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咱们心腹,一个新投靠的人,哪里值得可惜,待收回陇西一郡四城,才是硬道理。
裴诜气的发抖,便斥责张春狼子野心,品行低劣,是朝堂之上的枭獍,将来迟早是祸害。张春武人,粗傲蛮横,当即便亮出拳头,不是几名同僚拦着,竟有拳脚上来分个高低的意味。
南阳王司马保,本来就是暗昧之人,又没有什么决断,听两边吵得不可开交,他竟没有出声喝止,倒一时觉得张春讲得有理,一时又觉得裴诜之言符合道义。闹了好一会,究竟是张春势力强硬,占据上风,极力劝说司马保不要迟疑。
司马保便就动心,镇军将军胡崧早看不惯张春这般目中无人的骄狂,便暗中使绊,进谏道听闻陇西军在南方势如破竹,其军强劲。如今不清楚留守的军队到底多少人,其主力军又什么时候会赶回来,所谓知己不知彼倒不可轻举妄动,不如先期派遣几名斥候前往襄武打探,待得到确切消息后,再行进军也不迟。
这条说辞,堂而皇之,让张春也辩驳不得。司马保便点头同意,交待下去,一面听任张春去秣马厉兵,专待厮杀。
层层指派,最后赴襄武刺探军情一事,便落到了马坡和另一同伴身上。临行前,上官将二人的全家老小一齐集中起来,美其名曰保证安全,实则傻子都看出来,这就是**裸的人质,不由二人不用心甚至舍命去做。
第一百一十五章 提前预备()
一番交待后,马坡犹如灯油耗尽,已是气息奄奄。冯亮一偏头,示意手下给了马坡个痛快,自有人将马坡尸首拖下来扔进了薄木棺材里。二人非是夫妻也不是兄弟,两个大男人却做了个同棺同穴之人,这是马坡生前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事。
冯亮站着未动,沉默了片刻,转首招呼多柴和祁复延道:“情报便是这样。你二人有何意见?”
二人未待说话,冯亮又直直盯着多柴道:“多柴,你当初和祁复延极力救我性命,我一生视你二人为恩公。但是轮到公事上,我还是要说两句。你心里怕是惊怪我手段残忍刻薄,是也不是?”
多柴本来在想,短短时日,未料到冯亮却已变得这般心狠手辣,冷酷无比,可见世间万物,最不易改变的是人性,最容易扭曲的,也是人性。此番听闻冯亮有些略为不悦的口气,忙收了神应道:“属下不敢。”
冯亮摆摆手,面色稍有缓和,道:“几年前,我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山里孩子。但既然有运气跟随了主公,那就要做出一番事业来。若是我们不够狠,对敌人有所仁慈,便是对自己人的不负责任,甚至是祸害。记住,我们内衙,要的就是心冷手硬之辈,怜悯恻隐,千万要不得。”
多柴和祁复延一起点头称是。多柴道:“既然上邽方面,对咱们已经有了贼心,说不得,咱们也不能束手以待。这件要事,还是先去禀告韩将军知晓,再做定夺。”
自阴平郡正式划归陇西治下后,韩雍安排妥当,率领四千精兵,已在今日清晨抵达襄武,彼时冯亮还曾和李虎孙隆等,出城迎接。韩雍既归,便理所应当的在府衙暂摄总揽诸事,为众官之首。此时韩雍连番劳顿,有可能正在兵营休息,但兹事体大,便是上门扰人清梦,也是不得已的事。
但说归说,多柴和祁复延二人,哪里敢去做,便都看向冯亮来。冯亮对于韩雍,也是多少有些敬畏的。但冯亮的特殊身份和资历,也使他是个不可忽视的重要存在。冯亮当即点点头,“好,你二人自回衙门,我去找韩将军。”
内衙虽然已经单独自成一派,但未经高岳允许,还没有自己独立的衙门所在。多柴之前便在太守府衙不远处,租了一处不大的民宅,暂作内衙总部。因高岳军纪森严,这民居每月的租金,冯亮苏醒后,还曾反复交待千万不可短缺。
冯亮迈开两腿便往府衙赶去。走了一半路,却见前面有个兵卒,大踏步的迎面而来,老远看见了他便道:“冯都帅!韩将军正要请冯都帅去府衙,有要事相告,具体何事,小的不知。”
冯亮心中诧异,听这传令兵的口气,又问不出个东西南北,便点点头,加快了步伐,不多时便来到府衙前。军纪森严,冯亮也不敢怠慢,便通报了姓名,须臾便有人请他赶快进去,韩将军久候。
还没进的大堂,便有些议论谈说的声音,传进耳朵。冯亮抬眼一看,韩雍以下,左首边李虎、孙隆、吴夏三将依次而坐,李豹却因奉调去往临洮做县丞,故而不在此处;右首边主簿苗览、督邮汪楷等文官吏员,也是端端正正地坐着。
冯亮不敢轻忽,忙赶上前见礼,“属下参见韩将军。”
见是冯亮进来,韩雍瘦削深沉的脸上,也微微露出些笑意,慢条斯理道:“冯都帅来了,坐吧。”
李虎笑道:“韩将军方才将使人去请你,这就来了,神速。”
冯亮也笑笑,打眼一看,李虎、孙隆之下,吴夏之上,还空了个座次,知道是留给他的,便径直坐了下来。
旁边孙隆与冯亮也算早已熟识自不必说,吴夏是员新近提拔的青年军官,才授了仁勇都尉,自知职衔、资历和声望都远远够不上与堂上诸人谈笑风生,半边屁股落在椅面上,坐的很是虚心谨慎,见冯亮坐过来,忙直起身谦笑招呼,冯亮也友善的对他笑着点点头。
“既然人都到齐,我便开门见山了。”韩雍梭视一番,正色道。他的会议风格与高岳越发相近,都是直奔主题,毫无冗沉的前缀之言。见他开口,堂下一种人等,也凝神端坐,洗耳恭听。
“适才接到前方军报,主公兵马已经出了祁山,目前已经进入我陇西境内,后日上午,应该就可以抵达襄武。主公恩威并施,力压陇南氐人,使之与我歃血为盟,如今即将凯旋而归,诸位,这乃是我陇西盛事,要用心布置一番。”
听闻高岳即将归来,众人都是精神大振,满面欢欣。堂上诸人,从前皆是籍籍无名的小卒小吏,都是高岳一手提拔,如今端坐一郡文武的各方要职上,说私都将高岳视为恩主,说公,陇西的顶梁柱和绝对核心,便是高岳,他早一日回来,众人便觉得早一日心中安稳。
“还有一件事情。”韩雍不待大家议论,清了清嗓子,忽而现了一些古怪的表情,徐徐道:“主公已经在西和城完婚,夫人乃是氐族女子。”
这话甫一出口,便想扔了块大石头丢进湖面般,猛地泛起圈圈涟漪。
“这!这可当真?”
“让人措手不及啊。”
“喜事,喜事!哈哈,届时定要问主公套杯水酒喝。”
冯亮心中大为惊喜。他视高岳为亲生兄长,如今听高岳竟突然娶了妻子,愕然之余便是好奇不已,他倒迫不及待想看看,这大嫂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够降服在他心中如天神一般的高岳。
李虎惊喜之外,倒触发了自己的心事。他早先就和白岭村中的同村姑娘香芹相互倾慕,两家人也在口头上订了亲。但自从投军后,李虎跟随高岳步步向前,越做越大,一发不可收拾,到得现在,他已然是整个陇西举足轻重的头面人物之一。当下忽然听闻高岳之喜,也想起来自己忙于军务政务,戎马倥偬,疏忽了个人大事。他心中感慨,待得空便一定向高岳请个假,回白岭村将香芹明媒正娶,了掉一桩心事。
“主公英明雄武,过于孙策,实在是我大汉男儿的翘楚,奈何娶了一个氐族女子?”
“对了,这不会是氐王杨茂搜为了和亲,而故意嫁了个氐女给主公吧?”
听闻诸人有欢喜赞叹,也有疑惑不安,韩雍清清嗓子,制止了众人的一时喧哗,微笑道:“主公乃是奇男子,行事哪能与凡夫俗人一般,想到便做,正是其魄力所在。且主公信中寥寥字里行间,对夫人很是赞赏珍惜,这婚姻之事必是出于主公真心。诸位,我要提醒的是,夫人即将随同到来,不论她何等出身何种族属,我等都不能失了做属下的礼节,必当恭而敬之,可知道吗?”
在场众人忙不迭地纷纷点头,言道此乃属下份内,不劳韩将军叮嘱。众人又笑说了一阵。这边厢,看情势差不多,冯亮便站起,将适才得知的情报,禀与韩雍并一众同僚知晓。
韩雍冷笑道:“南阳王果然始终视我等为异类,终究要除之而后快。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若是公然出兵侵略于我,我也定然让其不得安生!”
说着,韩雍气势大盛,浑身上下充满了强大的自信,“从前,我军兵不满三千,马不足一百,照样敢南征武都,大获全胜;而今我陇西上有主公英武不凡,下有过万虎狼之师,旌旗所指,一往无前,此正当我陇西奋发雄起,笼括西北而与天下争衡,区区上邽,我等上下一心,又有何惧哉?”
韩雍深陷双目中精光暴涨,凛然道:“在主公归来之前,我权且做一些处置:内衙加大对上邽的刺探和侦查力度,可以适时在上邽城内搞些破坏事端,用以扰乱敌军军心;苗主簿以太守府名义,往各县征收军粮,此事可以与首阳曹县令先期沟通一下,毕竟农事收成上,他是内里行家。”
“汪督邮可与冯都帅加大协同配合,将襄武城的治安力度再多多提升,尤其严密注意各类可疑之人;在城防一事上,孙校尉、吴都尉放手去做,尽早拿个方案给我,必要时我亲自去抓,李校尉,我意可劳你去狄道城镇守,防止上邽绕道从我郡西北方向趁虚而入,不过要等请示主公后,你再动身吧。”
韩雍站起身来,望着随即应声而起的堂下诸人,沉声而道:“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我不得已只有暂时总揽指挥诸事,并无一丝僭越之意,望诸位能够体谅我的苦心,待主公归来后,一切听从主公调遣安排。但,若是玩忽懈怠甚至藏有异心的人,不论高低贵贱,一经查处我必定不会轻饶,这一层上,便是主公也会支持于我,诸位同僚,我等共勉之。”
第一百一十六章 凯旋而归()
两日后,高岳大军翻山越岭,长途跋涉,终于抵达襄武,出现在地平线上。襄武城外,韩雍为首,一众文官武将、地方民望乡贤等,早已穿戴得当,肃立恭候多时。
黑郁郁的大军如漫山遍野般越来越近,旌旗飘扬、戈矛映日间,当先一员大将,坐于马上,意气风发,面有笑意,他身边有一女子,也骑了匹马,紧紧挨着他,四周无数虎狼之士,昂首挺胸环绕护卫。
韩雍更不迟疑,迎头便拜:“属下韩雍,拜见主公!”他身后无数军兵民众,皆随他俯身下拜,齐呼参拜,声势庄严隆重,使人肃然。
高岳归心似箭,一路上亏得有阿池相伴,阿池活泼俏丽,问东问西多有好奇,高岳才稍慰心怀。待得当下,望着襄武宽阔城头,和城下一张张熟悉的脸,高岳心潮起伏,再难遏制,忙跳下马来,几步上前,便将韩雍扶起,又将冯亮拉了起来,他左右看看,一把搂住二人,激动万分。
“我日思夜想,今日终于又再相见,实在欢畅!”
冯亮本来见着高岳,心难自抑,红了眼眶差点流下泪来。现下听高岳这般说,忽然插嘴道:“大哥日思夜想之人,不是嫂夫人吗?”
只有他敢在这样的场合,和高岳开这般玩笑。大家会心的乐出了声,高岳也哈哈大笑,转身便招呼阿池过来。
阿池本来哪里会骑马,一路上被高岳手把手的教导,后来也慢慢克服了害怕的心理,可以骑着一匹较温顺的马,跟着高岳慢行了。若是打马疾奔的时候,阿池还是不成,高岳便都是将阿池抱坐在怀中,二人一马才可以保证速度。
见高岳招呼,阿池翻身下马,袅袅而至,来到高岳身前,有些羞怯,又有些好奇的望着面前这一张张面孔。
“诸位,这便是内人姚池。”
韩雍面目庄重,闻言便即下拜:“属下韩雍,拜见夫人。”于是身后众人,继续俯身,又高声参拜一遍。
阿池秀眉一挑,惊奇道:“啊呀!将军便是韩雍么,妾身有礼了。听说韩将军打仗好厉害,在阴平郡连小孩子听闻大名都不敢夜里哭闹,现在得以相见,实在是,实在是出乎意料,我原以为韩将军是和雷大哥甚至骨大哥一个模样的。”
雷七指、骨思朵随同高岳一路北归,故而和阿池较为熟悉了。听闻此言,面面相觑,有些哭笑不得。
高岳哈哈大笑,韩雍却避开阿池的目光,侧身肃立,沉声道:“夫人过奖,属下惶恐。能打胜仗,上赖主公英武,下有将士用命,属下不过因人成事罢了。”
见他这般谦恭知礼,高岳拍拍韩雍肩膀,赞赏道:“你的功劳,我都记在心里,不用如此谦虚,将来,你定会成为当世之韩白,用兵是多多益善也。”
高岳夸奖,才是最好的回报。韩雍心中感动,说不出什么,仍还只是逊谢。
随后,高岳将冯亮李虎等人,一一介绍给阿池,听闻冯亮乃是自家兄弟,阿池含笑道了一声小叔。冯亮心中美滋滋的,又见阿池秀美亮丽,更是欢欣无比。
雷七指随征诸将又上来见过韩雍等人,李虎虽然记恨雷七指,但见他已然是自家阵营中一员大将,又曾听闻雷七指在武都战场上奋勇争锋不遗余力,心中便道一声罢了,勉强给雷七指回了个礼,当下两边各自相见欢叙,热烈无比。
阿池见这无数人气势轩昂,却都是自家郎君的忠诚部下,心中更是骄傲自豪,对着高岳甜甜一笑。高岳知道她的心意,也不说话,只温柔的笑着搀住她,又拉了冯亮,率众而入。襄武城迎来了主人的回归,一时间欢腾热闹无比。
接下来一整天,高岳不停地在会客、听取各方回报、了解当前情报、查看台帐簿册、安排军事等等,忙的不可开交,到了掌灯时分还顾不上吃饭,直到夜深人静时,将各方面政务军务都清晰地捋了一遍后,才打了两个哈欠,有些困倦的回到内室。
阿池也没有睡,正安静的坐着等候高岳。见高岳进来,她忙站起身来,迎上前去,替高岳脱下外袍,又端来热水,要侍候高岳洗漱,高岳连说不用,却拗不过阿池,便满心欢喜的坐了下来,享受着妻子细心的照料,慢慢体味着这一份温存。
阿池一面用热毛巾给高岳轻轻擦着脸,一面撅着嘴故意埋怨道:“夫君好些天都马不停蹄的赶路,本来就疲惫的很,现在好容易回来了,就先歇息一天便是,这样连轴忙碌,身体累坏了怎生是好?”
高岳哈哈一笑,“我巴不得每时都和娘子守在一起。但如今多事之秋,我又是一郡之首,很多事不去处理,下面人就拿不准方向,就会耽误事情。其实因为很多事积累在一起,也就今天会忙点,现在都理顺了,明晚以后,断不至于这样。”
阿池替高岳捏着肩膀,眨巴着眼睛道:“我也不懂这些,我只要天天能看到你,不愿你累着苦着,总是开开心心的便成。”
“当家作主,其实倒累得很。不过虽然累,却是很开心的。而且既然当了家,那无论如何都要尽了责任,让大家小家都越来越兴盛才好。”
高岳抬手轻轻握住了阿池的一双柔荑,回头见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在灯火下更加美妙不可方物,不由看得呆住。阿池被看的有些不自在,连手上的动作都不知不觉地停了下来,羞答答的不抬眼皮儿,轻声细语道:“夫君这样盯着我看做什么。”
高岳不答,却转身搂住了阿池,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