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间众人都异口同声的表示赞同。高岳也颔首道:“此言霸气!拓跋曾不可一世,轻藐我军,赖有韩兄予其沉重打击,方才晓得如何做人。韩兄镇抚北方,寡人心中无忧矣。”
见高岳面露喜色,韩三心中舒熨。他说顺了嘴,忍不住又蹦出几句:“还有,韩将军初次追求夫人的时候,私下里曾和微臣说过,这种事就像打仗一样,只要运筹帷幄,计划得当,就没有什么拿不下的女子!这话不也很”
他还没说完,韩雍便涨红着脸狠狠瞪住他,没好气道:“好端端地,说这个做甚?真是个夯货!”
堂间一愣,随即发出了哄堂大笑。大家忍受不住,都是笑得捶胸捧腹,有几个甚至在忙不迭地擦拭笑出来的眼泪,就算杨轲,也是罕见的露出了满口洁白的牙齿,乐不可支。
高岳用力的拍着案桌,笑到脸上发酸,才好歹歇住气,喝了几大口水缓住,揉着腮帮喘着道:“好好好!韩三,你倒真是个实诚的妙人儿!寡人特旨,以后里绝不许韩雍打击报复于你。哈哈!”
韩三本来醒悟到自己出言不当,让韩雍当众有些难堪,已是后悔莫及,暗恨自己这张嘴,怎么突然就抽了风。正苦着脸不知所措的时候,听闻高岳此语,韩三一下机灵起来,立时便拜倒,恭敬的大声道:“微臣叩谢主公恩赦!”
其实韩三不过是说走了嘴,又不是真的不敬,且又是韩雍极为亲信的亲将,为这么点小事,韩雍哪里会当真去衔恨报复。当下也自嘲的笑笑,冲着韩三故意作势道:“主公亲自赐给你护身符,算你小子走运,还不赶紧退下,没得在这里乱嚼舌头,还想把我哪件**给当众抖出来?”
韩三从地上爬起来,抱着脑袋就蹿了出去。众人又是一阵善意的大笑。高岳随即又将剿灭铁弗部之事,当众仔细嘉奖了朔州众人,于是满堂欢声笑语,人人满面春风。
第三百二十三章 公赏私赠()
三日后,韩雍大婚喜宴。宴上菜肴,除了内地菜蔬,还有塞外民族专爱的烤肉,可谓是满堂荟萃。故而无论来宾什么身份什么族属,喜素喜荤,都是觥筹交错,大快朵颐。
话说北方吃牛羊肉,喝奶酪。南方人喜爱吃鱼等水产品。做法上可以说“脍炙人口”,大致可以形容:南方的脍,就是吃生鱼片;北方的炙,就是烤肉串。吃起来都十分鲜美。当然,随着民族融合的不断加强,到了泰始以后,又出现了一种叫“羌煮貊炙”的做法,晋书,五行志记载:“泰始之后,中国相尚用胡床貊槃,及为羌煮貊炙,贵人富室,必畜其器,吉享嘉会,皆以为先”。简单的说“羌煮”就是从羌人那里传来的涮羊肉,“貊炙”就是从东胡人那里传来的烤全羊。
韩雍虽然生性内敛低调,但他的身份放在那里,头曼城一时喧嚣,各地的贺礼接踵而至。亲身前来的众位同僚,都奉上了各种不菲或者颇有意义的礼物,各州奉命留守之人,譬如杨韬、吴夏等,也都托人送来随礼。此外,凉州张骏以下、武都杨难敌以下、南安姚弋仲以下等,都有各自的厚赠。那礼物中,除了简单直接的大量黄金白银、珠奇珍宝之外,更有西域的极品葡萄美酒,有润如羊脂的和田美玉,有前代名家的丹青墨宝,有搜罗而来的旷世名刀。各种奇珍,一时映花了人们的眼。
待所有的礼单被当众唱喏、郑重收下之后,宴席过半,高岳示意要说两句。众人立时便安静下来,都明白最大的重头戏要来了,大家都把眼睛擦得雪亮,想看看国主究竟会送上什么特殊的贺礼。
“古来,韩信白起,皆是不世出的绝代名将。前汉囊括九州、先秦威压六国,皆是凭此二人的擎天功劳,故而后人敬称韩白。如今,韩雍便是当世韩白,寡人正欲借他之力,驱逐胡虏,荡平天下,至于推心置腹,何用多言?”
“但韩白勋劳卓著,结局却是功高震主,凄惨难言,使人扼腕叹息。寡人今日当众向诸位誓言:必当赏罚分明,绝不学秦昭襄、汉高帝,猜忌功臣无端杀戮,必当保全始终共此生富贵。卿不负我,我不负卿!”
非惟韩雍,众人皆感动不已,纷纷下拜,叩首敬谢。
高岳摆摆手,待安静后,又将韩雍单独唤至近前,动情道:“寡人与卿,相识于微末,携手同行直至今日,从来没有心生嫌隙,好算是寡人最为亲厚之人。卿为寡人倾力奉献竭尽忠诚,寡人怎会不格外礼敬优待!今日幸逢卿家喜日,正欲借此良辰,略酬于卿。”
随着高岳示意,周盘龙捧着一方银盘走上前去。那银盘上有一物事,被红绸盖着,却不知是何物,但看轮廓,却似乎是方方正正。堂下众人,皆是伸头眺目,交头接耳,都在猜测这究竟是什么稀罕东西。
因高岳有赐,韩雍不敢站起,仍旧跪伏以待。周盘龙躬身对韩雍行礼,继而直起身子,停顿片刻,然后掀开了红绸。众人一下发出了低低的惊呼声,原来竟是斗大的一方黄金印!
周盘龙将金印小心拿起,将印面抬起,以作展示。众人忙争先恐后去瞧,入眼清清楚楚,那璀璨夺目的印面之上,只有五个篆字:镇北大将军。
堂内一片惊叹。两汉以来,除去极为显赫的大骠车卫,正常情况下,称将军并在职者,皆是以征镇安平为尊,乃是等闲不授的重号军职。其中,以有突出贡献的资深者,充任xx大将军,位列征镇之上,以示格外重视和特殊荣誉。
此前,韩雍乃是镇北将军,在秦国诸武臣之中,已是最高军阶。在军职上唯一能相提并论的,只有一个雍州刺史、镇军将军胡崧。但镇军之号,并不常置,且胡崧乃是承袭父职,他算作特殊情况。但其实是胡崧自己也很清楚,若单论实际地位,他并不能与韩雍相比。眼下,韩雍晋升镇北大将军,在众将前又上一层,更是显著昭彰了一个事实:在高岳心中,韩雍武将之首的地位,稳若磐石。
“传寡人之令:晋升韩雍为镇北大将军、开府、假节;晋爵朔方郡候,都督塞北诸军事。”随着高岳的朗声,又有一列卫卒从堂后转来,捧上郡候的金章银绶、绿绀朱冠,韩雍激动不已,顿首再拜,恭敬领受。
除去显赫军阶不提,众人都晓得,郡候是西晋时期,侯爵的第一等,再往上便要封公了,已是名副其实的显贵。另外都督塞北诸军事,便是等于将整个河套地区,都放心的交给了韩雍,此后夏州刺史樊胜以下,在军事上也应该接受韩雍的节制,这足见高岳的无比信重。
众人忙来恭贺,皆道此是喜上加喜。高岳大笑道:“卿可识尊贵否?”
韩雍躬身道:“主公恩深,臣铭感五内。然则,臣惟愿主公将来荡平中原,威加宇内,届时臣为主公牵马坠蹬,在万民欢呼朝拜中,昂然直入帝都,那才好算是既尊且贵了。”
高岳感慨赞叹,目光炯炯道:“卿的勉励,寡人也牢记在心,你我彼此努力,早日实现心中抱负便是。”
说着,高岳停了停,又道:“方才,乃是公家层面,只算秦公之赐;现在,却有私人情谊,还有云崧之赠。韩兄且稍待。”
连带韩雍在内,大家一听,这是还没结束,竟然还有贺礼啊!且对部下自称表字,极为罕见,都暗道高岳之待韩雍的亲厚程度,简直是可望而不可及,皆是自叹弗如。于是无论什么心理,都又纷纷兴奋起来,等着看热闹。韩雍也有些意动,却不知高岳又有什么赏物。
“半部六韬定西北,一部兵书平天下。兄其努力!”
高岳挥手示意,周盘龙趋步而前,又端来了一个银盘。红绸抽去,一部完整的六韬兵书,整齐的码放着。韩雍心念大动,立时便拾起一本,翻开去看,随即深陷的双目陡然睁圆,呼吸也登时急促了起来。慌忙又去急去翻看剩余五本,愕然发现,内里字迹笔酣墨饱,刚健迥劲——竟然是高岳工工整整的亲手抄写!
周盘龙轻声道:“听闻您的大婚,主公便连夜仔细抄写了这六本兵书。主公说,您一定可以了解到他的心意。韩君候!主公如许深情,请即领受吧。”
如果说方才的高官显爵是厚礼的话,那么,眼下这部手抄六韬,便是满含深情厚谊的无价之宝。众人惊声四起,艳羡非常,韩雍更是心潮澎湃,激动地难以自抑。昔年,在首阳时,与高岳初次见面以及在寒舍中秉烛夜谈的情形,高岳当时的话语、坚定的眼神、友善的笑容,那从前的点点滴滴,瞬间都全部涌上了心间。有一种情感,使他的血立时沸腾,将他的心塞得满满的,再也填装不下,急欲要找到出口,倾泻而出。
韩雍噗通拜倒三跪九叩,热泪长流不止,哽咽道:“臣本庸人,得蒙主公如此抬爱礼遇,惶惑喜悦之余,实不知实不知如何回报!臣唯有以此身耿耿孤忠,来效犬马之劳,竭尽至死,方能报得主公深恩之万一!”
这部六韬,韩雍从此便视为镇宅之宝,专辟独室敬供,更挑精细之人,小心看觑,不容有丝毫损伤。多年之后,韩雍逝去,六韬便成为他王府中最为贵重独一无二的传家之宝,代代相承。
在头曼城,高岳前后共待了七日有余,待到韩雍婚毕,便拟南回襄武。这期间,他与韩雍、杨轲以及众文武还曾数次当面商谈沟通:因铁弗部远避,眼下塞北漠南之地,算作无主。因其苦寒南人不适多半不愿移居,且土地不易耕种,难以立郡管辖。但是毕竟是辛苦打下的地盘,若又放任不管,也是可惜,长此以往又或被始料未及的外族侵占,造成祸患。所以具体怎么安置,是个问题,以致众说纷纭,高岳拿捏不定。
后来还是朔州长史鲍冲灵光一动,建议倒不如使靳冲族人屠各部,迁徙过去与其游牧,但必要将其贵族长老等诸家重要子弟,统皆留在襄武,即为质子,也可各凭资质拣选为官,从中挑选可靠人才,慢慢同化其族。这样,一面不至使新地荒废,一面可以妥善安置无所适从的屠各族人,一面也可使其为国土北境的缓冲地带,可谓是一箭三雕,众人合议,皆以为善,高岳便拟回襄武后再做详细安排。
第三百二十四章 驻兵陈留()
洛阳雄踞黄河南岸,北屏邙山、南系洛水;东接虎牢、西应潼关。四周群山环抱,中为洛阳平原,伊、洛、瀍、涧四水流贯其间,既是形势险要,又风光绮丽,土壤肥沃,气候适中,漕运便利,真正是河山拱戴,形胜甲于天下,乃是名副其实的九州之中、煌煌帝都。
因其地理位置及代表意义,皆是非比寻常,前后二赵在此地大打出手,决死相争,彼此耗费了无数精力,终于前赵皇帝刘曜胜出一筹,牢牢地掌握了河洛,并正式宣布将都城,从长安迁移至洛阳,石勒虽然暴怒冲天,但不得不接受暂时失利的事实。
但所谓有得有失。刘曜虽然最终击败了后赵大军,但却痛失了最为得力的头号干将呼延谟。早先,呼延谟攻陷虎牢后,率轻骑疾追后赵河东公石生,本来也是稳操胜券,但将至荥阳的时候,突然遭遇仿佛是从天而降的后赵中山公石虎之数万大军,呼延谟愕然失措,当即下令速速撤回,然而石虎早已赶上团团围住,与石生余部一同大肆围攻。因双方力量太过悬殊,前赵五千轻骑全军覆没,呼延谟本人也被石虎当阵斩杀。
噩耗传来,刘曜气怒攻心,竟然当场晕厥。众臣魂飞魄散,忙不迭唤来太医急救,费了好些功夫,才换得刘曜苏醒无恙。不顾隐疾未褪,第二日刘曜便御驾亲征,自领雄兵三万,东出虎牢,挟雷霆之怒横击石虎。石虎迎战不利,有所畏惧,急速遁走,荥阳便被刘曜攻取。
本是趁势追击,但刘曜率军行至呼延谟阵亡之处时,只见满地残尸断剑,萧条凄惨不忍卒视。尤其看到呼延谟的坐骑横毙在地,睹物思人,且因呼延谟乃是军中元戎,深得兵心,当下将士们纷纷痛苦,哀声震天。刘曜命设席祭奠,悲怒交加,情绪失控,竟致当场呕血数升,委顿倒地。于是众兵将慌忙拥住刘曜,飞奔回洛阳,刘曜只得暂且将养身体,再做计较。故而石虎从容收拢部众,驻兵陈留,多数坚栅修筑壁垒,不但谋划收复荥阳,且拟奇袭虎牢。
前赵这边,虽然攻占了虎牢和荥阳,但心腹重臣却无法死而复生。起码就刘曜个人来说,他认为这两处城关的价值,远远抵不上一个呼延谟。击败石虎之后,刘曜穷究呼延谟死因,原来是石虎从河北南下山东,征剿青州的曹嶷,大获全胜,曹嶷势穷请降,被押送襄国城处死,青州遂平。但随即石虎在青州疯狂杀人,广固城空,河水为之堵塞。
石勒任命的青州刺史刘征很气愤,忍不住对石虎说,他是奉了大王之令,来治理青州人民的。现在都杀得没人了,还怎么治理?干脆回去算了。即便这样,石虎最后也只在屠刀下留下区区七百余口人,转给刘征算作子民。石勒闻报后赶忙将石虎调走,转而向西,支援石生对抗刘曜。
石虎奉令便行。一路疾驰,方至荥阳,遇见石生溃逃,两相照面,便就晓得了呼延谟轻骑来追的消息。于是石虎设下埋伏,以数万大军突袭猝不及防的呼延谟,果然成功地将其击杀,就此斩断了刘曜的一条臂膀。虽然后来不敌刘曜的万丈怒火而失利退军,但获悉石虎阵斩呼延谟,石勒很是意外,进而认为用虎牢加荥阳,换了个呼延谟,这样倒也很值得。
石勒早年,与呼延谟也算友善,颇为敬佩他的为人。今日虽然分属敌对而斩杀了他,但也专门下令,使金线缝合其首,用名贵棺椁收敛遗体,礼送至洛阳,使其能够归葬故国。刘曜愈发愤懑感伤,流了无数枭雄泪。这边痛失干将士气低沮,那边损兵折将亟待休整,于是在公开层面上,两赵开始心照不宣短暂休兵。
陈留城。后赵军南城大营。
今日天气不错,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刚刚吃过了早饭,左右无事,石虎便和十来个亲信的部将们,边讨论当前形势,边在随意聊天。自从击杀呼延谟之后,河东公石生也收拢了本部兵马近万人,与石虎的三万余军队,都暂时进驻陈留。不过虽是友军,石虎石生却并不和睦,互相很有些不对盘,而两人名爵相等,地位相似,在军中的威望,也是几近相当,故而谁也不愿接受对方的节制,干脆两人不仅将各自军队驻扎在南城、北城外,自己也是在城中一南一北,划分而住。
但石虎竟然心中不屑。这些年来,他为石勒北征段部,南讨曹嶷,扫荡河北,攻取并州,连从前汉国的故都平阳辖地,都是他辛苦略定的。可以说,后赵能走到今天,成为东方强国,可以有实力和从前的旧主刘曜分庭抗礼,十之六七都是他石虎的累累功劳。石勒也非常信赖和看重他,晋升他为骠骑将军,领冀州牧,进爵中山郡公,侍中,甚至任命他为大单于元辅,每每攻坚克难的战役,屡攻不下的时候,最后大都会派石虎去解决问题。
当下,石虎盘腿而坐,正点着手指,向着众将唾沫横飞道:“所以我就是搞不懂,世人都拿我与他石生相提并论,岂不是气死人?他石生有什么本事,不过是一个外强中干的废物!”
在座诸将,都晓得石虎的脾性:基本上谁都看不上,谁都不放在眼里,除了他自己,别人都是废柴,最多只是废的程度有高低而已。尤其石生久负盛名,更是早就引起了石虎的嫉视,有事没事还喜欢当面挑衅。石生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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