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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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雄图- 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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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邺频频点头,“嗯,这条可以。索卿之言,很是务实。”他眼中闪着兴奋的光,不禁憧憬道:“贼兵多半会被搅扰的苦不堪言,困顿窘迫,迟早会夹着尾巴灰溜溜跑掉,呵呵。”

    皇帝的情绪,慢慢变得振奋了一些。麴索二人看在眼里,也觉得很是欣慰。虽然前途风雨如晦,但是希望便如同这暗室中的蜡烛般,总能照亮眼前的黑暗。

第一百六十五章 劲敌东来() 
第二日后,赵染便再不劝降,只一味发狠攻城。城上总归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两边交相攻打,恶战连连,有数次城池几乎易手,亏得军民一体,拼死反击。数日下来,用了多少条人命做底垫,才好歹保住了长安城不失。但长安也如同得病的人,被冷热瘴气交替侵袭,正自苦苦忍捱,怕是再难支撑多久。

    这一日,匈奴军发动了一波强攻,被守军顽强击退,战斗暂时稍停了下来,双方亟待休整缓一口气。城墙上,军民们在挥散不去的硝烟中往来奔走,熟练又机械的用砂土袋子,堵住残缺的垛口。麴允和索綝皆是发髻散乱,满面灰黑,正来来回回即时巡视。在方才的战斗中,二人也亲身上前,手刃了十来个敌兵,不过在亲兵的护卫下,好歹没有受什么伤。

    麴允伸手摸了摸被烧的焦黑发烫的城砖,叹了口气,满面忧色的对索綝道:“巨秀兄,战况越来越不妙了。之前陛下还问我情形如何,我为了安他的心,便道我军仍有余力,不会有问题。但是现在我跟你讲,如今军民伤亡惨重,可战兵卒从两万人已锐减到不足一万三千人,还有储备粮草最多只能支撑五六天了,敌军却根本没有退军的意思,这可如何是好。”

    索綝的脸上被流矢擦开了道口子,鲜血刚刚凝固,糊在那里显得触目惊心。他方要说话,就牵动了伤口,疼得眉毛乱跳,他咬着牙忍住道:“我知道。现在很多老百姓都惶惶不可终日,城中士气越来越低落咱们得想退路了。”

    麴允将面上的黑烟灰擦了擦,沉声应道:“你是说,弃城突围?”

    “咱们不能在此坐以待毙!如今北方靡乱,要么,急奉乘舆,突围南奔至荆州,再做打算,荆州有长江天堑,上可锁住巴蜀,下可遥控淮扬,也是个稳固所在。”

    麴允大摇其头:“巨秀兄,你难道不知道眼下荆州也是乱成一团吗?据称流民杜彛┞遥!⑾媪街莸拇蟛糠值厍急徽季荩V荽淌分茴壎家欢缺晃ЮВ喷鹜跖闪颂召┤テ脚眩虻姆蟹从欤勖侨ツ苡新浣胖芈穑俊

    “我知道,但是再怎样,应该也要比如今西北情况要好些吧?流民再凶狂,怎么也比匈奴人要好些吧?总之还是要早作打算为妙。”

    “都不要说了,朕哪里也不会去!”

    麴索慌忙回顾,果然见是皇帝司马邺,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二人身后,方才的谈话,被他一字不落都听了个真。麴索手足无措仓惶失顾,只好下拜叩首请罪。

    司马邺叹了一声,将麴索扶起,低低道:“朕也知道,二卿也是为了朕做打算。但是长安如此雄壮坚固,都抵挡不住胡虏的脚步,难道咱们南逃至荆州,就能从此高枕无忧吗?”司马邺说着,提高了音调又道:“还有,有些事大家不说,并不代表朕心里不清楚。琅琊王屡屡勤王不至,只一心在南方大力拓展势力,朕去南方,难道坐等他行伊霍之事吗?”

    伊尹,商朝初年丞相。霍光,西汉权臣,大司马大将军。两者总被相提并论为伊霍之事,乃是指权臣摄政废立皇帝。司马邺这话,说得已经很严重了,麴索二人,慌得立时冒汗又即下拜,忙不迭道:“陛下慎言,陛下慎言!”

    司马邺面色萧索,心灰意冷道:“天下虽然算是朕的天下,但朕竟然无处可去。罢了。长安甚好,朕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守着祖宗神庙,别的时也命也,随他去吧。”

    说罢,他再不言语,便移步去城墙边往下远远观望。麴索二人无奈,便就暂且搁置了复杂心情,站起来一左一右来到了司马邺身边。

    正观望议论间,却见正又要摆出进攻架势的敌军,忽然骚动不已,纷纷从阵前退却,本来搬了云梯推着冲车的,也脚步连连都退了下去。连赵染也似乎有些不同寻常,好像变得紧张起来,在马上立起身,频频往后方观望,不时和身边亲兵急切的说着什么。但他身后,除了如蚁群般的兵卒,并没有什么异常变化。

    城上众人瞧在眼里,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实在搞不明白这些野兽般的敌兵,怎么突然之间都置长安于不顾,都要了命似得一个二个都往大后方观瞧张望。但城上有些机敏些的,心中已隐隐不安起来,直觉告诉他们,一定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要发生。

    忽然,地面由远及近传来了明显的震动,远方的视野中,出现了快速移动的巨大黑幕,给人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片刻之后,城上所有人都看明白了,那是密密麻麻的人马,漫山遍野遮天蔽日都是,不断呼啸驰骋的一队队骑兵充满了狂野的力量,排成阵列呼啸前行的步兵,好似一块块钢铁,可以撞碎一切敢于阻挡的人和物。他们像是一群蝗虫般,马蹄人靴踏过之处,草皮撕裂大地战栗,那扬起的漫天的沙雾遮拦了阳光,让一切变成沉郁的灰黄色。

    粗长的胡笳牛角号响起,天地中一时间全都是那单一雄浑的“布武”声。那支迅速前来的大军中,竖立了无法计数的旗帜,驰骋在最前方的一骑,手持一杆巨大的大纛作为整支部队的前导。随着大纛出现在视野中,城下赵染所部全体的兵卒,一片欢呼沸腾,继而匍匐在地,连赵染也早已下马,恭恭敬敬的拜迎。

    大纛是一种用羽毛饰物做成的军旗,随着时代的演变,原本只有羽毛、兽尾、饰物的大纛被加上锦布、红缨或者金线,胡人按照中原文明的习惯将自己的姓氏或者官爵加上去,它一般被作为出征的军队中最高主帅的象征。

    麴允的心,猛地往下一沉。这支绣着巨大的“中山”二字的大纛,无论旁人认不认识,反正他清楚的知道主人是谁。他明白,胡虏中最凶悍最强劲的对手,终于亲自来了。

    “恭迎大王!”

    “恭迎大王!”

    “恭迎大王!”

    赵染所部士卒,发出了震天的整齐叫喊,俄而,一先一后两支匈奴军,终于汇合到一处,此刻,人的视线所及处,再没有旁的物事,世间已经变成了匈奴人汇集而成的海洋。

    赵染所部,仍然趴伏在地,动也未动。初来的匈奴大军仿佛波开浪裂,瞬间便分成了左右两拨,硬生生空出中间一条大道来。继而又两队铠甲鲜明的骑士,纵马疾驰而来肃清道路,不时大声呵斥。接着,所有匈奴兵全都安静了下来,空气中凝重无比,这些之前犹如野兽般凶狂、不知畏惧为何物的匈奴兵,此刻跪着的不敢抬头,站着的纹丝不动,所有人竟然都变得很是紧张肃然。

    不多时,有一人骑着高大战马,从远处疾奔而来,马蹄生烟迅疾无匹,路的这边尽头,赵染正跪拜在地,首当其冲。那战马看着就要冲到赵染身前,却仍然奔势不减,大有要将赵染迎头撞倒再践踏而过之势。

    很多匈奴兵都惴惴然,不知赵染这一方大将,为何将以被如此莫名处死。巨大的马蹄奔雷之声越来越近炸响在耳中,赵染心中犹如重鼓急敲,他一咬牙闭上了眼睛。

    蓦地一阵马嘶,那骑手猛收缰绳拉紧辔头,黑马纵身而起,碗大的巨蹄,堪堪擦着赵染鼻尖在空中踢腾,振鬃良久,才落下地来。这样精良绝伦的骑术,使得匈奴军中情不自禁地爆出一阵巨大的欢呼,赵染定了定神,方觉自己汗出如浆,心荡神摇。

    “赵染,本王来也!”

    马上高坐一人,金盔金甲,五尺长髯无风自动,两道白眉之下,双目中有精赤之光,犀利如锥。他居高临下,声音浑厚有力,充满了大漠男儿的凛凛气魄。

    “末将赵染,恭迎中山王!”

第一百六十六章 名王威势() 
汉国中山王刘曜,此名在当时如雷贯耳。晋朝洛阳、长安两京沦陷;怀帝愍帝二帝被俘蒙尘,皆是出自刘曜之手。他驰骋天下,睥睨四方,一人独擒二龙,只手断绝晋祚,在倾覆西晋王朝、建立匈奴人自己的帝国中,出了最大的一份力。

    但刘曜又并不是简单的粗暴凶狂、一味恃狠的野蛮人。至少他和他的汉国宗室同胞、同僚们相比而言,实在算是不可多得的一位杰出人才。

    刘曜,字永明,是汉国开国君主刘渊的族侄,自幼丧父,刘渊将其抚养成人,视若己出。他少年时便聪慧机敏,气度非凡,被刘渊赞许为“吾家千里驹也。”喜爱读书尤精兵书,擅长写作和书法,熟习草书和隶书,但志在广泛涉猎而非拘泥死板的文句。成年后形貌奇特,格外雄健威武,弓马娴熟,能一箭射穿寸余厚的铁板,号称神射。刘曜时常自比乐毅、萧何和曹参,刘渊刘聪父子深深知道他的才能。

    匈奴汉国建立以后,刘曜如鱼得水,充分发挥了他过人的才勇。他独立领军在平定并州的一系列战役中,战胜攻取,为汉国的稳固和发展奠定坚实的基础。后来长驱直入洛川,与西晋军队周旋于河南一带,攻陷晋台垒一百余处,包围并一鼓而下洛阳,俘虏晋怀帝,并取晋惠帝之皇后羊献容侍寝。

    羊后一夜逢迎枕席,竟然从此倾心于刘曜。后来刘曜曾问她,自己与晋惠帝谁强孰弱。羊后的回答,很值得玩味:“这怎么能相提并论?陛下您是开创国家基业的圣主,他则是个亡国暗主,他连自己跟一妻一儿三个人都不能保护,贵为帝王却让妻儿在凡夫俗子手中受辱。当时臣妾真想一死了之,哪里还想得到会有今天?臣妾出身高门世家,总觉得世间男子都一个模样;但自从侍奉您以来,才知道天下真有大丈夫。”

    如今读来,虽然羊后此话中,一定有曲意奉承的阿谀话,但从侧面也能看出,刘曜应是那种典型的浑身充满了刚猛强壮的伟岸男子气息,才能引得一朝皇后这般倾心。

    在数年间血与火的战斗中,刘曜凭借赫赫战功,逐级晋升,一跃而成车骑大将军、大司马、雍州牧,并得授王爵,不仅是匈奴汉国宗室中的翘楚,更是汉国征伐四方的擎天之柱,匈奴汉**中,一度视其为战神,上至名王大将,下到偏裨兵卒,无不敬畏仰慕。

    后来在匈奴汉国陷入内乱之时,他出兵平乱,为众人公推,终于更上一步,在长安继位称帝。刘曜建国初期,颇思进取,接连出兵,攻陷陈仓、草壁、安定、陇城等地,并平定关中的巴、羯、氐、羌等族,为关中地区的相对稳定作出了贡献。

    同时,刘曜也知道汉人人心向背的重要性,于是在长安设立太学、小学,简取五百多名青少年,选择“朝贤宿儒明经以教之”,并从中挑选成绩优秀者授以官职。以此拉拢汉族的知识分子,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尖锐的民族矛*盾。此外朝中大臣规谏刘曜大兴宫室的弊害,亦能虚心听取,并下诏褒扬,只可惜后期逐渐沉湎酒色,穷兵黩武,最终败死在石勒手中。

    总之,在当时乱世之中,在绝大多数只知烧杀淫掳肆意破坏的胡人中,刘曜也可算是出类拔萃,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优秀人才。考虑到时代、族属和个人的局限性,千年而后再看刘曜,还是有一定的可取之处。

    此时赵染闻刘曜发言,忙即收拾各种心思,毕恭毕敬的叩首。他在晋朝君臣面前嚣狂不可一世,在万军之中也毫无惧色,在自己部下面前亦是昂然有威,但眼下本来阴鸷凶野的恶汉,竟然一动不动匍匐于地,在刘曜面前,赵染竟然犹如稚弱孩童般,畏首缩脚。

    “本王命你为前锋大将,便是希望你一鼓作气,拿下长安,为我军万千将士做个表率。如今已过多日,奈何仍旧困顿城下,坐至师老兵疲,叫本王如何向陛下交代,难道你想试本王之剑利钝否?”

    赵染心中叫苦不迭。刘曜军法森严,非是汉国中其他宗室将领可比,难以敷衍。但是长安城怎么是轻易就能攻下的?

    赵染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小心翼翼措辞道:“大王。长安雄壮坚固,非是一般城池可比,且晋朝君主大臣都龟缩在此,聚拢了最后的抵抗力量,又蛊惑百姓,颇有些反击之力。而且,末将手中只有一万前军兵马,略显单薄,故而”

    呛啷一声,刘曜猿臂长舒,缓缓拔出了佩剑。剑锋寒芒闪闪,刺疼了赵染的双眼。

    “大王!大王!且容末将禀报,末将也并不是一无所得,前几日,长安城中有数千精锐出城来犯,末将亲自迎击将其全歼,最重要的是还阵斩了晋军大将毕垒,亲手斩下了他的首级。可算是灭其锋芒,挫其军心。此微末苦劳,还请大王垂鉴!”

    听到这个消息,又见赵染几乎整个上身都贴在了地上,吓得头也不敢抬只频频顿首,刘曜面色有所缓和。他将佩剑收回了剑鞘,沉声道:“既如此,本王便暂且恕你,起来吧!”

    赵染如获大赦,一颗心总算放在了肚子里,连着咽了几口干涩的吐沫,才将身子爬起。这边刘曜跳下马来,他身形极高,竟有九尺有余。

    刘曜当下对赵染道:“非是本王苛责你。你本是降将,本王破格重用你,还在陛下面前亲自保举你为安南大将军,你难道忘了当时石勒他们是怎么说的闲话?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你要好好努力,多打出成绩来,才好让那些喜欢非议的人闭嘴,才好让本王在他们面前不会脸红心虚!”

    刘曜对赵染还是比较看重的。刘曜觉得,只要能真心为汉国出力,能打得仗,杀得敌,能攻城略地,那么就应该给予相应的奖赏和待遇,而不要拘泥于究竟是何出身是何族属,只要有能力,好好用就是了,汉人中也多有才勇兼备之人嘛。

    但赵染以一介降将的身份,得获重任,此前汉国中,不少宗室和勋贵,确实都很不以为然。碍着刘曜的脸面,虽然没有当面指责,但是背后却议论纷纷,甚至说刘曜别的都好,就是喜欢优待一无用处的汉人,难道咱们这许多匈奴勇士都不堪大用?非要将个先锋大将的将印,赏给投降来的赵染,莫不是私下里得了赵染许多黄金珠宝美女侍婢的好处?

    “是是。大王厚爱,末将铭感五内,末将一生,也只愿追随大王,誓死为大王前驱。”

    赵染心中也愤愤然,他倒不是气刘曜,刘曜在一众匈奴高官中,是对他最友善优容的一个。关键是在不公平。那些早就放下了锋利兵刃、只会在深宫中朝堂内养尊处优的所谓老臣,一个个吃饱了没事做就学妇道人家嚼嘴皮子,自己怎么卖命,这些人还是瞧他不上。赵染心道能够混到现在的地位,那也是因为自己确实为汉国出死力卖命换来的,不然怕是连个看城门的卒子都做不上。

    刘曜点点头,抬首望向兀自冒着黑烟的长安城。他的眼中,长安仿佛是受了伤的猎物,正无所凭恃无路可逃,惴惴不安的任凭他打量。一丝冷笑出现在了他那法度森严的脸上,城下尸积如山硝烟滚滚的惨烈战况,对他来说不过是夺下这座城池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本王本来两日前就应抵达长安城下,你道本王为何迟到了?”刘曜观察长安半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赵染莫名其妙,但还是小心应对道:“末将不知。总归是大王军务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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