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这是什么话!”皇后暴怒。
太监这才想起,往地上一跪,大声道:“柳至大人和容妃娘家在皇上面前打架呢!”皇后震惊,直直站起来,一时间气怒攻心。
柳至是丞相在世时就看重的人,不看重他也不行,柳家里最得以前太子重视的,柳至数第一。太子妃拿柳至当亲兄弟来看,当上皇后没多久,丞相去世,娘娘在深宫里想到今天,还是要重用柳至才好,她都想到用什么缘由夺情起复上面,听到柳至让人打,怎么能不生气?
又有容妃?哼哼,皇后冷笑,那个贱人!皇上登基以后,往她宫里去的次数比自己这里都多。
还有别的嫔妃也比皇后有宠,但这会儿打架的不是别人,是她家不是?
皇后怒着道:“备辇!我要面见皇上!”
她的女官拦住:“娘娘,您不问问是为什么再去?”
皇后气急败坏:“这还用问吗?家里守着孝不是吗?没有缘由,怎么会打他?再说至大人是公子们中最守礼守法的,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多次夸过他,换成是别人也许骄傲蛮横,至大人独不会!”
女官觉得有理,回话的太监又急急说出来:“娘娘所言甚是,柳大人一早打算城外祭祀丞相,还没出城,让欧阳大人的官轿撞上,”
皇后更气更怒,向女官们道:“你们听听,他好好的,大早上能去撞轿子吗?”
“柳大人说有孝在身,让轿夫们赔礼,欧阳大人不但不许,反而说,”太监嗫嚅着停下。
皇后怒目:“说什么!”
太监小声道:“他说,宫里有娘娘,不管你是谁,我家都不赔礼!”
皇后身子一歪,宫女们女官们上前扶住,皇后站稳后,放声大哭:“老国丈啊,什么人敢轻慢你!”怒从心头更升起,喝一声:“咱们去看看!”出门上辇,往外宫里来。
御书房里皇帝亦是震怒。
他一言不发,瞪着面前的一堆人。
一个是柳至,一个是欧阳父子,一个是府尹董大人。
欧阳父子今天亏吃的不小,先是三爷欧阳保让打得不省人事,随后老大人让打得面上有掌印,胡子揪掉好些,在长街上,大爷欧阳住又让打得满头是血。
当时在街上,是柳家的人合伙围攻,柳家的人仗着太子妃仗着皇后嚣张不是一天,你不惹他,他都敢惹你,何况见柳至麻衣撕碎,说得道理十足,欧阳住顶着满头包跪在地上,血还在流。
余下的十几个,全是柳家丁忧的官员。
欧阳老大人晕了头,他原本是个外官,到京里没几年,和京官们相比,心机差得远。他又有理,大早上的让人撞,把家砸了,当街让人打,让人塞轿子里就走,到一半的时候就吓得不敢说话,满腹冤屈在见到皇上后,自以为找到王法,痛哭不止:“皇上,臣冤枉,臣让人打了,”
他的大儿子仗着满头血,也大喊皇上做主。
见父子嗓音可以叫到殿外面去,董大人暗暗好笑。
听听后面柳家的人,人家人多,人家一声不吭。有皇上在,臣子们天大的冤枉也不应该大呼小叫,这容妃的娘家人,到底还是嫩。跟柳家不能相比。
皇上让哭得烦躁,扫视欧阳父子,他们正伏着身子哭,也看不到。一个太监见到,过来喝住:“不许喧哗!”
欧阳父子这才闭上嘴。
“柳至,这是为什么?”皇上冷冷问着。
柳至就一句话:“皇上,臣戴着孝呢!”
在他后面的柳家人齐声道:“回皇上,臣家有孝,不敢惹事!”
就这一句,欧阳父子几乎没晕过去。
这话几不能辩解,人家有孝,不管从哪头看,也不能惹事才是。
欧阳住大叫:“皇上,臣现有伤,”
“住口!”皇上忍无可忍发了雷霆怒,吓得欧阳住心头一寒,满腹又酸又苦又涩又痛上来时,外面来了两个宫车。
一个华丽气派,皇后所乘,可以称辇。另一个不能相比不说,嫔妃所乘,只能叫凤轿。欧阳容和皇后同时到达。
欧阳容听到也是大惊,怕父亲兄弟惹不起柳家,也是什么也不管不顾,哭哭啼啼上车就来,正和皇后遇上。
“回娘娘,前面是容妃凤轿!”
“回娘娘,那边是皇后娘娘!”
皇后在车里怒气冲天:“让她过来!”
容妃难免心头一惊,这不是狭路相逢不是?
本想避开,但来不及,皇后的人过来宣她。欧阳容硬着头皮下轿,往辇前跪下。皇后让人打开车帘,露出面容来看。
见好个容妃,打扮得跟个滴露仙子似的。皇后心头更是大怒,冷声带讥诮:“容妃,你这是去哪里?”
欧阳容心一横:“回娘娘,臣妾听说老父让柳至大人殴打,挂念老父,过来看视!”
“啐!”皇后不但不让她起来,听到这句话后,更是狠狠给她一口。离得远,啐不到,但当着人,欧阳容这算是奇耻大辱,只气得眼神直直,不顾上下的瞪着皇后。
皇后也忘记斥责她直视,前仇今恨一起上来,手指住那双美丽妩媚的眼睛大骂:“没廉耻的贱人!你们眼里没有我,没有国丈,就是大罪!还敢妄想来迷惑皇上!贱人,国丈西去还没有多久,你们就敢冲撞,想瞎了心的贱人,接下来你就要踩我是不是?”
“娘娘!”容妃眼前金星乱迸,都忘记哭,回道:“臣妾素来恭敬,您羞辱臣妾是为什么?”
女官们喝斥:“容妃不可顶撞皇后娘娘!”
皇后直接下车,气汹汹到容妃面前,避面就是一巴掌,打得容妃倒在地上,再对着容妃狠啐一口,骂道:“眼里没我的贱人,你倒还来问我!”
容妃怎么肯受得下去,御书房又不远,跳起来就往那边奔,边走边放声哭:“皇上,我要见驾,臣妾要见驾!”
皇后见她放泼,气得原地怔住。
守御书房的侍卫把容妃喝住:“娘娘止步,这里不许喧哗!”皇帝在里面也听到,心想这算什么?殿里面也是吵,殿外面也是吵,喝命全进来。
皇后盛气而进,容妃痛哭不止。
皇后跪下来后,也放声大哭:“回皇上,现在谁也不把臣妾放在眼里,”容妃就哭:“回皇上,臣妾受辱,不知为何?请皇上明断!”
欧阳父子又一起大哭,御书房里眨眼就成为水陆道场,活似做法事大会。
皇上也气怒攻心时,另一个哭声盖住所有人嗓音,他中气足,所以哭声嘹亮:“皇上,臣有孝在身,有孝在身呐!”
柳至突兀地又哭,从他到这里,除去必须回的话,他一直就这一句。柳家的官员们都不笨,再也不说别的,全是这一句,这就随后而起:“臣等有孝在身,受此大辱,难以忍下!”
容妃父女三个人,哭出三个声调。
容妃是尖声,欧阳老大人早哑了嗓子,欧阳住让打又流血,嗓音也弱。远不如柳家是前面一个高声,是柳至的,后面齐唰唰汇成一嗓子:“臣等有孝在身!”
这一声出其不意,把皇上又吓了一跳,皇后也受到提示,皇后转而痛哭:“国丈去世还没有多久,这就让人凌辱,请皇上为臣妾为国丈做主!”
董大人是跟进宫来回话,见到娘娘都出来两个,心想这案子断然不会归自己审,落得在一旁窃笑看笑话,比比哪边的嗓音高。
这就皇后哭,容妃哭,欧阳父子们哭,柳家的人倒不再插话,只气得皇帝手脚全是冰凉的,就要暴怒时,殿外面走进一个人。
这个人,一身浅色宫衣,是皇后的女官。她走进来,向皇帝行大礼,不起身时,斥责容妃:“容妃休得无礼!娘娘在回话,岂有你们打断的道理!”
说过,向皇帝面上看上一看,见皇帝并不责怪,欠身退出。
容妃这就干瞪眼,让骂得不再说。欧阳父子们也住嘴,皇后省悟,皇帝也省悟。
定一定神,皇帝道:“各回家去写折子,交大理寺吧!”拂袖就要让他们全退下,自己先清静清静再说,欧阳老大人哆哩哆嗦,算不识相的开口:“回皇上,臣还有一件事情,臣的三子欧阳保,今早发现在门外昏迷不醒,手脚皆被折断,请皇上为臣做主!”
董大人和柳家人的一起内心鄙夷,你真是晕了头!皇上会为你做这种主吗?你儿子要是让人寻仇,你写状子。要是和人争风,你找为首的去。你在这里讲,难道皇上帮你查案子不成?
欧阳老大人还真的是晕了头,他想表白他有多冤枉,就多出来这一句。
皇帝就唤:“董卿,”
董大人应道:“臣在!”
皇帝对他使个眼色,董大人确定自己看到皇上在烦。董大人笑道:“欧阳保大人受伤的案子,臣可以接,臣这里不能审时,转呈刑部,刑部不能审,可转呈大理寺,三司会审。欧阳老大人您等和柳大人这事情,按皇上刚才吩咐,直接呈大理寺,臣这里不敢管。”
容妃父女们听得要发晕。
和皇后娘家打官司,先不说像是没有胜算,又有这要打到什么时候,这要找多少人才行?
皇后也寻思这事情像是又闹大,旧年里和袁家闹大一回,皇后还记在心里。
但见皇帝说就这样办理,柳至带头应下,皇后底气重又满满。这就改也不能改,董大人先退出,欧阳容还赖着不想走,皇后想你不走,我也不走,皇帝道:“都退下,柳至留下!”除柳至外,大家全退出去。
……
依着欧阳容,留下父亲和兄长问个明白。她和皇后一样,平白的卷进来,其实为什么事都不清楚。
欧阳老大人早没精力,要回家去看医生。欧阳住也要回去包扎,只留下一个家人又不能进内宫,欧阳容就打发一个太监留下听他说完,再对自己回话。
又疑惑皇帝留下柳至说什么?也留下一个太监打听,满腹怨气转回宫。
皇后也是一样疑惑,又担心皇帝留下柳至训斥,让人候在这里,等柳至出来,把他叫进来问话。
坐宫里也是越想越气,有讨好皇后的嫔妃前来安慰,嫔妃间总有嫉妒,你一句我一句的骂欧阳容,出主意让皇后惩治她时,柳至过来。
嫔妃们散去,皇后单独见柳至。刚才见到柳至身上麻衣撕成好几条,皇后心里难过,回宫让人给他备一件好宫衣,等柳至过来好给他时,柳至到面前,一身是新衣。
上衣是玄色暗纹春裳,下身是同色的裤子,从颜色上看,与守孝相符。
皇后就笑了,不用猜也知道:“皇上赏你的?”
柳至回说:“是。”
皇后问皇上说什么,柳至说骂了几句,又说当街打人不妥当,又问几时夺情起复。
皇后听过放心,柳至还有官做,就是圣眷不减。让人取出她准备的衣裳,也是一套黑色的衣裳。宫里不会赏麻衣,两身衣裳全是上好丝缎,上面暗纹闪动,一看就名贵过人。
“我也给你预备下来,你见驾那样穿已经是失仪,再破破烂烂出宫门,更要让人笑话。”
柳至收下,皇后赐他坐,见他满面泪痕,复又伤心上来:“是为什么,你让人欺负?”柳至一梗脖子,还是那一句:“我守着孝呢,”
皇后又哭:“就是,你有孝在身,就是言语上有不当的地方,他也应该体谅才是。”
“他撞上我,还要打我,我不服,自然要打他。”
皇后连连点头:“那是自然。”
“老狗,眼里没有我,也没有娘娘,敢在娘娘和我面前弄鬼,我怎么能饶他?他以为他有轿夫们好几个,以为我是一个人,他没想到我是出城,家庙里祭祀国丈,我走在前面,家人们走在后面,我一叫就全出来,那附近就是他家,他叫上一声,家里的人全出来,我打着打着,就打到门上。”柳至把手一摊:“这也不能怪我不是。”
再恨恨地骂:“弄鬼的东西!”
他反反复复的骂“弄鬼”,皇后警惕心上来。
从今天来看,欧阳容眼睛里是没有自己的。又从柳至的话来听,今天这事像是还有内幕。皇后看看左右,最亲信的宫女也退下去,悄声问道:“有什么话你只管告诉我。”
“没什么,就是背后弄鬼,不弄鬼,他今天敢撞我吗?他又不是不认得我?”柳至摸摸下巴上一把子小胡须,不太长,不过凌乱不收拾,遮的他有些变模样。
皇后就此疑心大起,也是一样的想法,容妃这是找着生事情?她想做什么呢?把个疑心悄悄放在心里。
接着来安慰柳至,柳至就说告辞。临行前问道:“袁家的孩子病了,娘娘可曾打发人去看过?”问得皇后沉下脸:“袁家有太后就行了,眼里也没有我。”
柳至是过了明路的和袁训不好,袁训搬入王府他虽然去,这算顾个大场面。也就不再多说,只说太后在,去看看没什么。皇后答应下来,看着柳至出去,想到欧阳容野心这就显露出来,心中暗恼,想主意寻衅她不提。
柳至出宫,穿着一身新衣,手中一身新衣,柳家的人都在宫门上,不但没有走,反而听说是事涉到国丈,家里又增援一批人过来,宫门上正在说着,要和欧阳家见个高低。
柳至叫他们回家再说,一行人得意洋洋而回。
容妃这时候也把回话听完,也把宫门上柳家的话听到耳朵里,也把柳大人换一身新宫衣听得一清二楚,一盆又一盆的雪水泼得她透心凉。
欧阳容自知根基不深,不敢和皇后、忠毅侯当面对上,她的主意大多是阴毒那种,到日头底下就化得点滴无有。
本以为进行是顺利,让今天一场架打的,心思全落到明处。
得罪皇后不说,得罪整个柳家不说,还让皇后当众羞辱,自觉得难以见人,这一天就没有出宫,以前相好的嫔妃见她顶着面儿的得罪皇后,有一半儿转了风向,不但不来看她,反而往皇后面前去骂她。欧阳容偶然听到几句,气的更是难过,当晚皇帝又没有来,这一夜焦虑万端,深怕失宠,一夜没睡好,第二天就传太医,开始卧床吃汤药,皇帝也是个没有来。
第三天,太后回宫。袁家的二公子病情好转,一骨碌的爬起来,能进粥米。忠毅侯苦劝太后回宫,嫔妃讨好太后,都来贺喜,皇后和容妃撕破脸的对上,总有不安,赶去侍候。
这是个能买好太后的机会,欧阳容苦于卧床,一半儿心病,一半儿是焦虑出来的真病,不能上前去讨好,去了也不会让她进,有病气儿不是?过给太后过给太上皇过给寿姑娘都不好,就更气得泪水双流,浑身高热,病情加重。
袁怀璞能下地跑时,欧阳家焦头烂额。
先写两个状子,一个呈给顺天府,要求捉拿打伤欧阳保的人。一个呈到大理寺,要和柳家对簿公堂。
满京里都等着看笑话,都知道欧阳家根基浅。女儿生得如花似玉,早有往京里送贵人的心,就没早定亲。长子幼子,全在京外成的亲。京里寻个亲戚都不多。
而柳家呢,哪怕是死了的大虫,也有一百个足,随便伸几个,就足够欧阳家瞧的。
更不要说,柳家也呈上状子,子弟们闲在家里没事干,这就天天聚在一起合计,这又事涉到宫里的娘娘,一定要把欧阳家打下去。
甚至传出来话:“撵出京去!”风声一出来,以前和欧阳家走动的人,纷纷不再上门。欧阳老大人寻上门讨主意,还有人给他闭门羹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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