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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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纪事- 第3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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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珠在众人的心思中走出二门,没走上几步,走来龙怀城。八公子迎面过来,对宝珠定定地看看,一开口压抑不住恼怒:“弟妹好手段,把个大人也指使得团团直转。”

    那赵大人简直是言听计从。

    从适才赵大人进来后说的话,都看得出他与袁训交好。但龙怀城也有交好的官员,他若是不在家,不是危难临头的大事,八奶奶可是指使不动。

    龙怀城干搓着手,心头浮现出一笔银子。这是他请姓赵的吃饭花的钱,吃完喝完,最后让他耍弄完,现在他依然是家中的座上宾客。

    老八恨到郁闷,我该怎么看待这事呢?姓赵的这混蛋太子党!

    赵大人的来历本来是模糊的,模糊就是无派系的意思,都只知道他是朝廷安置的官员在大同。他以前没举过牌子,上写我是太子党。今天是他自己露出来的,他出京袁训代殿下送过他,这就是脸上写得明白,本人太子党中人。

    太子?

    当朝储君,下一朝的九五至尊。

    这个名字对龙怀城越来越远,龙怀城却发现他离小弟越来越近。又要升官儿,又要升了……多灸手可热的“小弟”,六部里有四部为你吵得焦头烂额,小王爷又为你当殿保本,热啊,热得老八心里头滚烫,不是熨贴舒服的那种烫,是烫到他自己。

    眼看着这水泡由里往外的出来,老八再不出来晃晃,怕自己让烫熟了。他走出来,就很想来和宝珠说上几句,不闹不恨,我说几句总没什么吧!

    说几句就几句,龙怀城就在二门外蹲点儿守着,见宝珠出来,当表兄的迎上来就是这一句:“看上去年纪不大,你也太厉害了不是?”

    他说以前总认为自己能不带火气,可一张嘴那闷闷全在话中。

    宝珠带笑:“八表哥见笑。”

    龙怀城拂袖就要走过,又忍无可忍回身:“红花姑娘,好久不见!”红花嘻嘻:“不敢劳动表公子问候,我这就随奶奶回去,不劳相送。”

    八公子拂袖而去。

    主仆忍笑往大门走去,见前面深绿桂花树下面,又出来一个人。龙六公子绷个脸,倒是有礼,还肯打下一揖:“多谢弟妹聪明机智才识一等学超古人胜过花木兰智夺鬼谷子,归还我家田地。”

    兄弟们找你借钱的那天,弟妹你话说得忒得漂亮中听。什么让我们自己担当,我们既然自己担当,你又为什么又插手往父亲面前去买好?

    你为小弟挣孝敬,当表兄的不生气,可你这算眼睛里没有表兄,当表兄心想,嗐,聪明机智才识一等学超古人胜过花木兰智夺鬼谷子,你眼睛里没有我们。

    宝珠带笑:“六表哥见笑。”

    龙六公子拂袖而去。他不是龙怀城见识过“洪奶奶”,倒没有“问候”红花。

    接下来跟风似的,龙七过来,倒是真心的道谢。老七看看风向,还是依靠父亲比较好。但依靠父亲呢,父亲如今拿小弟当亲儿子看,老七是唯一不带任何火气来感谢宝珠的人。

    龙四龙五才死了亲娘,辅国公不许安葬到家庙,他们兄弟心中不能接受,见父亲有客人饮酒,想来顾不得看住兄弟两人,他们正中下怀,私出府门给鲍姨娘去办棺材,盼着在化人场上还能截住鲍姨娘没烧化,就没顾上来和宝珠“道谢”。

    这就龙三龙二再依次出来,宝珠一一带笑:“表兄见笑。”一直见笑就见大门在即,顺伯赶车在这里等候,主仆登车,这就不用再见笑,安安生生的回家。

    红花怀里抱着个一尺见方的大匣子,这是辅国公重赏给她的,俱是黄金。红花跟着宝珠进过宫,炫过富,见过珍宝和稀奇。但自己忽然拥有这么多的金子,是头一回。

    她太喜欢,又为奶奶和小爷喜欢,认为国公舅老爷处置家产明白。红花就打量相邻的两个宅院,出主意道:“何不开一道门,以后奶奶过来管家也方便,夫人归宁也方便。就不用顺伯在门外面吹风雪等我们。”

    宝珠失笑:“开道门倒可以,但你还真的当我要来管家不成?”

    “舅老爷亲口说的。”

    “那是舅父疼爱,我呀,急流勇退正是时候。年底分我钱就行,这里有八位嫂嫂,我还是别来指手划脚到最后惹人生厌的好。”宝珠妙目流盼,扑哧一笑。

    红花噘上半天的嘴,咱们不管事吗?最后转为欢喜,对宝珠敬佩上来:“奶奶说得有道理。”回去告诉袁夫人,袁夫人也把宝珠夸上一通。老太太面上光彩焕发,像织女手中五色纱。邵氏张氏背后笑谈:“原来是要当国公府管家奶奶,所以那天是练了练手,原来如此。”

    她们又是这样想的。

    这边辅国公数十年积怨一朝而出,心中痛快,丝竹乱耳,觥筹交错,热闹可以到半天上去。在这热闹中,又狠狠把姨娘们敲打一层。

    鲍姨娘新死,府中没有举哀没有伤心,国公乐去了,还乐得非同寻常,郑重的用行动声明,姨娘不值钱,有你无你都可以。

    这儿是古代,谈不上说辅国公薄情。自然的,从现代人权主义来看,没有姨娘人权。不过,这里是古代,国公是一个古人。

    侍候鲍姨娘的人总有悲戚,但不敢露出。于是家里就只有一处哭天抢地,还与鲍姨娘无关。

    ……

    “我不活了,我要去死。这个家里全是淫妇贱人,在父亲面前挑唆,你们治死了我,你们也没有好下场。”

    二姑娘龙素娟在房里疯了一样,冲过去就抱剪刀。她的丫头们把她拦上来,她又冲到衣箱前面扯出一条腰带:“我要寻死,我要化成厉鬼把他们一个一个的勾死!”

    丫头们再拦下她,二姑娘就拿头撞她们,顶开她们以后,对着墙笔直去撞:“我要死!”

    让她折腾得都没有办法,二姑娘的奶妈去找谢氏。谢氏和妯娌们全在小客厅上用茶,当媳妇们的自进这个家门,在这一天才算扬眉吐气,正在商议着合伙儿管家。

    八奶奶田氏遗憾地道:“表弟妹这就回去,不然一起合计。”

    五奶奶段氏看得清楚,道:“只怕她不肯插手,往前面想想,她闹祠堂也好,闯进来在大奶奶房里闹也好,全是有原因的。”

    奶奶们点头感叹,能进能退,表弟妹聪明过人。

    “横竖年底分钱,谁又敢不给她?”谢氏居长,这就拿主意:“我们这里有八个人,有事情商议不定的时候,再去找她,想来她到那时候,没有推托的道理。”

    奶妈就这个时候走进来,往谢氏面前双膝一跪,哭道:“求大奶奶救二姑娘的命吧,二姑娘寻死觅活的直到现在,没有人拦得下她,白天这样的闹还能找动人看着,到晚上能有几个人肯看着她,如今姨娘倒运,房中就这几个人,白天让她闹的这就没有力气,晚上看不住,死了可怎么是好?”

    谢氏撇嘴冷笑,欲待不管,这里面只有她和二姑娘是亲的。又新管家,威不足以服众,德上也不管亲姐姐死活,妯娌们保不住有怨言,家人们也难免要指点。

    她就起身,对妯娌们告个假:“你们商议吧,我们有八个人,还怕弄不好这家。我去看看,要是没事儿,我再过来。”

    妯娌们都能理解,笑说你去。见谢氏出去,也没有人多谈二姑娘。二姑娘本就是个府中笑话,妯娌们又能青年就掌家,兴冲冲感谢父亲还不来及,谁有功夫管二姑娘是死是活。

    离开这兴头的地方,去看那素来会欺负自己的二姑娘,谢氏满心里不情愿。见院门在即,又听到里面尖叫怪呼,好似刀子划人耳朵,谢氏无名火上来。

    “我不活了!”

    “扑通!”

    一个东西砸出来,在院子里青砖地面上滚上几滚,叮叮当当的响动不断,谢氏一见脸都变了颜色。

    这是一个外面雕刻十样锦纹,里面是西番莲花的大铜盆,这是谢氏的陪嫁让二姑娘丢出来。

    谢氏今天今非昔比,凌姨娘和二姑娘却已是国公不悦的人。谢氏恨的想这样的姐姐,如国公所说,还不如扼死。

    这心思只能想想,却不能真的扼死她。但不扼死她,她见天儿这样的闹,又有谁能招架得住。

    素日的仇恨涌上心头,面对耳边是龙素娟的大叫大嚷:“不许拦我,我要上吊!”谢氏走进房中。

    她在门槛内站定,往房中看。见跟二姑娘的大小丫头有五个,在这里拦住她。还有一个不在这里,是缩在一角,脸上抓出几道指甲血痕,正在呜呜:“我破相了,这可怎么办,这就嫁不出去……”

    而二姑娘呢,让丫头堵住不能乱动。一只手抓着一根淡紫色万字流云的长汗巾子,一只手还乱搔丫头。

    “哎哟,”有一个丫头的发髻让龙素娟攥在手里,头皮揪得生疼,丫头哭道:“姑娘放手,您要把我头发揪下来。”

    龙素娟张牙舞爪,恶狠狠地道:“你先放手让我死,我就放手让你滚开。”

    “这可怎么行?国公要是知道,一定不答应。”这里面的丫头哪怕在厅上听到辅国公说的话,说这女儿不如死了算了,丫头们也只能当国公是说笑话。

    见龙素娟只是要去死,丫头们一个个魂飞魄散。让龙素娟折腾这么久,也都累了,但还强撑着挡她。

    谢氏进来,见到的就是这个场面,她厉声喝道:“住手!”

    丫头们一愣,就有人劝龙素娟:“您看大奶奶也让您住手。”

    “我让你们住手!”谢氏生怕丫头们还听不明白,阴沉沉再吩咐道:“都是你们不会侍候,才惹得二姑娘寻死觅活。出去吧,还在这里添气生吗?”

    这样子再糊涂的丫头也就明白,她们果真的松开手往外面退去。反正有大奶奶在这里,二姑娘有什么差池不与丫头们相干。

    龙二姑娘如果不是这房里的姑娘,如果是别的姨娘房中姑娘,当丫头的最多挡上一下,见二姑娘行凶,估计早就跑开。

    刚才拼死拦龙素娟,丫头们是怕自己身上要担责任。现在来了大奶奶,大奶奶又这样的说,丫头们忙不迭的出去,出去就往院外面院后面走,装着另有差事,借这个空儿好歇歇。

    那个脸上破相的丫头,赶紧的去寻医生抓药,还想把脸补回来。

    余下的人等,这院子洒扫的粗使婆子,她们自问上不得台盘,如果二姑娘闯到院子里寻死,或丫头们拦不住她,婆子们才敢上去拦,不然轻易的碰到二姑娘贵体衣裳,平白的让她骂倒是晦气。

    还有隔房头看热闹的人,皆在院子里。

    大家眼睛看得真真的,见没有人拦龙素娟,她反而不张牙舞爪。应该是也闹得累,只坐着没有站着。

    就坐着,也把腰一叉,不管身上衣裳闹得凌乱不堪,里面的小袄露出来半截,先大骂谢氏:“贼贱人,泼淫妇,浪得没男人就不能过的贱货,你不是搬出这院子,又回来作什么!”

    谢氏恼得眼前金星直冒,面庞一摆就要回骂,又见到院子里站的有人。身后有丫头跟上,还有二姑娘的奶妈,谢氏沉下脸先把奶妈打发走,对她道:“奶妈,要么你劝,要么你出去。你也看到二姑娘又疯病犯了,你在这里听我挨她骂吗?”

    奶妈对龙素娟还有一份儿真心,抹着眼泪陪不是:“大奶奶别生气,二姑娘这不是在生气吗?”谢氏冷笑,就她一个人会生气吗?再说她生的都是什么气?是她自己寻气生才是。

    要寻气生,就自己一个人寻去,还每回不把别人都扯上不罢休。

    谢氏阴沉着脸:“我知道,我来劝她,你去打热水,等下好给姑娘收拾体面。”奶妈听着这话有道理,就出这房门。

    “关上门!”谢氏只命一个丫头进来,心想我们两个人还弄不住这一个疯子吗?

    丫头把门关闭,谢氏又吩咐:“把门闩上。”丫头依言闩上,外面的人这就进不来。

    在她们主仆说话关门的空里,龙素娟还一直在骂。她折腾自己半天,又拿房里侍候的人出气半天,谢氏送上来,正好是她出气的。

    在她的骂声中,谢氏仔细检查过房门紧闭,这就昂头怒气冲冲,往日那隐忍的人怒气勃发。谢氏也大骂道:“贱人不要脸的胚子!从小吃的不是奶水,吃的竟然是污泥水长大!长成你满脸子的肮脏泥渍,你还以为你挺美!”

    “你敢骂我?”龙素娟有生以来,头一回挨谢氏的骂,而且谢氏骂的比她要恶毒怨愤的多,把二姑娘气势压得死死的。

    谢氏继续骂:“你不要脸想郡王,呸!郡王哪一回见到你不躲着走!家里都当你是个笑话,你还以为你有脸面!”

    把手一指梁头,谢氏狠狠的骂道:“有能耐你去死,你不是一直要去死,去死个给我看看!”

    恶人遇到人更恶的对她,龙素娟嘴唇哆嗦着。她一直依性子成习惯,这就打着颤道:“好,你好!你让我死的,等我死了,看你怎么收场!”

    谢氏鄙夷,你都死了,还管我怎么收场去?

    见龙素娟拖过红木扶手椅,梁头高,一张椅子不够,但幸好这是个扶手椅,椅面上宽,又搬个梅花瓷凳放在上面。

    娇生惯养,上个楼梯都要丫头扶的二姑娘,今天不用人扶,手握腰带,自己个儿站到凳子上,把腰带在梁头上打个结,垂下来一个圈子,居高临下对谢氏恨恨地道:“我这就死了,是你让我去死的,你等着,你等着我弟弟回来把你剁成十七、八段……你等着……”

    在她摇摇晃晃登上去时,谢氏的丫头先就不安上来。见谢氏无动于衷,丫头轻扯谢氏衣裳,示意谢氏真的不管?

    谢氏对她摆手,让她不要多话。

    丫头在担心中,就把二姑娘的举动语言看得认真。见二姑娘手握住那绳圈,说出十七、八个“你等着”,就是不动真格的,丫头不由得失笑,回想二姑娘从来就是只会说不会真练的人,丫头这就明白,原来又是吓唬人的!

    谢氏的丫头是丫头,二姑娘的丫头也是丫头。当丫头的对当丫头的同情上来。想自己是大奶奶的人,平时还没少受二姑娘的气。再由刚才看到那破相的丫头,这个丫头也怨愤上来。我们当丫头已经命贱,遇到好主子是烧高香,遇到你这样胡乱作践的姑娘,那是倒上八辈子血霉。

    也罢,你死去吧。

    当丫头的眼睛也不眨的看着二姑娘,心中骂着,却已经确定,二姑娘你不敢死,换句话说,你根本就不想死。

    龙素娟见下面两个人都不慌张,更来拦她。她叫得就更凶:“这贱人逼我去死,都听到没有?我要是死了,鬼魂头一个就找她……。”

    她叫嚷着太起劲儿,自然而然的,把个脑袋往圈里一套,反正她站得高,她这么套套也没什么。

    冷眼瞅着的谢氏说时迟那时快,以从来没有过的敏捷步子,从门到梁头距离不小,谢氏却感觉自己一步就走到,双手狠狠的一推椅子上瓷凳,把凳子推翻倒地,“当”地一声,谢氏用力过大,也摔在地上。

    院子里的人听到龙二姑娘忽然没有骂声,骂声是嘎然而止,都有不妙预感上来,扑到窗户门上去看。

    就见房中丫头才把谢氏扶起来,而谢氏头上,吊着一双脚。

    二姑娘的脚拼命挣扎,拼命的在动,双手死命握住腰带圈,但她手臂上能有多少力气,潜能突现,只能保住自己没有即刻毙命。

    她这就不能骂了,不但不能骂,刚才那寻衅的眼睛里,也没有了凶光,换上的是乞怜和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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