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珣心里一沉,愣着不动想拖延过去,却见叶琨一言不发在等他,最终败下阵来,解了皮带,递过去。
叶琨没有接,指了指屋里:“去给父亲。”
“哥……”叶珣满心不情愿,莫说还在与父亲冷战,就算往常,也只有规避的份,怎么会送上去讨打。
叶琨佯作糊涂:“怎么,父亲在呢,有我僭越的份?”
“不是……”叶珣嗫嚅着,还是硬着头皮往屋里走,自己也纳闷为什么总是畏惧二哥,换是父亲提出这样的要求,他绝对会甩手回屋,不予理会。
父亲倚在床头看书,是沈司令来洛阳后买给叶珣的一套《战争艺术概论》,装裱的很精致,显然收藏意义更大。
“爹。”叶珣走到跟前,听到他进屋,父亲头也没抬过,更让他感到局促。
叶启楠依旧埋头看书,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字:“嗯?”
“珣儿……”叶珣想不出说什么好,去试飞是沈司令强拉去的,他实在不明白错在何处。听到叶珣支吾,叶启楠总算赏脸抬头,见他双手捧着条皮带,倒是吓了一跳:“怎么了?”
“您……没生气啊?”叶珣侧脸去看父亲的脸色,并无异常,才长松口气,“那没事了!”说罢就要夺门而逃。
“站下。”叶启楠轻喝,见叶珣站在原地不敢动,忍了笑:“过来。”
叶珣退回来,一面将皮带扎在腰上,绝不给父亲得手的机会。
看穿他这点小心思,叶启楠更觉得好笑:“使劲作吧,出门在外没工夫跟你计较,一笔笔都给你记着。”
叶珣赔了笑,坐在床边,往床上一滚:“今晚我跟爹睡。”
叶启楠啼笑皆非,扬起巴掌拍打他两下:“滚起来,爹不吃这套。”
“我不跟二哥睡了,”叶珣赖在床上,“我怕他打人。”
第二日,叶启楠父子及几位要员要先要回华北,沈子彦坚持要送,一身飞行服从更衣室出来。沈子彦的状态不好,无精打采,魂不守舍。众人劝他不要逞能,他认定的事从来不肯妥协,大家只得作罢,叶启楠则吩咐叶珣换上衣服,去副驾驶坐。
沈子彦像孩子脾气,心情不好,飞机开得像过山车,忽上忽下,时而倾斜,时而下坠。叶珣在法国陪tina坐过过山车,患有恐高症却好面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感觉他不想再来第二次。
“司令,”叶珣忍了笑劝他,“后面的人要让您吓死的。”
叶珣话音刚落,驾驶舱进来一位副官,叶珣认识但不熟悉。这伙计面色难看,想必心有不满又不敢发作。
叶珣冲他无辜的笑:“天气不太好,有气流,委屈各位长官了。”
叶珣觉得有趣,“天气不好,有气流。”这样比喻司令的心情倒是够形象。
见那副官挤出一丝笑,刚欲离开,飞机猛地一震,他没能站稳,死死的稳摔在地上。叶珣慌忙往前看,又检查了仪表,确定没什么问题,看看沈子彦的侧脸,正笑的得意:“没事,强气流。”
听他强调一个“强”字,叶珣撇了嘴角,使劲低着头,等那副官跌跌撞撞离开驾驶舱,才趴在操控台上,笑的失态。
沈子彦声音不冷不热:“笑,笑吧,别把肋骨憋折了。”
“司令……”叶珣吐出两个字,又笑起来,笑的说不出话,忍了又忍,“司令这是怎么了,谁给您气受了?”
沈子彦苦笑着摇头,没言语。
叶珣自嘲的笑笑:“您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除了委座他老人家,谁敢给您气受啊,要我说,您昨天走就是了,跟他多说也无用,说多错多。”
话音刚落,沈子彦一打操纵杆,飞机又是一震,接着猛地下坠一百多米,连叶珣都下意识惊叫出来,觉的有些恶心不适,顿时觉得心悸,解了安全带对沈子彦解释:“您慢玩,我上后面看看各位老人家,年纪都不轻的,我爹还有高血压,别真出事。”
作者有话要说:喵呜,大家多冒泡,有氧更健康o(n_n)o~
81罪恶妄极()
天很冷;叶珣慵懒的赖在床上;昨晚陪父亲批阅公文到后半夜;今日难得空闲;就想缩在被窝里补觉,谁也别想将他和他的床分开。
就这样;父亲体谅他熬夜;早餐被送到屋里;却一动未动。直到小可闯进来;此时已经天光大亮,小可一副天下大乱的架势,在叶珣眼前比比划划:“小爷快起吧;外面乱了套;街上全是游行的学生,惊动了军队,到处抓人呢。”
抓学生?叶珣心里一阵厌恶:“省党部的人?”
“这个不知道呢,大少奶奶猜着,恐怕是老爷的意思,抓领头给个教训,但是……”
叶珣总算从被窝里挣扎起来,小可忙抖了件夹克给他披上,叶珣吸着冷气穿衣服,一边问:“但是什么?”
“但是,四小姐和小少爷不在家,少奶奶打电话去学校,学校因为暴乱放了假。”小可说。
“今天什么日子,学校为什么放假?”叶珣听的糊涂,法国的十二月是要放寒假过圣诞的,雨萌和叶珉念的是英办学校,可到底在中国呢。
“今天是‘一二九’五周年,恐怕学校之前就想的到。”这些都不是重点,小可有些急了:“少奶奶担心两位小祖宗出去惹事,老爷在司令部,家里没个做主的,万一被误伤,可如何是好。”
叶珣有些无奈,故作不以为然,慢条斯理开始吃早餐:“去跟云姐姐说,十七八也不小了,有能力也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叶珣下楼时,女眷们正在说话。外面太乱,云洁派出去的人没有办法找到两个孩子,反而因逆着人群险些被挤倒踩死,灰头土脸回来禀报。云洁担心的厉害,叶启楠和叶瑄都不在家,叶珣是唯一能顶事儿的,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担心真的出事没办法交代,也不敢再瞒,叫人打电话给叶启楠。
“可惜了我们琨儿不在,苦了咱们老爷事必躬亲。”三太太唯恐天下不乱,拿叶琨说事。叶琨还在南京,确切说是在西安,月初时,委员长应沈司令邀请,去西北剿总前线检阅督战。
叶珣早已习惯三太太的尖牙利嘴,耸耸肩没有理会。他对雨萌不满已久,就她平日许多奇异的表现——例如时常不明原因的出门,出门必带手提包,遇人会紧张的攥紧提手,有时回家很晚,甚至有一次是带着伤的——叶珣怀疑她早就已经加入了那边的组织,大太太被送走治病几年,父亲毕竟不够细心,也没有精力管她,叶珣巴不得让她吃个教训,知道适可而止。
一辆木质的汽车模型撞到叶珣脚边,许缘从大哥房里追跑出来,叶珣俯腰去抱她,小丫头胖胖乎乎的很坠手,揽着脖子对着他脸颊亲了一口。叶珣带她去后院,小许缘喜欢糖人儿,后门的胡同口常来那个捏糖人的干瘦老头,虽然今天街上混乱,也忍不住抱着许缘去试试运气。
老头果真在那,一个人守着摊子熬糖稀,胡同拐角歪躺了个小乞丐,裹着破棉被睡觉,不见往日围着跳脚的孩子,想必这混乱时候大人是不许出门的。团团热气氤氲,老头却时不时抄着手跺脚取暖。
叶珣将零钱扔到一旁的小篓子里,篓子还是空的,叶珣好奇问:“旁人都避不及的,大爷怎么还要出摊?”
“天没塌地没崩的,还得活,还得养活老婆子。”老头的声音比他摸样还要干瘦,苍白沙哑而中气不足。舀了勺糖稀,琥珀色稠稠的,捏在手里揉搓,吹出马的形状,小马非常可爱,惟妙惟肖,对着阳光,显得晶莹剔透。自从叶珣拍给他一块大洋后,他就再没让他们摇过生肖盘子。
刘巡长在巡检监牢时发现了雨萌,这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察人细致敏感,六年前见过的雨萌,竟然一眼认得出。雨萌和叶珉被和同学们锁在一起,他们情绪激动,有人经过,便高呼抗议,监牢里沸腾了,同学们围坐在地上演讲,宣誓,表决心,任看守的警察拿警棍“梆梆”的敲打着牢门,也无法阻止他们的激动和义愤。
家里接到警察厅的电话,叶珣满心不乐意奉了父命来领雨萌姐弟,与王厅长寒暄一阵,叶珣跟着他们来到关押闹事学生头领的牢房,牢房很大,关了足有二三十人,叶珣不禁为父亲担心,抓捕游行学生,架得住内外舆论?
雨萌和叶珉被押出来,挣扎着,要和同学们在一起。同学们沸腾了,坚决不许雨萌和叶珉离开群体,高呼要杀要刮冲他们所有人。
叶珣在黑暗的走廊上,看着二人被带出来,也就放了心,转身往厅长办公室去。
被推进来的二人像炸了毛的猫,然而见到哥哥,听闻能离开这鬼地方,两人转而很兴奋,要求释放所有学生。
叶珣给气的笑,若不是当着外人,真想劈头盖脸骂他们一顿。
这可倒好,雨萌干脆不走了,与押解他们的警察要求回到牢里,和同学们一起,抗议政府的专政残暴。
叶珣不想雨萌不懂事到这种地步,索性将二人甩给警察厅,愿意在牢里呆着,就呆着好了,知道他们的身份,警察厅总不至于为难他们。
叶珣回家后,生了阵闷气。最终无奈,去书房劝父亲释放被捕学生,一来抓捕学生不是光彩的事;二来雨萌和叶珉在那押着,谁也不想有个三长两短。
叶启楠不屑的笑:“捉捕他们本意在维护治安,牢里过一夜,给个教训就放人,也让他们知道安分读书。”
叶珣给父亲递了杯热茶,想了想:“也好,只是要委屈两个小的。”
“委屈?”叶启楠冷哼一声:“丢人丢到警察厅,你要是带他们回来,我也轻饶不了他们。”
凌晨时分,叶珣突然醒来,隐约听到客厅的电话铃声作响,响的刺耳急促,安静半晌,又听有人慌跑上楼,踩得楼梯很响,想是遇到了急事。
叶珣披了衣服开门,小可在外间睡得很熟,他蹑手蹑脚的来到走廊,就听见二楼传来急促敲门声,走廊漆黑,将他吓了一跳,忙摸索着开关打开廊灯,下楼,见是老梁在敲父亲的房门,心里也有些发慌,不是十万火急的事,老管家是不会这样自寻死路的。
叶启楠开了门,像是梦里初醒,看起来脸色不好,又见叶珣从楼梯上下来,才稍有缓和:“吵醒你了?”
“老爷,坏事坏事,”老管家喘息急促,惊魂不定的摸样,“王厅长打来电话,中央军宪兵团深夜闯进警察厅,将被捕学生强行带走了。”
叶珣脑子“嗡”的一声:“那雨萌和叶珉……”
老梁急的顿足:“怕是不好啊。”
叶启楠像是咬碎了牙,从牙缝中挤出两字:“备车,叫瞿子明集合卫队!”
叶珣跟随父亲一路来到卢石——中央军宪兵团驻地,看父亲面无喜怒,一直在思考什么,想必也是满心怒火,这些学生都是青城的百姓,哪里轮到外人去碰,哪怕弟弟妹妹不在其中,叶珣相信父亲也不会袖手旁观。
卫队从卡车上冲下来,荷枪实弹,走在叶珣父子前面,与中央军交上火,将挡路者依次拿下,冲进总办。愤怒之余,叶珣注意到瞿子明显得尤为激动,打伤不少人,右手的拳头握的发白。
“叶司令,叶司令息怒……抓人是委员长的直接命令,学生们中间混有共、党同伙,卑职等依令行事,还请叶司令体念下情。”值日官赔了笑与叶启楠周旋。
话音未落,黑洞洞的枪口顶在他的头上,是瞿子明。
叶启楠作冷静态,抖了抖袍襟坐下来,他没有着军装,往那一坐,却依旧不怒自威,镇住在场上下尚有盈余。
叶启楠手指敲扣着桌子,声音平静却阴森:“放人,或者你死。”
“大哥,别别……别!”值日官展战巍巍举起双手,瞿子明的枪口逼得更紧,生怕那只手轻轻一扣扳机,他的脑袋就要血花四溅:“司……司令是明事理的人,抓人是庞组长的命令,我等小辈,实在做不得主。”
叶启楠站起来,抖了抖衣襟,轻声问:“庞十三在哪里?”
庞十三原名庞兴龙,出身军统局,曾在出任务时被打碎了膝盖落下跛脚,看似就更像走狗,从而得名十三,贪财好色,又不谙为人处世,若不是依仗与军统局贺老板有些亲缘关系,早不知要流落哪里,岂容他在青城地面上狐假虎威指手画脚。
“在……在审讯学生。”值日官颤抖着说。
“叶珣。”叶启楠又坐回椅子上。
叶珣上前应了。
叶启楠不容置疑的声音:“跟你瞿哥走一趟,一个时辰,我要见到所有人。”
叶珣立正答是,对于父亲的命令,从来也没有这样心服口服过。
但片刻后,叶珣的心情直坠谷底,这么快,被关押的学生全部挨了打,气若游丝的挨在一起,男孩女孩,个个浑身见血,脸上被打花,一时间甚至分不清哪个是他的弟弟妹妹。
“哥,哥!”墙角一少年挣扎着,用尽力气往他这里挥手:“他们带走了姐姐,还有两个的女同学……”
同学们似乎因愤怒有了些力气,含含糊糊的在喊,在控诉。叶珣仅能听清个别字眼:“杀人犯……不是人……挨了打……女同学……”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就要去新学校报道了,据说在此章下留言的人可以逢考必过,永不挂科,机不可失哦,喵呜xd
82罪恶罔极2()
他们赶去审讯室;铁质的大门紧闭;两名特务把守;被他们的人打倒在地上;鼻青脸肿的抱头痛叫。铁门反锁着,卫队长连踹几脚;没能打开;又用枪托砸;瞿子明猛然将手里揪着衣领的值日官砸倒;退后几步接了重机枪往门上扫。
子弹将铁门打穿,弹孔似有似无冒着黑烟,叶珣担心他伤到里面的人;上去阻止,却发现瞿子明红了眼,两眼似要喷火。卫队长冲门内咆哮,威胁里面的人开门,然而雨萌在他们的手上,亦不敢轻举妄动。
当他们费尽心思炸开门锁时,被门内的状况惊呆了。
铁门被踹开,两声尖锐的惊叫传来,刺耳难听,阴暗潮湿的审讯室,中间烧了盆炭火,火星间或飞溅,两个女学生缩在墙角瑟瑟发抖,正中间的刑架下倒着的女孩最是令人心惊,头发散着,凌乱的遮了半边脸,衣服被撕破,下面近乎□,身边的水泥地上,一地狼藉。
“雨萌!”叶珣大吼着冲过去,声音都变得嘶哑,他不忍看,将身上的军大衣脱下,包裹住雨萌的身体,身体很凉,很僵硬,像一具女尸。
“雨萌,”叶珣晃动着雨萌的身体,她的眼睛瞪得很大,直勾勾的空洞,没有眼泪,没说话,连呼吸都变得微弱,只出不进,叶珣哆嗦着嘴唇:“雨萌,是哥的错,哥哥来了,爹爹也来了,雨萌不害怕,咱们回家了……”
叶珣小心唤着雨萌,余光中看到卫兵从门后捉出一人,没穿上衣,裤子挂在身上,腰带还不及扎好,瘸拐着被推捒出来,叶珣猜得到——庞十三。
“几位,冷静冷静,有话好好说,”庞十三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哆哆嗦嗦的解释,生怕晚一秒就会被盛怒中的众人生吞活剥:“卑职知道几位的来头,都是听命干活的人,捉捕共、党嫌犯那是老头子的直接命令,谁想到叶司令的千金……是吧,我要是知道……”
瞿子明抿紧了嘴,没耐心听他滔滔不绝的拖延,豪不犹豫将手枪上膛。
“瞿哥!”叶珣喊住他,怀里还抱着雨萌,想劝他冷静,话出口,忽觉一口恶气憋在胸腔里,冲的人想要吐血,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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