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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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纪事- 第5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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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决定去见宝珠的那天,就抱着暴露身份的打算。虽然他见到招月来丝锦时,他是真的震撼,真的陷入往事中。虽然他没想到袁二爷一眼能认出,也许他早就能猜到是一眼能认出,但福王已做好准备,正式起事。

    他要正明身份,让京里假的那个不能再享受荣华富贵。真是笑话,他的儿子才过祭期,京里那假货却要得孩子。这不是讽刺他,这是侮辱他!

    福王殿下在说服袁二不成当场翻脸下,就席卷他所有的财产。他不再卷走,京里的福王一露馅,随时就查封他所有家产。

    假福王弄不明白,宫中全记录在册。

    这就没有余地的,大张旗鼓的,轰轰烈烈的来到大同。

    止住周围人对老侯的谩骂说服,福王再次扬声:“钟老侯!识实务者为俊杰!你看看清楚吧!粮道,驿站,官道,我全断得差不多。梁山王让困在战场上,救兵你们是指望不来的!铁甲军哼哼,比得过我重金请来的蛮兵吗!”

    往后一招手,在最前面吆三喝四的人让开,露出后面身上涂得花花绿绿黝黑肌肤健壮的士兵!

    花足了钱,就请足了人。

    攻下大同,将是福王的第一层正式屏障。

    …。

    “啐啐啐!”老侯挣脱开大儿子,脚踢二儿子,反手一巴掌打在三儿子头上,重新回到城墙跺子后面,这一回激动下去不少,不会再往下面蹿,只大骂,把拳头挥舞不停:“萧没福!没福没福没福……”

    这是老侯想到的骂福王最难听的一句。

    这话有个故事,是华阳郡王萧仪十岁露出头角的那回,皇帝有猜忌之心。过节宫宴请百官皇皇族,当众唤萧仪做诗,当众问福王:“果然你是有福的,你有这样的好儿子。”假福王阿谀,媚态百出:“臣弟是没福的福,有福的皇上才是。”

    从此落下外号“萧没福”。

    老侯那年在外任上,但三位老爷们因恨老侯夫人,就恨上太妃的一切儿子女儿旧宫人,把这话信中告诉老侯,老侯见信大乐,当晚浮好几白,觉得这名字贴切之极。

    “萧没福没福……。”老侯头一回能当众骂出,虽不能下去咬几口福王,也痛快之极。几十年的怨气,父母虽不直接是太妃和妻子气死,却是受足太妃的气,过了不少闷气日子。妹妹……老侯怨恨满腔。

    他就一个妹妹,他家虽不能给安老太太一个小镇为嫁妆,却也就一个宝贝女儿。他的妹妹离开娘家的庇护,愤然出京。因此丧夫因此守寡,因此再没有机会生儿子。可怜妹夫去世时,妹妹还并不老,离老蚌怀珠的年纪还早,丈夫病死,希望断绝。

    “萧没福,你这辈子也成不了事,你不成人,你不是个东西!你们母子都不是东西……贱人贱人贱人!”

    福王要是不造反,终老侯一生,也不能辱骂太妃。福王的反,倒成就老侯出口中的恶气,更痛快淋漓的大骂出来。

    福王恼羞成怒,他骂自己,还能大将风度稳住。他骂自己娘亲,哪个能忍。福王咆哮:“攻城攻城攻城!头一个杀了他!”

    云梯乱箭,和着福王的喊声一起爆发。

    特意有些人是骂战的,和福王一起大叫。骂战能助威,关键时候也能让军心民心涣散。发聋振聩地扬出:“破城破城破城!”

    叫声到城里,有应声出来:“城破了,往城门逃命去吧!”还真的有人会上当,携家带口的去冲击最近的城门。

    你告诉他城门没有破,他怎么肯信?这个城门没破,不代表别的城门没有破。不让大家伙儿逃走,是准备让人全城杀绝吗?

    自己人先要城中闹出来。

    正乱哄哄,又要守城,又要相劝不要乱,又总有趁火打劫和福王事先安排的人从城里闹出来,更制造出城破的假相时,火把明亮中,一行人马抬着个担架行过长街。

    担架上睡着一个中年人,他平躺着,不时扭动面庞左右怒斥,声若洪钟:“龙某还在这里!谁敢破城!”

    一个中年美貌妇人手扶担架,骄傲自豪的跟着。

    中年妇人后面,是一个年青公子在马上,手持铁弓,见哪里有人抢劫杀人,就是一箭,同时喝命跟的人:“制造混乱者杀!”

    他们所到之处,街上就一滞。

    “辅国公?”有人低声地道。

    “真的是国公吗?”在后面见不到的人往前面挤。

    龙四和国公夫人见到,纷纷阻止:“不要乱,是国公到了!”辅国公闻言,更是一声大似一声:“老夫还在城里,众位乡邻,各安家中,静候佳音!”

    早几天,在国公府的人出门就追着骂的人,这就热泪盈眶,总有后悔之心。辅国公府世代在这里,已不仅是一个希望,或一个传说。成了一种精神。

    几天前,公堂上审得气愤激昂,也不敌罗道几封信,让人唾了满身的龙四公子,这会儿受人敬仰。

    担架所到之处,乱劲儿就能平息下来,也就没耽误,很快到城墙下面。

    赵大人搓着手满面欢喜,上前来问候:“太好了,国公您能来真是太好了,”哪怕是国公是睡着不起的,只要他能出现,对民心是种安抚。

    辅国公呵呵有了一笑,双眼还是寻找的才把赵大人定位,耳边听着城外骂声箭声,国公慨然道:“送上我城!”

    赵大人有些错愕:“您在这里转转就行,城上还是不要去了吧。”龙四公子在出门前早得国公交待,轻轻把才从阶梯下来,这会儿挡住路的赵大人推开,道:“听我父亲的。”

    过来几个家人,手握粗大绳索,把国公从腰间胁下,固定在担架上。

    赵大人心头一酸,几点泪激到鼻子里。

    辅国公像能知道他的酸涩,他自己个儿笑:“老夫我伤到腰骨,站不起来了,”再怒目圆睁,厉喝一声:“我也得站!”

    “老大人!”赵大人握住国公的手晃上几晃,这冲天的豪气他还能再挡吗?赵大人前面开路,对上上下下运箭运兵器的士兵道:“让开,擂鼓,咱们迎国公上去!”

    鼓声“咚咚”响起,惊天裂地般。城外城头,有一时都滞顿下来。国公夫人飞快扑上来,在丈夫面颊上一吻,这时候还顾什么四周有人,国公夫人只想告诉他:“我陪着你,你去哪里,我就在哪里。”

    他告诉自己:“如果我死了,你要好好的,”

    他早就想到有这件事,也早就决定上城头。他无疑是想一洗让龙五败坏的家声,也无疑这是他的责任,龙家的家训,龙家有一个活人在,就要死守城池。

    龙四公子在上一回城破负伤还要力拼,就是他从小儿听到的家训,刻在他脑海中。

    但战乱时的家训,和太平时的荒唐是两回事,龙家公子们以前不成人,也可以理解。

    担架上城头,老侯带着万万没想到迎上来,发自肺腑的道:“国公,你真真是英雄也!”辅国公放声大笑:“老大人!你这会儿还在,也是英雄也!”

    “我这英雄只能骂人,我这英雄安不了本城民心。来来来,老夫我今天太钦佩你了,我虽不能重担,也要抬一回你的担架!”老侯站到最前面抬担架的人前面去,和他商议:“你往后面站站,让我搭把儿手。”

    又怒目儿子们:“胆小如鼠,全然不像老夫的儿子!没学过功夫,这肩扛也不会么?”钟家三个老爷从刚才就让老侯骂得满面涨红,要知道附近全是正抗敌的士兵,就他们三个让老侯骂一回萧没福,再骂儿子们“窝囊废”,正在寻地缝在那里打算钻。

    这就有了事情做,三兄弟也来帮把手儿,把担架抬起,在那些已大无畏的士兵们眼前走过,不少当兵的凛然,“啪”地站直了,认真行个礼:“恭迎国公!”

    “恭迎国公!”

    动静传到城下,福王闻报不肯相信:“怎么会?国公府的名声早就臭了!”福王自己还在街上投过一枚臭鸡蛋,掷在龙四的衣角。他是亲眼见到国公府关门闭户,把隔壁袁家都带累的不敢出来人。

    出来人,就有人跟后面骂,孩子们跟后面扔小石头。

    福王这就亲自来看。

    攻城的时候他退到后面,还在喋喋不休的大骂老侯。这会儿分开众人,走到前面去。见城头拥出一堆火把,把星辰都遮没无光。

    一个中年人,浑身无处不散发出光芒。这不是火把光,这是他尸山血海里出来的傲气使然。火光下,他须发怒张,英武不改。他身边簇拥着龙四,老侯父子和国公夫人及家人们,城下也就难看清楚他是捆在硬板上推出来的。

    福王结结实实一口凉气噎住自己,结巴两声:“他他,他不是伤重起不来了吗?”

    哗然声跟着出来。

    “是假的吧?”

    “哎,老家伙……”

    辅国公暴喝:“取我弓箭来!”国公夫人双手送上:“给!”龙四捧着箭袋,提醒父亲自己的方位:“父亲!”

    手中箭袋一晃,已少去好几枝子箭。弓弦响过,箭如流星,怀如满月,国公虽伤,虎威丝毫不减。

    城下惊吓声一片,说话的人倒地好几个。咽喉处不偏不倚扎着一枝长箭,那箭比寻常的箭宽又重,箭过脖颈,把人钉在地上即时毙命,箭尾处摇晃嗡嗡,把上面刻的小小龙家晃动出一片光影。

    “王爷小心!”几个人快手快脚把福王拖回去,国公这箭钉死的人,有一个就在福王身侧。当时倒地,当时把福王弄得面色惨然。他们怕福王恼怒来上一句,接下来死的就要是他。

    福王到安全地面上,心有余悸,迷惑道:“真的有这么远的箭?”陶先生悠悠叹息:“是啊。”

    休息一会儿,福王再命攻城,对陶先生道:“已无退路,不管苏赫和定边几时赶来,咱们都得先拿下大同城,有个落脚的地方!”

    杀声再起,辅国公毫不畏惧,一把揪过龙四到面前,狠狠瞪着他,老侯在见到刚才那几箭的准头,就注意国公的眼神。因射死的全是说话的人,但问题是离城头太远,能说国公耳朵好,也能说国公也许能看见。

    见国公瞪向儿子时,眼神还是没对上。凶横狞恶:“小子!你是我龙家人,知道该怎么做!”龙四打丹田里攒出声音来,足以让周围的人全听到:“父亲放心,城在我在,城亡我亡!”龙四目露凶光,城在我在,城亡我亡!

    让臭鸡蛋石头子儿烂菜叶子侍候好些回的龙四痛下决心,血洗耻辱,血洗家声!五弟犯下的错,当哥哥的理当承担!

    无数箭矢,对着辅国公父子过来。

    国公夫人静静守在国公身边,她没说不许他握弓箭,只把个大盾牌用力举起,一个人举不起来,又寻上一个家人,抬在国公身前。

    老侯见到,也帮上一把,见箭来,就把盾牌过去。“当当当!”远箭力足,到城头上也力不意竭,打得老侯和国公夫人手酸软麻。

    这多少影响国公放箭,但这却是关心性命。国公在,就是士气之所在,不是他一定要再射死几个人才算有功。

    钟家三老爷见别人都忙,四公子那眼睛充血,活似吃好几个活人模样,看着羡慕,急上来:“我们做什么?”

    “骂人,给我狠狠的骂那个没福的!”老侯就正在骂,嗓子已经犯哑还不住口:“萧没福!你个死了娘胎里坏的…。”声嘶力竭中,老侯找到快感,他骂得泪如泉涌。

    他觉得自己太有福气,有生之年还能骂上一回那贱人。眼角边,是随着国公一步也不肯退的国公夫人,老侯莫明地把她幻想成自己的妻子。

    这位老人一生没有服软过,但不表示他内心中不渴望夫妻和美。国公夫妻还能有相对的一天,把老侯内心最缺憾的那块填补上。

    原来,人还是会改变的。

    一生高官,自己改变许多,也见过许多人改变,也改变过很多人,但每回想到自身,就不敢相信夫妻还能和好。

    国公夫妻让老侯圆了他心中的梦,也让他更恨太妃。他是可以一生幸福的,是太妃把族中娇女强行塞到房中。

    “贱人,你不得好死……”老侯骂得身心舒展,泪花下是片笑容。

    他的骂声,把三个儿子全提醒。除去老侯以外,更恨太妃的是这三兄弟。钟三出生的时候,太妃势力已不灵光,但钟大深受其痛。他年最长,让文章侯兄弟们当众骂小娘养的时候也最多。

    文章侯兄弟为什么敢这样嚣张,还不就是当时有个太妃在。

    钟大老爷挥舞拳头骂:“去死去死吧!”

    二老爷口沫纷飞:“小娘养的小娘养的小娘养的……”福王殿下要按民间妻妾那说法算,他也是小娘养的。

    三老爷同仇敌忾,想出一番义正词严的说词:“尔等岂不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犯上作事之事,要灭九族……”

    箭雨中,辅国公一步不退,龙四公子身先士卒,钟家父子骂出冤仇,福王在城下咬牙发狠…。

    这时候的宝珠,正在痛苦中。

    ……

    阵痛是早就开始的,稳婆到后,城里开始乱。早有准备,还乱不到宅院里,但袁夫人也当机立断,命宝珠和家人避入地道中。

    有生孩子生到早上的,这城也不会像苏赫那回半天就破,但乱民们难防,惊到宝珠倒不好。

    余夫人杜氏进到地道里时,就见到女眷们仆妇们三三两两做几堆,正在谈论。杜氏是难为情的,她本不想来,那就没地方去。余伯南一直匆匆在外,这个夜里倒回来,命家人护送夫人到这里,有人接应送下来。

    头一眼见到的,就是卫氏跪在墙边儿上,对着个小香炉念念有词。百忙之中,卫氏还想到把香炉带下来,正闭目嘀咕。

    地道里有回声,把她的话传过来。

    “过往的神佛啊,保佑我家得个小王妃。”

    红花和梅英方明珠交头接耳,让卫氏打断,纷纷反驳:“生儿子也行,”梅英嗔道:“这个妈妈,苏大人家里还等着呢,”方明珠是笑眯眯:“多生儿子像父亲多好。”眼睛就斜往一旁。

    小巧儿正指给杜氏看:“那红衣裳的,就是方明珠。”以前余伯南的妾。杜氏看过来,又顺着方明珠的眼睛看到旁边,见一堆的孩子作一处,最神气的是两个小胖子。杜氏认得,是宝珠的双胞儿子。

    不及细看,膝下裙角让带动,是小巧儿生的那小子欢快的过去:“瑜哥儿,璞哥儿,你们在玩什么?”

    国公府的孩子们也全是英俊美貌的,但他们让着袁怀瑜袁怀璞,又经过旧年的动乱,知道要把小的弟妹们护在中间,群星拱月般,造成两个小胖子最神气活现。

    袁怀瑜小脸儿肃然,握着小弓,怕他伤到自己,就没有箭,小手也紧紧攥着,对余伯南的儿子一本正经:“保护祖母保护母亲保护伯母保护哥哥保护姐姐保护妹妹保护弟……”

    小木刀过来,在他弓上一敲,袁怀璞抢过话头:“保护哥哥,我保护哥哥!”袁怀瑜瞪瞪眼,把手中小弓高举起来:“我有这个!”意思我不要你保护。

    袁怀璞把小木刀耍个式子,虽不中规中矩,也似模似样,胖胸脯挺起:“这是我的!”

    鼓着腮帮子的小模样,杜氏还不及笑,有个柔声过来:“宝贝儿,可不许再打架了。”袁怀瑜袁怀璞欢呼一声过去:“母亲,你生完了没有?”

    这里没有隔开的房门,不能回避许多。宝珠能听到孩子们说话,听到卫氏的祈祷声,孩子们也能听到宝珠说话。

    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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