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训不再多问,轮流抱他们上马。风如战鼓声袭来,小六大叫:“苏似玉你抱紧我,咱们俩个才不会摔。”
苏似玉大叫:“我坐你前面,你抱我吧!”
小六身后一暖,忽然背后风止,一道坚实身影上了马。小六大乐:“苏似玉,你靠着我,小心,别压坏你背上的点心,爹爹在我们后面呢,有爹爹在,不怕这大风。”
宝珠和孩子们一起在车帘外看,对儿子这话不由嫣然。
苏似玉费点儿功夫,把包袱系到前面,跟小六紧紧贴坐。小六应该还不知道什么是感动,但他面上一下子有了感动神色。
抱着怀里的苏似玉,往后依着袁训的他,仰面对父亲笑:“爹爹,咱们说过的,上路上你就可以多多的陪我是不是?在家里你总是陪着姐姐和哥哥,等回家去,你只怕陪加喜,我可怎么办呢?苏似玉一定会哭的。”
苏似玉又气结,一个字没回出来。
袁训搂紧小儿子小夫妻,手指轻轻摩挲小六的小肩头,柔声道:“当然,咱们说好的不是吗?上路去,只多陪你。”
说犹未落,一阵大风过来,让还不及喜欢的小六再次大叫:“爹爹退后,苏似玉退后,看我挡着!”
苏似玉这一回总算有话回,叫道:“你坐在中间,你挡的是什么!”小六气结。
薄薄的大披风过来,把苏似玉遮到披风里,小六松口气:“苏似玉你不用埋怨了,这回你也挡住了。”
苏似玉怒道:“这要多谢公公,你别叫的好似要谢你。”小六神气活现:“爹爹难道不是我的吗?”随后气馁:“还是你的,谁叫我讨了苏似玉呢?”
苏似玉觉得这话说的不错,干脆不理他。
“好了,咱们上路了。”袁训笑着说过,头一个带马。余下的都跟上,而小六也不再叫来叫去时,就只剩下一个声音。
“谁讨元皓去骑马?为什么不讨元皓?”元皓在车里孤军奋战。
表姐们让他不要说了:“六表哥是男孩子,元皓也是男孩子,不能讨你。”
元皓不管,元皓继续表达他的不满:“快来讨元皓吧。”
镇南老王骑马护在车旁,也方便和孙子亲近。不由得台风没吹倒他,笑先倒了他。
勒住马缰稳住身子,老王又接住一嘴的风沙。
吐一口出来,老王才不敢再笑。
“讨元皓,讨元皓!……”这话持续到半路上,吃果子的时候,元皓小嘴儿才让堵上。
……
今天的集市上与往日不同,认一认,那天参与砸县衙的人,后面几天凌洲劝他们逃开,今天也在这里。
为首的几个大汉对凌洲和上官风道:“凌大哥上官大哥,听说新县令今天到任,你们放心,兄弟们陪着你们。如果来的还是狗官,兄弟们跟他们拼了,一样把他们打跑!”
凌洲和上官风面上有尴尬,我们是狗官吗?他们应该解释下,但面对讨论的人,硬是没张开嘴。
带人暴动的是他们,现在站出来说我们是官员,只怕没有人信。
凌洲和上官风只原地呆住,等着三省的大人们到来。
有人来通风报信的时候,先开来的是黑压压的士兵。白卜也在其中,很快把道路占据。这个时候,一长排的官轿曳曳而来。如果在衙门前面下轿,应该是摆得走不动人。
远远的,官员们下了轿,整齐的官袍产生威慑感,暴动的人们把凌洲和上官风围得更紧。
袁训一行还在那日观望的酒楼上站定,面对下面人人的防备不由得好笑。
太子故意指给张大学士看,想让大学士开开心:“您看等下必然好玩儿,”
张大学士愁眉不展,只顾着四下里看:“殿下,这楼未必结实,起风呢。”
他面对袁训时,就满腔怒火。是你让殿下站上来,楼榻了怎么办?
镇南老王都劝他:“夫子,你不曾问过掌柜的吗?这楼是他家三代以上盖的,常在海边从来没倒过,可见经过多少大台风。你放心吧,倒不了。”
张大学士更忧愁:“万一今天不行了呢?”大家一笑,都不去管他。
……
楼下,大人们来到衙门前,抬眼一看,或诧异或惊愕或不敢相信,最后找一找人堆里的凌洲和上官风,不认识他们的人就不寻找。都有了好笑。
这还是衙门吗?
大门已没了,外墙倒了三分之二。公堂还在,孤零零在风里,水火棍全断成两截,横在公案前面。
明镜高悬匾额,镜字一个大洞,悬字上糊着扔上去的烂泥。还好“明”字在,高,也似还在云端。
本省的大人心想好家伙,这跟过皇上的人就是胆子撑破天,换成别人来,凭梁大人再怎么黑,也不敢砸衙门是不是?看到这里,他讽刺地道:“幸好,有明在,还能断案。”
凌洲和上官风对着干笑:“呵呵呵呵呵呵……”
两个人不回话,还指望着故意不收拾的这颓废劲儿,能让哪位大人动下恻隐之心,借点儿银子把衙门修修。
却见大人们看了一遍以后,笑得更像只看笑话来的。只字不提衙门的破旧,反而还是夸上一通。
“还有水火棍?如今一把断成两把,明年制水火棍,这里可以免了。”
“这公堂屋顶上还有洞,夏天凉快,冬天可以赏雪。妙啊。”
凌洲和上官风抓脑袋揉额头,恨不能一个字也听不到。本省大人高举圣旨,高声宣道:“圣旨下,此处人等皆可听闻。跪下!”
太子袁训等人在酒楼上跪下,官员们跪下,有部分百姓也跪下,余下的人四下看看,也跪下来。
“原全城县令梁思福,书办…。贪赃枉法,着就地审问,量刑以正清明!着户部正三品前左侍郎凌洲,为全城七品县令,主审本案!着都察院正四品前佥都御史上官风,为全城正八品县丞,协审本案!钦此。”
念完,本省大人和跟来的官员们全是一脸坏笑,本省大人在台风里悠然如沐春风,对跪着的一片百姓中道:“凌大人,上官大人,二位请接旨吧。”
拥戴凌洲和上官风的人瞪大眼睛,看着这两个带他们砸衙门的青年苦笑走出来,再看看破烂不堪的衙门,瞬间由害怕心思全数转到衙门上面。
这里面真的还能住人?
砸了自己衙门?
街上的人全数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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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一章,皇后的东西吃不完()
凌洲和上官风已不及去管别人怎么看他们,追着来的大人们套近乎:“大人,咱们在京里用过酒是熟人不是,您看我们这衙门还怎么住?”
跟着他们打砸过的人屏住气,往后面缩缩。
大人们一概皮笑肉不笑:“哈,二位大人年青有为,不费什么就拿下梁大人,又搜集到确凿证据。皇上器重二位,请二位主审。又担心这事情牵涉人过多,二位忙不过来。令我们前来协助。圣旨里写得明明白白,此官衙不必再修,又是风水宝地。二位刚上任,乱花费也不好是不是?如果有别的难处,我们理当帮忙。二位大人,今儿风大,我们先去寻住处,就不在这里奉陪。明天审案,明天来拜会。后天审案,后天来拜会。最好早审,不然我们要等到何年何月?”
“别走,再看看这衙门,风大,穿堂风似的,这不是夏天图凉快,这秋天了……”凌洲和上官风算涎皮赖脸,但大人们也不理会,毫不掩饰他们的嘲笑,嘴里说着:“皇上圣明,谁砸的谁住,谁带着砸的,就在这里负责一方百姓的教化。”
上了官轿,往附近军营里去落脚。
牵涉的官员、渔霸人数众多,他们不来的话,只依靠七品县令八品县丞办不了这案子。但帮忙修衙门这事情,都是官,都对打砸衙门感同身受,没有一个人愿意当这好人。
台风中,官轿走的飞快。凌洲和上官风叹上一口气,来不及多伤感,就让百姓们围住。
大人们一走,他们敢说话,七嘴八舌:“真的吗?你们是官儿?”
凌洲和上官风满嘴苦水往肚子里咽,还得好好回话:“父老乡亲们,皇上知道这里有冤枉,派我们来查案子,”下面一句本打算说砸衙门其实不对,让蜂拥出来的话堵住。
“太好了,皇上知道梁大人是坏官儿,所以二位大人带着咱们砸了他的衙门。”
凌洲和上官风又生出一嘴苦水,我们没让你们砸成这模样是不是?
但回想那一天,人心愤怒如火如荼,一旦掀起压不下去。梁大人差点让打死,衙门也就成这鬼模样。
“咣当!”
又一个盆在风中从天而降,从屋顶洞落下来,里面不多的水落了一公案。
凌洲和上官风一起哀叹,这案子还怎么审呢?不修万万不行!
……
白卜露出不意外的神色,对再次出现的凌洲和上官风邪邪一个眼神儿:“二位,又来找我了!”
“你小子听好!江强一去不会回头,你却是梁山王的心腹人,迟早这地方归你,或者你是重要人物,帮我们修好衙门也长你的脸面。”凌县令和上官县丞此时的面上,可以称为“凶相毕露”。
白卜心里有翻腾出前仇旧恨的解气,抱臂故作沉吟:“你们说话能信吗?”
“不信就揍你!想想野湖边上桃花林那一回,你们聚众打架,当时的小王爷跑得快,你小子落在后面,让我们抽一顿还记不记得?”凌洲和上官风呲牙:“后来梁山王府花了五百两银子赎你,你都忘记不成?”
白卜也不是以前的愣头小混混,听一听,笑一笑:“二位,如今我的官职高,我要是想抽你们,只要一个眼色,有的是人把你们吊起来打,不信咱们试试?”
凌洲和上官风拧拧眉头,叫着白卜的绰号:“白不是,我们对你说起这旧事,就不怕你寻旧仇。实对你说吧,旧仇都敢提,是告诉你,不给我们修衙门,我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上官风淡淡:“你到当年小王爷身边的时候,别看市井出身,却还是个风月雏儿。三道街上梅花院里小香姑娘只怕还记得你,扎根针的功夫你就软了,这事情要是传出去,这一方官场上有人瞧得起你?”
白卜再镇定,眼角也抽了抽。
随即,他反问道:“我帮你们修衙门,你们给我什么好儿?”
“只要不违法度,你看我们这七品八品的官儿能给你什么,你只管说。”凌洲上官风回道。
“哈哈!”一声大笑出来,白卜眉头一挑:“这话是你们说的!”怀里抽出一张纸,往两个人面前一展,白卜一字一句道:“只要我有钱,你们要修成大宅院都行。”
空白的公文,下盖一张兵部左侍郎的官印,在白卜手上晃动。没让台风吹走,是他们三个在白卜帐篷里。
凌洲看一眼,露出瞧不起:“你有这个,还会没有钱吗?”上官风也道:“这印又不假,只管要去啊。”
公文再晃一晃,白卜咬牙:“你们看看清楚,这是侍郎官印!”
凌洲又笑了:“小袁不是在这里,找他说说。”
白卜皱眉:“我要是说得通前尚书,我就不拿捏你们了。”
上官风狐疑:“前尚书?”
白卜稍一迟疑,一把揪起上官风衣襟,面上风雨欲来:“你再说一遍?”
“啊哈,前尚书,你说的没错。他三天两天里就丢一回官也对。”上官风打个哈哈,不怎么费事的从白卜手里挣出来,还卖个乖:“功夫没怎么长进。”
但白卜别的地方长进的很明显,往外一声吼:“来人!”
“有!”进来两个军官。
白卜喝命:“带五十个人,去把全城衙门余下的地方全砸了,反正二位大人要重修,咱们出把子力气!”
帐篷外的大台风,呼的一声把帐帘子卷到最高处,案几上镇纸下公文哗啦哗啦的翻动。
这天气里有面墙挡着,衙门还勉强能睡两个人。如果全推倒?可想而知二位大人只能露宿街头。
当然可以住客栈,但审案的破公堂也就此没有。
凌洲和上官风相对一咧嘴,暗骂一声,臭小子如今三十年山西。两个大叫:“且慢!”
白卜抬抬手:“出去待命!”军官出去,并且周正好帐帘子,也方便里面重新一轮谈话。
白卜得逞似的微笑:“二位大人有什么高见要指教小弟?”
上官风接过公文,认真又看上一看,对白卜道:“不得不说,你有能耐的地方,但笨的地方跟以前一样。”
“这话怎么个意思?”
上官风微微一笑:“你就没有想过?我们处置梁思祖,江强没敢异动,是镇南王等兵马牵制住他。就这几天的功夫,难道有人插翅回飞京里,等荀侍郎回过镇南王,下公文才能调动?”
白卜按自己脑袋上一巴掌,骂的是自己:“果然笨了!镇南王的人马早早就过来,这是有人就地调动…。”
他在自己话里直了眼睛。
凌洲微微一笑,从上官风手里抽出公文还给白卜:“全是荀侍郎闹的,如今调动兵马钱粮全要两个官印。依我看,小袁离京,他在京里的日子未必好过。手中无印,寸步难行。”
“呼,”白卜长出一口气,明明已相信,却还再次做个求证:“官印还在他手上?”
“太子殿下在这里,你以为只凭几个护卫,外加前尚书大学士二位老王,再就大胖二胖几个孩子,能保护?皇上能放心?”上官风越分析,越表露出白将军你实在笨蛋的嘲弄。
经他们一说是丝丝入扣,这官印只能由前尚书随身携带。白卜懊恼自己看不懂这些的同时,又泛起一丝精明。
“他不肯承认,也就不会给我盖。咱们还是那句话,你们帮我主意出完整,我给你们修衙门,你们要怎么气派,就怎么气派。”白卜此时是完全能要挟住这两个人。
凌洲却道:“不要太气派,只要修一半,再把屋顶加固。能审案子能住人就行。”
白卜奇怪:“为什么只修一半?”
上官风抿抿唇:“留一个半边衙门以警后人,当官不为民作主,随时随地让砸了衙门。百姓们沦为刁民,并不完全是他们的错。”
白将军深深的佩服,又因为太缺钱粮,举一反三,一听就透。把身子笔直,白卜当面保证:“二位大人请放心,我拿到公文,决不加一丝私心上去。”
凌洲和上官风这才细细的帮他支招:“还记得小袁的战功吗?他打仗光听就是痛快的。居京中数年没见到仗影子,他难道没想过?再说他是兵部尚书,他往这里来算巡视。你白将军不给他看看水军的威风,水军的弱点,你就不算称职。想法子弄一仗给他看看,让他舒坦,还能要不来东西?”
白卜听完,长揖到地,先对这二位生出五体投地的心。
第二天白卜兑现诺言,把修营寨的木料石头,还有不用的帐篷,运去好几车。
人手也足够,两天的功夫,硬是在台风里把衙门修整好。半边衙门,就此出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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