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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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雄图- 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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届时胡虏蜂拥而上,难免玉石俱焚,陛下!快走吧!”

    司马邺六神无主,求助似的看向麴允。麴允本来也不赞成去荆州,但此刻他同样非常惊惧不安,心乱如麻。荆州虽然也不是什么好去处,但缓得一时是一时,看眼下匈奴军这般疯狂,怕是要不了一个时辰,长安城就得陷落,那可真是悔之晚矣。

    麴允满头大汗,心口狂跳道:“臣,臣方寸已乱,拿不出什么主意,便就,便就听索太尉之言吧。”

第一百六十九章 绝望不已() 
虽然君臣三人言谈之声不算大,但毕竟是情急之下没有注意什么掩饰,当即还是被有些耳朵尖的军民等人听了去。当下一传十十传百,皇帝和朝廷要撇下长安,逃离自去的消息,没多久便传遍了城楼之上。

    军心立时就变得不稳起来。很多新兵惶急惊怕,犹疑四顾,竟似要脱离战阵,打算也寻机就此逃走。虽然身后立时便有老兵监督呵斥,但说实话,便是不少老兵也茫然彷徨。这手上动作一慢,局势便此消彼涨,立时便有匈奴兵纷纷呼喝着跃上城头,砍死了十数名守军,劳累众人赶忙不顾一切的涌上前堵住缺口,才好险压住了阵脚。

    “陛下不能丢下我们不管哪陛下!”

    “朝廷就忍心远走,眼看着咱们被胡人像猪狗一般屠杀吗?”

    许多城头上自愿助战的百姓,纷纷朝着司马邺跪了下来。这些人中,有老人,有妇女,甚至还有黄髫小儿。很多人都是第一次拿起刀枪,搬起石块,和胡人作拼死搏斗,他们在一次次和死神擦肩而过的厮杀中,负了伤流了血,都没有一滴眼泪,但此刻闻听皇帝要抛弃他们南逃,登时洒下了无数热泪。

    “陛下!小民今年六十有二了,还能为陛下杀贼!只求陛下不要抛下我们!呜呜”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抖抖索索的在司马邺面前跪下来,在地上重重地磕着头,那哀痛的泪水,顺着老人沧桑的皱纹不断滚落,洇湿了大片的地砖。

    无数百姓哭喊着都跪了下来。发自肺腑的呜咽悲声,让司马邺的心被狠狠揪紧,他张口结舌,很想说些什么,却只能涨红着脸,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们就是丧家的无主之狗!朝廷既然不愿意再管咱们,随他去吧,大不了就是个死!大家都别哭了,咱们和胡贼拼了,要死就死在一起,也省得天天过这水深火热的鬼日子!”

    有人绝望的哭叫起来,边抹眼泪边咬牙切齿掉头往城垛处奔,从军卒手中抢过长矛,便发了疯似的朝外面一通狂戳乱刺。麴允和索綝二人本就心慌意乱,眼下被乱哄哄的嘈杂声吵得头大如斗又难以分辨。二人心中焦急万分,想着再要耽误,等到城池一旦陷落,那便插翅也飞不掉,时间无论如何是再也拖不得了。

    索綝满头急汗,翻起眼睛一跺脚就要发作,却被司马邺一把拽到身后。无论如何,在这种节骨眼上,打算抛弃子民而偷生,司马邺总感觉心怀愧疚,理亏不已。

    “陛下,老臣有话要说。”人群中,太子詹事窦寿颤巍巍站了出来,老泪纵横。

    “老臣从前侍奉先帝,洛阳城破后,先帝被掳,老臣忍辱负重,追随先太子西狩,孰料先太子也被胡贼所害。老臣锥心沥血,痛彻心扉,之所以还苟存世上,乃是为了等待陛下中兴皇晋。如今,长安眼看又要陷落,老臣年迈,心灰意冷,即不愿再无休无止的奔逃,更不愿再亲眼重见陛下复蹈先帝故事。”

    不知道窦寿到底要说何话,又见他似乎极度伤心难过,司马邺等人,一时也不晓得说什么好。正讷讷时,窦寿灰白面上,突然泛出异样的红润。他止了眼泪,整了整衣冠,苍老憔悴的脸上,突然有了种正气凛然的神色。

    “苍天无眼!不佑皇晋!老臣便先走一步,如或泉下有灵,定当诉诸太祖驾前,求来阴兵为陛下齑灭胡贼,保我大晋国祚绵延。陛下,老臣去了,珍重!”

    未待任何人反应过来,平日年迈衰弱的窦寿,几步奔至城墙边,纵身便跃了下去。在一片惊呼声中,老人瘦削的身体,犹如被风无情吹落的枯叶,直直的摔落在城下,气绝身亡。

    城上众人大恸不已。望着面前匍匐在地不断磕头的黑压压的人群,再看看不远的前方,城墙后正竭力反击的军卒民壮,不断喊杀的怒喝和伤心凄婉的哀哭声,又眼见耄耋老臣不堪再受国辱,悲愤绝望的自杀而亡,司马邺泪流满面。

    不能守住祖宗留下的江山,哪有颜面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一种即将亲身亡国的极度悲痛和惊骇,狠狠的揪着他的心,又有羞愧难言涌上心头,作为君主,他自觉无能无力,未能让自己的子民丰衣足食却让他们日日面临胡人的刀枪,临到危急时刻,却还要抛弃子民自去逃生,任由百姓被胡人蹂躏,这哪里还算是雄武大略的太祖子孙!

    是的,大晋犯过错误,有世族豪奢,有朋党扰政,还有毒后乱国,宗室操戈,君王不恤民事,以至于天下骚乱。但是再怎么错,关你胡人何事?正好晋室施行了优待少数民族的政策,代替过去的强制迁徙,又没有采取必要的防范措施,终于被这帮忘恩负义呼啸而来的异族,趁机明火执仗的闯进中原,烧杀抢掠,极尽破坏之能事,末了还称王称帝,正大光明的压榨虐待汉人,真正是过足了强盗的瘾。

    千情万绪袭来,不停刺激着司马邺的心,让他禁不住如同风中柳絮般浑身发抖。司马邺流着泪,红肿着双眼,终于大声喊叫出来:“朕不走!朕要与这长安城、与尔等忠忱的子民共存亡,便是死了朕也死得其所!”

    “陛下慎言!”

    麴允大惊失色,扑通跪倒在司马邺脚边,连连叩首。皇帝说出这样的重话,闻所未闻,让人惊惧。封建王朝,君主极其忌讳提死字,尤其是用在自己身上。索綝本来听司马邺说不走,心中兀自还有些埋怨腹诽,待得听到皇帝亲口说出死得其所这样决绝的话,索綝也立刻慌忙跪下,他心中也是一片绝望,暗自哀叹此番便是再劝车驾南奔,也是无力挽回,看来多半是要死在这长安城了。

    与之相反,城头上一片欢呼登时爆发出来。其实平心而论,司马邺不过是个弱冠少年,文不能迭出退敌良策,武不能舞刀上阵杀敌,他留在城中,从实际角度来说,并不能贡献一丝一毫的帮助。

    但他的身份,决定了他是这长安城甚至是全天下,还心怀家国奋起抵抗异族铁蹄践踏的所有人的主心骨,是精神上的支柱。他在,便代表了星火不熄、意志不倒,大大小小的抵抗不会终止;他若是逃走甚至败死,那么便意味着大晋完了,人心散了,那只好心灰意冷的将脖子伸出去给匈奴人砍掉算了。

    此刻他表态坚决不逃走,等于给所有人吃了一颗定心丸。此外,皇帝不走,朝廷各级官员都不可能离开长安。麴允悲戚中却带着一丝坦然,既然如此,他已经做好了殉国的准备。一旁的索綝面色铁青,他不想死,不想这般眼睁睁地坐视自陷死局。因为士气高涨归高涨,真正要打退敌人,还是要靠一刀一枪的去拼。城头上战力越来越不支,在经过了短暂的欢腾之后,所有人还是被现实的残酷所迅速敲醒,匈奴人破城在即!

    索綝鼻息粗重,一双眼骨碌碌的直转。此刻他在心中反复纠结,暗想要不要指挥兵卒,强行将司马邺拥上马车,抓紧时间迅速逃离长安南撤。但此举毕竟是对皇帝有大不敬的行为,虽说本意上是对皇帝有好处,但将来万一被人伺机纠察弹劾,皇帝又耿耿于怀,那可就有大麻烦了。索綝面色变幻,下不定决心。

    正在极度危急之时,又有隆隆蹄声由远方传来,间或还有呐喊之声夹杂其中。索綝心头一沉,忙奔至墙边,探首远眺,这多半是敌军又有后援杀来,如此今日可真是死期必至了。耳旁已听得越来越多的人惊惧大叫起来,有人已是闭目待死。索綝不由哀叹声,罢了。城陷国亡的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了。

第一百七十章 雷霆万钧() 
正慌乱时,有一军出现在所有人视野中,从城西方向飞速接近,有如奔雷迅电,其万钧之势,扣人心弦。

    攻城的赵染也注意到了这突然出现的军队。他本想遣人去中军询问刘曜,想了想终究觉得不妥,他凝目望了片刻,突然觉得有些不安,于是侧首急促道:“你二人速去打探,查知来者何军,便来报与我知。”

    手下两名亲兵,得令一声,打马便去。方跑出两里外,便如迎头见了鬼一般,惊慌失措的急急拨转马头,远远的便要往回奔来。孰料来军竟然速度极快,似乎马匹精良超凡,须臾便如钢铁洪流一般呼啸而过,将那两名亲兵彻底淹没,从此再不见踪影。

    一直远眺的赵染,心中一跳,虽然不知道来者何人,但他确然感觉到了浓烈的杀气。他沉喝道:“令攻城前军暂且回撤,保持高度戒备,并立即报与中军知晓。”

    随着军令而下,匈奴前军开始骚动起来,长安城的压力一时有所缓解。在城上城下的目光高度关注之下,那支骑军卷起一道漫天尘土,有如乘风飞来,片刻便近在咫尺。

    数千名骑兵驰骋的场面很是壮观,马蹄声有如响雷一般的奏响,大地在硕大的马蹄奔踏中颤抖。飞奔的战马怒目而前,马背上的骑兵随着坐骑的频率摆动身躯,挥舞手里的锋利兵器,气势逼人地滚滚前来,还爆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呼喊声,那喊声愈来愈近,清晰的传到了长安城头上,也陡然刺疼了赵染的双耳。

    “杀敌!”

    “杀敌!”

    “杀敌!”

    来军组成前尖后宽的楔形队列,须臾迎头而至。匈奴前军还未做好应对措施,一时间莫名其妙又有些慌乱不知所以。在赵染的急叫声中,来军如锋利的锥子般,瞬间便扎进黑压压的匈奴前军,碾压突杀,势如破竹。残肢断臂漫天飞舞,血洒如雨。

    与城下惨嚎连天的局面相比,长安城上,一时鸦雀无声,上下统皆惊得呆住。这似乎是从天而降的骑军,这突然而来的变故,让包括司马邺在内的所有人,一时还没有转过弯来。

    “陛下,快看!”

    城上军民等纷纷指点,司马邺忙抬眼瞧去,只见那楔形骑军的最前列,有一主将,乌兜鍪铁锁甲,全副披挂,手舞一杆丈八大枪,纵马如飞,枪扫处血洒纷纷,马到时众皆披靡,骁勇绝伦之势,让人过目难忘。

    司马邺正看得发呆时,索綝眼尖,突然又叫唤了起来。顺着他的指引,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主将身后,有一左一右两骑紧随,马上骑手都各自高举着飘扬的战旗,那二面战旗上各有一竖行大字,在风中傲然飞扬。

    “壮志饥餐胡虏肉!”

    “笑谈渴饮匈奴血!”

    而在这两面战旗之中,还有第三骑,紧随在那奋勇杀敌的主将身后,牢牢掣着一面将旗。那猩红色的硕大将旗上,只有四个笔墨淋漓的大字,醒目无比。

    司马邺一下子觉得,这些字瞬间变得无比的放大,如刀般镌刻在了心里。他只觉得浑身的热血急剧地、不停歇的冲击着他的大脑,脑袋和嘴唇一阵阵发紧,眩晕感让他情不自禁地死死抓住了城砖,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而使自己不会倒下来。

    多久了。记不清楚。反正自从匈奴人的铁骑踏破中原的锦绣河山以来,日以继夜的都是杀戮、奔逃和战火。天下万民捱过一日便是一日,便是他自己即位为帝,陪伴他的,也不是什么尊贵雍容,而是长久的惊惧煎熬。说白了,他也只不过是个有着高级身份的逃难人而已。可从来没有人,能够喊出这样震撼人心、涤荡魂魄的口号来,这其中的不屈、愤怒和决绝,甚至可以让最懦弱的人,也能拿起刀枪,和肆意妄为侵犯家园的敌人,死战到底。

    司马邺瞪圆了眼睛,缓缓转过头来,左右看了看。他看见了麴允涨得通红的脸,看见了索綝不停颤抖的嘴,看见了城头有军民开始唏嘘哭泣,捶胸顿足,看见了所有人转而咬牙切齿攘臂大呼,他听见了无数从灵魂深处迸发出的怒吼,那声音起初越来越大,渐渐地汇成了一个声音,这让他也难以自抑地跟着,将那主旗上的四个大字,声嘶力竭的一遍遍呼喊出来。

    “还我河山!”

    “还我河山!”

    “还我河山!”

    一时间,仿佛天地间瞬间,只充斥着这同一个声音,声势极其壮烈。那骑军愈发奋勇,如蛟龙战浪,翻腾难制,刀光剑影中,人头滚落,鲜血四溅。匈奴军早已习惯了晋军的不支和败逃,却何曾见过这般恐怖阵势,在那骑军凌厉迅猛的攻势下,如此近距离直面死亡,如何不教魂飞魄散,刚才狞恶的气势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奔走哀嚎。

    前军的陡然异变,早已引起了远远观望的刘曜的警觉。中军王旗下,刘曜在马上立起身子,眺望片刻,奈何不甚明了,他面沉如水,沉吟片刻,断喝道:“速去前军打探。左翼两军上前增援接应,叫赵染无论如何要顶住!”

    传令兵立刻打马飞奔而去。同时,中军左翼,两军六千人也随即迅速整装开赴上前。刘曜心中焦急,面色却不作声色,脑中飞速运筹,开始计划一切应对之策。

    那骑军在匈奴前军万人大阵中,纵横决荡,持续往复数次。片刻后,却将第四面旗、也是最后一面战旗打了出来,那旗帜被战马冲势带起的狂风一吹,登时便忿怒的招展起来,上有两个大字。

    陇西。

    长安城头和匈奴兵不约而同的发出了呼喊。是陇西军!

    大悲大喜之下,麴允再也忍不住激动的泪水,哽咽道:“陛下,天佑皇晋!勤王军至矣!”司马邺一把攥住了麴允的手腕:“是陇西军!陇西军来勤王了!朕要重重的嘉奖陇西太守的名字,朕曾有耳闻,怎么却一时忘却?”

    索綝忙大声接道:“陛下,陇西太守名叫高岳,曾给陛下上奏,主动要求勤王保国,陛下还下旨勉慰过他。”

    “对对,是叫高岳,忠良纯臣也!若此番贼兵得退,朕必将有以重谢!”

    此骑军正是高岳亲自率领远道而来的三千陇西军。当日得到勤王令后,高岳慨然允诺,便立即使孙隆镇守襄武,令韩雍前往阴平城,暂假为阴平太守。部属一番后,自己亲率所有骑兵,日夜兼程疾速而来。其中,自然包括他精挑细选一手训练的千名求死军,此外便是雷七指麾下的两千精锐骑军。

    高岳纵马疾驰,手中大枪翻飞似电,杀伤无数。这种久违的战阵厮杀的感觉,格外酣畅淋漓,让他愈发兴奋,狂猛如出闸猛虎。此外,雷七指舞大刀、周盘龙挥板斧,两骑落后一个马头的距离,但始终紧紧随在高岳左右,左劈右砍,凶狠无比。

    陇西骑军以这三人为箭头,人人争先一往无前。

    匈奴前军万人队,不多时便损伤惨重。溃兵挤做一团,各种叫喊声混杂,人潮交织踩踏,很多士兵死在自己人的脚下。赵染急的青筋爆出,他连连斩杀从身边呼啸返逃的兵卒,却无济于事。战场局势,有时胶着经年,有时却在一瞬间便决出胜负。士气一去,兵败便如山倒,人力难以挽回。

    “都稳住!枪兵列”

    “大将军!前边已撑不住了!快撤吧!”

    “敌军已近,我等护卫大将军,速速撤回中军大帐,安全要紧!”

    赵染的竭力呼喊,被亲兵无情的打断,随即便被淹没在嘈乱的喊声中。像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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