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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密的草丛,人马行在里面,仿佛在低矮密林里。因此可以遮盖行踪,不让敌人发现。但五月里夏天蚊虫盛行,闷在这里,是夜里也盔甲酷热,汗水小水源似的顺着肌肤下来。
陈留郡王再一次把水囊举到口边,发现干瘪已空。“父亲,给。”萧衍志送上自己的。陈留郡王接在手里,摇一摇,见还有半袋子。他带着赞许的笑了:“你难道不渴?”
萧衍志舔舔嘴唇:“父亲说过,凡事要留余地,我能喝一口的,留少许出来。”
“好样的。”陈留郡王把水囊还给他,萧衍志惊讶:“咱们还有一两个时辰的路呢,父亲请用才是。”
陈留郡王从马鞍的另一边摘下另一个水囊,萧衍志萧衍忠一起吃惊。他们两个人是苦省着,才留下半袋子,没想到父亲还能有一整袋水。兄弟们知道又能学点儿什么,把眼睛睁得大大的。
陈留郡王打开来,痛快地喝了两口。然后传给儿子:“都别客气,喝几大口吧,余下的水足够咱们见到王爷。喝完,我有话说。”
萧衍志接过,一气一大口下去,抹抹嘴角笑:“真好!”传给弟弟。萧衍忠也喝一大口,还给陈留郡王笑道:“不夸张,这比宫里的琼浆玉液还好喝。”
“骨嘟”,陈留郡王毫不掩饰的咽下口水,对儿子佯装怒目而视:“老子没喝过的别提。”
儿子们嘿嘿:“当时太后没过明路不是?而且父亲您自己说的,在京里呆的日子短,又有舅舅总是请,宫里去的少,这酒在内宫里,是消夏专用的,喝以前冰在荷花池子里三天三夜,”
陈留郡王馋涎欲滴,马鞭子对着儿子们肩头一下,好笑:“偏要提!”后面跟着的兵将也笑,老将军夏直也犯馋,和陈留郡王商议:“您是唯一有府第在京里的郡王,等咱们打完这仗,带我京里去,宫里的酒我不想,舅爷的好酒我能喝到。”
“行啊行吧,不过咱们打完不知三年还是五年。”陈留郡王笑着,从一旁树上摘下几片叶子给儿子:“认认吧,夜里认得白天就更认得,这叶子能生津液。”
萧衍志萧衍忠接过,记住形状,见父亲咬一片在嘴里咀嚼,他们也学着吃一片,只觉得酸酸的,满嘴俱是口水。兄弟们翘拇指:“这个好。”
两个人笑嘻嘻,摘了一大把在怀里。
打马继续前行,在天亮以前走出密林,夜风从山林里追上来,萧衍志笑道:“爽快。”把后背晃几晃,想让风从盔甲缝里透进去。
前方无声无息出来一队人,夏直抽出兵器拍马上前,没多久回来:“是王爷。”
陈留郡王让他们原地留下,独自过去。而对面萧观也独自出列,在中间的地带和他会面。
天色漆黑,星辰退去,启明星没有上来。萧观和陈留郡王的两双犀利眼眸就成最亮星辰,王爷的桀骜,郡王的锋利,狠狠撞在一起。
萧观摇着马鞭子得意:“都让我惹毛了,”他开心的合不拢嘴,马鞭指指几个方向:“满尼加,达罗,苏禄,哈哈,两个月里老子带着他们在山林里跑,地势也摸熟悉,人也得罪光。这下子他们要和高南王教联合,把我包汤圆,哼!看看谁教训谁。”
陈留郡王对他有不易察觉的欣赏。
这位当初是小王爷进军营,陈留郡王就看出来他与生俱来是个打仗的材料。
他是爱打,喜欢打,和有些世子们为袭爵不得不打是两回事情。
面上不表露出来,只在心里一闪而过。在语气上面,陈留郡王并不助长他,取笑道:“您这样的汤圆,我不要吃。”
萧观顿时多心,瞪视过来,怒道:“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你想打我的主意,你瞎了眼!”
“我不打你主意,以下犯上是罪名我还知道。我只打敌人的主意,”陈留郡王眼睛看向一个方向,那是萧观过来的背后,懒洋洋道:“这里,给我让开一个口子,我分支人马过来,这里来的人归我了。”
萧观冷笑:“你想的美!你去你的高南王都吧,这里不用你操心!看住了,别再软蛋脓包的让姓葛的小子钻了空子。你从老子手里护下他,你倒有能耐防他啊……”
陈留郡王侧侧耳朵:“什么?”
萧观闭上嘴。换陈留郡王冷笑:“说话注意!”萧观阴沉下脸,陈留郡王不甘示弱,对峙过后,萧观呼一口气,语气稍稍放缓,不敢再骂老子。
王爷在自己大帐里对着一堆的人撒野,陈留郡王装听不到。但单独对着自己口头禅出来,郡王不能放过。
萧观有点儿不习惯,别别扭持:“我说,你别总拿葛通当个人好不好?你这是违制!他打什么主意你知道的。”
陈留郡王狡猾的不和他对词:“我绕过王都来见你,就是为听你这些话?”萧观也不客气:“那你大老远的,一叫你就来,你想说什么。”
陈留郡王眸光闪动:“王爷你还有多少粮草?”萧观冷淡:“别找我要,我当初没少分给你,现在离家远,我分文没有。”
“我不打你主意,我就是想知道王爷你还能坚持多久?”
萧观没弄懂他的意思,嘲讽地道:“我也不多了,但这是夏天,咱们在山林里,不是在石头林里打仗。能吃的草根树叶子多的很,果子也有,野味也有。你不会打了吃?”
一只手掌伸到他面前。
月光虽然虚弱,但离得近,彼此动作还能看得出来。陈留郡王面上的微笑也能收到。萧观一怔:“你这是什么意思?”一想失笑:“不讨钱,你就是讨兵将?”
王爷得意:“我呸!让你护姓葛的,我一兵一卒也再没有。”
陈留郡王稳稳地道:“不,”目光闪动:“我和王爷三击掌,不管京里粮草到的及不及时,咱们也打下去。”
他道:“就地抢粮!咱们没有吃的,他们有啊。他们要是没有,也不敢出来迎战。”
迟疑一下,萧观握住他的手。触碰到对方手中茧子,都心头一动,心门这就让打开。
萧观叹气:“京里没准儿都要说咱们叛国,”
“头一回打这么远,头一回在别人国门前面教训别人,没有谣言那才叫奇怪。”陈留郡王跟上。
萧观恼怒:“一起子脑袋上长的不是脑袋的文官,对了,你家小倌儿例外。”
“你家才出小倌儿,我家只出好舅爷。他这几个月日子肯定不好过。报捷他也愁,不报捷他更愁。那起子言官们,都他娘的是造谣的能耐。”陈留郡王先把萧观打回去,后面又附合上他。
萧观感到从没有过的轻松,让人理解真是件这天气吃冰的好事情。两个人的手还握在一起,萧观加意摇上一摇,重重地道:“就这样约定,有粮草也打,没有粮草咱们手中是什么?是刀是剑,抢去。也得打!”
“至少不能亏这一回的军费,不然以后要粮草就成把柄。”陈留郡王老谋深算状。
惺惺相惜,从一个中年人和一个青年脑海中出现,但他们这就放开对方手掌,整齐一致地向对方警惕看去。
萧观即刻就吼:“不许再帮脓包蛋。”
陈留郡王冷笑:“我的军中不需要王爷管。”
“再助长姓葛的,老子弹劾你,把你们俩个一起送京里受审!”萧观恶狠狠。
陈留郡王亦怒了,从牙缝里迸出来话:“王爷说话当心!你乳臭未干,能当谁老子!”
两边跟的人见到骂起来,赶过来准备劝解。见萧观凶神恶煞一般,又让郡王惹毛。而郡王横眉怒目,手已放到佩剑上面。
萧观的中军大声怒斥,而夏直等人反唇相讥。两边人马各自悻悻分开,走开十几步,萧观和陈留郡王同时回头,向对方面上飞快看了一眼。
这一眼都有一个意思,保重吧!因为接下来打的是大仗。而这一眼两个人都收到,身子微微一震,扭头径直离开。
不得不争。
不得不斗。
萧观年青要挟制郡王,这是必然事情。陈留羽翼丰满,宫中有太后,京里有舅爷,自己有名头,不服萧观也是理所当然。还有一条更重要的缘由,消除京里的猜忌,是头一件与性命有关的事情。
争兵权都得放在性命后面。
两个人手中是除去内陆和沿海军队的兵权,各处边城留一部分,余下的全随身而行。
这要是合伙儿嘀咕,咱们做点儿什么吧,足够皇帝招架不住。就是他们不合伙儿嘀咕,只是关系亲厚,皇帝会毫不犹豫把其中一个人换下来。
当皇帝的并不指望下面的人互相伤害,但手底的人关系不错,今天张三说:“哟,昨天我疏忽,这件公事我办错了,怎么办?”王二说:“咱们不上报,兄弟我帮你瞒。”
要是这样的关系,皇帝脑袋迟早送他们手上。因为他们一心一意去了,把兄弟情看得比忠君情还要大,皇帝要是不担心他是个傻子。
现在是你指责我,我挑你的刺。你敢出错,我马上给你报上去。两个人如此行事,都是明白人。
为粮草同心这么一回,都惬意。但这种时候不能多,接下来还是要争,还是要防,看似不太平,王爷虎视眈眈,郡王以资格卖资格,其实才是太平。
萧观知道陈留郡王没有后续粮草也打,他松口气。陈留郡王敲打一下王爷此仗不胜不能班师,也就放心。
第二天萧观回营,十分之八的兵马作战,余下二分防陈留郡王冲上来抢功。
陈留郡王晚几天回营,即刻分一支兵马出来,单独给儿子们,私下叮咛王都一破,你们就冲到王爷阵营里抢功去。谁拦先打谁。到时候是混战,王爷管不了。
而他们不和的话又一次传开,都知道陈留郡王要抢功劳,王爷大骂不止,险些动手。
于是,王爷中军大骂陈留郡王,龙氏兄弟背后大骂萧观,没有在一个地方,都骂了一个不亦乐乎。
……
到五月底,御前会议的人数增加。丞相马浦,以他的官职,皇帝对他不宠也没恨到不想见,他应该在。
走进御书房,扫视一眼,马浦松口气。席老丞相不在,那自己说话可以由性些,并且席连讳不在,这里就少不了自己一席之地。
和他政见相同的几个御史都在,户部尚书侍郎全在,工部尚书侍郎全在,忠毅侯自然也在。
别的人,吏部阮梁明等也在这里,柳至和大学士们也在。马浦知道是袁训亲戚,但他胸中一团怒火燃烧,今天他不管这里有多少人是忠毅侯后援,非得把袁训参好为止。
他率先出列:“皇上,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军中骄横一直都有,异域称王京中也鞭长莫及。前年定边郡王造反,前年东安、靖和、项城三郡王京中受审,都是陈年旧事,前车之鉴,而今不能不防。”
脸儿一扭,对着袁训死死的剜上一眼,含怒道:“忠毅侯身为兵部尚书,不思检点。他口口声声前方血战,他在京中是面对皇上一张脸,回到家里又一张脸。既然前方血战,既然你装模作样忧愁上火,接来两个寡妇亲戚大摆宴席,你何曾有忧国忧民之态!”
忠毅侯府为谢氏和五夫人请客,除去董家丁忧没有出席,亲戚们均到场,还有拍马奉承的官员,走动往来的知己都登门。那天的热闹像猫一样搔马浦的心,让他有时失神,都忘记他是防备朝中出个比他大的权臣,他满心里嫉妒愤慨,红眼睛瞪在两个字“寡妇”上面。
自觉得有理,这就当殿进言。
寡妇都是静养为主,避人或少见人是她们的主要日子。寡妇?你至于请亲戚的闹。难道是给寡妇招亲?难道你忘记天天忧愁为军中,见到寡妇你就不愁了?
他的话一出来,与他政见相同和不同的人都一愣。都还没有认真转心思,袁训火冒三丈走出来。
来得好!袁训暗想。
别说早就想揍两个。就是不打揍人的心思,哪家的寡妇是你能骂的?袁训是真的生气,一半儿怒,一半儿策划。马浦认为他说话有理,袁训也抓住理,原本谋划的对皇上先行解释,分说道理也不要了。几步出去,一把揪起欠身的马浦,心中难免闪过四皇叔的话。
把气势横起来,眼睛瞪圆了,拳头高举……压根儿也就不用举,“啪”,一巴掌煽在马浦脸上。
打得马浦懵住,羞耻都让吓住,袁训把他一推,马浦踉跄后退,“噔噔噔”,撞到御史张秋松身上。
两个都是文官,也没有想到皇上在座,能动起手。哎哟一声,一起倒在地上。
两眼撞得晕圈不断,耳边是袁训的骂声:“我把你们这起子龌龊小人,吃我一拳咱们再说话!我家的寡妇怎么了!寡妇是能拿出来嘲笑的!你家没有寡妇吗?你家的寡妇还不是好寡的,我家全是英勇战死的寡妇!”
马浦脑袋发疼,后脑勺撞张秋松鼻子上。张秋松捂着鼻子,鲜血从手指缝里出来,撞出血了。
“哎哟,我的脑袋。”
“哎哟,我的鼻子。”
“哎哟哎哟,你别打!”
最后一个大叫的是户部尚书,袁训把马浦一摔,就奔着他过去。当胸一把也是揪住了,刚打过人的巴掌高高举起,冷笑连连:“大人,拿寡妇说事情,这就是你们的能耐!你有能耐来来来,咱们今天好好的说寡妇。别让我找出奸夫寡妇,淫妇寡妇来!”
电光火石般来,马浦一挨过巴掌,袁训就出现在户部尚书面前。户部尚书心思还没有连成线,就只有忠毅侯今天发了狂,自己就到他手里。
户部尚书本来是气的还能镇定,大喝一声:“忠毅侯,皇上在此!”奈何话只说到一半,袁训有力气,也不打他,马浦不骂寡妇,袁训知道他背后撺掇也未必真动手。只把尚书身子摇晃几下,尚书眼珠子就乱转个不停,只看得见袁训的一只大手,骨节分明在面前乱晃,活似就要飞下来。
“你们这些不要脸的下作东西!全然不管军中过的是什么日子!只管自己小老婆抱着,酒肉果子吃着,池边风吹着。享受足了就中伤。你们耽误一天,军中能死多少人知道吗!人命值钱,还是中伤值钱!”
袁训想我打也打了,皇上肯定生气,索性做到彻底。
装着手指一松,户部尚书脱开就走。上面皇帝大怒:“忠毅侯住手!”户部尚书寻寻方向,对着皇帝面前就走。袁训跟后面就追。中间,把那不给钱粮的户部侍郎曹田胡子揪了一把,让你上来拉架。把工部尚书踹了一脚,让你不站得远些。
在皇帝面前几步外,再次把户部尚书按倒在地,武松打虎似,就是没骑他身上就是。高举拳头,怒目圆睁:“此仗必胜,扬我国威,三军忠诚,发不发粮草!”
户部尚书只看得到斗大的拳头,近在咫尺的皇帝铁青面庞都没有看到,这会儿也镇定不了,颤声道:“发,发!”
皇帝气的一跺脚。
闷响声中,袁训把户部尚书丢下,手脚并用,膝行到皇帝面前,伏地悲声:“臣请皇上治马浦有罪,臣自幼丧父,是舅父帮着抚养长大。舅父就是臣的亲生父亲。我舅父满门征战,寡妇是从征战而来。长嫂五嫂膝下有子,为侄子念书往臣家中。就是有寡妇,也不是他马家的寡妇是下毒来的,横死来的,寡妇有罪吗?寡妇是能骂的吗?寡妇与粮草有什么干系?亲戚进门不能相请,他马家最近频频宴请官员,曹田,江大成…。和他一个鼻子出气的全是座上客,还不如臣家为寡妇请客,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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