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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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雄图- 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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垒已蓦地狂叫道:“射死他!乱箭射死他!”

    反应过来的十数名守兵,连忙抽箭一顿攒射。可是赵染早已有了防备,在亲兵的护卫下,控马后退了几大步,那些箭到了他近前时,势头已老,所谓强弩之末难穿鲁缟,赵染拔剑在手,轻松自如的左拨右拨,那些箭便就掉落一地,根本伤不到他分毫。

    赵染复又狰狞大笑:“雕虫小技,也来献丑!”他身边的匈奴兵也狂叫起来,为之鼓舞,向城上挑衅。

    说罢,赵染将手一招,身后亲兵便将副旗打出,那旗帜随风一扬,两个大字映入了城上众人的眼中。

    “安南?”

    “什么意思,难道?”

    正在交头接耳间,赵染已厉声高叫道:“城上听真!本将已获我大汉皇帝陛下的嘉奖,敕封我为安南大将军!如今我大汉席卷天下之势已不可抵挡,尔等众人不如卸甲归降,可保性命,荣华富贵也是等闲之事。如若执迷不悟,哼哼,方才那是我试探性的进攻,再有下一次,攻势当凌厉十倍!届时城破,玉石俱焚,尔等君臣悔之晚矣!”

    赵染是个名利心非常重的人,自视甚高。当初在南阳先王司马模麾下,不过一偏将耳。后来临危受命,被派遣至蒲版前线孤军抵御匈奴,他自觉任务艰巨又身处险地,连明日的太阳都不知可否再见到,便向司马模求授太守之职,这是对自己的一个肯定,也好算做个补偿和抚慰。

    孰料司马模以其寸功未立、不合规矩而拒绝。赵染大怒,一种被轻视的羞辱感油然而生。他自忖晋朝对他极不公平,背黑锅当肉垫的事首先想到他,却一些儿甜头也不给,便是让士兵卖命打仗,最起码也要先给一碗饱饭吃,更何况他自觉堂堂大丈夫,却如此被人不屑一顾。既然你晋朝不拿我当回事,我就自去投靠愿意重用我的人。

    其实司马模破格提拔赵染为蒲版守将,在当日局面危急的时刻,愿意将屏藩重镇交给他,让他独当一面,本身就是一种信任和看重。至于拒绝授予其太守之职,也是无可厚非,连敌军都还没有击退,功劳簿上还是空白,怎可以便先伸手要官要爵?且此风一开,从此以后也不要指望再有人心怀公义奋勇杀敌了。

    但是私心甚重的人哪里能想得通其中道理。于是赵染悍然以蒲版城归降匈奴汉国。蒲版城地处要塞,战略位置极为重要,可以说是长安东边一道天然屏障。赵染一降,匈奴人省却不少力气,便可以集中兵力,专心以谋取长安。汉主刘聪大喜,又为了拉拢和鼓励更多晋将来降,便以赵染为表率,直接拔擢他为安南将军。

    所谓征镇安平,安南将军乃是重号将军职位,也可算是朝廷堂堂大将了。赵染更是喜出望外,自觉千里马终有伯乐赏识,于是对匈奴汉国愈发卖命,在屡次攻伐晋军大小战斗中,赵染格外出力,残杀其从前袍泽来,毫不手软,到得后来,连百姓也无端杀戮,屠城之事愈发频繁。汉主刘聪见赵染确实真心投靠,且累积战功,在今年初又晋升他为安南大将军。

    高官显爵荣宠在身,赵染对匈奴汉国愈发死心塌地。至于什么家国旧主,民族大义,统统抛诸脑后,只欲用万千同袍的人头和鲜血,当成再上一步的升官梯。反正连司马模都被他亲自俘虏凌辱,也不在乎再背负多个杀害晋朝皇帝的骂名。若是能够再亲自抓到晋朝皇帝,那便是有灭国之威,可真是惊天大功一件,古来名将有几人?自己怕不是要位至三公,升国公甚至封郡王爵也不是幻想了。

    一念及此,赵染更是兴奋激动。在他看来,长安已是孤城一座,在大军围攻下,岌岌可危,还有什么指望?方才一番强攻,多半可以打掉城内坚决抵抗的胆气,现在最好是能够当场劝降这帮子残余力量,从而使己部不受什么损失,便可拿下晋朝这最后的中央枢纽,然后,昂首挺进长安城,大肆抢掳淫掠一番。

    城楼上,听闻赵染劝降之言,武卫将军毕垒,再也忍耐不住,首先嗔目大骂道:“无耻之徒赵染!汝横行凶逆,认贼作父,理法难容,神人共愤!去年殷凯被诛杀,你也不要心存侥幸,天下人都在看你如何更加不得好死!”

    毕垒心中气血翻涌。大好河山,沦陷异族本已令人心碎,奈何其中还有种种叛贼甘愿为虎作伥,实在更加令人切齿。毕垒大踏步来到司马邺面前,对着皇帝躬身施礼,大声道:“臣甲胄在身,难施全礼,陛下恕罪。臣见赵染耀武扬威,定然有所松弛,现请陛下恩准,臣愿率精骑两千,急速出城逆袭,就算不能当场斩杀赵逆,也要叫他吃个大亏,再不敢如此猖狂的乱吠,有辱圣听。”

    司马邺被他的忠勇气概所折服,当下便大声道:“好!毕将军此言,甚合朕心!就依将军出城杀贼,若是能就此斩杀赵逆,朕便升你做征东将军!”

    征东将军乃是四征将军之一,位秩仅次三公,乃是正三品的高级将官名,便是一州刺史,也不过得授四征四镇的军号,可算朝廷重臣。毕垒所任武卫将军,虽然也有四品之高,但武卫将军乃是用作管理宫掖卫戍,而征东将军却是主力部队的方面军统帅,军权甚重,独掌军权独当一面。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好比武警内卫长官和解放军某大军区长官相比一样。

    毕垒是从军多年的老兵,将一生心血都用在守护大晋上,他对荣誉的渴望自然也是十分强烈。听闻皇帝当面许下诺言,更被激得热血沸腾,直欲飞下城去,一刀枭取赵染的首级来报。正欲转身即去,麴允在旁叮嘱道:“毕将军,此去定要小心为上。若是力有不逮,便就急速回城,从长计议,万万不可恃勇浪战,导致徒耗牺牲,摇动军心,更让陛下不安。”

    这是老成持重的爱护之言,毕垒心中深以为然,便即坚毅的把头一点,大踏步下的城去。

第一百六十二章 相接逆战() 
赵染从前,不过是个连名姓都不为人知的无名之卒。现今已贵为强国大将,率领千军万马席卷而来,打得晋军屡屡抬不起头来。而今不要说无数军民对他是又恨又怕,便是麴允这种过去连面都见不上的大佬,眼下也已经可以肆无忌惮的与之呵斥笑骂;甚至是皇帝,看他赵染的目光中,除了恨怒,那深深的畏惧也已是清晰无比,这让他心中十分受用,自得无比。

    自降敌以来,身负骂名实在太多了,所谓蚤子多了不痒,他本来也无所谓。但眼下当着城上城下十数万军民,被这般当面唾骂,还是自觉很挂不住。他听得城上已是骂声一片,当下便面色阴寒,双目中立时放出野狼般的凶光,恼羞成怒回叫道:“尔等既然不识时务,那就不要怪本将痛下杀手,你且骂着,等城破时,我定要将尔等一一扒皮抽筋!”

    他正要出声号令再次攻城,却听长安城楼上金鼓之声大响,接着又是一波强劲弩箭飞蝗般扑面而来,赵染便就让全军暂且略退以作闪避,却远远瞧见城门大开,一彪骑军急速奔出,来势生猛,为首之人,奋矛大呼,正是方才在城上大骂他的毕垒。

    “还敢出来送死!”

    赵染冷笑一声,并不惊慌。他也是打熟了仗的老兵,见惯了刀光剑影,对方前来出击,也并不是什么要紧事,迎头上前将其打垮便是,凭着他麾下一万虎狼前军,难道还打不过坐困城中的屡败晋兵?

    赵染军令迭下,末了将手一招,匈奴军阵内立时胡笳声大作,无数旌旗交相变动,大军两翼便迎面向晋军围拢过来。赵染自率四千中军,岿然不动严阵以待。

    须臾间,两千晋军已马蹄生风,疾冲至匈奴军阵前,将最前方的匈奴士兵撞了个人仰马翻。但下一刻,匈奴军左右两翼,已如两个巨大的圆弧,声势惊人的开始从两边蔓延包拢过来,远远望着,两千晋军仿佛瞬间被人流湮没,于是惨烈的短兵相接开始了。

    “啪!呛!”

    战马冲撞声、兵刃交击声撕裂空气,一时间杀声震天,血肉横飞。这两千晋军,都是百战馀生的精锐之卒,虽然知道出城逆战的极度危险性,但都跟随主将毕垒义无反顾的大呼而前,奋勇当先,每个人的心中,都已抱着必死的决心,只要能多杀一个敌人,后方的家园,就会多一份安全。

    一个须发都有些苍白的老兵,怒马挺枪,杀敌无算,却终于被数支刀剑枪矛捅进了身体,下一刻,因为极度疼痛他的脸庞已变得扭曲,他拼着最后的力气又搠死了一名敌军,带着捅进身体从背后刺出的剑,栽下马来。

    匈奴兵一时死伤连连,惨叫迭起。毕垒此时已有些疯狂,他满面血污,已是身被数创。冲杀不过一刻钟,两千部下已锐减,他在心中暗忖,不如拼尽全力雷霆一击,如果能够斩杀赵染,敌军定会军心大挫,士气萎靡,这也是奇功一件,若真能杀掉赵染,便是战死当场,也好算和贼同归于尽,值了。

    战马悲嘶声不绝,风卷起大旗哗哗作响。毕垒抖擞精神,大喝一声:“众军,随我冲阵!”他将枪尖往前一指,部下们便已知晓他的用意,皆是高声响应,千余名骑军无一人退却,仗着一股锐气,在一**匈奴兵的围攻下,艰难的向对方中军处穿凿。

    赵染目如硬铁,冷静地观察这支晋军的行动。他要抓住最好的战机,可以用最小的代价,全歼这支不知天高地厚的孤军。他还要亲手斩下毕垒的首级,让城上所有人看着,他是怎么一点点的摧毁这座城市的坚固和看似牢不可破的人心。

    “弩手,射!”

    百步距离,赵染突然下令,中军内,一排弩手快步上前,接着一阵劲矢往晋军当头呼啸而去。与此同时,随着旗语连摇,匈奴军左右两翼明显加快了合围的速度和力度。

    冲锋的阻力明显大了起来。毕垒也并不是无脑的莽撞之徒,能阵斩赵染,自然是极好的事,但就目前来看,对手早有防备,敌我众寡悬殊,更重要的,是包括毕垒在内,绝大部分晋军,都已是身负创伤,在强横战力绵延不绝的敌军围攻下,好似强弩之末,擒贼擒王,这已是无法完成的任务了。

    毕垒心中叹息暗恨,当机立断做出决定。他眼见赵染作势,对方弩手就要冲出,毕垒立刻拨转马匹,那战马被缰绳带动,在惯性中却身不由已,便如漂移般硬生生的回转了方向,掉头往长安城方向埋头便奔。毕垒身后晋军已不到八百人,见主将动作,俱都是紧紧跟随,拨马便走。整支晋军小骑兵,宛如滑不溜丢的鳝鱼,在即将迎面撞上匈奴中军最前沿时,猛地转过弯去,整支队伍擦着边,往尚未完全合围的匈奴军最薄弱缺口处急遁而去。

    “笃笃笃”一阵大响,晋军队伍最末端,有百十名骑士被劲弩打中,箭矢恶狠狠地打破了甲胄,洞穿**而去。惨呼声迭起,中箭者纷纷掉落下马,被匈奴兵砍死当场,有少数未落马的,却匍匐在马背上,只凭着坐骑疾奔,人在马背上一颠一颠不知生死。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却将我大军当做何物?”

    眼见晋军就要脱围而出,赵染勃然大怒,长臂一伸,已将金背大砍刀抄在手中。他双腿猛催坐骑,那战马昂首振鬃,轰隆隆疾奔而出,带动数千铁骑,紧追晋军而去。

    匈奴军大阵中,早有雄壮步兵,吹响胡笳,敲动了牛皮大鼓。匈奴兵纵声呼喝竟如狼嗥,场面一时不可遏制。长安城墙上,皇帝大臣、军民人等,远远看见毕垒率着残军,在万千敌军冲突,竭力驱杀挡在身前的一拨拨敌兵,艰难的朝着城下回奔。身后处,赵染拍马舞刀,带着杀气腾腾的敌骑,像一柄森冷阴寒的利刃,在晋军后面死死紧咬不放,且越来越近,只欲有一招毙命的架势。

    “快快!速遣军队去城门处接应!”

    “弓手准备掩护先等等!勿要伤到自己人!”

    麴允马脸拉的老长,一面高声指挥,一面频频向城下眺望,索綝早已下得城去,亲自带了四五千名长枪兵出城去接应。众人只觉得心都要提在了嗓子眼处。皇帝紧张万分,目瞪口呆的望着,急得情不自禁跺起脚来,只恨不得多生两条腿,再去替城下晋军安全的跑回来。

    所有人真心期盼毕垒能平安回归城中,倒不是毕垒身份多么高贵,地位多么显赫,才让上下君臣这般着急紧张。在此敌军压境不可一世的时候,毕垒挺身而出,愿意干冒奇险,出城逆袭数倍于己的大军,且也对敌人造成了一定的杀伤,实在是忠勇感人。他能平安归来,就是代表着斗志不灭,希望不灭,代表着邪不压正的浩然正气仍在,代表着天道昭彰,皇晋永昌。

    在两翼匈奴兵的包抄压力之下,回遁的金兵速度渐渐变慢,城楼上提心吊胆的注视中,赵染带着一彪骑兵,如利箭般狠狠地扎进了晋军的身后。刀起矛落一阵疯狂砍杀,晋军登时又阵亡了百八十人。

    “留下头来!”

    赵染催马前行,狞声大叫,他死死盯住最前方的毕垒,一心要置其死地而后快。眼见追兵越来越近,包围圈也越来越厚重,毕垒身后的亲兵高声道:“将军!速往前突围,我等拼死截住追兵!”

    匈奴兵的疯狂呐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震得人耳中发颤。毕垒知道这不是作态谦让的时候,弟兄们准备用生命来替他争取时间,若是就此浪费,实在是罪无可恕。毕垒颤声道:“兄弟们,保重!”说罢,夹紧马腹,舞起长枪,就要加速前冲。

    赵染看的真切,晓得晋军要壮士断腕丢卒保车了。但他的目标是毕垒,一则毕垒辱骂过他,万万不可放过;二则毕垒乃是国家重臣、晋军中的高级将领,若是能够就此击杀他,比杀掉成千上万名普通士兵,还要让长安城和朝廷亡魂丧胆。

    赵染猛地勒住战马,那马人力长嘶之时,赵染已经左手端弓右手搭箭,在纷乱的人群中,瞄准了毕垒的后心,大喝一声:“着!”

    那箭矢追风而去,瞬间便噗的一下,凌厉的刺进了毕垒的后背里。毕垒大叫一声,往前便仆,软软的伏在马背上,一时起不得身。

第一百六十三章 忠烈殉国() 
“毕将军!”

    “坚持住!”

    不惟他身后晋军惊呼不已,城楼上,包括皇帝在内,无数人的心都被狠狠揪起,有些妇女老者,惊怕担心的捂住了嘴,有的都忍不住流下了泪水。更多人却已大喊出声,拍击城墙,为毕垒鼓劲造势,连皇帝司马邺,也似乎一时忘却了身份,用力拍着墙砖,高喊起来。

    毕垒的坐骑悲鸣不已,似乎也晓得主人危急,却自己加快了速度,埋头奋力朝长安城奔去。毕垒伏在马背上,只觉得后背处剧痛无比,连呼吸都要被阻断,他听得身后一片喊杀,耳中传来了晋兵们为了掩护自己,阻敌而被残忍围杀发出的惨叫声,又听到前方城墙上传来的无数鼓舞之声,他猛然大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在马背上毅然直起身来,纵马绝尘而去。

    城楼上欢呼声大响,山呼海啸一般。所有人都打心眼里高兴,司马邺激动地大喊,他甚至暗下决心,只要毕垒最终能够逃回城内,那就立即晋升他为征东将军,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好好嘉奖他一番。麴允也频频点点头,毕垒这种勇挫敌军后还能杀出重围安然回返的孤胆英雄形象,是用来鼓舞全城乃至全天下心怀必胜抗击胡虏的上好典范。

    被围困在匈奴阵中的晋军骑兵,数量锐减,不多时已剩不到四五十人了。已基本注定了全军覆没的悲惨结局。不过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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