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祖父派了护院爬树围墙的,直接将人给拖拽了下来,亲手打了一顿之后,立刻就押着他去庄府道歉去了。”
“啊!”韩恪惊讶又失望,“打架是两个人的事情,怎么能怪叔父一个人?”
孟氏笑道:“所以啊,后来庄大人也押着庄小大人来咱们家道歉了。
“不论是咱们韩家,还是他们庄家,都是诗礼传家、累世官宦的百年世家,凡事都讲求个‘礼’字,动手打架算是怎么回事?”
孟氏看出长孙神色间的向往,特地提点他道,免得自家再养出一个无法无天的孙子来。
“是,孙儿知道了。”韩恪蔫蔫地耷拉着头,乖顺地应道。
孟氏欣慰地点点头。
到底是从小严格教养出来的家族继承人,哪怕心里再渴慕,总能分得清轻重来。。。
哪像是那个混小子,一走就是一年多毫无音讯,一点都不怕家里的人担心……
“祖母,您说庄小大人来找祖父,到底有什么事情?”韩恪好奇地问道。
原本他对于这个庄小大人是没有什么关注的,不过对方竟然和潇洒不羁的小叔父打过架,他就忍不住多关心了一点。
孟氏摇头笑道:“想来应该是官场上的事情,咱们不用管。”
……
“庄小大人这话,老夫怎么有些听不懂。”韩迁皱眉看着庄贤,“小儿捎信给你,让你教老夫怎么写信联络?”
他韩迁出身书香世家,科考时高中探花,经义文章诗赋样样信手拈来,难不成还不会写信,需要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手把手地教授?
莫不是闲来无事,特地来寻他开心的吧!
庄贤看着韩迁一脸看神经病的不耐,心中不禁哀叹。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这笔账,回头他一定得和韩彦好好地算一算!
好在方才为了防止走漏消息,他特地恳请韩迁遣散厅里诸人,这会儿前厅里只有他和韩迁两人,也不怕被人看见他这副丢人的模样。
庄贤见状,只得将事情从头到尾、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从他和韩彦因为狭路相争打架,到被双方的父亲押着去给对方道歉的不满,到私下里约架差点被家人发现,再到商议出现在的秘密通讯方式……
一五一十,据实以告。
得闻幼子竟然为了约架,背着他和庄贤搞出这么多的事情来,韩迁又惊又气又无可奈何。
这还真像是那混小子会做出来的事情。
韩迁喝口茶,顺了气,凝眉问道:“庄小大人是说,小儿现在辽东?”
庄贤见好不容易韩迁不再把他当成神经病看呆了,长吐一口气,点头应道:“信件辽东府康平县的一个叫秀水河子镇上的商队带到京城来的,想来韩兄人应该就在那附近。”
“辽东府啊……”韩迁默默地在心里回想一下当地的情势,眉头紧锁,心中不解。
辽东是镇国公朱琨的驻地,朱琨此人忠君爱国、勇猛刚正,治军严明,所以辽东一地相较于其他与瓦剌接壤的北地边境来说,相对安稳太平。
按理说,幼子文武全才、机敏警惕,不应该是遭遇了什么事情,不得已被困在当地,甚至是不得不隐姓埋名,不敢直接写信回家求助才是。
可若不是那样的话,为何他会选择用只有他和庄贤二人知道的秘密通讯方式联络?甚至还让庄贤特地来告知他,以期用同样的方式和家里取得联系?
韩迁的一颗心陡然悬了起来。
“庄小大人,敢问小儿在来信中有没有提到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韩迁着急问道,“譬如他现在受制于人,不便与外人通信?”
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可不能再失去一个儿子了!
庄贤见状赶紧摆手回道:“没有没有。除了特地着晚辈来告知韩大人通信方式之外,也就只有来信的地点换了。韩大人不必担忧。”
这也是他想不通的地方。
既然韩彦没有遭遇险境,不便与外界通信,那为什么不直接给家里来信报平安呢?
“所以晚辈斗胆猜测,或许韩兄特地如此交代的缘由,和贵府有关。”庄贤斟酌道。
只有如此,才能解释得通。
正所谓“关心则乱”。
此时知道幼子暂且无忧,韩迁冷静下来一想,庄贤说得确实不错。
可是,自家能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对外人言,而只能够通过这特殊的通讯方式自家知道的呢?
韩迁思索良久,也没有理出个头绪来,只能暂且收起思绪,先应付眼下的事情。
“多谢庄小大人辛苦跑这一趟。”韩迁起身,郑重道谢,“还请庄小大人教我。”
庄贤赶紧起身避让,连连摆手道:“韩大人真是折煞晚辈了,不敢当,不敢当啊。”
……
等到韩迁的信件从余记茶楼一路快马加鞭地发送王记马行白起的手里时,时序已经进入了十一月。
白起拿着信件,看着外头纷纷扬扬的大雪,想了想,跟掌柜的说一声,披上蓑衣,牵来坐骑,翻身跃上,一路顶风冒雪,往獾子寨行去。
第170章 情义()
途经和味斋,白起勒马停住,下去买了刚出炉的米糕,用纸包了厚厚的一层,揣进外衣里,又买了一把糖果,塞在兜里,这才翻身上马,继续前行。
风雪弥漫,前方视线模糊不清,脚下还有厚厚的积雪,哪怕白起来往这条山路早已上百次了,可是在这种路况下,走得还是颇慢。
等他一路缓缓从秀水河子镇赶到学堂,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路上花费了两个多时辰。
风雪天里,说是傍晚,其实天色早已黑沉,各家屋子里早就亮起了灯。
微弱而温暖的灯光,在风雪的嘶吼中忽明忽暗,却让行路的人的一颗心,蓦地安定下来。
白起在院门口下马,冲着亮着灯光的屋子拍门大喊:“韩大哥,开门呀,我是白起!”
屋子里的人正在吃饭,隐约听得风雪之中夹杂着叫门声,韩彦立即起身,一面将连帽披风裹在身上,一面笑道:“我去开门,张大叔你们先吃着。”
风雪大,山林间不易行路,晚上更是不好走。
张家三口担心韩彦带着小望之去自家吃晚饭不方便,干脆直接过来做晚饭。
张猎户一面将一块刚涮过的肉放在碗中的酱料里一滚,一面点头催促道:“快去吧!”
说着话,将裹满了辣油蒜泥的香喷喷、嫩滑滑、油滋滋的肉片往里一送,大口大口地咀嚼起来。
这大风大雪的天寒地冻,就适合围炉吃着古董羹,喝着小酒,闲磕牙……
小日子有滋有味的!
等韩彦将白起迎进来时,大家都吓了一跳。
“你怎么这个时候回寨子了?”张猎户抬头瞪眼问,“下晌去你家,你爹还说你得到月中才能回家呢!”
张李氏则连忙接过白起脱下的皮衣皮帽,到门口抖落一地雪花。
白起先谢过张李氏,又转头看向张猎户,笑着回道:“马行里这两日清闲无事,正好有韩大哥的一封信,我干脆就直接送回来了。”
实则是大雪纷飞,且近几日又都不是集日,寨子里难得有人去秀水河子镇,他怕万一信送迟了,再耽误了韩彦的正事儿,这才着急亲自回来送信的。
说着话,白起便将揣在怀里的信件递给韩彦,又将一路偎在怀里尚且温热的米糕和兜里的糖果都拿出,放在桌子上,分给大家吃。
獾子寨地僻物乏,生活清贫,寨子里的孩子自家做的果脯倒是常吃,糖果却不常见,更何况白起买的还是那种颗颗都用漂亮的糖纸包好的上等糖果。
小望之一看见那些花花绿绿的糖果,眼睛立刻亮了亮,下意识地伸手去拿,可小手刚伸到桌边,却又赶紧缩了回来。
“谢谢!”小望之站在桌边,仰着白嫩嫩的小脸儿,一双晶亮晶亮的大眼睛满是认真地向白起道谢。
爹爹教过他,接受别的馈赠一定要道谢。
“不客气。”见小望之如此郑重道谢,白起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抬手挠挠头。
“多谢!”韩彦接过信,拍了拍白起的肩膀。
除了这二字,别的并没有多说什么,但是白起顶风冒雪特地回来给他送信的这份情义,他一辈子都会记在心间!
白起嘿嘿笑道:“韩大哥跟我还这么客气!大家一个寨子里住着,那就是一家人,不外气!”
张猎户心直口快,见状哈哈笑道:“想当初贤侄刚来时,你小子还不服气人家,特地回来挑战呢!没想到这还不到一年,你张口闭口就‘韩大哥长’‘韩大哥短’的了,亲热得跟一家人似的!”
想到自己当初的无知无畏,白起刷地涨红了脸,难为情地挠挠头,嘿嘿笑道:“我那不是少不更事,有眼不识金镶玉嘛!张大叔您就不要再揪着这茬儿不放了……”
“人家两个孩子好好的,偏你一个做长辈的反倒是在这里‘搅事儿’!”张李氏瞪了张猎户一眼,夹了一大块肉到他碗里,堵住他的嘴。
张猎户哈哈直笑,见白起又羞又窘的,遂体贴地转了话题。
“外头风大雪大的,你骑马赶这一路肯定又冷又累的了吧,赶紧先整两口小酒,暖暖身子!”张猎户说着,又拿出一个小酒杯,斟满酒,递给白起。
“哎,多谢张大叔!”白起连忙接过,一饮而尽。
舒予去灶房拿了新碗筷,递给白起,见状笑道:“你可千万别听我爹的,他就只记着喝酒呢!你先吃两口菜垫垫肚子,再喝酒,省得烧胃又上头。”
白起赶紧接过碗筷,真诚道谢:“多谢多谢!”
于是大人们重新坐下来,围炉吃饭喝酒闲聊。
小肚子早就吃得饱饱的小望之,拿了糖果,自去偎在舒予身边剥了吃。
外头风雪交加,屋子里却炉火融融,欢声笑语,恍若三春。
……
等到人都走了,哄睡了小望之,韩彦这才拿出漆封完好的信件,拆阅来读。
依旧是一篇论茶的心得,然而刚看完第一行,韩彦立刻就变了神色。
这封信不是庄贤写给他的,而是父亲写来的!
也就是说,庄贤已经成功地将两人通讯的秘密方式告诉了父亲,并且获得父亲的认可!。。
这真是太好了!
事情竟然出乎意料地顺利!
一直以来,他都不觉得自己是父亲期望中的“好儿子”——不听管教、不锐意于仕途进取、不去承担家族责任……
所以当初去信请庄贤帮忙时,他也只是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姑且死马当成活马医罢了。
本以为庄贤得费好一番唇舌,下好一番工夫去磨,没有想到,竟然会这么快就收了父亲的来信!
韩彦稳稳心神,接着朝下看去。
他以为父亲会一如既往地责备他的经年未归,痛斥他长姐不幸时未曾回京奔丧……总之一见到他就是各种教训指责和失望不满。
然而让他惊诧的是,父亲竟然只是在信中询问了他如今的处境,并且叮嘱他万事都要以保全自我为第一要务。
“吾与汝母今俱已年迈,经汝姊不幸一事,憔悴枯槁,已再经不起任何风波。盼汝平安,盼汝早归……”
眼圈蓦地发红,韩彦抿紧唇,将所有的悲咽痛苦都死死地压在心底。
第171章 撒娇()
夜半时分,风雪渐收。
彤云散去,天朗气清。。。
西天里一弯银月低悬,漫天的星子在这寂静的冬夜里愈发地璀璨耀目起来。
星月的光辉洒落在厚厚皑皑的积雪之上,反射出的光映亮了整座山林,也透过窗纸映照进了屋内。
韩彦从悲伤与回忆里挣脱而出,将讧出被窝、露着小肚皮四脚八叉地躺在炕床上的小望之重新抱进被窝,掖好被角,这才起身吹熄恹恹的灯光,映着星辉雪光,去了隔壁的书房。
推窗而立,一股清寒爽利的夜风顿时直窜进来,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可精神也愈发地清醒明澈了。
韩彦静默地站了许久,直到夜风将身上的暖意全部吹散,寒夜的凉意逐渐漫上周身,他这才回身点燃桌案上的灯火,铺纸磨墨,执笔回信。
可是凝眉坐了许久,却迟迟没有落笔,直到鼻尖的墨汁不堪重负,啪嗒一声落在洁白的纸上,晕染开去。
韩彦一惊,低头看着已经污脏的纸张,不由地轻叹一声。
这感觉像是回到了小时候,第二天父亲要检查他的课业,于是头天晚上他便秉烛熬夜,绞尽脑汁、竭尽全力地写出一份最优秀的答卷,以期明日能将父亲应付过去,心中极为忐忑。
只不过,那时的忐忑是不安,是怕挨训挨揍被禁足;现在的忐忑却也是心酸又心疼,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因为丧女之痛而憔悴枯槁的一双父母。
可是,事情总得去做。
困局,总得破解。
前世的一切,必须要努力去改变!
韩彦深吸一口气,凝神静思,徐徐落笔,字斟句酌,直到黎明时分,两封信才写好。
依旧是两篇品茶论茶的心得。
长吐一口气,韩彦搁笔,将纸上的墨迹小心吹干,又仔细地检查了好几遍,确定不会出什么纰漏,这才将书信封存在信封之中,再三确定没有遗漏,这才吹了灯,关上窗,折回西间。
和衣躺在小望之身边,韩彦另外拿了一床被子盖在身上,免得惊扰了小望之安眠,也省得身上的寒意沁到了小望之。
韩彦刚合上眼没多久,天色就渐渐地亮了起来。
迷迷糊糊之中,韩彦听见似乎有人在叫他,声音熟悉又温柔,让他禁不住想要伴着这温柔的呼唤继续安眠。
可是身边睡足了的小望之却已经被敲门声惊醒了,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一面用小手推着韩彦,一面奶声奶气地急声道:“姑姑!开门!姑姑!开门……”
韩彦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
果然听得舒予的声音从外面飘进来:“韩大哥,开门。”
清脆悦耳的,宛如山间清晨的鸟鸣,带着一股子山野的清新、早晨的欣悦。
韩彦腾地从床上弹坐起来。
一夜未睡且心思沉郁,这猛地一起身,让他禁不住眼前一黑,有片刻的晕眩。
但转瞬便恢复如常。
“你先在被窝里躺好,别着了凉。我去先去开门,一会再回来给你穿衣服。”韩彦一面叮嘱小望之,一面手脚麻利地披上外衣,撩开帘子冲了出去。
最后一个字落音时,人已经开了正屋的门,正疾步往院门冲去。
一身秋香色裙袄的舒予,梳着两条黑溜溜的大辫子,正如一株清雅宜人的腊梅,俏生生地亭亭玉立在院门口,一双明亮纯澈的杏核眼睛正含笑看了过来。
韩彦只觉得烦闷寒凉的心头如照进一抹春阳,瞬间驱散了他满身心的疲惫和郁郁,脚步轻快宛若有春风在背后推着他行走似的。
“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韩彦一边开院门,一边颇不赞同地关切道,“朝日未出,严寒未散,这时间最是寒冷。”
可别再冻着了。
“我这不是怕你着急去请白起帮忙送回信,小望之没人照顾嘛!”舒予迈步进来,笑声回道。
韩彦心中一时感动,又暖又软又甜,恨不能将眼前这朵解语花抱在话里好好地感谢一番才好。
他昨夜还在想着今日要早些将小望之提溜起来,送去张家请舒予帮忙照看一会儿,他好去白家和白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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