬间的迷失。
他想动心思,却还是被过往沉重的代价强压。
江玉树没有立即回答赵毅风的话。
此时,他摸着玉箫,来回摩挲。
触手温凉。
“我的玉箫煞气太过,嗜血,不详。况且,我身上戾气太重。为怕伤你,比一次就够。”
赵毅风笑看着他,“纵使一次,也是快意。”
江玉树静默,没有回答。
他奏萧,优美曲调在空中飘浮。
“曲子很悦耳,可未免太悲了些。”
赵毅风看着他白皙的脸,还有眉间那抹妖冶的樱红,心里微微悸动。
江玉树不管不顾,只是静静的奏萧。
赵毅风无奈一笑,叼了根草,静躺。
这一刻,他忽然很想一直和身边的人一直坐下去。
笑看风月,清音一曲,忘却烦忧。
乐音终了。
“殿下,今日怎会想到拜看江某?”
男子头不动,沉声道来:“本殿心烦。礼部那老匹夫又参了本殿一本。从始至终,那老匹夫就没放过本殿的皇子府。可恶!”
“礼部?”反问。
“对!礼部成日说本殿不顾礼法,没有尊卑。不存孝义,不敬长者,放任手下将属,不管不顾。更威严耸听说本殿不是未来真主,只怕祸国殃民。你说可不可恨?”
江玉树无奈一叹。
“殿下,可是舒坦多了?江某不涉朝堂,自是不予干涉。”
赵毅风凝定的看着他,他眼中的不甘,紧握玉箫的手,都在昭示着他的隐忍,不屈。
他是懂的。眼前这个清雅的男子看似平淡如水,其实心里什么都懂。
赵毅风想寻一个倾吐的地方,江玉树是个好的倾听者。
赵毅风这些年在朝堂,敛尽锋芒。不结党,不营私。皇家束缚,礼仪规矩。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生怕一个差错,就牵连一众。
如今,江玉树愿意听他说。而且不是敷衍的应对,是静静的听,像在品味他的每一句心酸。
赵毅风说的何止这些?可江玉树都听了。
自己害他家破人亡,他却既往不咎。
“清玉,多谢!”
男子浅笑,玉箫在夜里泛着光泽。
“清玉,你是本殿的知音。”
你懂我!也只有你愿意懂我。
“殿下一直是臣的知音,不是吗?”他说的淡淡,自成芳华。
赵毅风意会,摸了摸胸口处那道伤,眼眸直直看着眼前的人。忽然大笑一声。
“清玉你是本殿知音,你我一直都是!”
心里说了多次的话,此刻。他还是想再说一次
——但愿,知音莫相负。
第零六章 小桃红·君心()
【卷二:琉璃劫——与君相逢】
第零六章:小桃红·君心(修台词)
江玉树平静的生活再次被打破,自从在哲蚌寺相遇后,赵毅风似乎很闲,每晚都会过来。
两个人闲话家常,谈风月,说家国。萧艺茶道、骑射武艺、琴棋书画、皆有谈论。
可唯独不能谈论的是情感。
这是两人之间的痛,也是过往。纵使忘却过往,两人之间横亘的还有礼法。
那是两人之间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也不为世人所容。
赵毅风知道这些,曾经付出的代价,太沉重。
如今,能这样安好,何其知足?
此时,江玉树在樱花树下,手里摆弄着茶叶,樱花落在茶叶中间,多了份艳丽。
“清玉可是要煮茶款待本殿?”玄衣男子高坐竹楼屋顶,衣衫在风中作响,墨发被风吹的凌乱,剑眉星目下的朗气。让人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他不见曾经冰冷,多了份风流,笑的自然。
不知是沙场历练后的粗犷自然,不拘小节,还是因为他面对的人是江玉树,所有的性情全部展示,一切不得而知?
“殿下不是君子所为,难道还妄图江某以君子茶相待?”男子温声,话里不满。
“本殿大老远来,也不容易,何苦为难!”他铁着脸说完,那表情很是别扭。
他背后那轮将要圆的月亮,搭着他在夜里阴沉的语气,让人身心一颤,透出一份诡异来。
江玉树头不带抬,低头摆弄石桌上的茶叶,浅笑道:“殿下还是快些下来,否则江某的房舍得塌了。”
男子飞身直下,墨发蜿蜒,玄衣翻飞,沉稳落地。
“能讨清玉一杯茶喝,本殿知足。清玉还是给快些。”
江玉树眼眸一紧,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赵毅风看到他一瞬间的凝滞,掩了掩口,“清玉抱歉,本殿不该催促你,你眼睛……”
男子温和一笑,“无妨。”
赵毅风说到他缺失的地方,有些愧疚,撩袍挨着石桌坐下,径直接过清雅男子手中的茶叶摆弄起来。
江玉树脸色一寒,“殿下是在看江某的笑话吗?江某虽眼睛看不到,但四肢完建。”
赵毅风掩了掩神色,温声道:“本殿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眼睛看不到,不方便。”
男子静默一刹。
月光散在他白衣上,晕染一丝清冷气息。
只听得他剔透的声音在空中响起,夹杂着一丝冷还有不甘。
“世上有人双目明亮,却是瞎子;有人虽然眼盲,却心若明镜。殿下不需将江某人区别待之!”
他说完,静坐不动,眸光暗淡,玉箫在手。
静,月华清冷。
坐,温水生寒。
不一样的他,不屈,不甘的他,在此时释放了他的心思。
赵毅风静静凝望着他,忽然想更加了解他荏苒风华下的内心,也更加佩服起他来。
将手上的茶叶递给眼前的人,赵毅风叹了口气。
江玉树收敛神色,不解道:“殿下有烦心事?”
赵毅风自上次倾…吐后,习惯了江玉树听他说话的专注。今次,找他一吐为快,也不再顾及。
“本殿也不知是不是流年不利,自西境回来,礼部参了殿一本。户部没有银子也找本殿要,那本是国库的事,与本殿有何关系?谁知户部尚书那老不休说的有理有据,呈了折子。参了本殿一个不爱民众,不顾国危的罪名。本殿西境一年,若不是顾全身份,真想拿剑斩了去。”
江玉树一手倒弄茶具,行云流水,不带拖泥。赵毅风不可置信,那动作好似他完全可以看到般。
他不敢相信,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清雅男子发丝低落,专注茶水燃煮,眼眸不眨,没有光辉
心,落地。
他确定。
但他不信。一直告诫自己他不是真瞎,如今再探,却是无法更改。
这是事实呀。
江玉树怎么会感觉不到他伸手试探的动作。
“殿下,江某这眼睛是真的看不到。殿下不用再试。”
男子顿立,无奈的摇了摇头,好好的人成了这般。
“清玉妙手回春,也没有办法吗?”
江玉树不予回答,舀水煮茶,水洒出一些,溅到赵毅风膝盖。
冰凉刺骨,入肤痛心。
“嘶……”
“殿下,怎的?”
“无……无妨。”他咬牙忍住冰凉的水,膝盖处阵阵刺痛传来。
曾经为他求情,带伤跪立雨中,烈日下。湿毒入骨,再碰水,锥心的痛袭来。
赵毅风脸色凝重,尽量压抑语气,不让眼前的人听出一丝变化。
“本殿许久没有品茶,也不知你这茶水何处取得?”
男子摸了摸眼前茶瓮,笑道:“此水是去年的雪水,我又加了薄荷埋在地下,特为酿酒煮茶所用。殿下政事不顺,江某煮茶一杯解心忧。嗯?”
赵毅风眉目舒展,笑道:“本殿果然是有口福之人,也不知清玉这还有多少宝贝?”
男子淡淡道:“山野乡人,何来宝贝?殿下本就是困顿之人,江某更加谈论不上。”
说到宝贝,赵毅风脸色一沉,“户部那老不休似是和礼部串通好的,本殿才回来就被参了两本,可恶!依这进展,只怕父皇会恼了。”
江玉树静心倾听,手上动作不停。
“现今朝廷官员一代不如一代。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商贾氏族都避之不谈,此乃国本危机。”
男子说到最后,长叹一声,似是无可奈何。
赵毅风阴沉着脸,很是不悦,“本殿今日递折子,让父皇考虑革除世袭荫蒽制,普及科举取士,鼓励朝廷用人。被一帮老臣骂的狗…血…淋…头,一个个口/诛/笔/伐。说本殿妄图篡/政,居心不良。”
“殿下,喝茶。”江玉树适时递来一杯茶。
茶的香气暂时安抚狂躁气息。
“清玉,你怎么看?本殿想听听你的见解。”
江玉树端着一杯茶,在手中玩转,偏头看向赵毅风的方向。
赵毅风循着他的动作望过去,直直对进那双没有光亮的眸子,好似回到了当初大婚时。他孱弱,却清亮的眸。
只是,如今……
无奈的摇了摇头,静候江玉树的答案。
“江某不涉朝堂。不参/政事,只是乡野之人。逍遥山水间,怎会懂得?”
赵毅风执杯的手一颤,茶杯险些落地。
他还是在执着过去吗?
“清玉也太过谦虚。”
江玉树轻缀一口茶,手执玉箫,轻叩石桌。
“殿下方法有助寒门子弟,科举取士扩大朝廷用人规制,除旧革新,实乃造福万民之举。是国之担当。”
江玉树给出了见解,赵毅风似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好友。朗笑一声。
“清玉,你果真懂我。”
江玉树安静煮茶。
赵毅风接着道:“本殿和一帮老臣争论不休,一帮老臣联合,言之凿凿:本殿身处高位,不知民心所向,还说本殿成日无所事事,尽在山间游晃,品行不端。本殿西境历练一年,谁敢置喙本殿?如今刚回来,一帮老臣就耐不住,可恨!”
像赵毅风这般有文有武的傲世男儿,敛尽锋芒,已实属罕见。奈何?身处高位,每一步都是世人眼中典范。此番被参两本,赵毅风心里何其憋闷?连带着心情不好,说的话也不似刚才柔和。
江玉树安静听他发泄完,笑着递了杯茶,“殿下喝茶,茶有安神平息效用。”
赵毅风看着眼前白衣男子执杯的手。
白,隐隐可见纤细的脉络游走。
可骨节修长,指甲很均匀。沾染秀气,透着坚毅。这双手有点像女子,但是不是。一招不慎,这双手是会杀人的。
玉箫嗜血,血花飞溅。
男子接过,细品,沉淀。
“殿下品行有待商榷,但朝臣说殿下不知民心所向,此乃无稽之谈,实属荒谬。”
赵毅风听到那句‘有待商榷’剑眉一皱,“那清玉如何看?”
江玉树淡淡道:“殿下忧国忧民,是为在意。如若不在意,怎会在江某处一吐为快?”
“本殿手无兵权,六部与本殿未有交集。何来祸及国本说法?”
男子浅笑,放下手中的茶,“殿下就没有想过礼部和户部背后?”
“如何不知?本殿二弟好本事!”
江玉树回想和赵清风的几次见面,眉宇紧错,樱红欲滴。
“二殿下似乎不简单。”
赵毅风冷哼一声,“何止?本殿那位二弟野心勃勃,心思大着呢!”
皇家国事私自谈论,已是触犯法规。江玉树见说的太多,跳转话题,“殿下有什么心愿?”
男子痴痴看着眼前的人,辗转反问:有什么心愿?
“清玉不知道本殿心愿吗?”
江玉树笑道:“殿下心思,江某不知。”
赵毅风皱眉,安静品茶。
我最大的心愿也就是和你一起坐等云起,静看山河。
风过,樱红纷飞,落在两人身上,波开绯红的温柔。
一朵樱花落在江玉树发丝上,赵毅风看到那朵绯红,不由自主伸手去摘。却突然一阵痛传来。回看一眼,玉箫直砍手肘。
“你发上有樱花。”
男子收了萧,伸手捋顺发丝,抚落了那朵樱花。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