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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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雄图- 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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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比之下,两千降卒竟然表现的还要好些。虽然是没有什么雨具的遮护,更不会有相关待遇,但降卒们没敢喧哗起来,在雨中都站立未动。不过在肆虐的雨点下,不像初时那般军姿挺拔,降卒们纷纷小幅度地耸肩跺脚,甩动脑袋,间或伸出手来,抹去满脸的雨水,有些人已开始茫然的东张西望。

    “高将军,这雨愈发的大,剩下的事,交给下面人去做就是了,将军还是早早回转,免得受了湿寒。”身后,樊胜为高岳打着竹伞,凑近了悄悄地低声说道。

    校场内越来越有些乱嘈嘈。连带樊胜在内,都是一门心思避雨,不少人心知肚明,再熬得片刻,这分拨降卒的仪式,也就要结束了,赶紧回去热水冲洗一番,换身干净衣裳。所有人心思不一,却没注意到高岳早已垮下脸来,住口不言面寒如冰。

    军纪如此松弛败坏!高岳痛心疾首,恼怒非常。他目光冷冽的扫视一圈,降兵们也就罢了,但堂堂朝廷军队,大晋王师,上至将官,下到兵卒,在一场雨面前,纷纷暴露出了涣散的问题,关键是大家却都似乎习以为常,没有人当回事。

    虽然愤懑,但高岳并不好说什么。降卒们不过是刚刚分拨给他,只是在形式上完成了交割,实际上双方都是陌生的很,这些人不知道高岳的脾性和套路,不晓得高岳极为重视军纪,且身为俘囚,又很是敏感,故而高岳也不好一上来就此大发雷霆。至于在场的晋军,乃是朝廷的军队,又不是他高岳的直属部下,纵使松散,也轮不到他来教育训斥。

    说,不方便说,不说,又耿耿于心难以释怀。高岳带着怒气,又看两眼,发现雷七指和周盘龙二人,依然是全身甲胄披挂,头面及身上没有一丝一毫避雨的物事,皆是昂首肃立,站在台侧那初来时站立的地方。高岳观察到,也不断有晋军军官上前来,热心的要为两人披上蓑衣,但雷周二人皆是微微摇头拒绝,目不斜视不发一言。

    高岳微微颔首。心中多少有些宽慰。关键时刻,还是要看我陇西出来的将士,没有辜负他长期以来的孜孜教导,如此,可唤来给在场所有人展示一下,什么才叫做军人的风骨。

    “雷七指!周盘龙!”

    “末将在!”

    听闻高岳召唤,雷周二人忙在台下拱手应命,继而快步来至高岳身前,郑重地行了军礼。场上场下所有人都不禁停了声响,纷纷看过来,不晓得要发生什么。

    “面向前方,卸去甲胄!”

    随着高岳厉声命令,雷周二人没有丝毫迟滞,也根本不张口发问为什么。几乎同一时间,干净利索的将全身的甲胄卸下。二人本来就淋得如落汤鸡相似,眼下又脱了装备,转眼间,密集的雨水将雷周身上的贴身布衫打湿透,须臾之间,二人浑身上下,再也找不出一丝干燥的地方,仿佛被旁人拿了水舀,从头到脚不停的浇了个遍一般。

    瓢泼大雨无情的扑向身体的每一处角落。雷周二人虽然浑身精湿,但皆如钢浇铁铸一般,在台前分左右伫立不动良久,神色平静目光坚定直视远方。这出人意料的一幕,登时让所有人都呆住,虽然还有些不明所以,但无论是晋军,还是两千降卒,都目瞪口呆,陡然从心间升起一股震撼的感觉。

    “高将军,你这?”

    身后为高岳举着竹伞的樊胜也不禁被镇住,见雷周二人在大雨中淋浸良久,忍不住惊疑出声。高岳抬起右臂对樊胜微一摆手,继而跨出两大步,来到了雷周二人中间,三人一同伫立在大雨之中。

    此刻再是愚钝之人,也多少明白了高岳要借此表达些什么。全场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台上来。

    高岳也任由雨水浇泼,他面沉如铁,左右看看,大声问道:“我使你二人这般淋雨,可有不服?”

    “没有!”

    雷周二人,纹丝不动,依旧目不斜视,立时高声回答。

    “为何?”

    “主帅之令,属下必当无条件服从!”

    “说的好!”

    高岳双目中精光四射,凛然梭视,对着台下厉声道:“下一场雨,尔等便这般松懈放纵,个个摇头跺脚,还有人竟然自顾奔走避雨,是谁同意了如此自作主张的行为,尔等心中,可还有半分军纪,眼中可还有一丝上官的影子吗,嗯?”

    在他意欲噬人的凶厉目光和斥责声中,不要说两千降卒尽皆股栗,便是四周朝廷军卒,也皆是心中惴惴,虽然明了高岳并不是直属上官,但个个没来由心中都有了些惴惴惧意。

    雨水从高岳冷硬的面庞上滴落而下。“此二人,曾在此前击败匈奴人的战斗中,浴血奋战杀敌甚重,故而深得圣心,乃是陛下亲封的中郎将,如今地位也可谓不低。”高岳左右踱起了步子,略指了指雷周对台下示意道,“但既然身为我的部下,在本将一声令下之时,此二人也立刻遵守,毫无半分迟疑,任凭风吹雨打,也没有丝毫怨色。本将之所以如此,便是要用实际行动来告诫尔等,什么叫做绝对服从,什么叫做军纪如山!”

    “本将不管你们从前是什么身份什么性格,既然入了我陇西军麾下,从今日起,当要始终铭记军纪二字,在任何时刻,都要记住,军人,便要有军人的样子!”高岳缓了口气,却斩钉截铁道:“本将念尔等初入我军,且是初犯,这次便就作罢,若有下回,无论何人,定当严惩不贷,可听到么?”

第一百九十章 落花有意() 
彼时的军队,多是由一群鱼龙混杂、素质参差不齐、想法各异的人组成。但要从“四方亡命、狂纵之徒”,最终发展成“奉令承教,无敢违戾”的真正军队,那就要坚决锻炼士卒的抗压能力以及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毅力,更要贯彻军人“服从命令、军纪如山”的天职。

    不管长官让你做什么、不管你做起来难度如何,你只需要绝对服从——绝对的服从意味着绝对不找借口,你只能把心思全放在如何去完成任务上。故而优秀的士兵不找借口,优秀的将领不听借口。这样虽然看似蛮横刻板,但真正残酷的战争一旦到来,也只有这种上下一心浑然一体的军队才能保证打胜仗。

    两千降卒震悚不已,忙齐声回应。从前在刘曜麾下,虽然刘曜也是号称治军严明,但那也是相对于匈奴汉国其他肆虐如匪的将领而言,且严明之处只是体现在战阵之上,日常中,些许微枝末节,并不大计较。且刘曜本身身为匈奴人,经年攻战不休,其本人也带了嗜杀放纵的性子,默许甚至纵容部下抢掠、屠城等等,时有发生。

    却没想到,这曾屡屡是手下败兵的汉人晋军中,新近崛起中的这位将官,却严格若斯,看来往后要格外注意了。

    事已至此,樊胜身为在场朝廷兵卒的最高军官,不好再无动于衷。眼见雨势开始转小,他一咬牙,也扔去了雨伞,噔噔噔几步来到高岳身旁。

    “在场所有新兵老卒都听着!高将军用心良苦以身作则,给我们深刻的教诲,此后,尔等更当始终把军纪谨记在心,若再有此般玩忽,本将一经查出,绝不姑息!”

    随着他的喊声,晋军士卒也自觉惭愧,忙振奋了士气,昂首肃立齐声回应,精神面貌登时焕然一新。

    樊胜点点头,又朝着高岳道:“高将军,劝教之情,我等深感,可是将军何必自处风雨之下,这样自苦呢。”

    高岳目光锐利,望望樊胜,俨然道:“本来我是可以自顾避雨便是。但叫部下去受苦,主帅断然没有视若无睹自行享受的道理!爱兵如子、同甘共苦八个字,我曾受先人教导,始终不敢忘却。”

    这番话,场上场下的军卒听了,都很是感动。这样简简单单的道理,人人都会说,说起来也容易,可古往今来,喝兵血吮兵髓的上官比比皆是,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到爱兵如子!孰不知一将功成万骨枯,历史上只记载了叱诧风云的名王大将,那千千万不知名姓的士卒,那用生命和呐喊来堆砌出各种功名事迹的最普通的士卒,却都被埋没在了浩瀚书海里。

    雷周二人听在心里,真正觉得无比的温暖和亲热,均想主公仁义如此,哪有什么道理不去为他卖命,眼下便是再这般一动不动淋上几个时辰,也是心甘情愿不在话下。

    樊胜叹道:“初时,下官见将军以区区三千之众,就能击败数万劲敌,虽然佩服,但心中总也不解。今日见了将军治军风范,才明白了同样的兵,放在将军手中,便即有了不一样的战斗力,下官服了。”

    高岳面色稍缓,对樊胜抱拳道:“严明军纪,一视同仁,方能铸成威武百胜之师。樊将军,高某与你共勉。”

    收编降卒仪式结束后,雨也明显的变小了。高岳方才顾上对浑身滴着水的雷七指、周盘龙招招手,温言以道:“适才我见军纪涣散,不得已拿你二人给众人来做个示范和警诫,有劳受苦,我心中倒有些过意不去。”

    听他这般说,不惟周盘龙,连雷七指也是受宠若惊,二人连面上的雨水也来不及抹去,慌忙逊谢一番,只道莫说淋雨,便是刀山火海,也但凭主公一句话而已。

    望着两员爱将,高岳日常冷静犀利的目光,此刻也流露出温厚和煦来。他赞赏的点点头,略停了停,又正色低声嘱咐道:“降卒新附,人心总有不稳。且从前都是刘曜部下,非比寻常,这段时间要格外警醒。你二人从现在起,不用再时刻跟在我身侧了,约束降卒,自去城外我军大营驻扎,切记,你二人要和睦共处,共同将上下秩序统管好,不可造次。如遇有疑问,可随时来报我知晓,去吧。”

    二人便就要去,高岳想想又喊住,“等等。你二人回军营后,首要之事,要迅速更换干净衣物,再每人喝碗姜汤祛寒,这是命令,不容有违!”

    雷、周郑重施礼,高岳目送二人大踏步自去。樊胜上前道:“高将军,下官本想与将军再多畅谈一番,奈何即刻便要回转,与麴大都督和索太尉等,汇报交割手续。高将军,只好先请你自便了,待抽得空闲,再与将军多多请教。”

    樊胜将竹伞无论如何塞到了高岳手中,高岳拗不过,谢过就收了。便也请樊胜也自去忙公务,不用顾及自己,言道这便也就先回驿馆,二人抱拳告别。高岳望望天,暗道这栽雨下得不早不晚还真会挑时候。眼下淅淅沥沥的小雨丝,更加不爽利,他浑身衣衫反正也湿透了,心想打不打伞也无所谓,只不过湿漉漉的贴着很是难受,还是先回去拾掇一番。

    出了校场,高岳倒提着伞,大步流星便往回走。方才一场雨下得急,路面上湿哒哒的,有些地方还积了小水洼,也有不少行人如高岳一样被浇湿了身,却纷纷在雨中抱着头一路小跑,行色匆匆间踩踏的积水四溅,又引来一片乱哄哄的埋怨声,街面上倒显得生机勃勃。

    “咦,那人明明有伞却不打,非要淋个透湿,怪得很。”

    “现在的年轻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呼吸着清新湿润的空气,有些发燥的心似乎也温润了些。路旁的议论声偶入耳中,只引来自嘲一笑。高岳脚步虽没放慢,但面色舒缓了很多,他带着欣赏的目光随意地四下看看,不由想虽然战火暂熄,前途依然凶险,但黎民百姓却在这万般艰难的时局缝隙中,顽强的活着,既让人怜悯更使人感叹,真正是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兴衰都是百姓苦。

    转过个街角,才走开两步,却听得有人唤道:“高都督,高公子!”高岳循声讶然而望,路边是一张面熟的脸,靓丽的面容上,神采飞扬。

    “啊是你,袁姑娘!”

    唤住他的,正是在街边屋檐下躲雨的袁筝。袁筝年方十六,性格活泼跳脱,在家中呆不住,今日正带了两名侍女,要往好友家中去闲耍,在街上却适逢大雨,她一溜烟出的门哪里想到带伞,无奈只有先寻个屋檐避一避再说。雨下得急,现在虽然不大了,但尾子还没有收干净,滴滴答答的,她站的不耐烦,正犹豫到底是再等一等,还是小跑着冲出去,此时便看见高岳从街角转了过来。

    有缘自会再相见。袁筝的笑意随着嘴角的轮廓**开去,一瞬间满脸都是笑了,毫不掩饰。她连蹦带跳,不停招手:“快来,快过来呀。”

    这真是一个自来熟性子的姑娘。高岳笑笑,便即走了过去。袁筝身后两名侍女连忙行了礼,高岳正要谢过,袁筝早已不顾高岳湿漉漉的衣衫,一把攥住了他的袖子,俊目流盼道:“奴家说过,不要叫你什么都督将军的,奴家就要叫你高公子,你不会介意吧?”

    “呵呵袁姑娘性格真是爽朗活泼,我不会介意。”

    “我就知道你不会生气的。”袁筝粉脸含春,又一下张大了嘴巴,忙用白皙纤巧的手遮住,惊讶道:“你为何淋成这般模样?”

    “适才随樊将军去校场检视军卒,我身为主将,不好在”

    话还没说完,袁筝早打断他道:“既然是主将,就应该及时避雨呀,樊将军真是的,哪里有让你淋湿的道理。”

    和这样一个貌似从前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世家小姐,谈什么以身作则等等的道理,说了也是没用。高岳笑笑,岔开话题道:“袁姑娘外出有事吧,怎的却在这里避雨。”

    袁筝转了转黑莓子似的眼珠,神秘一笑,反问道:“你要去哪里?哦,回驿馆呀?正好正好,我和你顺路的。”其实她要造访的友家,与高岳所住的驿馆,真正是南辕北辙,但袁筝早在心里做好了打算,朋友家,等下是不打算去了。

    见袁筝摆明了要和自己一路走,高岳便就撑开了伞,总也不好让人家姑娘家平白无故淋雨。袁筝小鹿儿般跳进来,仰起光艳照人的脸,一双妩媚的眼直直看向高岳,笑道:“我们走吧。”

    近距离下,袁筝那微张的、像玫瑰花般鲜红的唇,湿润而又饱满,丰腴的肉感十分诱人。高岳不敢多看,忙移了目光道:“这姑娘身边的那两位姐妹,如何安排?”

    袁筝回首便对两名侍女吩咐道:“你们便先在这里暂时避一避,等雨停了就先回府,不用来找我了。”两名侍女心中暗笑,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忙低头轻声应允。

第一百九十一章 热情似火() 
于是二人一伞,缓步而去。袁筝心中泛起一阵阵的甜,竟主动挽起了高岳的臂膀。她的性格中,没有细水长流,没有温婉娴静。她总是热烈而富有激情,来去似风像一只叽叽喳喳欢鸣的黄鹂。既然少女已怀春,那情意来的快,便来的浓。看中的物事就一定要争取到手,如今心慕的少年郎就在身边,如此真实,连他那身上的气息,似乎都和别人不一样,从而让人心旷神怡,嗯,真好闻。

    “袁姑娘,我身上水渍渍的,你这样靠太近了,会将你的衣裳也弄湿了,不太妥。”高岳忍不住好言提醒,毕竟这般亲昵举止,还是有些让人局促。袁筝却将小嘴一撅,撒娇般道:“我不,奴家就要这样挽着你。”见高岳还要说什么,袁筝又坏坏一笑道:“路上这么湿滑,我要是不挽着你,万一摔倒了那就是你的责任。我要是摔伤了卧床不起,你就得照顾我。”

    魏晋时期,男女民风颇为宽松,远远没有后世明清时期各种男女授受不亲的禁锢和各种礼制理学的囹圄约束。但似袁筝这般热烈奔放的汉家女子,毕竟还是少数,连氐家姚池也不似这般,高岳招架不住,又不好较起真来,只好忍下此中拘束,任由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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