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通。但妻子来看是好事情,就把去年见到的葛通面貌说上一回,略解葛通夫人的相思。
当天陈留郡王就离开,去追定边郡王,他看过国公,也抱过袁训的孩子。免得袁训又要说:“姐丈,你都没抱过。”这下子可以对着袁训说嘴,匆匆就出城,大同城由自己人肃清。
……
袁训回来是五天后。
离开梁山王后,袁训就快马加鞭,飞似往家里赶。两个孩子,佳禄过了周岁,佳福也近满月,他还一面没见,心中对女儿充满歉疚。
让加寿整过一回,当父亲的心里满是期待。福姐儿还小,不会闹脾气,禄姐儿会不会也拿东西扔父亲?把她吃的点心涂到父亲脸上?
光想想,就要马上要笑出来。
蒋德关安褚大天豹和跟去军中的家人们跟着,到府门外下马。门上家人见到,大喜迎过来:“小爷,哈哈,”这也是个看着袁训长大的老家人,又一回见到高大英武的将军回来,搓着手乐和:“您又添一位姑娘,小哥儿们也会玩打仗,您现在是老爷了哈哈。”
“小姑娘生得像不像我?”袁训兴冲冲的在大门上就问出来。老家大笑几声:“比您小时候生得俊呢,”叫余下的门人仔细看门,他陪着袁训进去,边走边说着话。
惊动出来的一个人。
这是个女眷。
杏黄底团花的锦衣,葱绿色裙子,有几枝金簪和玉钿,生得肌肤匀净,容貌端正。这是杜氏,她来看宝珠。
她从二门出来往大门去,袁训由大门进来去往二门。
家人的笑声:“小哥儿们可活泼呢,跟您小时候一个模样,成天弄坏东西…。”杜氏就知道袁训回来。
一行男人们进来,杜氏早和丫头避到树后面去。认出是宝珠丈夫,那把自己丈夫打败的那个人,杜氏好奇心大作,窥视过来。
她是个好奇心很强的人,由好奇心反而要来看宝珠,总想弄明白宝珠身上有着什么,让自己有挫败感。
宝珠也不烦她来说话,不愿意和杜氏弄得大家见面干瞪眼,杜氏肯来,宝珠也肯见她。
好奇心,此时又用到袁训身上。
这位袁加寿的父亲,想来生得必然是好。他的妻子宝珠就不俗,他的母亲袁夫人更是高华英洁般,杜氏早在心里把袁训想成天下英俊无比,世上美貌少有,才能解释她丈夫落败的原因。
在杜氏心里,余伯南生得算是端正。
杜氏虽后来长居京中,但丈夫不在家,就少有男客来走动,登徒子她没机会见,英俊男子没见过几个。
家中兄弟们全见得习惯,不以为好。来到这里见过龙四公子,辅国公养病在房中,鼓舞士气在城头,她也没机会见,就拿龙四公子的模样往袁训身上套,早把袁训想成清俊如水,清雅如兰。
这是她在心中已佩服宝珠的缘故,就认定必然是这样的男子才能配得上宝珠,让宝珠甘心情愿为他守在这里。
经过一波子战乱,本就为求子而来的杜氏更对边城印象大打折扣。对宝珠在这里一呆数年,想必经过战乱无数,又佩服一回。
本着也想佩服袁将军容貌的心,杜氏悄悄探出头。
天呐!
可以吓到人!
她没有见到一个鬼,却胜似见到一个鬼。
见一行人中为首的那个,正笑得见牙不见眼,满嘴白牙倒是漂亮,但那面庞,又黑又瘦,又瘦又黑——袁训夏天晒的还没有恢复。
发髻凌乱——袁将军才去头盔,在手里抱着,这是在家,他也不怕母亲妻子嫌弃,也没考虑吓坏客人的事情。客人你不满意,你可以不看是不是?
脸上还有一道血淋淋的伤——他和梁山王分别时,从战场上才下来。
盔甲是暗色,也灰尘血痕看得清楚——今天日头不错。
两只老牛皮靴子,沾的不是草就是泥。还有一大块泥在腿上凝结,主人还没有清理。
这整一个沼泽地里滚出来的鬼,哪里敢说她是宝珠丈夫?
杜氏歪靠着树身上目瞪口呆,要是没有树挡着,她可以惊吓倒地。这就手抱着树,面上白得吓人。
不……不会吧?
就这样的人,把宝珠从自己丈夫手里抢走?
神思恍惚中,袁训一行过去。同来的丫头催着杜氏离去,杜氏深一脚浅一脚跟着她出门,坐上轿子还在发愣。
这个就是袁将军?
他的儿子女儿都生得那么好,他的母亲妻子都容貌动人,就他…。这真是鲜花插错地方啊。
杜氏就没有去想,孩子们都生得好,怎么会有个像鬼的父亲。她没见过辛劳累乏消瘦的人,心思又全用在女眷们往来,寻找这种体面上去,这就自己吓住自己。
直到回家,迎面见到余伯南走来。余大人守城也瘦了不少,但在杜氏眼前,就看着变化不大。还是一个端正的人儿。
“扑哧!”
杜氏乐了。
余伯南奇怪:“作什么好好的见到我要笑?”用袖子在鼻子尖上抹几下,还以为有灰。杜氏更笑盈盈,走近前来:“知道吗?袁将军回来了。”
“哪个袁将军?”余伯南明知故问。
他知道袁训离这里不远,但几时回来看就不知道。内心正回避纠结这件事,余伯南是不大情愿见到窃珠贼的,怕自己还想揍他,又没本事打,杜氏偏提出来。
他不自在,全落在杜氏眼里。眸子灵活的微转,杜氏含笑:“昭勇将军啊。”本能的,杜氏看出余伯南不愿意提袁将军,换成以前,杜氏不提。但今天见过袁训,杜氏还就愿意说说。
余伯南是不管什么时候都不愿意提袁训,冷淡:“是他啊,回来又怎样?”余大人没好气,这又翻旧帐不是?
听妻子却道:“哎呀,他没有一处如你好,怎么当年,怎么你就…。”看笑话似的一笑,翩翩然往后走。
杜氏想说的就是这个,她觉得宝珠眼光像是不对。
余伯南原地呆住。
没琢磨出来妻子这话是标榜她自己眼光好,反而回身叫住杜氏。焦急上来:“他受伤了吗?”如果不是受伤,任是谁见到,都不会说自己比袁训生得好。
“他,伤在哪里?要不要紧,宝珠以后可怎么办?”
问得杜氏恼怒上来,把手中帕子打在余伯南满面关切上面,恨声道:“要你关心!”一怒回房。余伯南不理她,原地垂首,脚步更似灌铅般重。
他应该去安慰宝珠,但他不愿意见他,看到他就想再打一回,但现在他受了伤,一定颇重,杜氏才说不如自己,定然是落下残疾,定然……可不去看视,宝珠该哭得多伤心?宝珠还在月子里,月子里不能哭……
府尹大人傻乎乎长叹息,一声难过似一声。
…。
“不要,我不要……。哇哇哇哇,”香姐儿惊天动地的哭着,全然不管初次见面的父亲有多尴尬。
跟随袁训回来,也来看孩子的蒋德关安退到房门外面去笑,肩头颤抖不能自己。
房内,正穿衣裳起来的宝珠笑得伏在床上这就不想起来。
外间,袁夫人也笑得手发软,还要强撑着来哄香姐儿。
“乖乖儿,这个是父亲,快不要乱说话。”
香姐儿对袁训再看看,愈发哭得厉害。软软带足奶味儿,勾得当父亲的疼爱不已的小嗓音愈发的要说:“不要这个,不要父亲……哇哇……要玉树临风的父亲……”
这个父亲太丑,属于不好看那种,香姐儿只要好看的,所以不要他。
袁训啼笑皆非,听着女儿一声一声的哭。
“我要傅粉施朱的父亲,”
“哇哇!我要风流自赏的父亲,”
“我要一表人才的父亲,哇哇!”
小面庞上挂满泪,哗啦哗啦往下流。袁训在这哭声中无奈,向母亲问道:“这一定是宝珠教出来的?这些话……”
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责备才好。
当父亲的最引以为傲的事,就是一心一意,房中无妾,能效仿父母亲情意。在今天让女儿涂了个满身黑。
一表人才?这话教得好。
风流自赏?有过吗?
傅粉施朱?这话出自宋玉的登徒子好色赋,再说为父是个男人,怎么能傅粉还施朱?
见女儿小手摆着往下打,把她“不要不要”的心思用语言动作一起表达。这样子实在讨喜,但当父亲的再也伸不出手去抱她,只原地干看着。
有心陪个笑脸儿,哄女儿喜欢喜欢。却才咧嘴,那黑瘦面上伤痕更重,更把香姐儿吓得骇然大哭:“哇,还我父亲,还我父亲,”
泪眼儿有点儿凶样子出来,像是她的好父亲,那傅粉施朱的那个,是让面前这个父亲挤兑走的。
袁夫人也忍不住了,大笑出声,接过孙女儿在怀里哄着,香姐儿委屈莫明蹭着她,袁夫人不忍责备,她还小,跟着哥哥们学会说这些话,而当哥哥的是跟着老侯开玩笑的时候学会的,这怪哪个是呢?
又怕儿子不喜欢,笑命他:“去看宝珠,去看福姐儿,福姐儿是好孩子。”袁训对着母亲悻悻:“这不是想你们,想早些看到母亲宝珠和孩子们。这就赶着来的,”手在面上抚着:“我还洗了脸擦了牙的,”
面上那伤又冒出血,就是袁将军洗脸太用力,想把黑脸洗干净些,太用力弄破血痂才是这样。
盔甲上有灰,这不能避免。腿上有泥,这是奔马中激上去的。着急见家人,就没注意。结果呢,满心呢想来疼爱孩子们,却先让香姐儿嫌弃一通。
没办法,进来看宝珠。宝珠见到他,“哈哈,”又是一通大笑。让袁训抱到怀里,奶妈带着丫头们急忙回避,袁训却不是要亲热,提起拳头,装着恶狠狠:“是你教的不是?你这小坏蛋!趁我不在家,这般的欺负我?”
“哈哈……”宝珠一时笑得不能回话,心里转悠着香姐儿的说词。勉强能说时,又忍笑学一遍:“傅粉施朱,哈哈,你应该再站面前听听,她还会说风流倜傥,夜郎自大,哈哈…。”宝珠就快要捶床。
月子还没有做完,宝珠又肥又白,跟个新蒸出来的肥白馒头似的,让人见到就想咬一口揉一把。袁训就咬上,在那晕红面颊上留下一个牙痕,还不满足,把自己的黑脸蹭上去,边蹭边笑:“让你嫌弃我,你敢嫌弃我,还敢不敢了?”
没几下子,揉得夫妻都情动上来。宝珠不再笑,有了低低的喘息声。袁训也不再乱动,面庞贴住宝珠面庞,悠悠柔声:“小呆,你辛苦了不是?”
“辛苦,又怎比得上你辛苦?”宝珠在他怀里陶醉,微闭上双眸。
这一刻,天崩地陷也不管,全然的沉浸在他的怀抱里,闻着久违的他的味道,辛苦劳累全都消却。
而袁训呢,思念情动,感谢妻子操持情动,又有“好孩子”情动,这孩子太好了,好得不到两周岁会说许多成语,虽然把父亲贬低到地底下去,也让当父亲的对妻子情动,又久旷……就更情动。
抱着不肯松手,揉的越来越重。他是进来算帐的,想的是见到宝珠问候几句,就没有去盔甲。冰凉的把宝珠渥在怀里,盔甲都渥温时才想起来。
歉疚的要松开手:“哎呀,冰到你了,看我,只顾着想你去了。”进来就是熊抱,当事人自己都想不到。
宝珠娇滴滴仰面,抓住丈夫的手不肯松开:“人家穿着小袄呢,再说,也早不冷了不是?”两个人眸子一对上,又再次胶着不肯分开。
黑眸对上黑眸,像磁石撞在一处,紧紧的粘牢住。直到卫氏小心翼翼的话过来:“小爷,福姐儿来了。”
福姐儿养在祖母房里,才刚吃奶,这才抱过来。
袁训和宝珠一惊,相顾失笑。低低的,袁训道:“让妈妈看笑话了不是?”知道卫氏是防着自己这会儿和宝珠亲热,袁训嘻嘻放下宝珠,又悄声道:“我抽空儿来家看看,明儿就走呢,你告诉她不用担心,”
向那粉面上一吻,希冀地道:“再回来,你也就出了月子,”坏笑浮出:“那就我想怎样,就由着我怎样了。”
宝珠嘤咛一声,娇羞满面。恋恋不舍,不愿意袁训走开,把手放到他大手里,磨着粗糙的茧子,勾住他的手指。
“我去看过舅父就回来,再就一直陪你到晚上可好不好?”袁训轻哄着她。宝珠再像大馒头,在一心一意的丈夫眼里也是那绝美的人,她不撒娇,袁训都不愿意离开,何况是这会儿宝珠娇的像那玉栏井中花。
“怎么会呢?”宝珠嘟起嘴儿。忽然又眸光流连上来,像着丈夫面上深情望去。这眸光滟滟像隔不断的千尺素,抽不完的机上丝,似系住当丈夫的,又似随同一起离去,同行并进般。
袁训不由自主的,含情脉脉更浓。嗓音更柔得如春江水,以手指轻拂宝珠秀发,悄问:“又怎么了?有什么只管告诉我?”
“没什么,”宝珠恋恋不舍地把丈夫面容无处不看到,才低下脸儿回话:“怕你不能一直陪我,家里来了葛通夫人,又有舅祖父和伯父们在,韩亲家三老爷也在…。你去忙吧,只是在这里,我更不愿意你走。”
耳边浓发让手指梳理着,轻柔嗓音抚在耳边:“会有陪你的时候,放心吧。”又是一吻,印在宝珠额角,夫妻都带着眷恋,一个人伏在枕上扮小小离别的委屈,一个人快步出来。
走慢点儿,怕自己出不来。
卫氏等人都不敢进去,又担足心。见袁训神采弈弈出来,从袁夫人开始都放开心,喜笑颜开请袁训看福姐儿。
抱住在手上,袁训心里乐开了花。连连夸赞道:“好孩子,这个孩子好!”趁机,对还伏在祖母怀里的香姐儿瞅瞅。
那意思,你不要父亲,看看,母亲又给父亲生下一个好的,活脱脱的像你母亲,父亲以后只多疼她,看你怎么办呢?
香姐儿从他出来,就大气儿也不敢喘的盯住,十分的防备他再要抱自己。见到眸光过来,急急忙忙地瞪住,小手都快要扎起来,那架势如临大敌。
袁训忍俊不禁,颇觉得像加寿小时候撵鸡模样。告诉自己还是不要去招惹的好,把福姐儿抱了又抱,还给卫氏。
“我去看舅父,”就要往外走。袁夫人叫住他:“不换衣裳吗?”袁训笑道:“我是急着回来的,自然还是这模样儿去看舅父,舅父才喜欢。”袁夫人觉得有理,又由香姐儿对儿子抱歉,赶在儿子出门前,把孙女儿再哄上一句:“父亲是很俊的,以前生得俊呢,就跟你似的,越长越俊。”
袁训就捧场的停一停。
本想见到香姐儿一个不哭的脸儿也好,却没想到他的女儿太聪明了,接上祖母的话就伶俐地道:“长俊了,来的哟。”
她的父亲是探花,一听就知道女儿的本意,现在不俊,你走吧。
袁训大笑出门,袁夫人哭笑不得:“这孩子,你父母亲全不是爱耍嘴的人,你这点儿贫嘴随谁呢?”
忠婆笑了:“夫人不要往别人身上寻,只看自身就是。”这是袁夫人的自幼奶妈,袁夫人张口结舌:“我,同她是一个模样?”
忠婆眯着眼点头:“可不是吗?您小时候三岁就会念好些诗,还会做一道赏花的诗,是什么来着,”
袁夫人好笑:“不用念了,那不叫诗。”
“我想起来了,您三岁的时候,和老国公去看花,说这花真好看,老国公夸您说得好,您第二句是看着我喜欢,老国公说押得上韵,当时封您一个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