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予点头附议,觉得自己应该从此后对白起刮目相看才对!
毕竟懂得欣赏女性皮囊之下劲健潇洒之美,这样的男人时下可不多见。
唔,好心送她书,还要送她笔墨纸砚,只怕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等到傍晚时分,张猎户一回来了,张李氏便借故将他喊到了灶房,将早上白起来拜年的事情一一都说了,末了,又是激动又是忐忑地低声问道:“你说,白起这是不是对咱家闺女有什么想法?”
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一时间炸得张猎户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白起可是整个獾子寨最有出息的小伙子了,他能看上自家闺女?
倒不是他觉得自家闺女不好,相反,他觉得整个獾子寨最好的姑娘就数他家闺女了,又本事又贴心懂事!
可是一直没人上门提亲,更还有韩路生急娶白英以“避祸”的前车之鉴,他这心里实在是发虚没底儿啊……
第018章 灵犀()
张猎户想了半晌,叮嘱妻子:“不管白起有没有那个心思,这件事情可都不能出去乱说。不然传了出去,到头来吃亏的还是咱们闺女。”
张李氏连忙点头,小声应道:“这个我当然明白!我就是自己拿不准,所以才想问问你是怎么想的。你放心,就是闺女那儿,我都没有透半点口风呢!”
张猎户点点头,顿了顿,又摆手摇头低声叹道:“不过,这件事情可容不得咱们怎么想,也不仅仅是看白起那小子怎么想,关键还得看老白兄弟是怎么想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呐。
说罢,见妻子一脸失望又隐含期待,显然是对这件事情上了心,有了盼头。
怕将来事情如果不成,妻子难免失望伤心,张猎户想了想,便将今日在白家的见闻说给她听,也好提前让她心里存个底儿。
“晌午我们是在老白兄弟那里吃的。酒吃多了,老白兄弟一时得意,就没有忍住,跟我们说了件稀罕事儿。”
张猎户皱着眉头,叹息道,“说是白起的东家,看中了他的机灵和上进,有意将幺女许配给他呢……”
“啊?”张李氏瞪眼低声惊呼,“还有这样的事!”
白起的东家姓王,在秀水河子镇上开了间马行,凭借与瓦剌临近的地理优势,主要从事将关外瓦剌的良马贩进大周的生意,偶尔也将大周的粮食布匹等卖往关外。
这种涉外的买卖,秀水河子镇上可不止王家一家,但是做得最好的,就要数王记马行了。
这不仅是因为王老板相马多年眼光毒辣,买进的都是上等的良马,销路极好,价钱也高,利润大;更重要的是他上头有人,打点周全,轻易没人敢去寻他的晦气。
在秀水河子镇,谁没有听说过“相马王爷”的名头?
张李氏一听,就知道自家不是对手,不禁失落长叹道:“那这么说起来,哪怕是白起真的对咱们闺女有了心思,这件事情也不可能成了……”
白明这摆明了是想让白起娶个出身好的媳妇儿,一改白家世代猎户的身份,眼下有了王老板的青睐,他当然不会同意白起娶个“打虎女英雄”回去了。
张李氏脸上神采顿失,低声呢喃:“啊,这样啊……”
张猎户点点头,也长叹一声,暗道可惜。
如果没有今天这桩事情,他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让白起做自己的女婿的。
毕竟,两人一个是未来的账房先生,獾子寨读书改行的第一人,人人称赞仰慕;一个是“打虎女英雄”,獾子寨人人避娶的姑娘家,压根儿就不是一路人嘛!
这么一想,张猎户心头顿时一轻,反过来劝说妻子:“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不成还好些呢!免得将来亲家结不成,反倒结成了仇家。”
结亲可不单是两个孩子的事情,是两家,甚至是更多人的衡量磨合呢。
张李氏知道丈夫说的对,可是一想到自家闺女都十六岁了,这亲事还没有影儿,而且甚至可以预见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内,自家闺女都会乏人问津,而眼下这桩姻缘又似乎是“高攀不上”,她这当娘的心里就忍不住煎熬难受。
“行了,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你不许再多想,更不许和别人提起,包括咱闺女那里,也不能露半点口风!”
张猎户这个当爹的心里也不好受,见妻子伤心失望的,心里更加堵了,干脆丢下一句话,扭头就出去了。
外间,丝毫都不知情的韩彦和舒予师徒二人正在拿着白起新送的《三字经》上课。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韩彦字正腔圆,不急不缓,读一句,停一息,等着舒予跟读。
尽管是早就烂熟于心的蒙童读物,但是舒予还是认真地听一句,学一句。
一口吃不成一个胖子,她就是再“天赋英才”,也不可能短短几天的时间就从一个大字不识一个“文盲女猎户”,直接将《三字经》给背得滚瓜烂熟。
“……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女声琅琅,绕梁不绝。
舒予这样认真向学的态度,让做夫子的韩彦十分满意。
也让刚从灶房过来的张猎户很是得意。
出了个读书认字的账房学徒儿子,老白兄弟就高兴得似乎他自己个儿也矜贵了起来似的,如今竟还想着将来全家都搬到秀水河子镇上去住,另外寻个营生,彻底摆脱又累又苦又危险的猎户生涯呢。
可是他家闺女也不差啊!
听听,瞧瞧,这架势,估计不久獾子寨就得出个“女秀才”了!
这么好的闺女,武能射箭打虎,文能背《三字经》,怎么就没有人肯上门求娶呢?
张猎户心里不顺,又想着正逢新年也没有什么事儿,干脆直接去了东间,倒头炕上睡了。
别的不说,白起那小子从镇子上带回来的酒味道确实不赖,他晌午多喝两杯,这会儿还晕晕乎乎的呢。
睡吧,睡着了就啥烦心事儿都没了。
张猎户咕哝两句,翻个身,鼾声渐起。
外间依旧书声琅琅。
金乌西坠,余霞如绮,铺满了半个天空,将清肃的山间一下子点染得绚丽多姿起来。
霞光透过窗隙,映照进屋里。
屋子里霎时间像是蒙上了一层温暖摇曳的烛光,人处其间,不觉四体舒展,心中轻悦。
韩彦合上书,停下讲学,指着外间的霞光笑道:“古人有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胸中脱去尘浊,自然丘壑内营。’
眼下霞光正好,与其在屋里枯坐读书,不如投身山林,尽赏山岚雾霭,聆听自然造化的无声教诲。”
舒予诧异抬头。
韩彦还以为是自己说得太过文雅,舒予不明白,正要再开口解释,就见舒予起身,郑重地向他行礼致谢:“多谢韩大哥教我。”
韩彦先是一愣,旋即明白过来。
舒予所谢的这个“教”,不是认字句读之“教”,而是读书做学问、观景品人生的“教”。
她是在感谢他将她作为一个学生倾囊相授,而不是作为一个女子敷衍应付。
原来她不仅听懂了他的话,还明白了他的意。
第019章 长留()
晚饭,张猎户是直接睡了过去。
饭后,舒予一边收拾碗碟,一边朝东间探头,问韩彦:“韩大哥,我爹中午喝了多少酒?怎么睡到这会儿还不醒?”
眉宇之间颇为担心。
韩彦往东间里瞅了一眼,安慰她道:“也就半斤酒的样子。我看着,这远不是张大叔的量呢!”
舒予点点头,放心了。
獾子寨成年男子的酒量没有一个低于一斤白的,自家老爹更是酒中好手,半斤酒对他来说确实算不上多。
舒予收拾好了碗碟,自去灶房洗刷。
不多时,小望之睡醒了,换过尿布,就开始嗷嗷嗷地喊饿。
舒予便从一直煨在炉子上的陶罐里,倒出一层浮在上头的米油,又将蛋黄捣碎了搅拌均匀,晾温后,将小望之抱在怀里,拿小木勺往他嘴里喂。
小望之大约是睡得太久,饿极了,嫌舒予一勺一勺地喂得太慢,便一面狼吞虎咽,一面往前极力探身,迫不及待地伸着小手去扒舒予手里的碗。
一时够不到,还急得“嗷嗷嗷”乱扭,差点就打翻了舒予手里的碗。
韩彦赶忙上前接过小望之,抱紧在怀,关切地问舒予:“没烫着你吧?”
“没有!”舒予一面拿帕子擦衣襟、手上的饭渍,一面笑应道,“小孩子入口的东西又能有多烫?”
不过是你来我往一句话的工夫,小望之就急得耐不住了,扭着身子伸着双手指望舒予怀里探,还一个劲儿地撒娇喊“娘”,对于紧抱着他不放韩彦很是嫌弃不满。
韩彦被小望之这几声“娘”喊得有些脸热,连忙低声道歉:“小孩子胡言乱语,舒予妹子可千万别忘心里去。”
昨儿晚上喊了人家姑娘一句“娘”,竟然还喊上瘾了,对他这个相依为命的小舅父倒是还嫌弃起来了……
韩彦又是歉意,又是泛酸的,一时之间,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儿。
舒予倒是没想那么多,抬头爽然笑道:“这有什么!小孩子有奶便是娘,我……”
话还未说完,自己倒是先顿住了,嘿嘿笑了两声,起身去接小望之:“我来抱他吧。他这是饿得很了,才着急吃饭呢!”
虽然这不过是一句平常的俚语,但是她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当着外男的面,如此大喇喇地说起,总归是不太好。
韩彦也尴尬地别开了脸,但是转念一想人家姑娘都落落大方、坦然爽利的了,他一个大男人又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
倒显得他忸怩作态。
这么一想,心里果然轻松许多。
韩彦干脆在舒予旁边坐下,帮她一起照顾小望之吃晚饭。
小望之不知道大人们的心思,满心满眼里只有舒予手里的淡黄粥饭,只想着抱着碗直接往小肚子里灌,哪怕是吃得满嘴满脸的都是,犹自急切地伸手扒碗,嗷嗷待哺。
瞧得舒予和韩彦都指着他笑了起来。
朔日无月,漫天星子璀璨,山野间一片宁谧温静。
獾子山地处大周东北疆界,冬天很长,又正是野兽休眠的时节,寨子里的人无事可做,便都趁着新春佳节往来拜访,一来增进感情,二来打发闲寂无聊的冬日。
张李氏和舒予母女因为要照顾小望之,还要接待来访的四邻,这个新年便没怎么出去过,走亲访友的任务就都落到了张猎户和韩彦的身上。
几番走动下来,獾子寨其他人不免私下里羡慕地对张猎户抱怨:“我瞧那韩先生,不像是暂时借住你家的,倒是你们一家人似的,一家都不落地跟着你去拜年……”
皇帝还三宫六院的雨露均沾呢,张猎户却生生把韩彦当成了自家的子侄,不肯让他们也沾沾京城来的书香气。
听说韩彦最近在教张家大妞读书认字呢,说是《三字经》已经教了一小半了!
可真是了不得!
整个獾子寨,除了白起那小子走好运到秀水河子镇上做了学徒,又碰上了肯欣赏他栽培他的阔气东家,让他跟着账房先生识文断字的,还有谁认识《三字经》长什么样儿?
不过是会顺口说一句“人之初,性本善”罢了。
可惜张猎户性子憨直,只听懂了众人的艳羡,愣是没听出那酸味儿里的暗示来,白瞎了他们斟字酌句的一番暗指。
“那可不是!”张猎户洋洋得意,竖起大拇指夸赞韩彦,“要说咱们獾子寨落成这么多年,帮助过的旅人多了去了,我家也没少招待过过往求助的路人,可是还真没有一个像贤侄这样的学问大又礼数周全的!
“合该是我们家祖坟冒青烟儿,让我有了这一遭奇遇!等清明时,我得到坟头多烧几张纸钱,多浇几碗酒,感谢列祖列宗的保佑才行!”
那架势,恨不能清明立刻到来,好让他烧香祭拜祷告似的。
众人对张猎户的憨直无语,又不好说得太白,只得悻悻地熄了这个念头。
心想,张猎户就是心里再美,也不过是个把月的事情。
等到二月里东风一吹,天气暖和起来,韩彦这样京城里来的大先生,难道还会继续在獾子寨这样的穷乡僻壤住下去吗?
到时候,倒要看看张猎户还有什么好跟他们显摆的了!
然而事与愿违。
元宵节,大家围炉吃汤圆庆团圆的时候,韩彦突然和张家三口说,他准备在獾子寨筑舍定居了。
张猎户当时正将一只汤圆吞进嘴里,正待下咽,突然间听到韩彦这个决定,惊得嘴巴一张,汤圆顺势往里一滚,差点就卡在了喉咙里。
“咳咳咳……”
张猎户低头捶胸一阵猛咳,总算是将滑腻又黏软的汤圆给咽下了肚,眼中都憋出了一层泪。
小望之不明所以,见张猎户一番手舞足蹈咳咳咳地咳,只觉得新奇极了,冲他挥舞着小手咯咯直笑。
韩彦瞪了小望之一眼,又歉疚地将张猎户的茶碗递给他顺喉咙,一脸关切地歉疚道:“张大叔你没事儿吧?都怪我不会挑时候,差点卡到了您。”
第020章 随兴()
张猎户咳得说不出话,只是冲韩彦直摆手。
等一碗茶汤下肚,冲化了嗓子里的黏腻,他这才长吐几口气,喘匀了气儿,一边擦着眼角的泪,一边冲韩彦笑道:“没事儿没事儿!是我自己没注意,吃得急,怨不得你。”
说罢,又盯着韩彦问道:“你可想好了,要留在獾子寨,不走了?”
獾子山地处偏僻,生存条件不说艰难,可也确实算不上好。
举个简单的例子,秀水河子镇上的和味斋,在方圆百里那可都是大名鼎鼎的,山野之家偶尔能吃上几块他家的点心,都算是奢侈的了。
但其实在县府,和味斋虽然也开有分店,却不过只是一间极为普通的点心铺子,根本就排不上号。
韩彦可是打京城里来的,见过大世面的人,能安心在獾子寨这样的穷乡僻壤住下去?
他要是自己一个人也就罢了,可这不是还有个小望之嘛!
连白明都知道绞尽脑汁地搬去秀水河子镇上,走出獾子寨这方小天地,天广地阔大路通畅,为自己儿孙打算,韩彦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当然!”韩彦一脸坚定,坦诚笑道,“京城繁华富丽不假,可是却居之大为不易;獾子寨虽然地僻物乏,却是难得淳朴安宁。
“张大叔,实不相瞒,这些年来京城谋生,我实在是累了,也不想小望之将来跟我一样受累……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唯求‘痛快’二字。
“这獾子山天舒地阔,獾子寨人情温暖,在我看来,就是这世间最好的托身之所!”
张猎户静默片刻,蓦地击掌大笑道:“好!难得你不嫌弃咱们这方庙小,那咱们也不能不知好歹拒了真佛!这件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明儿一早,我就去和寨子里的其他人商量商量,看在哪儿给你们爷俩儿寻一处风水宝地,等到二月里东风一刮,天气暖和了,大家就动手给你们盖个家!”
“多谢张大叔!”韩彦感激不尽,爽直道,“依我看来,这獾子寨最好的风水宝地就是张大叔您家附近。
“如果张大叔不嫌弃我们父子俩麻烦,不如就就近辟出一块空地来,盖两三间草屋,让咱们做近邻吧!”
张猎户闻言一脸惊喜,急声追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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