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毕,他再不迟疑,转身便就要逃,陇西军士卒哪里容他这般,霎时围上来刀砍枪刺。陈安手疾,闪躲之间,还能出招反击,他杀招凌厉,刀刀取命,片刻杀毙了七八名陇西军。但终究不敢恋战,觑个空子,便顺着长长的墙边拔腿便跑。
有不少陇西弩手早已看在眼中,方才不敢攻击是混乱中怕误伤自己人,如今见陈安已形单影只跑离开去,便忙调转弓弩,一阵狂射。陈安脚步不停,头也不回,听声辩位突然弃了长矛,身形一矮,早已缩倒在地,一溜烟的翻滚出去。那破空而来的弩箭,堪堪咬着他的影子,笃笃笃的打进了青石砖里,斜斜的在地上铺出去好大一片。
先机而至的十数名骑兵,二话不说,泼喇喇打马急追上去。府衙外围的围墙颇长,陈安还在沿着边奔跑,骑兵们不多时便就追上。最前头有一骑当先,看着已离陈安身后只有丈把远,双腿便将马儿一夹,使坐骑奔速又快一步,同时抄起身边长枪,朝着陈安后背疾刺而去。陈安听风辨位,奔跑中却将身一偏,抬手便夹住刺来的枪杆,大喝一声顺势用力夺了下来,接着立刻停步回身,反手一枪将那正欲拔刀的骑兵捅下马来。
“奸贼休走!”
“伤我手足,快拿命来!”
后面十几骑齐齐发出怒吼声,打马须臾而至。陈安早已翻身上马,但并未纵马而去,眼看着数根长矛攒刺过来,陈安却在马背上急速站起身来,纵身一跃,双手扒上了围墙的顶沿,接着双腿在墙壁上用力几个上蹬,人已经翻上了墙头,猫着腰疾奔远去。骑兵们收势不及,却统统刺在了那无主的战马身上,马儿悲嘶连连,轰然倒地,骑兵们惊怒大骂,陈安的桀桀怪笑却已远远传来。
“哈哈,想抓老子,你们没有那个本事!”
初时,陈安埋伏在城门两边,偏将军王连带着一千精兵,无声的隐在半里外,默默观察动静。待得见到城门洞开,喊杀声越来越大,继而火光不断四起,王连心中了然陈安多半已经得手,本来想按照计划随机杀入位置后援,但他想了想,保险起见,还是再等一等,又过了片刻,他远远见城门之处已没有什么守卒,便放心大胆的率部而来。
在街中偶遇醉酒的高岳那十人小队,巡逻至东城门处时,最先发现异常,待得城门被偷开时,那什长叫手下一人立刻去通报厢军统领吴夏,同时因了高岳的夸赞,奋勇向前,和门内守军一起拼命阻击陈安,和属下其余八人全部英勇战死。
吴夏率两千厢军赶到东城门处时,陈安早已深入城中,却正正撞见王连,当下便杀作一处。吴夏心中凛然,见敌人规模和气势,晓得这绝非什么匪盗,八成是不明敌人的正规军队来偷袭。吴夏身先士卒,嗔目高呼拼死力斗,多处负伤却不后退一步,厢军虽然战力稍弱,但被主将感染,人人奋勇,倒和王连所部一千精悍斗了个难解难分。
此时一万精锐禁军驻扎的城北大营中,雷七指率先惊醒。他耳中听得城内似有异响,一骨碌翻身起床,撩开帐帘观望,城中火光燎燎。他踌躇片刻,毅然出账,点起了随身百十名亲随,打马出营时,正遇上惊起的彭俊,两人略略言说,更加心中不安,于是彭俊紧急召集所部弓兵,并遣人去叫骨思朵及步兵队来,雷七指早已率部朝南奔去。
到得东城门时,城内异响更甚。雷七指正要策马,有亲兵担心不奉军令擅自入城,会否遭受责罚,被雷七指大骂一通,随即上下一心,抖擞杀入。正好从背后突袭王连,王连首尾受敌,难以支撑,登时便萌生退意。他本来也是依附张春之人,此次前来,也抱着成就沾光不成便全身而退的念头,哪里还管陷在城里等他支援的陈安。
王连当即率部回转,雷七指兵力稀少,拦截不住,被王连成功逃出,一溜烟的跑远了。雷七指便和吴夏交待几句,留下二十骑兵,自率百名部下,衔尾急追而去。此时彭俊已率弓弩手赶到,当下便和吴夏合兵一处,急急往府衙赶去,随即展开连番阻杀。
府衙前,残余的敌兵,都已被肃清,有十数名受伤未死的,早被无数大脚踩在身上,正要挣扎,手脚早已被紧紧捆缚,接着像是待宰的牲畜一般,被人粗暴的拎拽起来。火光跳跃中,韩雍双目深深现在眼窝的黑影里,面色更显得阴沉冷峻。他本暗自懊丧,正巧今日他和高岳畅饮一番,夜间就出了这般险事,虽然也不算他的责任,但是他恚怒自责,郁闷难言。
方才,他抄起随身弓矢急急奔来。在人影幢幢间,好容易瞄准了陈安射去一箭,虽然射中但明显没有致命,陈安仍是活蹦乱跳,想再射已是人群骚乱见不到人,此刻听闻陈安这般嚣叫,韩雍更是怒不可遏,呼喝连连。
“速传我令,四门即刻紧闭,不准放出一人!”
“骑兵全城游曳,有可疑之人,立刻抓捕,抗拒者就地格杀!”
“府衙前调集重兵守卫,要两百不,五百人,叫骨思朵亲自来守在门前!”
韩雍翻身上马,正待要亲自领兵去搜捕陈安,陡然间从府衙堂内,传来了冯亮惊惶失措的呼唤高岳之声,还伴随着亲兵们乱哄哄的吼叫和阿池悲怆凄婉的惊啼,韩雍只觉脑袋嗡的一声,险些栽下马来。
“快去!都他妈的给我去找!上天入地也要把那狗贼给我找出来!”
素来深沉的韩雍,从来没有这样声嘶力竭叫喊过。此刻,他面色狰狞双目如锥,毫不怀疑,当下若是有谁表现出一丝丝的犹疑或者轻慢,韩雍会亲手将其斩杀,无论是谁。
言未毕,韩雍摔下马来,连滚带爬的向府衙里冲去。有一人正在他前面往里奔跑,慌张看去,却是杨轲,在火光照映下,杨轲的侧脸苍白的可怕。
高低不平的屋顶上,陈安如灵巧猿猴般奔走腾跳,健步如飞。昏暗中,他双目精光闪闪,寻了一处低矮处,暂时伏下身来回首张望一番。城中火光逐渐增多,追杀的叫喊声脚步声和马蹄声,越来越近,已让他有种插翅难飞的感觉。
陈安一动不动,脑中急速转动。左肩的箭矢尾端还露在外面,多有不便还容易暴露。他反手探过去,捏紧了箭杆后,深吸一口气,猛地将箭拔出,后槽牙都已咬的发酸。伤处虽然疼痛,但臂膀已感觉比之前要自在些。他割下两段衣襟连结起来,简单的从背后绕过将伤处包扎好,利索忙完一系列动作后,他警惕地四下探视,还好没有人发现。
第一百四十七章 觑机而退()
那拔出来的箭矢,陈安顺手就要扔掉,他略想一想又改变了主意,将那箭矢擦了擦,塞进了怀里。他虽然此刻左手刀右手矛都已失却,但身后还别着把匕首,腰间缠着两丈长的麻绳,这都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很可能会用得上从而救命的东西,现在也不多这一支箭矢,虽然不晓得能派上什么用场,但先收着再说。
对于没有最终击杀高岳,陈安此时更加耿耿于怀:要是城外援军能够及时赶到,就完全可以杀了高岳,只要高岳一死,陇西军人数再多,也必然会亡魂丧胆,作鸟兽散。
王连该杀!陈安愤愤难平,若不是他不遵约定失期不至,今晚斩首行动断不会功亏一篑,自己那两百名老部下,也不会全部战死。军法有云,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王连严重的耽误军机,回去后一定要当面禀奏大王,将其处斩以正法纪,并告慰老兄弟们的在天之灵。
但关键的是,怎么才能安然逃走。此番陇西军似乎开始布下天罗地网,想偷偷从哪溜出去,怕是难以奏效,看来还是要再想法子。陈安冷静思索,想了片刻,索性从屋顶上跳了下来,四下一找,便寻了处墙边的灌木丛,伏下去放平了身子。
“贼头肩膀中了一箭,跑不远!”
“快,火把再举高点,眼睛都放亮些!”
“那边,还有那边,看一看!”
不到片刻,纷纷杂杂的脚步声,从他头顶前响起。一大队陇西军卒,高举火把,往左右屋檐上照,四下高低搜索。兵士们拿枪胡乱的刺来扫去,差点便戳到了陈安的藏身之处,陈安埋下头屏住呼吸一动不动。没一会,听得各种声音,迅速远去。
陈安立刻跳起,如夜猫般警惕的张望片刻,便立时朝前奔去,不多时便追到了那队伍的最后面。他猛地纵扑,伸手捂住最末一人的口鼻,没待他发出声响来,两手用力便拧断了那人的脖子,然后迅速的将他拖到街边黑暗中,片刻之后,陈安小跑了出来,身上已然套上了陇西军黑色的衣甲。
从杀人到隐藏再到乔装,陈安动作迅速快疾,没有任何异响发出,等他赶上队伍,穿着同样的衣甲,盔檐特意往下拉的低低的,周围的陇西兵卒的注意力又全都集中在搜捕上,根本没有丝毫察觉。陈安举止自然,还时不时跟着大家喝叫上几声。他始终控制脚步,跟在最后面,边走边思索,还是要想法子脱身才行。
在城中大街小巷绕了许久,生生的从东走到西,已经离西城门不远了。陈安心中有些焦急,他抬头望望天色,夜空本如一片淡紫色的花瓣,已开始一点一点消融于白色的微光中,三五个残星也消失不见了,等不到半个时辰,公鸡就该叫起黎明就要来了,等到天色放亮,一切都一目了然,会给他带来极大的麻烦。
“老哥,我实在憋得难受,要去找个没人的角落方便方便,跟你知会一声。”
陈安用胳膊肘轻轻捣了捣左边一个胖子,凑过脑袋低声说了句,转身便要离开,他跟着队伍走了许久,没有发现一丝可乘之机,不过也借此将城中各处情状都探查一番,心中也有些底,目前看来,西城门处的防守力量明显偏少,他打定主意,不能再这样走下去了,想法子看能不能在这里打开缺口。
“站住。”
陈安刚转身,胖子突然伸手便牢牢地攥住了他,陈安心中一惊,虽然面色未动,右手已不自觉的准备往腰间匕首摸去。
“老弟,我正准备跟你招呼哪,我也忍得难受,这尿不能憋,走走,你别一个人,咱哥俩一块去。”
陈安干咽一口,收回右手在脸上抹了抹。他松了口气的同时,不禁在心中大骂这个死胖子。他找借口开溜就是为了能更好的独身寻机逃走,孰料这胖子非要和他一起,岂不是坏了事?
陈安没法,只好由着胖子跟在身后,一面慢慢吞吞的踩着小步,一面思索对策。那胖子两步便超到陈安前面,又回过身讶异的望着他:“你不是说憋得难受咩?咋还这般慢悠悠的晃着?”
陈安忙道:“啊。我这不是憋得狠了嘛,我怕动作一大,就控制不住得尿身上了。”胖子满脸恍然,又回过来一把搀住他,“那是得慢点,老弟,这尿不能憋呀,我看你还年轻,你要憋狠了将来都没法让婆娘给你生娃娃,俺爹以前就说过”
陈安苦着脸,两人走到街角一处无人的旮旯,站定了便开闸放水。胖子看来确实忍得久了,立时哗啦啦一片肆意抛洒。他扭头看看陈安半天才挤出来没几滴,又道:“呀!你不是说憋得难受咩?咋半天没啥尿呢?”
“时间太长了,我又给憋回去不少,行不行?”
胖子哦了一声,格外尿的纵情欢畅。紧接着又伸过头来,咋呼道:“你这是个啥,你在衣服上缝着个红片片做甚。”他好奇用手摸摸,湿漉漉的,突然惊觉陈安左肩处,哪里是什么红片片,那是鲜血染红了好一块!
陈安听声辩位,立时发觉了胖子的异状,当即明白坏了事,他自己也犯了个疏忽,不该让胖子站在他的左边紧挨着,此外,他自己应该稍微侧过身来,将伤处做些遮掩。陈安虽然将伤口简单包扎,但毕竟伤的较深在不断慢慢渗血,现在已经洇湿了最外层的衣甲。
胖子睁圆了眼睛,还没叫出声来,陈安手臂一扬,锋利的匕首透着寒气,死死的抵在胖子的咽喉处。胖子登时哑了口抖索起来,脑袋动也不敢动。
“把你的声音像尿一样好好憋住,就没事。现在我问句你答句,乱动一下,我便扎一下,不信你就试试。”
胖子在最小的幅度内拼命点头,有些中风的错觉。
“高岳现在情形如何,死没死?”
“不,不知道。我们出发前,好,好像有,有郎中在,在救治。”胖子声怯气短,原本红润的脸上此刻煞白一片。
“恩。这个是什么?可是士兵的姓名牌?”
陈安递过去一个木牌,这是他在衣甲的原主人腰间摸索到的,正面是姓名,反面却是某军某幢某队等等细节。胖子见那刻着‘黄小伟’三字的木牌上,血迹斑斑,心中哀叹这位袍泽,肯定已是命归西天,这却使他更加恐惧了。
“对,这个是,是咱们的凭证。”
“这西城门,眼下的兵力如何,最高长官是谁?”陈安停了一停,见胖子有些犹豫,便将匕首往前戳戳,匕首锋利立时戳破了皮肉,疼痛让胖子立刻开了口。
“平日里都是一百人,最高是个队主,刘青刘队主。”
“他能做主打开城门吗?”
“平日里都可以,今晚绝对不行,没有韩将军的凭信,任何人不得开启城门。”
“凭信?”
陈安若有所思,不禁微微颔首,时不我待看样子要冒把险了。又简短问了几句,实在是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了。陈安想起什么,翻起三角眼逼视着胖子:“都说陇西军战力不俗,不过像你这样的,如何也能招进军中?真要上战场,能指望你做什么?”
胖子那里敢计较那明显的蔑视之意,哭丧着脸回道:“好汉,我是厢军的兵,平日不过是维持城中秩序、做好日常巡守罢了,真正的战兵是禁军——你别杀我,我对你也没有啥威胁呀。”
看在胖子之前一番热心上,陈安果然没有杀他,反掌将他砍晕在地,费了不少力气,陈安才将那胖子拖到阴暗角落里,倒出了一头大汗。随后,陈安将怀中藏着的箭矢摸出来,又拔出匕首一番削刻切挖。随后,他站起身,将自己的脸颊用力拍了拍,撒开两腿,竟然往西城门处直奔而去。
第一百四十八章 奉令离城()
西城门门洞前,此刻一边一个架子,有大半个人高,上面各放一座大火盆,那烧的正欢的火舌,红绸子似的凌空飘动,间或有火星子飞爆出来,直照的四周亮堂无比。三十名士卒都是全副武装全神戒备,连那弓箭都上紧了弦持在手中,小范围的来回踱步,四下扫视。
“站住!来者何人?”
“再不停步,格杀勿论!”
陈安一阵疾跑而来,哪有不被发觉的,这边登时刀横起枪平端,弓弦也拉到了最大。陈安脚步根本不停,急促叫道:“自己人!不要乱动!我是韩将军特派来传达口讯的!”
这边士兵们闻言,有些迟疑间,陈安已经跑到了近前,左右梭视,目光凌厉。
“刘青在哪里?”
见陈安准确无误的报出己方队主的名姓,不少兵卒都收起了兵刃。一个姓朱的什长走过来,仍有些警惕,把手一伸:“名牌拿来我看。”
陈安便就递过去。朱什长拿起放在眼前,凑近了火盆翻来覆去的看,“黄—小—伟。”随后走过来挡在陈安身前,抬头打量一番,哼了声:“名牌上为何有许多血迹?”
陈安默不作声,三角眼里火光跳跃。突然,他抡圆了胳膊,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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