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坚头奔至陈安二十步外,一勒马缰,双刀相击,瞋目道:“在老子眼里,尔等便是土鸡瓦狗一般,还值得什么当真!你若是怕了,便就一起上,老子无所谓,反正鼠辈都是以多欺少。”
陈安心头的火,被杨坚头撩拨的愈来愈旺,当下也狂怒起来。从前只听说杨坚头之勇,眼下能有机会亲自称量称量,陈安这种自视甚高的人,哪里还能按捺的住,且他看杨坚头无视他身后的大军,单人匹马便就敢主动出来挑战,这股气势,无论如何也不能输给对方。
陈安三角眼里放出慑人的光,他紧了紧刀柄,将手中长矛一伸,制止了石容等部下的骚动,斜睨了眼杨坚头,森然道:“今日便让你输的服气,死的明白。”
“少废话,将项上人头送来,老子就饶你性命!”
杨坚头将马连纵,接着便卷起道狂风,在城上城下的惊呼声中,陈安迎头而上,两人瞬间便暴烈的撞在一处。
第两百一十四章 岂当儿戏()
三日后,高岳率六千精锐,抵达新兴城西门处。县令万宏得报,慌忙来迎,将高岳请进城中。见主帅亲自来援,新兴城上下一片欢腾,声势大振。万宏心中也是安定,晓得无论如何,眼下新兴城应该是没有什么风险了。
高岳下得马来,甲胄不卸,边大步流星往里走,边沉声问道:“杨坚头何在?”
万宏摇摇头,在高岳身侧趋步道:“请主公随我来,一看便知。”
虽然杨坚头目前已正式收至麾下,但高岳一则晓得杨坚头是个什么桀骜难驯的脾性,二来也有些许担心杨坚头是否十足忠诚可靠。当下见万宏欲言又止的那副模样,故而心中更有疑虑。究竟在搞什么名堂!他面色转冷,哼了一声,也不再问,随着万宏便急急往东城处赶去。
方才上得城楼,便隐约听见城下有异响。高岳两步便奔至墙垛边,抬眼朝下一望,却见城门外空旷之处,有两人正在激烈步战,还时不时大声呼喝。一人紧紧束着贴身短打布衫,左手刀右手矛,略略辨认,便看清了乃是陈安;另一手持双刀之人,竟然裸着上身,正是杨坚头!
伴着上下兵卒们时不时响起的助阵呼喊,陈安大刀劈砍长矛攒刺,攻势凌厉;杨坚头左跳右纵如灵巧猿精,手中双刀寒芒翻飞,快若闪电,丝毫不落下风。双方兵刃频繁的击在一处,叮叮当当的相交之声不绝于耳,两人斗得难解难分,愈发搏命起来。
高岳呆看片刻,转过头来无声地望着万宏。
万宏苦笑一声,道:“好教主公得知。这位二王子,实在是个杀星!自从几日前,陈安突然来犯我新兴,还没说得半句话,二王子便单人匹马的冲出城去,与陈安大战了二百余合,不分胜负,其猛烈之程度,让人直惊掉下巴。孰料接下来几天,他日日出城搦战,那陈安似乎也颇为上瘾单打独斗的勾当,于是他两个从马上打到马下,从马下又斗到马上,不分白天黑夜天天都是这样。力乏了便各自回转,歇不到半刻钟,又去重复厮杀,把敌我两军的兵士,统皆瞧得发呆。你看,几天来,二人杀得性起,非要拿下对方才罢休,二王子索性脱了衣甲好似亡命之徒,陈安连城都不攻了!”
高岳微皱着眉道:“虽说敌人暂时没有攻城,但杨坚头既是氐王之子,更是我军大将。这样单身一人出城,面对敌人成千上万的军队,还如此不分轻重的恃勇独斗,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如何是好?你作为城主,为何不拦阻于他!”
“我,我哪里能够拦得住他!”
万宏急的面红耳赤,不由兀自跺脚:“道理我也和他说过,利害轻重我也苦口婆心的给他摆明,实在劝不动时,我还叫他好歹也带些兵士同去以防万一,但他根本听不进去,反而嫌我十足啰嗦,又说无论如何就是他自己一人,带了帮手反而叫人笑话。甚且还说我是迂腐慎微的读书人,胆子小。我从大局着想,没有与他做意气之争,但主公你看,这二王子如何能够以常理劝之呢。”
高岳愕然无语。半晌神色复杂的点点头,对万宏表示理解和宽慰。随即转首对左右沉声道:鸣钲,让他回来!”
钲,乃是古代一众乐器,用铜制成,颜色似金,所以鸣钲便就是常说的鸣金。作战之时,闻鼓而进闻金收兵,这是放之四海皆有效的铁打军纪。须臾,新兴城上金声大作,但敲击了好一会,杨坚头仍然与陈安战做一处,丝毫没有回来的意思。
“没有用的,主公。”
万宏心道,不让你自己亲身试试,还倒以为我夸大其词呢,“属下也曾多次鸣金,那敲击的兵卒,连手都敲酸了,二王子就是不回,奈何?”
高岳登时不悦起来。严明的军纪、绝对的服从,这对于他来讲,是行军打仗甚至为人处世之时,所有核心问题中的核心。不论任何理由,作为一名合格的战士,都不能不从号令,为所欲为。
“打起我的将旗,鸣号角!”
随着高岳一声断喝,新兴城上,一面镶着红边的硕大玄黑主将旗帜被迎风抖开,左右挥舞起来,旗上白丝织就的、斗大的“高”字,隔老远都能望得一清二楚。与此同时,苍劲雄浑的号角声瞬间响彻在城头上空,其音越来越高亢,摄人心魄。
被这陡然而来的巨大号角声所扰,杨坚头及陈安,终于停下了手,跳出圈外。陈安忙抬眼观瞧,不禁微微变色,直愣愣盯着那城头的将旗,若有所思锁起了眉头。
杨坚头大多时间基本上都耗在城外,并不知道高岳亲临。几日下来,他与陈安,真正是斗得酣畅淋漓,大呼痛快,有一回甚至几乎力竭,但却仍然趋之若鹜,战意浓烈。所谓棋逢对手,杨坚头恃勇心傲,难得遇见这么个势均力敌的对手,于公于私,他都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战而胜之,哪怕就是赌一口气,也决不能中途收手。
金声大作,他充耳未闻。但将旗招摇外加号角迭起,却无法再无动于衷。本来依他本意,还是不愿回城,但又暗忖鸣金也就罢了,象征着主帅亲至的号角声,那万宏绝没有胆子敢擅自用来,而且那主将之旗,万宏又从哪里能搞到。难道是高岳真的来了?不行还是先回去一趟瞧瞧再说吧。
杨坚头瞪着陈安,哼了声道:“也罢!就再让你多喘几口气,待老子回去喝碗水,再出来砍你狗头!”
陈安的心思,却已经不知不觉的,不在杨坚头身上了。他睨了眼杨坚头,很不耐烦的将手摆摆,继而一言不发,扭头便快步往自家阵营走去,那边手下校尉石荣,早已牵得马迎了上来,低声与语。
一遍号角吹毕,杨坚头终于回到了新兴城头上。见果然是高岳亲临,杨坚头很是意外,忙上前参见,施了礼,大大咧咧道:“将军!如何亲自来此?姓陈的撮尔小贼,我擒住他也不是什么难事,且看我将这些杂牌军都打退,将军何必杀鸡还用牛刀”
杨坚头双目炯炯发亮,精赤着的上身,汗水还在争先恐后地往外冒,晶亮亮的,使得结实雄健的肌肉,竟发出了浅栗色的光泽来,每一处都散发着浓烈的力量之感,年轻而又极有活力,像是一具精心雕铸却又富有弹性的钢铁躯体。
高岳微微颔首,却虎目含威。城上没有人做声,万宏以下,也都默然地望着杨坚头。杨坚头正觉得气氛有异莫名所以,却见高岳把脸一垮,兜头喝道:“初次鸣金,为何不归?”
“我,我想要一鼓作气拿下那姓陈的,所以”
“混账!”
高岳陡然发作,上前一步站在杨坚头面前,瞪起双目逼视着他,勃然道:“守御城池关系匪浅,你却还日日独自出城打斗,难道战阵大事乃是儿戏?且你闻鼓不进,鸣金不退,便是十足的有违军纪!凭此一点,我杀你的头,也是毫无问题,还敢推诿支吾么!”
“将军,我不是儿戏更不是推诿,那姓陈的无故来犯我境,还敢口出不逊辱我父王,所以我憋着一口气,想着无论如何要”杨坚头见高岳果真发怒,心中也有些不安,但他又觉得委屈,于是便急急辩解起来。
孰料高岳根本不听他再讲,转头向万宏道:“万县令!”
万宏忙上前来,躬身道:“属下在此,但请主公吩咐。”
高岳吸了口气,直视着杨坚头,寒着脸一字一句道:“替我修书一封,送给武都杨氐王。就说杨坚头无视我军纪律,按理我应立即将其斩首示众,以儆效尤。但顾念杨氐王从前的大义和盛情,实在不忍伤却挚友之心,左右无奈下,只好将杨坚头黜退回去,请杨氐王自行管教,我高某麾下,绝不能有这种不服约束的散漫之人。”
“现在就去,写好了拿来我看,没有问题就加盖我的大印,及早发去武都!”
第两百一十五章 击退来敌()
因杨坚头屡次毫不听劝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一般,万宏本来在旁还有些袖手旁观幸灾乐祸的味道。但眼下见高岳面色阴沉,语气冷硬,也晓得不当玩,忙敛容噤声,连连点头称是。他转身便就要离开,却被杨坚头急急一把攥住。
“万县令,且,且稍等!稍等”
虽然性命无忧,甚至也没有受到任何杖责和处罚,但乍闻高岳此语,杨坚头还是心内悚然,冷热汗交替涌出。当初,杨茂搜当着众人的面,将他郑重的托付给高岳,从此,他已正式算是陇西军一员了。如今才过得短短时日,却被主帅以散漫松懈不服管教为由,公开黜退勒令送回,这不仅仅是对他杨坚头的巨大否定,更会让他父亲杨茂搜失望伤心,面上蒙羞再也无光,更不要说,如果真的被贬了回去,他大哥杨难敌会否就此刁难羞辱他,族人们又会怎么看他?
万宏有些犹疑,不自觉地望向高岳,不晓得当下是走还是留。却被高岳满面煞气的一瞪,慌得掉头就要下城,无奈被杨坚头强有力的手攥住,根本挣不开。
“将军!千错万错,你都不能将我贬回去啊!真要如此,我父王多半会被我气病倒的,我哪里还有脸再面对族人。我求求你,便是将我立时打杀,我杨坚头眼都不眨,可千万不能贬我呀将军!”
大骇之下,杨坚头再无一丝平日的倨傲,他一只手仍然紧紧攥住万宏不放松,到得后来生怕万宏挣脱开,索性一把拉到身前,紧紧挟住;另一只手情不自禁地把住高岳臂膊,兀自大力摇动,弓着身子苦苦哀求起来。
杨坚头部下一众氐兵,都慌得赶忙跪下来,黑压压的伏了一地,异口同声地替杨坚头苦苦求情,请高岳饶过这次。
高岳不答,想了想冷着脸将臂膀抽开,转身却蹬蹬蹬下了楼去,将杨坚头晾着。杨坚头不知所措,左看看右看看。万宏见他如此失落的模样,也生出几分同情,上前劝慰了几句,言道待主公怒气稍解,定当为你再多多求情不提。
却说陈安心中揣摩八成是高岳亲临新兴,正自严阵以待兀自怀疑的时候,只见城门轰隆隆大开,一彪军杀气腾腾的撞了出来,为首一员大将,锁子甲亮银盔,手中紧掣丈八长枪,威风凛凛,正是高岳。
“高岳!你手下杨坚头,都敢单枪匹马的出来,你却为何这般兴师动众,可是见到本帅,心生胆怯么?”
因曾经偷袭击伤过高岳,陈安此时便自然而然地有些彼辈不如我的优越感。他先声夺人,在马上扬鞭大叫,跃跃欲试。
高岳怒气上涌,将长枪一横回道:“对你这样的卑劣之人,还是随时多些防备的好。陈安,你屡次与我为敌,如今新兴城,就在我身后,是两军相攻,还是单打独斗,只要有本事,新兴随时侯你来取。”
陈安身侧,校尉姜冲儿亦是好斗之徒,见陈安与杨坚头大战数天,早已手痒难耐,此时忙控马近前道:“将军且先稍待,让我去会一会他。”
陈安已有些乏累,当即便把头一点。姜冲儿立时飞马上前,边举着大砍刀怪叫道:“高岳!不劳我家将军动手,看我来擒你!”
高岳冷哼一声,将马一纵,挺枪便迎。不多时,刀来枪去,斗了三十余合,姜冲儿明显不支,拨马便就回转。陈安麾下校尉杨伯支见势不妙,弯弓搭箭,瞄准高岳冷不丁便射。
“主公且小心!”
“将军留意!”
城头上,万宏及杨坚头不约而同急叫起来,杨坚头更且大力锤击城垛,放声大骂陈安上下都是卑鄙之徒。
高岳正待要追赶姜冲儿,猛听一声弓弦响,忙将身子往后便仰,那支箭带着破空之声,射开了去。高岳一个后板桥弹起身子,竟也持弓在手,迅疾无比回射过去。
杨伯支见高岳也搭箭,正欲全神贯注的闪避,孰料那箭却直直奔着姜冲儿射去。姜冲儿正打马回奔,未有所料被一箭射中了后背,不由狂叫一声仆倒在马背上。那战马驮着主人,仓皇的一溜烟奔回了己阵中,立时引起陈安军一片骚动。
高岳第一箭离手,更不迟疑,第二支箭又已激射而出。陈安本在大声急问姜冲儿生死如何,突然感觉劲风异响,大惊之下只来得及将脖子一缩猛低下头,那箭矢已射落他兜鍪的缨花,余劲未消噗得扎进了其身后一名亲兵的肩窝处,惨叫声时,引起了更大的哗乱。
高岳千钧一发之际,不仅成功避开敌人的突袭黑手而安然无恙,更且能在电光火石之间,立时以牙还牙加倍回击,凭着极为过人的反应和身手,有效打击了敌人的气势,这让城上城下的陇西军,俱是爆出了响亮的喝彩声。
士气一涨,高岳毫不延迟,随即将长枪连挥,麾下陇西兵卒齐发声喊,立时便像泄了洪的大潮般,铺天盖地向前扑去。
“任凭尔等鼠辈用尽阴谋诡计,能奈我何!”
高岳身先士卒,纵马舞枪厉声大叫。他本来对陈安还是比较有好感的,愿意主动去招揽他。但陈安却用暗算的手段来做回答,且是一意孤行般,要为敌到底。方才被突施冷箭,更是加重了高岳对陈安等人的忿怒和鄙夷,他冲阵之余,已暗下决心,出手决不再留余地。
陈安又惊又怒,忙即大呼指挥抵敌。两军兜头撞在一处,立时便疯狂厮杀起来。高岳早在人群中觑准了陈安,手控缰绳,左挑右挡直直往陈安处杀去。陈安也早已感受到了高岳凌厉的杀气,此时又哪甘示弱,催开马便迎了上去。
“铛!”
枪矛交错,陈安有些吃惊和不安。他当初刺杀高岳并且还能得手,总感觉高岳多半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心中很有些轻视。这几日,他和杨坚头屡屡短兵相接,很是感觉势均力敌,暗忖杨坚头如此好手,应算是陇西军中头号猛将,要拿下他恐怕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眼下和高岳刚过了一招,便是高手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他愕然察觉,当日能伤了高岳,可能是自己侥幸得了便宜,此刻看来,高岳的武技和力量,似乎比杨坚头还要来势狂猛的多——这和他印象中的那个高岳,好像根本不是一个人!
须臾之间,高岳大枪刺,戳、点、扫、挑,已然连出数招,抖出了五个枪头,劈面往陈安杀来。陈安方才架住,高岳枪影一闪,又一枪奔小腹而至。陈安赶紧两脚扎住马镫,往上一长身,枪尖顺着右腿甲叶缝儿钻了进去,滋啦一声,把大腿边儿挑下一块皮肉来。
“我陈安之命,何人敢取!”
剧烈的疼痛,外加真切感受到了的死亡,让陈安立时双瞳贯血,进入了亡命的狂暴状态。既已搏命交手,他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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