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珣又挨了三下,再也挺不住,挣脱开父亲箍住腰的手,从桌上滑下倒在地上,藤条抽在写字台的边沿,生抽掉一块漆皮。
“站起来。”叶启楠静静的看着他,脸上却凝霜一样寒凉。
叶珣摇着头,眼泪簌簌的停不住,嘴唇已经被咬破,正流血。
“站起来。”叶启楠又说了一遍,见他不动,藤条戳在桌上冷笑:“现在认怂了?还知道回家?还有脸回这个家?”
这话听了刺耳,叶珣先是一惊,后笑了,一面流着眼泪,撑了写字台缓缓起来,竟自整理了衣服,夺门而出。
门外的雨英险些扑空,叶琨也在外头。
“叶珣!”叶琨追下楼去:“胡闹什么,你不要命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事儿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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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活在眼下()
叶珣不顾身后伤口撕扯的疼痛;一路奔下楼,大步往门外走。雨英喊不住他,还不忘从衣架上抓了他的外套追出去。
叶珣身上只穿了件毛衣;大门推开,寒风往屋里顶;雨英追他到院子里;拿大衣裹住他:“珣儿,你这是去哪?”
叶珣停了停;不说话,抬脚继续往外走,雨英拉扯着他。
“别闹了!”叶琨追出来;“叶珣;你胆大包天了!”
“二哥你别骂他!”雨英冲叶琨喊,眼泪止不住往下掉,转头哽咽着问叶珣:“是不是爹打痛了,还是爹骂你了?”
叶琨见不得雨英拿他当个孩子一般,不耐烦道:“是叶珣有错在先,还教训不得吗?”
“外面凉,咱们进屋说好不好。”雨英擦着眼泪哄劝他。
叶珣不说话,绷着脸,又挣扎着往外走。
“不回去不回去,”雨英拖不住他,妥协说:“咱们不要乱跑,去姐姐那里好吗。”
“雨英!”叶琨听不下去,见这姐弟二人真往要后院开车去,着急道:“你以为纵着他是为他好,你这在害他!”
叶琨到底没拦住这姐弟俩,雨英仅比叶珣大两岁,又是个急脾气的主,没轻没重似叶珣一般,踩了油门疾驰而去,下人们根本不敢去拦。
叶珣去了姐姐家,雨英开车不稳,一路颠簸,伤口火辣辣的痛着。然而依叶珣的印象,姐夫家似乎在城郊,姐姐却走了相反的方向。当叶珣以为姐姐夜盲迷失了方向正要指出时,汽车却驶入一套洋房。
迎接他们的女佣abby是叶珣认识的,是菲律宾人,听说是姐姐结婚时的陪嫁,而其他仆人却似乎都是新的。
雨英搀扶着叶珣,对上前来帮忙的女佣吩咐:“abby,叫人请医生来。”
雨英将叶珣安顿在自己的卧室,吩咐人倒水给叶珣喝。
叶珣环顾四周,这卧房更像是女子的闺房,垂地的鹅黄色窗帘质地柔软,床幔是淡粉色,落地镜框是干净的纯白色,屋里的每一件陈设都精致漂亮,地上的拖鞋只有一双,是毛茸茸的兔子样式,门口的衣架上挂了外套和两三条围巾,梳妆台上摆满两个首饰盒和大堆瓶瓶罐罐,显示女主人是在这里长住的。
“姐夫呢?”叶珣小心翼翼的问,绝不可能是搬家的。
“我们离婚了。”雨英不顾叶珣愕然的表情,淡淡的说:“前几天都见报了,你们不在家,所以还不知道。”
叶珣张了张嘴,半晌也没发出声音。
雨英笑了笑:“没事,一个人住挺好,以前也常是一个人,守着那么大一个宅子,还不如在这里,晚上也不害怕。”
叶珣还没缓过神来,abby在外面敲门,说是大夫到了。
入夜,叶珣趴在客厅沙发上看画报,茶几上的电话响了,抻着身子过去接。
“你别乱动!”雨英端着果盘过来,抢着接起电话,用眼神示意他吃水果。
听到姐姐叫“二哥”,叶珣撇了撇嘴,捏了银签子吃水果,不想理会。
“叶珣什么时候回来?”叶琨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暂时不行,”雨英慢吞吞的赌气说:“他下不了床……”
叶琨干笑两声:“走的那么稳当还下不了床?”
雨英将鬓角的头发掖在耳后,不自觉提高了音量:“爹下的去那么狠的手,沾了血的裤子黏在身上脱都脱不下来,在我这养养伤都不许了吗?珣儿是个人,他怕疼,他有尊严!”
“你吼我有什么用,他难道一辈子不回家?”叶琨语气淡淡的:“叶家的孩子,哪个没挨过打?”
雨英被堵的没了话说,咽了口怒气说:“我离了婚心情不好,让他陪我住几天,可以吗,二哥?”
叶琨却有些郁怒:“你还敢提?爹知道你登报离婚的事,勃然大怒,你最好想想怎么交代。”
“我跟姓栾的离婚,又不是跟他,他老人家跟着操什么心。”雨英顶撞一句扣下电话,气得胸口起伏。
“姐。”叶珣剥了荔枝递给雨英。
“姐可就你这一个亲弟弟。”雨英喟叹,又红了眼眶:“你也真是,这么多都挨了,爹说你几句就受不住了?让他说去吧,还真不让你回家了?”
叶珣扔了画报撑着脑袋,委屈的样子:“我不知道怎么,爹说这样的话,就想起从前在外面的日子。”
雨英揉了揉叶珣的脑袋:“你是不是打心里觉得,当初是爹强行留你回家的,没资格那样教训你?”
叶珣撑起身子,姐姐怎么能这么说!
“你也不用瞪我,话虽难听,但你敢完全否认么?姐姐知道,十七年在外面,你跟娘亲都吃了很多苦,娘亲走的时候,我还不记事,我只见过她的照片。”雨英说着,眼角的泪又流下来:“当年的事,姐姐知道的不多,只知道咱们的外公在南边宣布独立,战败后逃去了日本,晏总统追杀他的子女,祖母担心会连累到父亲,就寻了‘无子’的由头,将娘亲生生挤走了。姐姐年幼时,跟爹爹要娘亲,爹红着眼睛说:‘奉天戚家的祖宅早被一场大火夷为平地,我找不到。’你不知道他当时有多无助。”
“珣儿,爹是个重情义的人,虽然姐看不惯他有些粗暴的行为,但他是真的疼我们。当年的事:一来他太过孝顺,不敢悖逆祖母;二来他刚刚接手青城,局势动荡,成月着不了家。对娘亲的感情,他只对姐姐说,姐姐从无知听到懵懂,一次次看着他满怀希望或临近崩溃。姐姐是女孩,没了生母的嫡长女,在家里的地位很尴尬,若没有父亲上心,姐姐是不会那么好过的,在家的时候,爹爹甚至知道姐姐的……‘小日子’。”雨英自嘲的笑起来,眼里还留着泪。
叶珣为姐姐擦眼泪,惭愧道:“姐,让你伤心了。”
“珣儿,你答应姐姐,在这里住几天,等爹的气消了,咱们回去认个错。”雨英浅笑着说:“姐姐离婚的事,爹也很生气,跟姐姐一起想个法子,哄爹高兴。”
叶珣点点头,应了。
“珣儿还要答应姐姐,回忆里的事情,该放下就要放下,人得活在眼下,眼睛看的是未来。眼下,珣儿就是叶家子弟,你与其他兄弟是一样的,爹拿你一般对待,甚至偏疼你一些,你自己也要平常心,不能太敏感,多愁善感是我们女人的事,你是男孩子,不可以。”
“嗯。”叶珣轻轻的说:“姐姐离开姐夫,真是姐夫的损失。”
“他不再是你姐夫了,不许再这么叫。”雨英笑着刮弟弟的鼻子:“傻瓜!姐姐是有思想的女人,不是男人的附属品。”
叶珣睡前发了低烧,带着伤口是极容易发烧的,他头很痛,睡在了姐姐的卧房,雨英说客房不住人有潮气,偏要跟叶珣换房睡。
夜里做了噩梦,把姐姐搅起来一次。
第二天一早,叶琨又来了电话。命令的口吻对雨英说:“让叶珣立马回家!”
雨英最受不得别人命令:“你有完了吗,只几天让他养好伤可以吗?”
叶琨懒得同她斗嘴:“你们两个,都回来,赶紧。”
你想怎样就怎样?雨英不屑,“凭什么!”
“凭什么?”叶琨也有些愠怒:“父亲病了,他做儿子的,不该在家中侍候?”
“你说什么,说清楚!”雨英急了,却听那边已经扣下了电话,气得几乎要砸电话机。转身时,见叶珣就站在身后,裹了件加厚的浴袍,正懵懂的看着她。
98庭院受罚()
车窗上结了冰花;叶珣用手指抠了几下,发出难听的声音。
叶公馆的院门在视线里;夹道的古树都已干枯;落叶被下人打扫过,堆在树根处,从前都是堆积起来烧掉;叶珣曾经阻拦,说落叶在泥土中腐烂分解可做肥料;不必乌烟瘴气的焚烧。
雨英叫了下人将车开去后院,院里的喷泉池边围了人,走近才发现,三太太缠着父亲修的喷泉池结了冰;不再喷水,几人围着束手无策,准备往水里加盐。
“不能加盐。”叶珣过去制止他们。
“三少。”众人闻声散开行礼。
“盐水会氧化水泵和喷头。”叶珣费解的问:“好端端的怎么会结冻?”
“昨晚停了会儿电,就冻上了,三太太正要找师傅来修。”下人回答。
“把冰砸开,拿大篷布盖起来,冰化了以后加大流速。”叶珣吩咐过,便往屋里走,去追姐姐。
迎面看到叶琨送陈家良下楼,陈医生正一点点交代着用药和忌口,叶琨口里重复着,记下来。叶珣同陈家良打了招呼,看着他和助手离开。
“回来了?”叶琨抬头扫一眼叶珣,便忙着去签秘书手中的文件,父亲一病,所有事物都交由他来经手,一清早便忙的他焦头烂额。见他一皱眉:“更换居民证?谁的主意?”
秘书回答:“叶瑄叶主任,说更换居民证作为特别通行证,待犯人落网,再换回来。”
“未免太过扰民。”叶琨提笔否了。
叶珣开口问:“是因为那个申阳纺织公司的老板?”
“是啊。”叶琨回答。副官和秘书纷纷撤出去,让他安静了几分。
“爹呢,爹怎么样?”叶珣问。
“寻常的风寒,只是发了高烧,用了药正睡着。”
雨英疾跑上楼,高跟鞋踩在楼梯上声音夸张。
“你不必去。”叶珣才要追上,被叶琨拦住:“你出去跪着。”
叶珣张了张嘴,不可置信的表情。
“不用跟我瞪眼!”叶琨解释道:“回来了便去院子里跪着,是父亲吩咐的。”
叶珣进退不是,他不敢跟叶琨顶撞,却也不甘心去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人,他的脸面往哪搁。
叶琨哂笑道:“你此番是把父亲惹到份上了,叶家子弟,哪有像这样无法无天的?也可以转身再走,潇洒的很。”
叶珣倒吸口气,又生生咽下,打开门回到庭院里,梁管家正指挥下人们用挡车的篷布将喷水池盖起来,叶珣听他们正议论:“三少总有那么些点子,怪有趣儿,不愧是喝过年洋墨水的。”
叶珣赌气似的跪下,青石地上的寒气从膝盖处传来,只觉得周身冰凉,打了几个寒噤。
“三少这是怎么了?”老梁凑过来:“好歹披上件衣服啊。”
父亲在休息,雨英只看了一眼,便下来了。恰看到叶珣到院子里跪了,愠怒的冲下来指责叶琨:“他昨晚还在发烧,你这是干什么?”
叶琨没力气去她,绕过他往楼上走,还要更衣去司令部。他换上军装下楼,三太太拖他去一旁,戳他的脑袋:“你多管这闲事做什么,回头你爹醒了找寻你,你怎么交代。”
“您不用管,父亲没那么不明理。”叶琨扶了扶被三太太戳歪的军帽。
出门时看到雨英在给叶珣穿衣服,嘴里不住的劝他先起来,梁管家和五太太也围上来劝。在这些人眼里,叶珣罚个跪仿佛天塌地陷一般。
梁管家拦了叶琨:“二少,老爷昨晚全是气话,您怎么当真叫他跪在外头,地上太凉,回头坐下病可不好。”
叶琨不理会他们,径直往外走,门外车已经备好。
“你什么意思!”雨英冲他的背影吼:“叶琨,你别把爹当年对你的那些杂碎儿,加在叶珣身上。”
“父亲在休息,都给我安静些!”叶琨回头冲他们低吼:“天塌下来了是吗?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叶琨在家中少有的厉色令众人吓了一跳,梁管家和五太太纷纷进屋,连雨英也半晌不敢出声,犹豫一阵,也进了屋。
“大哥叫你有时间去司令部。”叶琨说。
叶珣点头应了:“父亲醒来我就去。二哥去忙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这才对,”叶琨叹了口气,“叶珣,我了解你从小接受什么样的教育,何况现在是民国了,没人逼你去效仿古代圣贤做什么孝子贤孙。但该守的规矩总还是要守,父亲的身体你也看到了,每况愈下,我们做儿子的能反去添堵吗?”
叶珣垂了头应着,想起什么突然抬起头:“哥,姐姐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她是急了……”
“没事儿。”叶琨勉强应了句,抬脚离开,军靴压在地上,竟有几分疲惫。
雨英在大厅里坐立不安,见外面开始雪,更加着急。看到老梁端了早餐去二楼父亲房间,回来时空了手,心里一喜,心想父亲终于醒了。忙去父亲房间,求他发话让叶珣起来。雨英怎么也想不到,她推开虚掩的门进去时,父亲不在床上,正倚在窗台看着楼下的叶珣。既然父亲都看着,她便什么也不好说了,暗自吸口气,放轻脚步欲退出去。
“雨英。”叶启楠叫住她:“你来。”
雨英走过去看了眼,心想叶珣这位置倒好,不知有心还是无意,正正好好在父亲的窗下,一览无余。
叶启楠没说什么,只盯着她看了会,捏了捏她的肩膀呢喃道:“才几天,怎么瘦了这么些?”
雨英咬了咬薄唇,靠在父亲肩膀上,眼泪夺眶而出,呜咽的哭出声。
“我叶启楠的女儿,一个个这是怎么了!”叶启楠心疼的喟叹,雨萌受到那样的伤害,雨英又离婚,三女儿五岁早夭,只剩一个二女儿,虽嫁的远了些,可也还算过得去。
雨英哭了会,妆也花了,止住了悲声心中也好受许多,擦着泪自嘲的笑了,见父亲还是一身睡衣:“您怎么起来了,快躺下歇着吧。”
叶启楠看了她几眼,转身回床上去,嘲笑她道:“还顾着别人呢,先去擦擦脸吧。叶珣的事我自有计较,‘回来便在院里跪着’也是我的话,叶琨是哥哥,怎么管不得他了?在我这打小报告,你还是省省这个心。”
被一眼看穿心事,雨英尴尬的笑笑,也不敢再多说,伺候父亲躺好便出去了。喊了别人进来,去叫叶珣来。
叶琨亲自去了趟城门口,身后跟了不少随从,他看了通缉令,要抓捕的是一对日籍夫妻和他们的小儿子,理由是偷漏税款且制造劣质货品,照片很模糊,据说这几日倒是误抓了不少年龄相似的人家,确认身份后才可放人,闹得民怨沸腾,因此他才不敢更换通行证,一来太过扰民,二来也不能排除他们拿到新的居民证混出城去的可能。
这个电台使用频率很高,叶瑄试图拦截,请一个密码专家破译过,内容竟是小部分的青城军事布防。司令部中必有内奸的,他甚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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