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追杀李豹,而改为寻机生俘他为好,所以暗杀情事,才销声匿迹。
但不管怎么说,城外高岳的秦军正在奋力攻城,大有不得手誓不罢休的气势。李豹暗道逃得了一时,也逃不了一世,上邽现在形势,愈来愈糟糕,万一城破,自己还是跑不掉,究竟怎生是好。?
这一日,正坐在家中闷想的时候,却听闻卫兵传报,有不让通名的一位客人来访。李豹诧异,他归降以来,上邽城中没有交到一个朋友,平日有同僚见到,也懒得和他啰嗦,更曾有张春等嚣狂之人,当面嘲讽过他。他愤恨不已却也无奈,现在无端又怎么会有人来拜访他。正要出屋瞧个仔细的时候,来人大踏步走了进来,李豹忙抬头看,当即便愣得如同木桩一桩,惊道:“怎么是你?”
夜间,刚至子时。南阳王府百步外的左大街上,一长排的大小民宅早已闭门关窗,陷入沉寂。但其中某处屋舍,若是越过紧闭的厚重大门,在最里面一件内室中,昏暗跳动的烛火下,摇荡的各种黑影,低低的扑在墙壁上。
这幢普通民舍,也是上邽城中内衙的一处秘密据点。因为距离王府比较近,又是普通民宅,故而早在大半年前,就被不出面的蒯老三,指使属下不露痕迹的将其盘了下来,目标只有一个,就是专门侦刺南阳王府的大小情事。眼下作为今夜偷袭王府的最前哨,这里连带前院后院、内室外厅等,竟然不知不觉聚集起了近三百人。
“按照之前的商议,我现在再最后交待一遍。半个时辰后,咱们从这里出发,经过街角处,便就右拐。”祁复延在围拢身边的众人注视下,正用手指蘸了水,在桌面上比划,“然后,蒯虞侯带五十人,从此处绕过去,在王府后放火,同时大声鼓噪,总之动静越大越好,摆出有无数兵卒来攻的架势。?等到成功将所有注意力吸引过去之后,你们便就寻机转到前面来,跟着咱们一同杀进去,可都听清楚了吗?”
祁复延细豆小眼里映着烛火,扫视一遍沉声问道,众人压低了声音齐声称是。祁复延点点头,站起身来,恶声道:“憋屈了好长时间,咱们无奈的很。今晚只要能得手,甚至抓住了司马保,那便是奇功一件,在场所有人,都免不了有大大的赏赐,将来前途无量。老子丑话说在前头,今夜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哪一个要是坏了我的好事,无论是谁便是逃到天涯海角,老子也照样要索你的命!话粗了点,道理搁这摆着,大家都是明白人,懂了么。”
在场众人,绝大多数都是内衙的密探斥候,总体来说,还是比较可靠的。还有少数是上邽城中的一些泼皮,因是地头蛇,有其不可替代的作用,故而蒯老三通过长期的手段,也拉拢了过来。平日里不过是通过他们打探消息等,像今晚这等大事,却从来没有参与过。
蒯老三与祁复延曾反复商量,一方面实在是觉得人手越多越好,另一方面,这些个泼皮,虽好勇斗狠,但也很有些江湖义气,于是祁复延拍板决定用一用。但毕竟大事非同小可,临到关头,还是要将狠话交待交待,敲打一番,使众人能够同心协力。祁复延话音方落,蒯老三便带头表态效忠,又训诫了一番,大家皆是点头无话。祁复延便就吩咐将火把、兵刃等再详细检查检查,做到万无一失。
正忙碌的时候,众人听得屋外隐隐有什么嘈声,不大真切。祁复延正要叫人立马去打探的时候,随着门外沉沉急促的脚步,一个斥候挤了进来:“禀祁副使,南阳王府方才突然被一群不明身份的人攻击,眼下府内一片大乱,属下见不对头,便赶紧来汇报。”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所有人一下呆住。筹备了良久,费了不少心思,正是摩拳擦掌的时候,却见行动多半要落空,祁复延的鼻尖处,登时便涌出了汗珠。他小眼瞪得溜圆,低喝一声道:“难道是谁不听老子号令,竟敢擅自提前行动么?到底怎么回事!”
那斥候也是满面的焦急之色:“属下实在不知。就在方才,属下奉命正在王府不远处潜伏盯梢的时候,突然从暗处冲出很多人,打了火把舞着兵刃,开始冲击王府大门。属下初时以为是自己人,但不敢肯定,所以仍旧伏着未动。后来见那些人皆是穿着甲胄,似乎是兵卒,属下心想今晚咱们行动时都是要穿的黑衣,那么显然不是自己人。等那些人冲进府后,也是来意不善,片刻便听见里面各种惊惧叫唤,然后便开始冒出了火光,接着不多时,便有很多守军陆续奔了过来意图救援,一片混乱的时候,属下便赶忙奔了回来禀报。”
诸人面面相觑,连蒯老三也是一脸的愕然。这从哪里冒出来的一群人,不知何方神圣,如何这般巧合,竟也选在今夜,也是将袭击的目标放在了南阳王府。眼下被人抢先一步捷足先登,照着斥候的描述,就算现在立刻奔过去,恐怕也是给人擦屁股的事了。
这仓促之间的变故,将原定的计划全部打乱。祁复延小眼睛骨碌碌地转,片刻便道眼下时间紧迫,来不及再来慢慢做调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便将行动时间提前,现在就直奔南阳王府,看看能否乱中取胜,如若不能,届时再随机应变就是。
自蒯老三以下,统皆应允。于是便直奔王府。行不多时,远远便看见王府方向,已有火光燎然,再近些,仿佛因了火势,寒冷的空气也变得暖和了些。无数惊呼嘈乱的声音直入耳中,越来越大,乱哄哄地又不大真切,祁复延在转角处伸头看了看,王府大门处无数人急慌慌地跑进跑出,尽是一片不可收拾的景象。
“佟校尉,佟校尉!后院也起火了!”
“佟校尉,王爷果然是被走了!”
“还不快去追!快!火速通知”
祁复延在暗处露出小半个脸,眼中映着扭曲翻滚的火光,脑中立刻飞速运转起来。看架势,眼下南阳王府遇到了什么猝不及防的天大变故,应是毫无疑问,看那乱成了一锅粥的模样,不要说祁复延等人还在隐蔽状态,便是大摇大摆的冲出去,多半也一时无人顾及到他。但祁复延自己便否决了冲击王府的决定,因为听得司马保已被什么人给劫走,主要目标已经失去,现在再对王府下手,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先手已失,司马保又被人不知给弄到哪里去了。身后近三百人还在等着最新的指示,祁复延本来头大如斗,但他也算是个杀伐决断的人,听着王府那边佟校尉佟校尉的喊个不停,他只不过思忖了片刻,便有了新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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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三十九章 上邽长安()
上邽南城门处,值守士兵,忙不迭地将精疲力竭地正席地而睡的一千五百名守卒,全部都叫醒了过来。頂點說,。。城中心处,隐约可见火光升腾,各种嘶叫声也隐隐约约在寒冷的空气中传来。但这还不是值守士兵将所有人都唤起的唯一原因,因为城中的异动,城下围城的秦军,竟然从休息中迅速苏醒过来,并随即做出了反应,不多时,便摆出了严阵以待的攻击态势。
内忧外困的双重压力,让城头上双眼发紫的守卒们不自觉的挤在一处。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城中方向,乱哄哄的奔过来十几道身影,隔着老远就开始声嘶力竭的叫唤起来。
“快!快回王府支援!大王受了重伤!”
“再不过去就晚了!大王被贼子偷袭,受了重伤,撑不住了,速去支援!”
“城上的弟兄们快去王府!快去王府!”
这一声声高低不平的凄厉叫唤,叫得人心中发毛,犹如鼓急敲,越来越打颤。值守的头领,乃是个牙门将军,本自惊疑难耐,眼见对方统共不过十来个人,于是好歹先镇定下来,一面叫兵卒们高度戒备,一面亲自下了城楼来,慌忙喝问道:“什么人!出了什么”
他还没完,奔过来的为首之人,瞪着一双眼,急急打断道:“王府遇袭!敌人不明,情况紧急,佟校尉让我等速来求援,将军赶快多带兄弟们过去杀敌,王爷已经伤重不支了!”
那牙门将,听了这话,心中立时狂跳起来。他见对方这为首之人,话之间连连跺脚,满面焦急神色,又连称是奉了王府亲兵佟校尉的指派,于是再顾不得许多,又抱着万一南阳王身死,城中多半就要大乱起来,届时没有人会管他们,还是抓紧先一步赶往王府,见机而动才好。
牙门将一拱手,转身招呼了七百人,疾速而去,片刻便消失在了远处。那剩余留守的八百人,正在各自发惴的时候,猛听一声唿哨,昏暗中,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了许多人来,俱是舞着明晃晃的兵刃,在那眼之人的带领下,狂吼着直接奔着门洞处杀去,恍惚间就像一群从阴间闯出来的恶鬼相似。
原来祁复延眼见突袭南阳王府,已失去了应有的价值,但部下又已全部召集出来,士气人心好容易鼓舞起来,若是就地解散回去再等时机,实在是下下之策。于是祁复延索性当机立断,将突袭的目标还是改回攻打城门,杀散守卒,将城外大军放进来。他便假托王府佟校尉的属下,来南门处大喊大叫扰乱军心,再以事态紧急为由将那守将催促走,接着便率领隐蔽的部众暴起,想抢在对方醒悟过来之前,打个时间差。
变乱太过突然,很多守卒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人头已被砍落在地,门洞处的守卒,不到片刻便被杀光,等城楼上的守卒慌乱的冲下来,祁复延已率众冲到了城门后。
兵刃声夹着嘈杂叫骂声,却被突然响起的轰隆隆的声响所掩盖。厚重无比的城门,缓慢但坚决的由内而外的开启,露出了黑蜮蜮的通道。城外早已严神戒备的秦军发一声喊,立时便蜂拥而入。刀光剑影过处,鲜血狂溅,人头抛飞,各种呼喊声不绝于耳。在秦军长期全力围攻仍能坚持到现在的上邽城,司马保根基之所、象征着王权所在的上邽城,终于在内应外合之下,就此沦陷。
长安城。
熊熊战火升起的浓烟,滚滚着弥漫了整座城楼。那风中瑟缩抖动难以辨认的“晋”字大旗,已然千疮百孔,残破褴褛,似乎随时就会坠落。城楼之上,四处皆是死尸伏卧,污血遍地,有些竟已凝结成了暗紫色的血块,望之可怖,却早就无人来清理。还能站起的人,无不是满面黑灰,只露着两只疲惫惊惧的眼,一眨不眨朝下盯视。浓浓的血腥味与焦烟气相互夹杂着,充斥在空气中刺鼻难闻,有如黑云一般压在城头之上。
战争,却依然持续。
粗野的嘶喊甚至惨叫,动人心弦。城下匈奴军兵卒狂暴的身影,如惊涛骇浪般层层叠叠撞来,似乎永远不会终止。他们口中,发出了震动天地的嗥叫,这种嚎声,互相传染,互相应和,仿佛这支大军,都已化作为嗜血的兽人军团。空中箭矢往来疾飞,拖着尾声的箭雨,如蝗虫过境般纷纷划破长空,城上城下,无数的兵士如雨打蕉叶,瞬间便失去生命。
刘曜下了死令,志在必得。尤其是在他亲手斩杀了攻城不利或是半途逃归的八名将校之后,匈奴大军如同发了狂,用无数活生生的性命,硬生生来破坏、撞击、咬噬长安城,在丧失了两万余人的兵力之后,匈奴人用毫不畏死的嗜血蛮劲,更将长安打了个千疮百孔。
被五万余匈奴大军四面包围,层层环攻之下,城中早就丧失了出城逆战的各种机会,连夜间垂城而出袭扰乱敌军营帐的勇气也已失去。一味被动的防守下,长安如同一只紧紧蜷缩起身子的刺猬,那自恃能退敌的满身尖刺,已被敌人很有耐心根根拔起,如今,再无防御能力的躯干,就要暴露无遗了。
眼下,城中粮食紧缺、兵力匮乏,物资短少,最关键是在极其残酷的环境中,人心也发生变化,慢慢开始崩塌。
高岳衣不解甲,在城楼上往来指挥。从三日前开始,匈奴军的攻势一茬猛过一茬,好几次险些招架不住。高岳奉皇帝令,暂领卫将军之号,充任前敌总指挥,带了王该及樊胜二名得力副手,日夜坚守在城墙上,率部拼死抵抗,他亲手格毙的敌兵,已不下两百余人。
但高岳焦虑的发现,敌兵杀死了一个,便上来了一双;杀死了一双,又冲上来四个,总之仿佛是无穷无尽,便杀到手软也于事无补。城下的攻城车、云梯、投石车、耧车等等,好容易破坏了一具,跟着便又有新的被拉上来,继续着凌厉无比的攻击,实在让人防不胜防,筋疲力尽。
半个时辰前,匈奴大军方才暂停了通宵达旦以来的攻击,略作休整,城上还没喘口气,凄厉的牛角冲锋声又开始震荡在硝烟弥漫的空中,匈奴兵开始缓慢但坚决开始摆起阵势,粗野的嘶吼声,也如狼嗥般重复响起,让人紧绷的神经几乎要就此断裂。
多时高强度的攻防战,高岳已是形容憔悴,浓密的胡须也蓄了起来,又愈发衬得消瘦。他本倚着城墙,箕腿而坐,将头往后靠着,正自闭目休息。听得城下又有异动,当即霍然起身,满面烟黑之下,一双虎目依然炯炯发亮。他掣枪在手,正要招呼樊胜王该,却从城下传来了声声叫唤。
“高将军,高将军!”
却是三个黄门,踉踉跄跄的从城下奔了上来,来至近前,声道:“陛下口谕,高将军劳苦,朕心不安,吃饱了才能杀敌。故而让奴等,给高将军、樊将军和王将军,送来吃食,快快收了,人多了看见也不好。”
着话,三人左视右顾,俱从怀中摸出来个布包,忙不迭塞在了高岳、樊胜和王该的手中。那布包散着酸味,让高岳有些错愕,略略抖开边角一看,却是两块酿酒用的曲饼,王连和樊胜手中,也是一样。
高岳咽了口干涩的唾沫,哑声问道:“此乃何意?”
为首黄门忙应道:“今日早上,在太仓中,竟然发现了从前存放的数十块曲饼。陛下得报后大喜过望,便收集起来,熬煮成粥,分赐了众位臣工,当廷用了膳。这几块,是陛下特地为留给高将军等,留了一份。”
他一边着,一边不停偷眼瞄向高岳手中的曲饼,微微垂下头来,止不住的咽口水。
高岳叹息一声,不知什么好。旁边樊胜苦笑起来,但他面上的血污早变得干黑,一笑牵动了痂口,又疼的直抽。
“哎哟。如今连这曲饼都算是可遇不可求的美味了。呵呵,岂不好笑?想当年在洛阳的时候,我不过是个的中军宿卫郎将,鸡鸭鱼肉都吃腻歪了。没想到如今官越做越大,却要咽这活像是发了馊的曲饼!”
第两百四十章 国仇家恨()
凉州督护王该闻言,凑了上来。?。??他在多次战斗中,亲眼目睹了高岳的超凡武技,对其临危不惧的无畏精神和冷静缜密的临战指挥,都很是敬佩。尤其是前一次,敌兵攻上了城头,王该好歹架住了数人,却不防另一杆长矛刺来,千钧一发之际,还是高岳飞奔而来,生生救下了他的性命。故而,在血与火的锤炼中,王该不仅与高岳、连带樊胜等都结下了深厚情谊,无形中更已是视高岳为主心骨。
听闻樊胜略带怄气的话,王该将面上的黑灰搓了搓,摇摇头涩声道:“算了罢。不说你这锦衣玉食的京官儿,便是我从前还是凉州小校的时候,一日三餐起码也是有荤管饱。但如今什么情况?长安城里,上个月就开始闹饥荒了,老百姓都吃不上饭,皇宫里还勉强能度支。到了眼下,米都涨到了一斗要黄金二两!还有钱买不着。我听说,最近都有易子而食的事情发生,所以咱们还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