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实在太逗,宝珠一本正经:“正是呢,一不小心,表凶他还有飞刀出手呢。”谢氏怕袁训因旧帐也记恨到她,却知道宝珠为人。
一听宝珠就是胡说,谢氏娇嗔地拍她手心:“你呀。”宝珠和她相视而笑,不由自主眸光飞向袁训。
恰好,袁训回头。见宝珠黑白分明的眸子望来,袁训面带笑容,想也不想就飞个眼儿回来。宝珠甜蜜蜜收到,侧一侧面庞颜若春花。
抓住空儿,这对夫妻就表露下恩爱,让谢氏怅然不已。
谢氏想到自己的丈夫,订定的时候她百般的敬仰这门亲事,对就要嫁入国公府内心骄傲。她曾想贤惠良德地对待他,却没有想到嫁过来后,遇到个姨娘当婆婆不说,还心思歹毒。遇到个过了年纪还不出嫁的二姑娘不说,还总生邪念。
最让谢氏伤心的是,她的丈夫还肯听凌姨娘母女的,不知道他念的书都去了哪里?
安氏弟妹的笑容,更衬出谢氏心情的灰暗。好在她不是凌姨娘母女,不会由别人的好而生出嫉妒。谢氏是更握住宝珠的手,轻轻抚摸她细嫩的手指,嘴角噙上笑容。
如果没有安氏弟妹的话,谢氏想这日子还要难过。哪里还会有最近管家的好时光。
宝珠格格笑上一声:“嫂嫂弄得我痒。”
谢氏松开她手,笑道:“我是在想,你怎么生得这么的好呢?这手就不由自主的放到你手上。”宝珠对她扮个鬼脸儿。
侧脸去看别的妯娌们,也个个是对自己在微笑。在一堆的感激上常坐着,总觉得这滋味儿会把人飘起来。宝珠为了脚踩地面,装着看热闹,起来在附近走上几步。
这一走动,就让她看出不对。
城头上烟花已经架好,有些鞭炮放成一堆,光看着就让人期待。可袁训也好,龙氏兄弟也好,他们的重心明显不在鞭炮上,都或侧脸儿或装着和人说话,目光越过别人肩头往城下看。
这是大同府的内城,今天出来的应该是百姓才对。
可下面的这些人,在路边屋檐的灯笼下面照着,要么眼神犀利,要么眼神乱瞟。
“你怎么不去坐着?”袁训从后面走来。
城外就是无边的旷野,风若狂风,从四面八方刮来。似能撼动天地般的狂风,到了这里,经过城墙的过滤,挟着狂野,却温和许多。
宝珠在风中不是不能立足,而是大红雪衣也让吹得似随风就要离开,似偶然落下的谪仙。不但袁训看得满心欢喜,就是辅国公、在这里的老侯、龙氏兄弟和奶奶们,也都生出一句话。
天生一对。
宝珠的袁训,不管怎么看,总像是天生成的一对,曾经生生的分开过,这就重新在一起。
袁训握住宝珠肩头,似山岭上青松高大英武。宝珠依偎在他怀中,娇娇若女萝草,一定不是依赖的菟丝花。
在别人眼中以为他们在恩爱,他们却是在谈话。
宝珠仰起面庞,直看到袁训眼睛里:“你有什么没有对我说吧?”她瞄瞄城门内街上的人,还是和刚才一样,有的眼神逼人,有的眼神狂乱。
“你真是水晶玻璃心的人,”袁训把宝珠更温柔的纳入怀中,多少带着歉意:“我们家的媳妇,都经过这样的事情。”
宝珠眨眨眼:“你是说舅父家的吧?”
只有世代国公之家,才有不断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袁家以前穷苦贫民,想有这样的事情,别人还会说没空。
见宝珠并不害怕,袁训露出欣慰的笑容。但是在宝珠鼻子上一捏,低声笑骂:“你这是看不起自己公公?”
“才没有呢,我只是赞美舅父。”宝珠微嘟着嘴,不接受这个罪名。
夫妻手指互握住,感受着彼此的温暖。宝珠继续追问:“今晚要出什么样的事情?”
“你往下看,”袁训带着宝珠身子半转,更方便宝珠看清城内的人流。那行人着的绸衣,和他们眼神的委琐,总是格格不入。
宝珠明白了:“这是那些混混们?”
“是啊,他们岂是一吓就走的人。当上混混的人,以与官家对抗为荣耀。特别是新死了大哥的那几拨,新选出的大哥要逞威风才能服众,我们家每年十五放烟花与全城的人同乐,这是定例。他们就选在今天动手,想借机杀杀官家的气势。”袁训淡淡。
宝珠呼一口气:“难怪,”她又嘟高嘴:“加寿不能来玩,你都没说什么。”自比加寿会坐起来,而且这两个月不断的坐着,袁训足的打上两个月的主意,想带加寿骑马,想给加寿弄个小小秋千在房里玩,都让袁夫人拦下来。
今天大放烟花,虽然小孩子怕鞭炮响声会惊动,但抱在怀里捂着耳朵也不是不能观看。袁夫人抱回加寿,袁训居然没有意见,让本来想指望袁训帮着说话,好把女儿带出来的宝珠大为失望。
现在答案就出来,宝珠摇头晃脑的嫣然:“才刚我认为你不再是好父亲,只顾着你自己玩。现在我弄明白了,你还是个好父亲,是个最疼女儿的好父亲。”
袁训对这大把金子贴脸上颇为骄傲,把下马故意一昂,显摆下宝珠的夸奖多要紧。宝珠又责怪他:“但,你和舅祖父也好,舅父也好,此地官府也好,比如赵大人,都是可以阻止这件事的啊。”
宝珠清澈的眼神分明在说,你们可以不让混混进城啊。
混混们中有些人是气宇轩昂,放对地方也是英雄一流。有些人看上去到死也改不了行为举止,一看就不是好人。再说宝珠也相信此地官府一定有混混名单,有些人是一眼能认出的。
为什么许他们进城来闹?
宝珠代加寿委屈:“不然女儿可以抱出来玩,女儿现在多好玩。”加寿胖胖身子抱在怀里,虽然比以前更沉重,但实在是个好玩的大宝贝。
袁训绷一绷面庞:“女儿是用来玩的吗?”宝珠用力点头不说,还袖手嘻嘻:“以后生下儿子,一定更加好玩。”
袁训忍俊不禁,陪宝珠笑上一会儿,再细细地告诉她:“舅父我们有不在家的时候,不给他们狠狠惩治一下,他们不知道怕怎么行?”
宝珠心头温暖。她觉得成亲以后,就像迈入一间有无数屏障的箱子,不管看向哪边,都是想得周到。
袁训是这样的人,他离京以后,家中看似再没有成年男人,但铺子上有孔掌柜,就是宝珠私下里的铺子,表凶也私下里交给孔掌柜。薪俸,是交给宝珠。外面行走的事情上,又有太子殿下。现在看看,舅父也是这样的人。
由舅父安置家人妥当,宝珠难免想到没有到来的龙大、龙四和龙五。这三个人中,宝珠只为龙四和龙五觉得可惜。
龙大早就让宝珠和袁训一起放弃。
宝珠暗暗的想,舅父理家,是与宝珠一家人在大同有关。但鲍姨娘没有错,舅父也就不会管她。盼着四公子五公子把心放正,不要因没有生母,而生出歪心思才好。
还是两层的高楼上,龙四和龙五携手在这里。
龙四不知道龙五的事,龙五也没告诉他。但这不妨碍兄弟们携手在这里看烟花,没有往城头上去的心。
下面行人的异样,这对兄弟也能看出。龙四轻叹:“父亲还是想得周到的人。”龙五点头,多少有些佩服。他是这样佩服的:“没想到,今年父亲回来大变样子。”
“可是,母亲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龙四面现郁郁:“五弟,你我是一母同胞,我们都知道母亲不是那样的人。如果母亲是不清白的人,我头一个就不答应,你也不答应,你说是不是?”
龙五眼神躲闪几下,但龙四正沉浸在疑惑和伤痛中,就没有见到。龙五勉强接话:“应该是有人进谗言吧?”
“我也查过了,家里没有人对父亲乱说什么。”龙四闷闷不乐:“能对父亲私下进言的人,只能是父亲书房中的小厮和丫头。可那全是家生子儿,好查的很。我背着父亲叫过他们的老子娘,都对我赌咒说他们没有乱说过。”
龙五吓上一跳:“四哥,你不怕父亲知道吗?”
“母亲死得不明不白,她是个姨娘,我知道。可姨娘就该不明不白的死吗?”龙四激愤上来,以手叩在楼栏上。
龙五小心翼翼地神色,龙四就没有看到。龙五不安地问道:“哥哥,你在家里问也就罢了,这不名誉的事可千万别传到外面去。”
“我知道,我对你四嫂甩的是狠话,不许她在娘家说一个字。你呢,也交待你妻子没有?”龙四这才把神色放到龙五面上。但即使他把龙五的不安收入眼中,也只当龙五是担心不名誉。
毕竟死者已逝,生者还要活着。
龙五眼角一跳:“我早交待过她。”再惴惴地问道:“哥哥,有句话,你不会去打听客栈吧?”龙四奇怪,像不认识龙五一样的盯住他:“母亲就没有这样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去客栈?”龙五干巴巴地挤出一个笑容:“是啊,出去打听,这城里就可尽人皆知。”
“这个不用你交待我,我还没有乱了分寸。”龙四继续去看雪,寻思地道:“本来我以为是小弟和弟妹,但你想想,弟妹我们不能算了解,由她目前办的事情。闯凌姨娘房中,是老大不省事。为父亲买田,这是买好和为小弟尽孝心。还不能说她品性过人。倒是她新年家宴上能和我们的嫡母周旋,让家宴不至于失了热闹,这一点上,我相得中。姑母和母亲可以算有天大的仇气,姑丈就不是母亲让人诅咒而死,姑母守寡也与母亲有关。但弟妹能和她维持大面上交情,我想就算我们母亲有错落在弟妹眼中,弟妹也不至下此毒手?”
“母亲哪里有错呢?”龙五凄然。
“是啊,错有哪儿呢?”龙四也凄凉:“父亲说的话,是从哪里听来的?母亲平时不过回个娘家,只是这样。”
大雪纷纷冰冷落下,在带来严寒的同时,也似能掩盖一切不平事。龙四龙五对雪又空滴下泪水,泪在面上化为寒冰时,兄弟们的伤心才好上许多。
龙四取帕子拭泪,见城头上只没有动静,道:“到时辰了,还不放烟火吗?”话才落音,“轰!”一声巨响,一大丛烟花腾空而起。
这烟花不是从城头上升起,却是从街上行人中升起。
“这是怎么回事?”龙四吃惊。龙五却不慌张,双手扶住楼栏,对下面面容平静:“混混们进城来闹事。”
龙四跺脚大骂:“他们不怕父亲在吗?”
“他们是给父亲和钦差下马威。”龙五说到这里,总带着嫌弃。他嫌弃的是那些混混们,五公子认为混混们不足以和他共事。他看向白雪后的夜空,就像这人世间一样,有善良有凶险。就像这大同城内一样,今夜灯笼高挂,有烟火璀璨也有背后贿赂。
龙五公子认为他是扫清这世界的人之一,他也欢迎与他同等身份的人加入。在五公子心里,只有受到教育的人,也就是士农工商中的“士大夫”一流,才有资格参与变革。
混混们大多出身不好,无知无识,他们能做什么?
烟花继续腾空,街上不少原来穿着绸衣的人,把衣裳一脱,露出里面的短打衣裳,还有扎在腰带上的大刀长剑。
“龙家的人全在城头上,还有小娘子,兄弟们,到城头上去报仇啊。”
随着喊声,老侯隐在暗影中鄙夷:“人是我让杀的,怎么不来找我?”他对国公扭脸儿,表示出嫉妒:“你抢老夫的光彩?”
“不是对你说过,老夫家居此地数代,附近混混我第一。你这强龙是比不上地头蛇的。”辅国公半点儿不慌,和老侯笑谈:“他们吃大户,只能来找我。找你,难道往京里去?”
老侯闻言也笑了,道:“可惜啊,这些人瞎了眼!”
除着老侯这句话一出来,街上又有一批人,他们杂在行人中,好似是看花灯的。但见到混混们全露出形迹,这些人也双手一分,把他们外衣去掉。
他们有的扮作掌柜的,有的一身粗衣扮成穷苦人。宝珠和妯娌们在城头上看,最让宝珠好笑的几个,是正扭捏走路的女眷,把衣裳一脱,发髻一拔,就成大汉。
衣裳分开,露出他们衣内黝黑的铁甲。
“铁甲军!”
不知是哪一个吃惊高叫。
龙四龙五在楼上更是吃惊不小:“铁甲军?这是老侯第二次调动他们!和以前的钦差相比,他们要调动军队必须通过当地衙门。而老侯权柄显然比他们大,他竟然能随意的调动?”
另一处高楼上,龙怀文也往下看。他是独自一个人在这里,往下也干瞪眼,也是吃惊张大嘴。
铁甲军!
龙怀文是带兵的将军,自然明白铁甲军是支神秘的军队。以龙怀文在军中这么些年来,他没有真正见过几回铁甲军。就是见到他们,他们也全蒙着脸。
而就回忆下刚才见到的那些面庞,也就发现他们盔甲罩住脸后,他们的面容就从脑海中消失不见。
居然个个生张大众脸,让人看过也很容易忘记。
有人说铁甲军归梁山王管,还有人说不尽然,说铁甲军一部分是梁山王在管,还有一部分化整为零,平时是老百姓,关键时候才出现,办完事脱下盔甲,还是去当老百姓。
又个个功夫了得,查都难查。
街上形势这就大变。
混混们解去衣裳,还是乌合之众。挥刀劈附近店铺,这就想就近抢钱的;大呼着去抢国公府的,反正国公府的人大多在城头上,保护的人也应该全在城头上,此时抢国公府最合适。
可铁甲军们一解衣裳,立即把脸罩住。他们从手中的包袱、菜篮子里取出头盔。还有人从附近的水缸里面,屋檐下面摘下头盔。
这就让看到的混混们更认为不妙。有人高叫:“不好,他们早有准备。”
辅国公在城头上嘿嘿冷笑:“这不是废话吗?老夫征战一生,是你们能比的吗?”
街上甚至没有人喊话,铁甲军不管是盔甲也好,武器也好,全比混混们精良。他们用身子,用刀剑,把混混们赶出这条长街,往外城逼去。
宝珠并没有看到太多的流血,有的混混们还想拼死一战,但让后退的混混们把他们卷着退走,地上也有鲜血,是挤伤或受伤的人留下。
很快,随着铁甲军的逼退混混,后面出来一些人,把地上鲜血清洗。他们只洗血迹,不管杂物。
在他们退走以后,有几个打更人出现,手敲梆子高叫:“看花灯了,全城百姓听着,出来看花灯了。”
店铺也好,住家也好,大门打开,人流潮水般出来。他们都没有惊奇,见到门外丢的东西,需要的人全捡起来收回家中。
铁甲军的速度真的是很快,外城也出现叫喊声:“看花灯了看花灯了。”人流越来越多的涌往城头,辅国公和儿子们,老侯和袁训全在灯光下含笑注视他们。
今夜,是十五闹元宵,是个热闹和平的节日。这热闹和平,属于所有的人。
“嗖!”
一个钻天雷,在天空中绽开无数花朵。
宝珠拍着手笑:“好看好看,再放一个。”她对着空中默默许愿,愿她的丈夫在战场上永远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她没有去想混混们,这些人聚众,为的全是自己私利。他们不想全城百姓的死活,如果刚才不是铁甲军,而是手无寸铁的百姓,不是他们的人质,就要遭他们的伤害。
为袁训许过,宝珠又为加寿许愿,愿加寿早点儿能陪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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