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大怒道:“朕刚说过!凡事查明再来回朕!大朝会是给你们算细帐用的不成!”
从案几上又捡一个奏章,飞摔到那官员面前,怒喝:“念!”
陆中修身为他们的上官面上无光,在肚子里骂,糊涂鬼一帮!
官员们看了看,也就战战兢兢起来。也是刚才出来的快,这会儿面如土色,都怕丢人,你推我,我推你,最后有一个推不开的,由他念出来。
奏章还是镇南王世子写的,看日期是在荷花戏水的那天。
这是一本细帐。
“折扇利高。坏蛋舅舅等不收银钱白出好诗词,花费茶水瓜果,每天十两银子。荷包利低,三两银子一个,分五百文给绣娘,再加上供应凉茶瓜果,给绣娘占去两成。又有布料钱、绣线钱等等,本金占足五成出去。折扇上,五十两的是香扇木。二十两的次一等。十两的更次一等。总本金因此占四成。铺子里店面、伙计等工钱,由臣等占两成的收息里支付。”
下面是一堆的名字,镇南王世子排在前面,余下的是奉养尉、袁加喜、文章侯世子,好孩子、万小红等等。
如果有人怀疑五十两一把扇子,诗词不要钱,付给穷书生五百文后还有天大的数字,这时候可以不用怀疑。人家还有铺子运营的费用,伙计日光地里吆喝的费用,而折扇的本金也会提高。而分钱的东家也不少。
镇南王微微含笑,有我们这些人在,会有漏洞给你们抓吗?三个皮匠还能办出这些大事,何况我们称得上个个小诸葛。
权贵们白天上衙门,晚上写诗词,沐休赚银钱,还要分点儿心思把可能会出现的弹劾堵上。
元皓的细帐就由祖父提醒、父亲提醒、坏蛋舅舅等人提醒,母亲帮看着写出来。
当官也食俸禄,总不能让皮匠们忙活一场,还去喝西北风过日子。
第二拨出来弹劾的官员们没有念完,也只有请罪的份儿。
皇帝看向他们的眼光愈发寒冷,亲自唤出好些人,头一个是冷捕头,特地从太子府上宣来。第二个是柳国舅举荐到刑部监管他的侍郎游沿。第三个是抬着上来,席连讳丞相已乞骸骨,病的两个眼窝深陷下去,是真正挣扎着上殿。第四个是袁尚书举荐到兵部监管他的水军老将严治广。后面又有几个就在当殿。
皇帝不屑的声调:“朕怎么会不监管呢?席丞相虽病,头一天却上奏章阐明厉害。诸卿只会看朕糊涂,事后亮机智。不如学学老丞相思虑在前!”
命拟旨:“瑞庆长公主、镇南王、镇南老王、忠毅侯、柳至、连渊…。镇南王世子、奉养尉、文章侯世子、常巧秀、万小红……办差谨慎,忧国忧民,赏赐……”
接下来直到朝会结束,再没有人出来弹劾权贵们卖弄色相,骗取银钱。
……
“分钱了。”
晚上的镇南王府热闹非凡。
金殿上的弹劾风波过去,皮匠们这些天的辛苦可以有个回报,聚集在这里取钱。前几天不分,是想等弹劾风波出来,看个动静再说。
办这事为首的是胖队长,皇帝又偏爱他,胖队长赏赐最多。帮忙办这事的坏蛋舅舅等人,常家出了好孩子,韩世拓父子齐上阵,梁山老王是亲家来陪客,镇南王府一并请来。
今天没有任何外人在,大人坐高桌子,孩子们坐小桌子,说话上也很随意。
皮匠们就嚷着:“快分快分,我们等着呢。”大人们对他们笑一笑,镇南老王父子起身,头一杯酒先敬坏蛋舅舅。
“没有坏蛋舅舅就磨不出能干的胖队长。”老王笑容亲切,别的人也说应当。
坏蛋舅舅谦虚两句,说元皓是天生就好,把酒得意的一饮而尽。
第二杯,敬连渊。镇南王戏谑:“连大人好一身伤痕,把你排在国舅前面。”
柳至笑得肩头抽动,说应该。不想自己一身好皮肉,却输给一身伤,国舅笑完了,装个酸溜溜:“不服不行。”
方鸿等人一起哀叹:“唉,这京里的女人们啊,眼光不好。”
在这哀叹声里,连渊得意地喝下去第二杯。
孩子们把分成通过,元皓捧着给大人们看。
“胖队长,双份儿。”
镇南老王和王爷一起微笑:“主将再能耐,离开你的皮匠们也不行。你不能超出太多。”
小六让公推为代表来回话:“大姐生日那天起的头,戏水是表弟的主张,表弟应该多拿。”
镇南老王含笑:“但是赚银钱却是你们大家商议出来的,”
常大人不知道这一段内幕,恳切的请说一说,他好回家教导别的孩子们。
大家视线望向胖队长,胖队长在这许多注视中得意说起来。
……
那一天,继连渊去衙门的路上让偷袭,又听到苏先等人也让偷袭。元皓心疼坏蛋舅舅,约齐皮匠开会:“戏水是我想出来的,我不能袖手旁观,大家出主意,把这些无耻的人打下去。”
孩子们东想西想是天赋过人的,但办案子稀松。说上一会儿,只有一句大家认可。
“把东西要来看一看,认一认哪家的人,咱们上门和她说说,让她好好当个姑娘,名声要紧。”
就寻袁训等人要帕子簪子荷包看。
袁训等人骤然受辱,让调戏的个个怒气冲天,也聚在一起商议这事情怎么应付,哪能平白的让侮辱。
孩子们一寻一个准,还寻到所有人。东西要几件子到手上,韩正经嘟囔:“这戒指是金的,二两重,按本朝的兑换,值银子就二十两,上面这宝石,小红你估个价儿?”
尚栋随口一瞥:“十两银子也差不多。”
孩子们嚷嚷着也生气了:“乱花钱!三十两银子的东西到处扔。”不知哪一个先说出来的,最后就变成:“夏天外省肯定有水灾,喜欢扔,扔给他们多好。”
“办凉茶铺子给人也是好的。”
“买些中药煮在凉茶里也是好的。”
“再多一些,咱们是不是参汤也舍得起?”
到这里,一个大的主张浮现出来。孩子们一起来到大人的面前,希冀的看着他们。
由胖队长出面说服:“舅舅,这东西再多扔一些就好。”
大家坐在一个厅上,他们的谈论大们已听在耳朵里。柳至目瞪口呆:“你们什么意思?倒愿意让我们受侮辱?”
孩子们七嘴八舌把他压下去:“人家给钱不是。”
“这些钱可以捐出去赈灾。”
最有力的一句:“要是不扔给你们,兴许就扔给别人。别人就自己留着用,白可惜了这些钱。说不好还办坏事呢。”
溜圆眼睛、屏住气,一个一个小心翼翼:“想想灾民?想想…。呃,昨天我们夜巡遇到一家人在哭,天太热,做苦力中暑,他们当家的人不能再做活计。再有人扔金银,可以舍钱给他们。”
前太子党脑袋都是灵光的,让“赚了钱周济人”打动,也让“不扔给你们,就扔给别人乱用”打动。
憋闷就此不翼而飞,让孩子们换个地方商议得再周全些,他们也要自己说话。
连渊看袁训不言而喻,柳至瞄着苏先不必明说。
大家一乐,异口同声:“要看不是?让她们看个足够!不给看,迷到不能解开,不知道出什么事情。真出了事情,只怕还是咱们担。谁叫咱们招人爱呢!按孩子们说的,就此赚些银钱,还能办些好事。”
这件权贵们不要面皮的起因,还是由皮匠们而起。
……
“哈哈哈哈……”常大人听完开心地大笑不已:“等他们挣钱我才知道,我就知道有内幕,不然列位好男儿怎么肯解一回衣裳再解一回衣裳。”
前太子党抗议:“这话太难听了。”
小六插话,回到引出这话的原话题:“所以元皓要分双份儿,戏水是他的主意,为爹爹出气是他的主意,才有后面的这些事情。”
镇南王父子继续推辞着,但别的人一致答应,胖队长的钱定下来。
好孩子等人每人一份儿,容姐儿分二百两银子。
元皓怕大人说他们分的不对,解释道:“容姐儿回回开会来着,”
容姐儿也在这里,举着小手啊啊说上两句。
柳至笑道:“你们是一个不少,应该给她。”一旁是儿子柳云若。柳云若是以加喜的名义参与皮匠们在京里的铺子,这件事情里也就有他,他出力,分一份给加喜。
多喜增喜添喜由哥哥姐姐帮她们入股,虽不出力也分一份。大家没有意见,柳云若不敢有意见。
褚大花跑前跑后,她就是凑热闹爱玩,但京里的铺子小红为她入了一股,她也有一份。
大人们看着他们相亲相爱,情不自禁地又吃几杯。酒杯没有放下,孩子们捧着银票过来。
胖队长依然头一个,用个托盘举着他得的银票。除去自己积存的,留用的。别的分派如下。
“皇舅舅有,明儿送去。太上皇太后有,明儿送去。祖父有,”送给祖父。
“父亲有,”送给父亲。
“母亲有,去厨房看菜,等下给她。”
“坏蛋舅舅有,加寿姐姐和太子哥哥有,瑜表哥璞表哥战表哥,表姐……”
又有一些小份的,给柳云若一份:“你出力,你的。”柳云若受宠若惊。
柳至、连渊等各有一份。胖队长认真严肃:“这不是你们收了钱,是我赠送的。”
再脸儿一沉颇有威风:“好好给我当差哟。”
柳至等喜笑颜开,都说好。胖队长得意的退下。
别的孩子人也一一过来赠送,数褚大花的嗓门儿最高:“大花送的,大花送的。”
也每个人给容姐儿一张银票。
分配得当,余下归自己的还是一笔横财。这顿饭吃得欢欢喜喜中,又出新主张。
“出钱多的人,赈灾上功劳就大,为她请表彰。”
“她也许不要表彰,除去表彰以外,请她坐到前几排。出一万两银子以上的,喜欢坏蛋舅舅的就对她笑一笑。出两万两,就笑两笑。喜欢柳坏蛋父亲…。”
胖孩子及时打住,眼皮子不眨的改口:“喜欢柳国舅的就笑两笑,可不许多笑,多笑亏本。”
柳至父子啼笑皆非。
“云若过来。”阮梁明招手。柳云若过去,阮尚书打趣他:“当初你拧巴的跟万年不回头似的,自己还觉得挺美。现在尝到苦头了吧?柳坏蛋这名声你什么时候能摘掉?”
柳云若陪笑:“嘿嘿,侄儿尽力早早摘掉。”
袁训不忍心女婿让说,打断他们,对孩子们努努嘴儿:“倒是听听他们的话吧,这是打算拿我们彻头彻尾的换银钱。”
孩子们刚好对着这边说话:“我们说完了,又一个大收益。”
元皓叫的最洪亮:“父亲,你要笑得比坏蛋舅舅值钱哦。坏蛋舅舅,你要笑得比别人都值钱哦。”
有一句叮咛再叮咛:“不可以多笑,多笑亏本。”
褚大花人儿小小,也不爱念书,却跟着嫂嫂小红学出几句生意经,大叫道:“多笑了让她们补钱。”
“哈哈哈……”厅上爆笑声起。
……
这样的结局不是安王要的,他请来班先生:“他们爱出风头,人又多,弄点儿暗器怎么样?”
班先生摇头:“我去看过,围观的人最内圈,是镇南王的兵马面对人群,他们手中有盾牌,有异动挡的及时。而最里面三层,是镇南王的人便衣假扮。暗器过了一定的距离效果不强。要么不打,要么必中。不能轻举妄动。”
安王摔了一个东西,骂道:“这群狡猾的太子党们!”他气了好几天。想想又会戏水又会赛马还会当差,殿下眼前还是一抹的黑。
第二天又是一个证实这些人会当差的消息传来,刑部尚书柳至不费吹灰之力揪出五个贪官。他们的家人砸银子太凶,跟每天夜里从天而降似的,柳至哪里是含糊人,一面卖弄神采哄的砸钱,一面背地里让捕快弄门。游侍郎展示手段,三天之内口供也齐全,赃银也齐全,已派人前往外省去拿贿赂的官员入京。
安王冷笑,让人放出风声,说大家小心,别为妻子姑娘们出太多的钱,反而把自己扯进去。
但女眷们依然如故。
京郊附近的有钱人家听到风声,可以一睹权贵们身姿,也纷纷赶往京中,客栈上房悉数定满,客栈又赚的不错。客栈人多,酒楼生意也跟着好。
不过是权贵们脱一回上衣,却税收倍增,繁华倍增。
安王可以气到吐血的时候,皇帝欣然嘴角上扬。不管是税收钱还是皮匠钱,都入国库,算有他一份儿,他不笑还等什么。
……
安王恼怒中称为“京中歪风邪气”的这股风,在六月里太子生日的第二天得到遏制。
皇后经由皇帝同意,下了一道旨意。
“…。为女子者,当熟德言容功。嬉皮跳脱,贤淑何在…。”
这道旨意来自太子生日那天,太子府上也戏水也赛马,有些女眷们疯狂过了头,让皇后亲眼看到。
皇后在旨意中严令太子:“皇上屡屡加诸慈恩,当以政事为重。当以敬重老臣为重。当以心怀百姓为重。当以宣扬品德为重。”
令太子妃加寿:“太子府第,非一般人可比。当谨守府第,勿令嬉戏入府,勿令放荡入门。内宅不计人数繁多,唯悉心侍奉为上。嫣红不以娇媚为主,量稳重为长……”
旨意下过后,皇后独自在殿中哭了半天。她双手掩面,眼泪从指缝中不断流出,把经过的所有伤心都化为眼泪哭了出来。
她脑海里盘旋的只有一句话:“只在今天,才感觉自己身为皇后!”
皇帝历来开明,见到就准了这道看似给太子,却似约束全国女子的懿旨。
约束全国女子的言行举止,本就是皇后应当应分。
这道圣旨上,皇帝还看出另外两个字:柳至。
没有柳至背后掺和,皇后没有慨然下这道懿旨的能耐。她不是没有幼读诗书,她是未必想得到这里的措词。不由得,皇帝想到柳至公然宣扬他的儿子要纳妾那件,笑得鄙夷:“朕听到就知道你装相,如今打算不装了?”
为太子留后路,袁训宝珠听得出来,皇帝也听得出来。再想想表弟更是装模作样,还去和柳至打架。皇帝拍案骂:“这一对混帐演的好戏!”
这一对混帐最近为赈灾很出力,皇帝才没有叫他们来当面责骂。
安王殿下郁闷的快要生病,他没有想到戏水招的女眷们爱,却能翻出这么大的花样。
以安王原先想的,女眷们相思入骨,难免上吊几个,要入府门而不得其门的,难免跳河几个,撞死几个。戏水的源头在加寿太子妃庆寿而出,安王就可以借机把权贵们包括太子黑上一大把。
但现在却成了…。安王对着抄文嘟囔:“皇后娘娘的陈年怨气全出在这懿旨了不成?太子妃拿着这道懿旨,更可以不让内宅添人。”
结局变成这样,是安王预先想也不会想到。
……
袁训也没有想到,加寿带着皇太孙乾哥又回来用饭,和他单独说上几句。
加寿盈盈:“爹爹,您又为寿姐儿挡风波了是不是?寿姐儿大了,寿姐儿自己会当家的。以后多陪小八弟弟,多歇息才好。也多为大弟二弟、三妹战哥筹划,让他们多打胜仗。”
父女们站在廊下,侧身就能看到房中玩乐的孩子们。袁训努一努嘴儿:“呆丫头,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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