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在太子哥哥这里,他家里也没有,这是畏罪潜逃,咱们走,分头找他。”镇南王世子人儿小小,神气活现如冲云天,俨然捉拿柳云若的大将军。
柳云若一吐舌头,一两百人往太子府来,这京里也只有你敢,还安然无事的来,没事人的走。又皱眉,幸好我从后门走了,不然让你当成畏罪潜逃的拿住还有好吗?
耳边小六他们乱哄哄:“潜逃的人往城门上找,苏似玉和我去一个,正经你和好孩子一帮,小红跟上表弟,走……”柳云若逃之夭夭般回到家中。
门人简单说过,柳云若咧嘴苦笑:“从今天开始,再来人说我往城外田庄上去了,惹不起我躲着。”走去看母亲,见到她气色恢复,喝过安神汤香甜入睡,柳云若自回房中。
晚饭独自用,翻来覆去直想到一更以后,让自己小子约请父亲到书房。父子在烛光下相见,见父亲气定神闲跟他惹出事,重新得罪袁家不过吹阵风般,柳云若更能确定,到底太后不是一小股风。想好就是直截了当,即如此问:“请您告诉我这又什么内幕?”
柳至懒洋洋,用父亲威风摆摆手:“就问这个?”
“我已问过太子哥哥。”
柳至觉得儿子真的大了,反问道:“殿下怎么说?”
“太子哥哥让等他回复,但说岳父还是我的岳父,又让我和加喜好好的。”
柳至又看高儿子一眼,居然能从太子那里得到这看似不明白其实确切的答复,犹豫一下要不要和盘托出,儿子也能察觉老子心神动,柳云若坚定的道:“我要听实话,就现在,您是怎么想?如果又和我岳父约上做什么,为什么一定要闹腾。”
烛火似跳动到他眉头,闪动着三个字,我要听!
“好吧,你看看房外窗外,过来坐我身边。”柳至说着,从他居中独一份儿没有邻居的座位上起来,挪到左首一排椅子上一个。柳云若很快过来。
……
“这件事情只有你能担当,云若。”
“什么事情?”柳云若神情凝重。
柳至微偏头问他,也方便探询的眼光放到儿子面上:“你怎么看梁山王小王爷?”
“战哥?嗤!”柳云若有无数坚挺的理由对萧战嗤之以鼻,表示自己的不喜欢和轻蔑。
但父亲的意思显然他都没猜中,柳至轻声道:“他太讨好你岳父和加福了是不是?”
柳云若一惊:“什么?”
“你看小王爷对加福有多好,大家眼里全看得到。以后在猜忌上面,梁山王府又没有老王爷的时候,都知道不管任何事情,将和袁家共进退。”
话语在柳云若面前掀开新的一扇门,十二岁年纪的他以前没想过这么远。
“云若你是我的儿子,是时候想想就眼下来看,我们家是太子外戚,袁家是太子妃外戚,我执掌刑部,小袁执掌兵部,你和加喜定亲,梁山王又是你岳父的亲家,这会让多少人睡不安稳。”
横竖无人在这里,柳云若说个明白:“您是指安王殿下还是齐王殿下?”
“谁也没有指,也可能是他们,也可能是以后出现的人。福王皇叔也能造反。而你看看史书去,谁都有可能。”柳至不自觉的坐得笔直,柳云若看出来有了自豪。父亲这是拿自己当大人来谈话,这是他郑重会议时的姿势。
“我柳家世受皇恩,到我和你这一代上,皇后娘娘虽不能掌控六宫,太子却大局将定。说将定是提醒你我不要大意。我柳家是忠心的。”
柳云若急忙点头。
“你岳父也是忠心的,即使他女儿不是太子妃,我和他都不会忘记皇上当年的知遇栽培之恩。如今加寿又将是太子妃,他没理由不忠心,我也信他。所以当年老丞相所作所为,从我和他的交情来看,还是从你岳父的能耐来看,我都不能不管他。当时局势是我照管他,现在局势是他照管我。而以后照管整个朝中猜忌风向的人,只有你。”柳至对儿子眼神犀利。
柳云若又点点头,他知道自己是重要的,但没有想到会有这般重要,有热血翻腾上来。
“老丞相当年是糊涂的,眼光也不久远。在他任宰相时得罪打压的人不少,太上皇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太后是皇后的时候,以为他可以托付,把加寿定给太子。万万没有想到老丞相素来行为助长他的野心,他看不到小袁纵然没亮明身份也是皇上心爱的人,也看不到太子他年以后,以我的年纪、小袁的年纪、阮梁明等,我们将是太子一朝的老臣重臣……”
柳云若默然不语。他在幼年的时候听多家里的人痛恨袁家,说话的人大多是对老丞相怀恩。
“不管是交情还是他的能耐,我决定保下他。就有儿女未生先定亲事这话出来。”
柳云若涨个大红脸儿,原来是这样……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已足够他内心震荡,又一个大震荡过来,抗拒亲事真的是他错了。
“那年忠毅侯夫人已有执瑜执璞,两胎生下三个孩子。你母亲也还没有你。我不敢保证你母亲生下就是儿子,也不敢保证侯夫人还能再生。这亲事不过是我对兄弟的承诺。当时我已把老丞相撵下家主位置,不能看着他用整个柳家去惹皇后。但老丞相为官数年,朝中另有基业。我意表明不管老丞相再有后续,我坚定会保你岳父。”
柳至轻轻一笑:“现在想想,我给他的承诺,却成了他对我的承诺。”
柳云若慢吞吞:“那一年,呃,我岳父知道他是太后的亲戚吧?”
“怎么会不知道呢?早在太子府上可是拿他和我一样对待。又借用淑妃娘娘为借口,假托为她的亲戚还不行。现在想想我明白了,他当公主师,是当年皇后想多多的见到他。而瑞庆公主以兄称呼,应该也是早知道的人。”
柳云若让这巨大的情意震撼住,这完全颠覆他过往听到的当年袁家以弱势也拼丞相的认识,分明,就是父亲护他,他护父亲的万重相知。父亲固然想到以后,不惜在岳父离京以前登上家主,决定给予一生的周护。而袁家也在当时当年还了同等份的。这得多知心才能在彼此身处矛盾中还能想到还能做到?
在柳云若长这么大的目瞪口呆中,独这一回最为吃惊。
旧事中沉浸的柳至面上浮着笑容,没有看到。自顾自说着:“在亮明他的身份以后,曾经恨他。后来想想与其让他踩,好过被别人踩。再说对上你岳父可以不客气,可以一拳砸过去,对别人行吗?只怕中招还要陪笑。”
野湖边上一次一次的挥拳,一次一次的质问……柳至悠然满意:“可没有少打他。”
柳云若继续震惊中。反复问自己,这么明显的事情怎么没有早看出来,怎么没有早看出来……虽然重回过去,他不认为这叫明显。但听过父亲的话,柳云若自责的心涨潮般云涌风起。
“哎呀扯远了,本来是说你亲事。”柳至清清嗓子:“有二妹的时候我写信问了问,那个时候知道是沈家的。但我想还能生,兴许再生一个。再生是加福,我心想这倒不错,刚好有了你大上一岁正好成亲事。没想到那年打苏赫,去什么板凳城什么城的,又福王乱,收信晚了,让梁山王强抢了去。这一家子整个强盗窝!亏老王爷老王妃还有脸上家里来闹,还有脸天天对你母亲说难听话。”
柳云若一笑,又迷茫的问:“沈家为什么比我早?”明显见到父亲踌躇过,低低道:“这话你烂在肚子里,沈家是头一个定亲的人。”
片刻以后,柳云若直直站起,面上迅速没了血色。他一直鄙夷萧战抢亲事,也是他面对萧战从来不低头的底气。却原来太子哥哥也是横插一杠…。
“太后作主谁有办法?”柳至无奈说过,又语气赞赏:“不过我给你找个好岳父吧,他上金殿上退过亲。”
柳云若回魂:“是,骨头是硬过别人。”
“哼哼,那是当然,为父相中的人还能有错?”柳至接下来也郁闷了:“要是没有梁山王府,早几年你们定亲,也就没有后面的事情。不过老天如此算计,更能确定以后挑大梁的只能是你。”
柳云若再年轻也听出七七八八,认真想下萧战:“是啊,战哥是强横的,但他对加福一片真情也罢了,偏偏最爱表露在外。”
“所以只有你云若,你是太子表弟,又是太子妃妹婿。以后这朝堂上偌大的亲戚关系,和引出来的猜忌维持和平衡,全在你身上。”柳至不多见的露出慈爱,眸中浓浓的心疼:“这可是最重的担子。做的不好,大家要为你分担,这中间有一个人出错,影响所有牵连在内的亲戚。做的好,辅佐太子也辅佐加寿。”
柳云若正要点头,“但,”柳至沉下脸:“你得牢牢记住,忠心为上!有国才有家,有家才有儿女私情!”柳云若毫不犹豫的发了个誓。他不是草包世家公子,不会不懂父亲话的含意。
柳至过于满意,有一会儿没有说话,心中翻腾的旧事千头万绪,要说他也得想想摘哪段告诉儿子。而柳云若也为这段旧事荡气回肠,品味着似后劲足的美酒一般。电光火石在脑海中一闪,他来前的疑问是没有了,但新的疑问出来。
“父亲,你说纳妾不过是和我岳父事先串通?那您把母亲气到…。”
“什么话!我还要事先串通吗?我是真话!”
“真的让我纳妾?不是只给太子哥哥后路?”
柳至板起脸:“兄弟也有限度,父子还有限度呢,不然你这小混蛋,以前还不把我气死。”
“嘿嘿,父亲请明示。”
“你岳父异想天开,好吧,沈家连家尚家都跟着转。就算太子一生也这样。但我为什么要跟上?说到底,纳妾在本朝合乎情理。他说什么,我随着一呼百应,我成了什么人?趋炎附势之徒!”柳至气呼呼:“这点儿你也糊涂,难道他明儿说男人穿女人衣裳,女人以男人样子出门,我样样得跟上!”
柳云若眨眨眼睛:“那您是不反对我不纳妾?”
柳至没好气:“你都当他家答应,以后你想纳妾,这烂摊子我不出面。”
“那就好,父亲,我认真对您说,我说过的话,我做到。”柳云若正色说完,还是抱怨:“既然您不过是提议,为什么不事先知会母亲,看看您把她气病的不是吗?”
“你小子听一晚上白听了!以后你平衡猜忌,一辈子里的事情不会件件知会加喜!”
柳云若张口结舌:“那那,那怎么办?”骤然间出现的不是萧战,而是率领一两百人闹哄哄寻自己的镇南王世子。
柳至给他大白眼儿:“你们夫妻间我怎么知道?再说你母亲,为父难道不知道她身子什么样。不就晕过去,这不是很快好了。”
“父亲说的是,要让加喜身子好……哎哟不好!”柳云若惊呼。
柳至皱眉:“一惊一乍怎么了?还有什么事比我刚才说的还要深吗!刚才你不是好好的。”
“要让加喜身子好,我可不要小胖子。”柳云若心里又闪过镇南王世子,这个小胖子得瑟的看不下去。
柳至忍无可忍把儿子骂一顿:“是你媳妇,是我家的儿媳妇,纳妾为父不能说话,胖瘦还不能作主了!还有你,你是做什么吃的!你岳父胖吗?你岳母呢?不由着他们就是了!看你岳父好气派,一出来一长串子,一个赛似一个的胖,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养……”
最后一个字到底没出来,把柳至噎得哼上好几声。柳云若直到出门还要忍住笑,不然只怕放声大笑。又去看过母亲,见她醒来喝过一碗粥回房。
柳至最后回来,俯身看看妻子,嘀咕道:“这不挺好的,你没事儿别装虚弱,我不吃你吓!”
柳夫人是没有力气才没有怒容,但仅有的力气也回上一句:“消停吧,云若成亲以前别惹事情。袁家要退亲呢。”
柳至呵呵一笑:“他想什么就是什么,他想上天我也跟不成!”
……
元皓下半天非常之忙,城门上堵截柳云若不到,又往城外走走,借机吃了野店逛了城外石榴花,除去没拿到人,别的舒心畅意。
以他们玩忘了的记性,城门早关没法进来。但长公主留人在城门上,也提醒元皓想起来:“六表哥带着我的人先回去,我回家还母亲的人就来。”
长公主见到儿子笑容可掬:“拿到人没有?”
“没有,不过我威风极了。”元皓上前同母亲香香面颊:“我回舅舅家睡去。”
长公主装模作样垂下面颊,其实眼睛里馋涎欲滴:“又和许多人玩去了,你不乖,你不陪母亲。”
元皓直接看不见,手舞足蹈解释:“我要带小十去拿好孩子的点心,好孩子把点心换了地方,怎么能瞒过我?拿到给多喜一大块儿。”
“元皓真厉害。”长公主送上大拇指。元皓扭身就走,“哎,”他又回头。
“哎,”长公主同时叫他。
母子神神秘秘地笑,又同时道:“今天事情别告诉父亲。”这是元皓,让母亲隐瞒他动用家人为加喜教训女婿。
“今天事情别告诉你父亲。”这是长公主。王爷嘛迟早会知道,所以瞒他一天好玩一天。
母子相对嘻嘻,元皓挥动小手:“母亲再见,我给妹妹抢东西去了。”
“去吧去吧,要威风要神气哦。”
“知道了。”
长公主对儿子胖身影心满意足:“我的元皓多像我呀。又会玩又会吃又会欺负哥哥。”
丫头笑道:“您呐,要再有一个了。您看小王爷已长大,小郡主也会玩了,再有一个小王爷可以陪您。”
“是吗?”长公主听进去,寻思着再生一个也这般的神气威风,或许也不错。至少太上皇太后会喜欢,公公和丈夫也会说好。
……
事情到下午就满城风雨,到晚上安王尽知详细。镇南王世子带人招摇过市是他白天亲眼所见,安王的布置又一回让打乱。他想着不用自己出手了,忠毅侯异想天开的不纳妾,果然有惹事的一天。又想到袁柳这算不和气,他准备好的猜忌可就用不上,只能在中间挑唆。
精心准备半天挑唆步骤,安王又睡了太子送来的一个女人。这对他有挑战性,枕席中容易让人迷惑,也可以迷惑别人。第二天让叫起有疲倦感,才想到今天大朝会。
五更前在夏天也黑蒙蒙,但宫灯下那对风头劲起的人物还是轻易捕捉。安王找到袁训的时候,见到他悠闲自在的步入宫门,而柳至从另一个方向晃晃悠悠出现。
真盼着他们在这里打一架…。安王心思闪过后,柳至和袁训擦肩而过。明月撞上流星雨似的,他们两个人身边无端视了。也或许亮起来的是无数装着不看其实偷看和不避讳审视的眼光。也有另一个原因。
唰,无声之声胜似有声,在人心中划过一道痕。袁训扭扭面庞眼神挑衅。
唰,惊雷不及掩耳,往往耳朵其实可以不听,震撼在人心上。柳至扭扭面庞目光嚣张。
哗……人心无形中摔倒一片,期待出来,害怕出来……拳风出来。
安王倒退倒退摔到身后栏杆上,他们就这样打起来?这是宫里,大朝会来的人多,看的人也就多。不要名声不要考评不要…。皇上了吗?又一个心思浮出,不要最好!
焦灼如震雷轰顶,在安王心底咆哮而出。挑唆正是时候,他对心腹们使个眼色。
“这这这,这里不能打架吧?”
“忠毅侯,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