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华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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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华风云-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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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歇歇,养好伤,过几日随我去西安,委员长的五十大寿,领你去见见世面。”

    委员长祝寿,何以去西安?叶珣底下头,没有提问,没说同意,也没有反驳,轻轻颔首,准备离开餐厅。

    “干什么去?”叶启楠喊住他。

    “换军装,去司令部帮大哥。”叶珣突然转头:“爹,陵南路一带出现奇怪的电波信号,使用汉斯密码,手法很特殊,隐藏的极好,现在已经锁定了具体位置,大哥正亲自破解,请示父亲该如何处置,叶珣险些忘了,误了大事。”

    叶启楠点了点头,没有过多震惊,只是吩咐说:“转告你大哥,严密监控,切勿打草惊蛇,当然,必要时候便宜行事。”

    叶珣应是,离开餐厅,走起路十分小心,却又极力掩盖双腿的瘸拐。一夕之间,叶珣的变化很大,叶启楠心下怀疑,莫不是昨晚的话叫叶珣听到了什么,或是一时赌气,摆出这不冷不热的脸色呕人。

    叶珣敲敲电讯处的门,靠门的小秘书摘下耳机,将食指竖在嘴边示意他小声,指了指房门紧闭的里间,努力压低了声音:“主任吩咐,您过来就直接进去。”

    叶瑄里间在埋头工作,满屋都是演算的稿纸,墙上也贴了不少计算公式和结论,叶珣进来都不曾抬头。叶珣将父亲的话对叶瑄交代一遍。

    叶瑄解释说:“这个电台代号‘发条’,情报处的一位老人说,同样的发报手法,他在大约三十年前见到过,持续两个月,就消声匿迹了。”

    “是什么样的手法。”叶珣好奇问。

    “非常不符合中国人的发报习惯,应该是日本人惯用的手法。”叶瑄搁下手中的红蓝铅笔,眼神无意扫过叶珣的脸,又扫回来,聚焦,关心的问:“脸色不好啊。”

    “没……没睡好。”叶珣含糊的回答,俯身收拾地上铺满的纸张,扯了身后的伤,疼的渗出冷汗,转移话题:“没记错的话,大哥大学里修的是数学?”

    叶瑄笑笑不可置否:“都是数字,数学和密码学只隔一层纸。”

    叶珣低头,看到叶瑄的轮椅,轮椅上搭着毯子,轮子辐条散发着金属的光泽,看起来冰凉无比,就像几年前见到大哥,觉得他凉的没有人气,做事极端,高深莫测。其实,人人之分,无非是角色不同罢,**面具下的灵魂,恐怕是一样的脆弱易碎,如果叶瑄不是叶家的子弟,或许会成为一位造诣极深的密码学家。

    “你今天怎么了?”

    大哥诧异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叶珣恍悟,收拾了稿纸站起来,活动活动酸麻的腿:“没事,就是有点担心,我亲身经历过‘沈阳事变’,特别害怕。”

    叶瑄安慰他:“不用怕,你不是一个人。”

    “可是华阳是一个人。”叶珣脱口而出,“他的失踪,一定与日本人有关。还有二哥,老卢扣了他,逼父亲内战,一旦日军入青城……”

    “叶珣,”叶瑄打断他,“长大些吧,学学你二哥,有点承担。”

    叶珣晃晃头,使自己清醒一点,坐到发电机后接线,戴上耳机,突然又摘下来:“委员长要去西安避寿,父亲在邀请之列,要带我同去。”

    叶瑄若有所思:“怕是名为避寿,实为督战呢。”

    叶琨随卢秉正及夫人乘飞机前往西安,一周后是卢公的五十寿辰,他借此避寿西安,所谓的“长久以来国事操劳,心神疲惫,去散散心”。

    叶琨也觉得累,在家时,有做不完的军务,稍有不慎,即被父亲苛严的家法夏楚加身,也从没觉得这样累心。

    叶琨刚直,最不善寒暄应酬,最不屑察言观色,此二者不出半日被他尝遍。直白的说,伺候人的活不好做,何况伺候的是国家元首。如此想想,也理解叶珣的从前过的辛苦,父亲待他严苛,他也是叶家堂堂正正的少爷,不需要发愁吃穿用度,不需要看人眼色卑躬屈膝。

    “子晖,还不曾来过西安吧。”卢夫人突然开口,卢秉正原在闭目养神,听此一问,睁开眼笑吟吟的看着对面坐着的叶琨。

    叶琨带了谦恭的笑:“儿时来过,已记不清了。”

    “六朝古都,实乃我华夏文明之积淀,值得一游啊,只可惜……”卢秉正说着,话锋一转,眉心微蹙:“只可惜,如此圣地,被赤匪搅扰的不得安宁——何止西安,十余年的匪患,全中国,有几时安宁过。”

    如此敏感的问题,叶琨低下头,想要逃避。

    卢秉正冷笑一声继续说:“党国内有些人,对‘攘内必先安外’的国策领悟不足,盲目举发抗日言论,怎知祸起萧墙的道理,更甚者‘两广’的闹剧,存心不良,却打着抗日的旗号蛊惑国民。子晖啊,你怎么看?”

    叶琨知道他必这么问,背后乍有些发冷,或许现在的他并不代表他一人,代表的是父亲的看法,青城的倾向。但如此微妙的问题,要他怎样回答,拥护国策,莫说他自己鄙夷自己,与父亲的意向也并不相符,支持抗日,眼前这关比不好过,或许未来几日更不好过。

    沉吟片刻,叶琨坐直了身子冷静道:“叶琨是党**人,军人讲的是纯粹、忠诚、服从,正如此来,叶琨关心委座的安危胜于一切。”

    卢夫人笑嗔着丈夫:“不是散心么,又把气氛弄得这么严肃。”

    正当叶琨怀揣小兔般忐忑着,飞机突然连续震动起来,叶琨总算有借口站起来:“大概是遇到了强气流,我出去看看。”

    飞机抵达西安时已是夜晚,沈子彦司令与西安绥靖公署主任李裕臣亲自来机场迎接。夹道官兵立正敬礼,军靴声整齐划一,甚至盖过了飞机引擎的轰鸣声。

    沈子彦看起来精神焕发,比从前强壮了不少,一身黄绿色军装,外套了军呢大氅,手套洁白,武装带、衣扣打理的一丝不苟。叶琨不由心生鄙夷,坊间谣传这位少将军打算“失之东北交之西北”,而今看来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寒暄之后,卫队护送他们去往行辕。

    叶启楠携叶珣两日后抵达,叶珣不辞旅途辛苦,先去拜访沈子彦,又见到了杨小姐,杨小姐很热情,为他做了点心。其实叶珣更喜欢沈夫人连凤仪,温柔娴雅,果真有种凤仪天下的气质。

    玩到天晚,沈子彦叫他留宿在官邸,叶珣推辞,怕父亲怪罪。

    被送回酒店时,一辆黑色别克同时停在楼下,天色昏暗,车头好似插了展青天白日旗,在夜风中抖擞。

    叶珣对司机道了谢,关上车门,才看清车上下来的人,叶珣远远的喊:“二哥!”

    叶琨抬头,叶珣迎上去,绽开笑靥,叶琨亦笑的温和,原地冲叶珣张开手,兄弟二人无言相拥。

    作者有话要说:偷懒了n天,莫拍otz~

78父子三人() 
将近十一月份;西安的气候已经称得上肃杀;叶琨初到西安时听李主任闲谈;说今年的冬天似乎来得格外早;天气格外冷,往年就算是腊月;也到不了这样温度的。

    叶启楠父子的房间被安排在三楼;叶琨散工后有酒局;满心厌烦又连连按捺;总算熬到结束,天色完全黑下来,栾副官开车送他去酒店给父亲问安;车上带了两箱南京特产;包装精致,具体什么,叶琨也没心思去看,只暗暗感叹老头子的心思缜密。

    兄弟二人上楼,一路说笑,叶珣震惊,叶琨离家不过一个多星期,性情却转变很多,虽算不上健谈,可比从前那宁折不弯刚劲儿不知好了多少。近307门口,叶珣扯了下叶琨的胳膊,突然变得谨慎安静,轻声慢步去敲门,叶琨当他做错了什么事,没待多想,房门已经打开。

    是瞿子明在屋里侍候着,见他们来,对叶琨笑着点头,接着让他们进,自己退了出去,去楼下接委员长送来的特产。

    叶启楠正歪在沙发上看杂志,懒散的样子与往日在家的不苟言笑大不相同,让叶琨歇了口气,一路上一直担心近日有没有做不周的地方会被父亲抓住。

    叶琨向父亲行礼问了安。

    “**天功夫,倒是壮实了不少。”叶启楠浅笑着打量他,很温和,叶琨竟觉得几分受宠若惊。

    叶启楠见他不语,追问道:“家里好还是外头好?”

    “家中千般好,出门一朝难。”叶琨声音很小,低着头,似乎在思考这么说话是否妥当。

    叶启楠一怔,随即笑了嗔怪:“还学会了油嘴滑舌。”

    叶珣突然想到,方才沈子彦怨声载道:老头子身边就是一群太监,油嘴滑舌,专擅挑拨离间、搬弄是非云云。想来二哥整日与他们相处,又是跟在卢秉正的身边——真是可怜——察言观色是生存的先决,比从前活络圆滑些也是正常。

    进门起就站在他一旁,直到父亲和哥哥说完话。才不咸不淡的语调说:“沈司令问父亲好,后天委座游华山,司令约父亲同去。”

    叶琨有些诧异,叶珣拿腔带调听得人发毛,偏规规矩矩又让人说不出什么来,眼见父亲略蹙了眉,忙打圆场说:“是了,委座也说,父亲博学广识,对西北文化熟稔,希望同行。”

    叶启楠点头算应下:“不早了,珣儿去歇了吧,琨儿跟我来房间。”

    叶琨心里一紧,叶珣抢先说:“今晚我和二哥一屋。”

    “你先睡,我一会过去。”叶琨劝他回了卧房,这套间只有两个卧房,不与叶珣一间,难道要和父亲同床?叶琨想,如果那样他宁愿守夜。

    叶琨后脚随父亲来到卧房,锁了门,回头见父亲已经坐在床边,立在床前不敢说话,脑子飞转,将近几日的言行回放了二三遍。

    就听叶启楠似笑非笑的说他:“紧张什么,做贼才心虚。”

    没有几分钟的谈话,叶启楠只是简单询问了叶琨的工作和生活情况,父子之间最寻常的问候,在叶琨看来却如此诡异。

    果然,父亲这里,没有便宜的好声好气:“过阵子,我寻个理由调你回去,把婚完了。”

    叶琨脑子一空,又是婚事!索性扣在南京回不去罢。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或者你一辈子不回去?”叶启楠慢悠悠的说着,仿佛一眼穿透了叶琨的心思。

    叶琨眼睑一垂,没了刚进门的生气,嘴里还是那句万能答案:“凭父亲做主。”

    “你最好发自真心,这个事,爹还做的了主,小心思趁早别拿出来抖擞,将近而立了,不同叶珣叶珉的青楞岁数,爹会处处给你留着脸,前提是你心里有数,知道好歹。”

    叶启楠声音冰冷,叶琨低头听训,心道这才是正常的口气。想起照片上那个烫了卷发的姑娘,摩登的连衣裙,相貌说得过去,气质差强人意,真是没什么别的印象,或者……叶琨没有问出口的,他最终到底和哪个结婚,这样听起来太过戏谑,娶谁又有什么区别,毋宁麻木些吧。

    小腿一阵酸疼,叶琨恍悟被父亲踹了一脚:“走神呢?”

    “呃……没。”叶琨补充道:“不会,听父亲吩咐。”

    叶启楠面色稍霁,刚欲接了开口,却被叶琨抢了先:“您和三弟……他……不要紧吧。”

    叶启楠嗤笑,挥挥手:“小驴子犯倔呢,玩腻了自然就好了。”

    叶琨想得到,叶珣定是因为什么赌气,眼见天色已晚,屋里窗帘拉着,床头有盏台灯,橘黄色的光非常柔和:“没别的事,父亲歇着吧,叶琨出去了。”

    叶启楠“嗯”一声,不经意的脱口提醒:“轻一点,叶珣今天挺累。”

    叶琨应下,有些感慨,父亲不会对第二个人有这份细心的。临出门,又迟疑着想将屋内的主灯关掉,转身触开关时,却发现父亲扶着额头,身子也歪在床头的靠垫上,呼吸凌乱。

    “爹!”叶琨急忙奔过去看,叶启楠指了写字台,有个棕色玻璃药瓶。

    叶琨握着药瓶迟疑一下,庆幸暖水瓶是满的,热水对了半杯凉白开,在脸上试了下温度,端过来给叶启楠服药。

    两粒白色的药片下去,缓了十分多钟,叶启楠的脸色总算好一些,叶琨蹲坐在床边,塞了两个枕头,扶父亲躺靠在床头。

    将药瓶拧紧搁在床头柜上,又特意转了个方向看了眼标签:“您这是……”

    叶启楠自嘲的笑笑摇头:“人老了,状况百出。我没事,你去睡吧。”

    叶琨接过水杯搁下:“您睡会吧,琨儿在这守着。”

    “去睡,明天还有事要做,爹还没到这地步。”或许是身子不爽,叶启楠的声音开始烦躁,有耐下性子:“有事就喊你。”

    迟疑一阵,叶琨只得识趣的点头,关了灯,只留了床头的台灯,灯罩上细碎的花纹单调却温馨,叶琨真的很怕,打破今晚还算和谐的气氛。

    叶琨回到叶珣的房间,叶珣也为他留了盏台灯,与父亲床头的一模一样,叶珣身子冲里,安静的躺着,叶琨想起父亲交代的,蹑手蹑脚脱去军装上衣,刚欲去脱毛衫,就见床上的人腾的坐起来,诈尸一样,就着幽暗的灯,真有些惊着人。

    叶珣咯咯地笑,为自己无聊的恶作剧得意。叶琨扬了扬手威胁,没真打,让他小点声,别扰了父亲歇息。

    叶琨敛了笑,忧心忡忡问他:“父亲身子不好?”

    叶珣一怔:“嗯?”

    “亏你整天黏在身边!”叶琨嗔怪,倒真没错,他在家的时候,叶珣跟父亲没大没小惯了,有一阵玩心大起,夜里睡不着就钻去父亲被窝,三太太五太太都要给他让地方,最终叶启楠忍无可忍,扒了裤子一顿巴掌,才让他安分几天。

    “我才没黏他。”叶珣苍白的狡辩,脸色瞬间没了方才的生动。

    “氢氯噻嗪,是什么药?”叶琨问,药名无比拗口,总算没有念错。

    叶珣觉得耳熟,想了想,又使劲想了想,恍悟道:“降压的,沈司令第一次戒毒的时候,似乎用过这种药,辅助控制血容量。”

    叶琨叹口气:“父亲什么时候有高血压?”

    “我知道的最早一次发病,是你……”叶珣卡住了话,后半句咽了回去,第一次发病,是在得知叶琨的死讯时。

    叶琨拍了他的脑袋:“父亲的身子大不如从前,你平日也少气他。”

    叶珣倒回枕头上,勉强点头应了:“哦。”

    叶琨脱去套头的毛衫,叠放整齐,准备去浴室冲澡,一面交代他:“明天哄着父亲,你我兄弟代劳,就不要让他去华山了。”

    “服务员说,浴室的东西都是新的,可以放心用。”叶珣答非所问,埋在枕头里不再说话。

    第二日一早,叶琨没顾上吃早餐,就被栾副官开车接走,叶珣睡眼惺忪的出来,正见叶琨在客厅里收拾配枪和武装带,栾副官在一旁沙发上等,叶琨嗔怪叶珣衣冠不整的失礼,栾副官又谦让几句,还不等叶珣搭腔,叶琨披了大氅急匆匆出门。

    瞿子明送早餐上来,问叶珣睡得可好,声音大了些,将叶启楠吵醒,总算忙里偷闲,各自心想多睡一会,却都没有能实现。

    叶珣规矩的站着,问早安,直等父亲坐了,才肯在餐桌对面坐下来,瞿子明出去了,剩他们父子两人,一顿饭,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叶启楠问叶珣些话,叶珣只应了,不犯规矩,却多一个字也吝啬。餐桌上安静下来,只有餐具碰撞轻微的声响,直到早餐结束,叶珣终于说出叶琨的嘱托,建议父亲不要去华山。

    叶启楠似乎并不关心华山之行,只是挥手让叶珣近前来。叶珣怔忪片刻,有些迟疑,还是起身过去,低着头,避开父亲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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