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
雪姝断断续续的埋怨和啜泣声,让骨思朵心中发紧,坐立不安,忙两步过去,搂住她道:“哎哟我的心肝,你别哭了。这样吧!我去和万县令讲讲,便带八百人去给你撑场子,如何?八百军兵也足够多了,而且不满千,我也好开口相商,行不行?”
“八百?嗯那就是咱们城中总兵力的四成了吧?也可以!”
雪姝止住了泪,想了一想,破涕为笑道:“好夫君,我就知道你最有本事,不会让我失望。为了表示谢意,莫如妾身陪你饮几杯吧。”
“只此一回,下次莫要让我再为难了。不过也就是我老骨和主公关系匪浅,要不然,你换个别人来试试看?”
骨思朵被雪姝没口的夸赞,不由也有些自得起来,扬着眉毛将大拇指一翘。桌上的可口菜肴,清冽水酒,再加上艳若桃花曲意逢迎的美娘子,骨思朵很快就醺醺然,酒意上头,他一把抄起雪姝扔在榻上,在其娇嗔的惊叫声中,骨思朵哈哈大笑着扑了上去,二人激烈床战一场后筋疲力尽,立时便昏昏睡去。
屋外寒风刺骨凌冽呼啸,便使人格外留恋温暖的被窝,缩在厚实的褥子里,睡意浓重,难以苏醒。骨思朵饮了酒又卖了力,睡得鼾声震天,似乎摇都摇不醒,雪姝片缕皆无,像只温顺的猫般,蜷在骨思朵宽阔的怀里也睡得香甜。到了夜深时分,一片阴冷静谧之时,雪姝却陡然睁开了眼睛。
她的目光在黑暗中熠熠有光,竟然好似是一直在装睡!先自躺着不动,适应了下黑黢黢的环境,接着将骨思朵搂住她的粗壮的臂膊,轻轻抬起,慢慢的爬起身来。皱着眉将骨思朵流在她粉臂上的口水狠狠擦去,雪姝想了一想,俯下来将骨思朵摇了摇,又唤几声,骨思朵兀自打着呼噜,毫无反应,她立时迅速的伸出手去,在骨思朵枕下略略一探,便握住一柄钥匙在手。
雪姝便下得床来,精赤着身子,在黑暗中看着骨思朵,面色阴沉难辨。站了一会,有些冷意,她披起衣裳,蹑手蹑脚走到屋内橱柜前,轻轻打开了锁,摸索一阵,便找出了一件东西,似乎是个印章。接着,她迅速从衣服的夹层里抠出了叠成很的一张笺纸抖开铺平,将那印章用力盖了上去,然后迅速将一切恢复原样。
“哎哟!”
甫才转身,却撞在了桌角处,雪姝疼得下意识低叫出口,接着床榻处便传来异常响动。她激得一个哆嗦,立时紧紧攥住笺纸藏在身后,弓着腰惊惧的朝床上望去,昏暗中,骨思朵又一动不动,原来他只是翻了个身,照样睡得死沉。
雪姝心头狂跳,不由擦擦额头的汗,将手紧紧按在高耸颤动的胸脯上。她暗骂一声,长吸口气,尽量放轻了动静,慢慢走到了门后。
“根,根。”
她的声音,在凄冷的暗夜里,压得很低,带了几丝颤音。须臾,门外便传来了非常轻微的敲门声,一轻二重。雪姝立时心翼翼的将门开了道口子,将那笺纸递了出去,又急促了句什么,那根再无平日里淳朴老实的模样,露出阴谲的笑容将头一,却从外间的窗户跳了出去,消失不见。雪姝随即手脚麻利的将门关好,走到床边,脱了衣服又钻进被窝来躺倒不动,只一双大睁着的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
第两百二十二章 回乡的路()
第二天,骨思朵便径直找到了万宏,低声将事情说了一遍。万宏果然有些警惕,摇着头道:“骨将军,你这明日要陪夫人去祭祖,万某绝无话说。但竟然要带八百人之多同去,我很是不解。这,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非是万某不通情理,实在是重担在身,不由不慎。敌人亡我之心不死,万一出了岔子,你叫我如何跟主公交代?”
骨思朵有些不好意思,只得忸怩的实话实说。他打着哈哈,便道咱那婆娘脸皮薄又好面子,从前被街坊欺负刁难,如今只想回去耀武扬威一番,出口气而已。女人嘛!就是那么点小心思,我又跟她打了包票,还望万兄多多理解。末了骨思朵拍着胸脯道,调兵不过千,便不算违规,总不叫你老哥为难。且我明早出城暮时准归,绝不会出差错,日后在主公面前,得空便会多讲些老哥的好话就是。
万宏被他缠得没法,虽然还是存有疑虑,也只好叹口气默认,并再三表态,此番战马最多只能带走五十匹,且队主以上军官,不得调动出城。他心中暗自腹诽,高岳怎么尽给他找来些不靠谱的搭档。
到了第三日吃过早饭,骨思朵便与雪姝二人一马,率领八百兵士,众星捧月般护送着出城而去。万宏在城头上,望着越来越远的骨思朵背影,不禁皱了眉头,若有所思。
且说骨思朵出得城来,一路走走看看,倒也有种难得的惬意。相反的,雪姝却似有些不耐烦,不停催促他将速度放快些。见其这般想急着衣锦还乡,骨思朵暗自好笑,便就连道好好好,命令大队人马加快步伐。
赶了一段路,已经日头渐升了。骨思朵本还说说笑笑,听凭着雪姝指挥引路。此番抬眼看了看周遭,有些奇怪道:“雪娘,去往沙洼乡的路,我也晓得,好像不是这么走啊?”
雪姝坐在他身前,回首嫣然一笑,道:“我知道。这条路是小路,也通沙洼乡,我之所以不从官道上走,正是要出其不意的杀进村去,让他们措手不及,才能看看那些惊恐惧怕的嘴脸。”
“还,还杀进村去!”
骨思朵暗笑,这本来差不多是个装装样子的场面活,还搞得这么一本正经,女人较起真来,果然执拗的很。
“诶?方才你那兄弟小根,还在身旁随着,怎么现在没见着?”
“哦,他老贴在我们身边也别扭,我让他提前去沙洼乡了,也有个接应不是。你光顾着东瞅西看了,哪里能注意到许多。”
骨思朵把头点点,心中释然,也就不再多问。反正管他怎么走,就当今天出来陪着婆娘散散心了。
又走了一截,天色渐渐转阴了。正月里的风,仍然割脸的很,兜头吹来,很是让人瑟缩不已。骨思朵率军逶迤而行,便进入一处山谷之内。众人抬头四下观望,这条山谷曲曲弯弯,两边草深林密,许多地方是陡立的峭壁,简直就是两道高高的石墙夹着一道狭窄的通道,四下尽是迷蒙昏暗之感。
“来人,在周遭详细探查一番,全军先暂停行进!”
毕竟也算打久了仗的人,入了这自然险地,骨思朵不由立时生出警惕来,走着便勒住了马,,将那先前轻松的表情,换了些凝重,大声的吩咐部下。
“等一下。”
身前的雪姝,不安的扭起了身子,贴近骨思朵低声道:“夫君,妾身想,想小解,那边山坡处草比较深,我先过去方便,等我来了你再使人探查。”
骨思朵便暂且制止了部下的行动,使众人原地待命,不准妄动。他跳下马,将雪姝又扶下来,关切道:“可要我陪你一同过去?”
雪姝红着脸道:“哎呀这么多人都看着,臊的慌,你就别跟着了,我去去就来,你叫大家都别乱走啊。”
骨思朵哈哈一笑,便就不动,眼看着雪姝小跑着上了道小山坡,在乱蓬蓬的草木后伏下身不见了。
众人都不敢将目光看过去,慌忙移开了视线,以作回避。骨思朵伸了个懒腰,将脖子拍了拍,大声的打了个哈欠,眼中都涌出了慵懒的泪水来。那声音啊啊啊的回荡半晌,愈发衬的山谷内幽僻阴谧起来。
有亲兵上前惴惴道:“将军!按说您这一嗓子,应该立时惊起许多飞鸟才是。可是这半晌功夫,连只雀儿都没瞧见,这谷里也太安静了,会不会有些不对劲?”
骨思朵心中咯噔一下,将眼睛揉了揉,瞪圆了道:“不会吧?这里离新兴也不过三五十里的地儿,哪里会有敌人?再说咱们是临时出城来,除了自己人,谁个晓得咱们的行踪?你不要大惊小怪。”
话虽这样强说,骨思朵也愈发不安起来。他转而又想到,雪姝去方便方便,如何到现在还不见回,就算大解,也应该差不多了啊。
“继续原地待命,加强戒备,我过去看一看。”
骨思朵想了想,终究按捺不住,叫部下们不要妄动,便迈开步子,往那雪姝藏身的小坡后处走去,为避免惊吓到她,骨思朵边走边探询的出声相唤,问雪娘好了没有。
无人答应他。骨思朵三步两步便走到,转过去一看,那坡后确实有一片杂草被压伏的痕迹,但雪姝却踪影全无。
骨思朵愕然四顾,入眼尽是荒木怪石,哪里有雪姝的半分影子。他一头雾水,又有些发急,立时大叫起来::“雪娘,雪娘?雪”
陡然咚的一声重鼓擂击,打断了他的呼喊。随后,两边山壁上突然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喊杀声,紧接着轰隆隆地滚下许多巨石粗木,以迅雷奔马之速,带起了一路如瀑布坠落的碎散石块,来势狂猛的碾冲下来。
“啊!我的腿!”
“老赵,你怎么样了?坚持住!”
“不好啦!王队副也被砸死啦!”
八百陇西兵卒,被那无数的石木撞击,猝不及防之下,登时死伤大片。余下的不知何方敌袭,又因为山道狭窄,更加乱哄哄的挤作一团,如受了伤的蟒蛇般扭动起来。杂沓的脚步声加上粗重的喘息,人的惨叫和着马的嘶鸣,谷内立时沸反盈天。
骨思朵亡魂皆冒,这边雪姝还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那边部下们已然伤亡惨重。他一咬牙,还是大局为重,立时扭头便冲过来,拔出佩刀狂吼着要兵卒们先组成圆阵,以环形防御之势,稳住阵脚再说。
亲兵猛扑上来,将骨思朵撞翻在地,堪堪避过一根呼啸而过的滚木。亲兵在耳旁大叫着道:“弟兄们死了不少人来不及结阵了将军!赶快撤出山谷再说吧!”
这时,无数劲弩已经如狂雨般扫将下来,无法躲避的最外围陇西兵,又惨呼着死伤良多,连骨思朵肩头亦中一流矢。剧痛,让他的头脑反而清醒了一点,深知若是再有迟疑迁延,那么所有人都要立时全部交代在这里。骨思朵将后槽牙咬得发酸,觑得空来,猛地直起身子,狂吼一声:“本将在此!不要慌,所有人都随我冲出去!”
猝然中伏遇袭的乱局之中,主将健在,便是给惶然不知所措的兵士们,吃下了一颗定心丸,所谓蛇无头不行,鸟无翼不飏,一支军队失去了主将,多半便是迅速瓦解乃至全军溃败的局面。眼下慌乱的兵卒,见骨思朵出头指挥,立时也竭力呼喊着以作回应,所有人都伏着身子加快脚步,一边竭力躲避着随时冲到眼前的箭矢木石,一边踉踉跄跄的往来路退去。
还好,进入山谷的入口,不知为什么竟然并没有被堵死,骨思朵忍着痛,带着残兵败将,好容易冲了出去。他抬起惊魂未定的眼略略一扫,便看出了眼下随他逃出来的生还者,至多只剩一半人了。虽然像是吃了闷头亏一样,莫名其妙折损过半,还不知道偷袭的敌军是何人,但听得身后谷内喊杀声大起,无数有力的脚步声紧追过来似乎愈发接近,就像踩在他的心头相似,骨思朵无力回军返斗,只好带着残兵往新兴城狂奔退去。
第两百二十三章 疑窦丛生()
且说先前骨思朵率军离城而出之后,万宏心事满腹的往府衙走去。︽,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如今什么局势,司马保、陈安、蒲洪,乃至暂时东去的匈奴人,甚至是意料不到的敌手,都在身侧狠狠地窥视,时刻准备着扑上来咬上一口,哪里能够掉以轻心,还好整以暇的分出兵去,无端削弱了城防力量,就只为了一个女人的虚荣心!
他是城主,若是新兴有失,就算高岳不说,那渎职之罪过,也不是轻易就能洗掉。万宏无言的迈着步子,闷闷的思想,以至于竟然不免暗暗后悔,要是坚持原则,不同意骨思朵的请求就好了。他在心中发狠道,仅此一次,再没有下回。
方回到府衙,坐下来刚喝了一口茶水,万宏突然发现砚台下,竟然压着一张似有字痕的笺纸。这张案几,就是他办公及私下读书时的所在,桌面上日日亲手整理,数年下来,什么物件放在什么位置,他闭着眼都能摸清楚,且他离开时,案几上还是老原样,那这砚台下,现在如何会好端端的又冒出纸来!
万宏有些犹疑,便将那笺纸抽出,抖开来一看究竟。
那笺纸上,寥寥数语字迹潦草,还有大大小小的灯捻烧烫痕迹,仿佛是夜半仓促之间写就。信中只道,愿意遵照约定,会在合适时机骗出城去归降,若是能擒杀万宏最好,如若不能,也要将所部兵卒尽可能多多带出,用来献给大王以示诚意等等。
万宏瞬息看完之后,一身冷汗立时涌出。信的最下方,竟然盖着骨思朵中郎将的大印,而且,他认出了这确实是骨思朵的字迹!
骇然之下,万宏蹭的站起,下意识就要喊些什么,但又硬生生的止住,他颓然坐倒,一把抄起茶盏,不顾斯文的咕咚咚连灌几大口,想了想,朝外低喝道:“来人!这封信,是哪个放在这里的?”
外面问了几声,一个打杂的小吏,忙跑进来:“回禀县尊,这是方才小人清扫堂间时候,在门槛边上拾到的。小人猜想多半是县尊无意中遗失,故而并没有私下查看,就又放在了案几上。可是有何不妥”
小吏见万宏圆睁着眼,满面的焦急之色,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对,不免有些惴惴。万宏追问几声,待晓得并没有任何人看过,便挥挥手,让那小吏先退了出去。他独自坐着一动不动,闭上眼睛兀自思索,将连日来骨思朵的言行举止,从头到尾来回梳理。待想到骨思朵向他开口要带一千人出城时候,那种躲闪的眼神和很不自然的表情,万宏心中立时一沉,此人必然心中有鬼。
虽然骨思朵乃是与高岳相识于微末时的老部下,按理说应该是忠贞不贰。但关键如今世道,什么事情都不按正常套路来。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善变,最是难以捉摸。原则上讲,任何人都有可能在利益面前出卖自己的灵魂,有时候,并不是足够忠诚,只不过让人背叛的筹码还不够多罢了。
万宏也知道,孙隆死了才不过半年而已,尸骨怕是还未腐呢。他怎么死的?还不就是在毫无预料之下,被自己人兜心一刀,死的憋屈无比。前车之鉴后事之师,眼下一步疏漏,步步杀机,宁愿谨慎小心些多做防备,也不能到时候死不瞑目。
防人之心不可无!想到这里,万宏立时下定决心睁开了眼睛。他连声催促,使人将城中两位副将校尉及数名都尉队主等各级军官,一并叫来府衙。众人听闻是城主紧急召见,都是非常诧异。正常情况下,军事乃是本城守将全权负责,除非在战事已起的情况下,城主才会插手过问。此时新兴并没有遇袭,万宏却突然如此举动,不由人不满腹狐疑。等陆续到齐之后,万宏又立马命令关闭府门,倒把众位军官搞得无比紧张起来。
于是万宏铁青着脸,兜头便道骨思朵欲反,要陷杀我等同僚。便将那封暗信抖开,让众人逐一传阅,大家不由瞠目结舌大吃一惊。万宏又将骨思朵出城陪其家眷祭祖,却执意非要多带兵卒而去的情事,详细讲述。这下,在场所有军官,连本来坚决不相信的,也都变得心中没底,不禁各个面面相觑,如寒蝉般哑然无声。
“诸位,男儿在世,忠义为本。主公待我等实在不薄,故而为主公守城,责无旁贷。如今骨思朵反叛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