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各家的夫婿或是兄弟都是康平县最为优秀的学子之一,前途一片光明,自然是要交好的。
舒予和柳李氏同案而坐,一面等着赛事开始,一面闲话家常。
别的妇人姑娘亦是如此。
舒予牢记着韩彦的请托,一面和柳李氏打听黑甲卫队和娘娘庙骚乱的事情,一面竖起耳朵听着周围人的低声议论。
就连敞轩里很快就开始的决赛,她都没有多留神关注。
一来她相信韩彦的实力,只要不藏拙,那群秀才还真没有一个是他这个两榜进士的对手的;
二来,虽然韩彦没有明说,但她也看得出来,对于韩彦来说,这些事情远比决赛重要多了。
柳李氏对于黑甲卫队和娘娘庙的骚乱所知不多,但是对于康平县权贵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倒是了解不少,还知道不少内宅趣闻。
见舒予有兴趣,她也不藏私,都低声悄悄地说了。
……
等到敞轩里最后一个学子搁笔呈交文章时,柳李氏也将康平县有头有脸的人家说得差不多。
一直对韩彦的才学见识存疑的刘知县,在看到他那篇有关守边御敌的策论时,激动得当即站了起来,拍案叫绝。
持论精辟中肯,针砭时弊,大有裨益;构思新巧独特,条分缕析,旁征博引,层层深入;且文采飞扬、激情四溢,使人观之莫不受其激励!
这简直比他当年的殿试策论写得精彩太多了!
由文观人,此子不可小觑啊!
刘县令激动万分,其他的九篇文章连看都未看,当即评定韩彦这篇策论为第一。
引得众人一片惊讶哗然,其他参赛的学子更是不服。
刘县令见状,威严地扫视一圈,道:“若是你们谁自认自己的文章比韩彦这篇策论写得还要好的,尽管去争夺此次文会大比的魁首!”
众学子面面相觑,小声公推和韩彦关系较近的柳开上前读文。
他们倒要看看,韩彦的这篇策论是不是真的有刘知县说的那么好。
柳开推脱不掉,再加上自己他也很好奇韩彦的这篇策论到底如何精彩,能让一向威严沉肃的刘县令如此击节叹赏,便拱手向刘县令和韩彦告了罪,上前拿起答卷,朗声念诵起来:
“夫国之存亡,或系于边事。边者,一国之疆界……”
……
亭阁里正在跺脚吵闹的知县千金刘芳菱,闻言也收住声音,透过轻纱帘隙朝外看去。
“边邑不靖,国不安宁;国之不宁,生民不幸。孟子有云:‘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故而……”
刘芳菱这些年来跟随父亲上任,备受宠爱,由身为同进士的父亲亲自启蒙,学问自然是有的。
她虽然做不出精彩的策论来,但是这并不妨碍她欣赏文章的好坏。
心高气傲的她,因为不服和择婿之事,看过不少县儒学里优秀学子的文章,但是从未有一篇如此精彩。
刘芳菱倚栏独立,神情认真。
端坐在座椅上的谭馨见了,轻哼一声,暗叹可算是安生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招惹了这位千金大小姐了,明明自己已经努力避着忍着了,对方却依旧不依不饶、咄咄逼人,见了面不跟她斗一场就浑身不痛快似的。
……
最终,韩彦以自己的才学见识折服了刘知县,也折服了先前不满的那些参赛学子,勇夺此次文会大比的魁首。
当然,远不止如此。
文会大比结束之后,是小鹿鸣宴。
舒予是没有资格赴宴的,便和柳李氏一起在县儒学里简单地用了午饭,准备等宴后和韩彦一起回客栈。
谁知午饭尚未吃完,就有婢女过来传话说,宴后刘知县约了韩彦下棋品茶,所以韩彦特地着她来通传一声,让舒予不必等他,尽管先回客栈。
第141章 捉婿()
待传话的婢女一走,柳李氏就立刻一脸欣喜又羡慕地恭喜道:“这是好事啊!自打县尊大人赴任以来,这还是头一次呢!”
舒予抿唇笑道:“可县尊大人也不过才赴任两年而已。”
所以并没有多少可比性。
柳李氏一怔,哈哈笑道:“你倒是宠辱不惊。”
等两人吃完了饭,消了会食儿,柳开便满面红光、一身酒气地寻来了。
柳李氏口中嗔怪着,手下却连忙扶住他。
丈夫喝成这样,柳李氏只得跟舒予告别,先把人给扶回家再说。至于邀请韩彦和舒予去家里做客,也只能是以后再说了。
好在她刚才问起时,舒予也没有给个准话,不然她这会儿羞臊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反悔了。
辞别了柳李氏,舒予默默站了会,迈步出了县儒学,直接回了客栈。
昨日娘娘庙的骚乱,惊吓到的不仅有张猎户和张李氏,还有她和韩彦。
回到客栈,见小望之正在午睡,小脸儿恬静可爱,舒予一颗躁郁不安的心,也渐渐地平静下来。
得知三人一上午都在客栈里玩耍,并没有遇到什么异常的情况后,舒予笑道:“爹、娘,我来守着他吧,你们也累了大半天了,趁空休息一会儿吧。
“或许一会儿韩大哥辞别县尊大人回来了,咱们还要即刻启程赶回宅子呢。”
张猎户夫妻俩闻言连连点头,道:“是得尽早回去!这县城里,实在是不太平……还是尽早回寨子里踏实!”
说罢,两人自去歇息不提。
然而韩彦却一直到晚霞散尽,才脚步沉沉地回了客栈。
此时城门也快要关闭了,今天自然是走不成了。
“怎么耽搁了那么久?”舒予惊讶问道,顺手将一杯温茶递给韩彦。
韩彦接过茶盏,冲舒予感谢一笑,先呷了口,顺了口气,这才答道:“从县尊大人那儿回来,又被教谕大人喊去了……”
舒予看着韩彦疲惫又无奈的笑,脑子一热,冲口笑道:“县尊大人和教谕大人该不会是要‘榜下捉婿’吧?”
问罢,不等韩彦回答,自己就不好意思起来。
有了昨晚的事情,韩彦不会误会她是在妒忌吃醋吧?虽然……
韩彦闻言神情一僵,送到嘴边的茶盏顿了顿。
舒予一怔,瞪眼脱口问道:“该不会是真的被我给说中了吧?!”
韩彦当然不会承认,当即笑道:“你想多了。我一个‘丧妻携子’的落魄文人,县尊大人和教谕大人又怎么看得上眼?”
刘县令和谭教谕是都先后关心地问了他的个人情况,其中自然也是否有妻室。
他两世为人,当然明白两人这样问的意图,是以当即将自己“妻子不幸早丧”,如今“携子”在獾子寨开馆授学的情况都一一说明。
果然,两人一听,热切的神情顿时僵住,调转话题,专心地和他谈论起今日所作的那篇守边御敌的策论来。
舒予看着一连喝了好几口茶,直接将杯底喝空的韩彦,总觉得他没有跟自己说实话。
韩彦见舒予一脸怀疑,不由地急了,低声温柔安抚道:“你不必担心。”
舒予面色一红,瞪了韩彦一眼,含羞嗔道:“我担心什么!”
这下倒换成她怕韩彦揪着这个话题不放了,赶紧调转话题,将今日打听来的消息,挑捡有用的和韩彦说了。
譬如携爱妾母女上任的刘县令,为人有些书呆子气,脾性执拗,康平县上下真心敬服他的官员并不多,尤其是负责守城防戍的将官王良,对于他的“纸上谈兵”极为不满;
而谭教谕在康平县经营近十年,树大根深、声望隆厚,反而隐隐成为官府一派实际上的头领,只是他一向位置摆得正,所以刘县令未曾察觉罢了。
还有县中的大户,如何发家,传承多久,各自与县衙中的官吏有何拐弯抹角的关系,也都一一说明。
“对了,那个王良,和白起的东家还是堂兄弟呢。”舒予感叹道,“叔父在辽东军中做参将,堂弟则负责康平县的防戍,怪不得王记马行的生意那么兴旺。”
还真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啊!
“至于黑甲卫队,除了知道他们很可能是从辽东军中来的之外,别的暂且打听不到。”舒予蹙眉沉吟道,“由此可见,这些人定然是背负着秘密使命,所以行踪这才如此隐秘。”
“这个我已经从县尊大人那里打听过了。”韩彦展眉道,“那些人确实是从辽东军中来的,此行是为了捉拿从军营中逃走的瓦剌细作。”
“捉间谍?”舒予讶然挑眉,恍然大悟道,“怪不得行踪如此隐秘!”
韩彦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此时他还不够资格插手军中之事,只要确定这些行踪神秘的黑甲卫队不是冲着小望之来的就好。
看来,他得尽快设法和父亲取得联系了。
“收拾收拾,咱们明儿一早就赶回獾子寨吧!”韩彦打定主意。
不管怎么说,避这些人远一些总是没错的。
舒予对此没有异议。
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大早,一行人简单地吃过早饭,便在掌柜的殷切的辞别相送中,御马驾车,一路疾行离开了康平县。
街角的茶汤铺子里,一身寻常妆束的谭馨,看着渐渐驶远的车马,回头笑问道:“爹爹不让去拦一拦吗?您不是很想收下韩彦这个才学见识出众的学生吗?”。。
要不然,也不会一大早的就赶过来了。
谭教谕洒然一笑,叹息道:“爹爹可不敢做他的老师……”
那篇守边御敌的策论,真是让他这个县儒学的教谕自惭形秽啊。
之所以兴致突起,走这么一遭,也不过是想再劝一劝韩彦,让他到县儒学进学,将来给县儒学光辉的成绩再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罢了。
不过,既然韩彦那么看重独子,只怕不会轻易应允的。
既如此,他也就不白白地上去“讨人嫌”了。
“爹爹何必妄自菲薄?”谭馨不以为然,嘟唇笑道,“孔夫子不也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嘛!
“他韩彦是天资聪颖了些,才学出众了些,可也不过是少不更事的年轻人而已。哪里比得上爹爹历经世事,明彻练达、沉稳从容!”
“哈哈……”谭教谕开怀大笑,欣慰道,“果然是‘吾家有女初长成’啊!
“小二,再来碗茶汤!哈哈……”
第142章 传信()
也许是归心似箭,回程竟然比来时快了许多。
途经栖云山时,韩彦勒马驻足,笑道:“这次能够参加文会大比,全赖谭老先生举荐,现在回来了,不能不去告知一声。
“张大叔你们就先回寨子吧,我随后就到。”
“是该上门告知一声的!”张猎户笑道,“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你自己当心些。”
韩彦颔首,拱手笑应。
张猎户呵呵一笑,扬鞭启程:“驾——”
舒予顿了顿,最终也一夹马肚,驱驰赤霓疾奔跟上。
直到众人行远,韩彦这才策马朝西,一路往谭府行去。
谭老先生得知韩彦在此次文会大比中竟然一举夺魁,震惊又开怀,说好说歹将人留下吃午饭,并且请教韩彦大比时所作对子诗赋,尤其是决赛的策论文章。
韩彦正好有事要请教谭老先生,倒也不很推辞,顺势留下,且当即挥毫默诵,将自己在文会大比中所作一一默写出来。
谭老先生少不得又是一番惊叹与夸赞,甚至还叫来子孙观摩、请教。
他努力也大半辈子,最终也只考了个秀才回来,并不能如刘县令一般,一眼就看出韩彦之笔力、境界堪比进士作文,却也知道如此锦绣文章,绝对是自己穷其一生力所不逮的。
眼下儿孙能有机会向韩彦当面求教,乃是千金难买的际遇,将来定然受惠无穷。
韩彦并不藏私,耐心一一讲解。
直到下人来传午饭,几人还是意犹未尽,大有得闻良教,三月不知肉味之意。
原本谭老先生还想约韩彦下午继续谈诗论文,但却被韩彦以归家有事给婉拒了。
待出了谭府,上了大路,韩彦调转马头,往西径直赶去了秀水河子镇。
正在王记马行后院书房做账的白起,得闻韩彦上门拜访,立刻丢开算盘,开心地将人让到了自己的房间。
双方寒暄坐定之后,白起激动又期待地问道:“韩大哥此次前往县中参加文会大比,成绩如何?”
韩彦笑道:“不负所望,勉强超先众人一步。”
“第一?!”白起惊喜交加,眉头挑得老高,眼睛瞪得浑圆,激动地往前趴在桌子上,迫不及待地催促道,“韩大哥真厉害!快跟我说一说,你是怎样力压群雄、一举夺魁的!”
韩彦淡然一笑,少不得又将文会大比的事情简略地提了提。
白起听得连连咋舌,一脸惊叹与向往。
“别的事情咱们日后再细说。”韩彦正色道,“我这回来,是有些事情要跟你打听。”
“什么事情?”见韩彦一本正经,白起也不由地收敛神色,肃容道,“我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有关你们东家的一些琐事。”韩彦说罢,白起顿时惊大了眼睛。
韩彦不等他开口问,便将康平县守城的将官王良的事情说了,末了,又笑叹道:“你们东家能把生意做得这么大,而且还敢动战马的主意,显然是在官场上关系深厚。
“我既然决定以后落居此处,而且又在康平县结识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少不得将这些关系一一理顺,将来也方便。”
对于韩彦的狂热崇拜,让白起不及多想,便将自己所知的事情一一都告诉了韩彦。
这倒也算不上是背叛东家,反正这些事情本来就都无需隐瞒,韩彦即便是不找他,稍微费些功夫,也能从别处打探到。
韩彦且听且记且分析,一面给白起添茶,让他能够润喉继续说下去。
两人一直说到太阳偏西,这才停住。
“这些只是我所知道的,除此之外,东家一些不能外泄的隐秘交情,我也无从得知。”白起坦率道,“而且就算是将来知道了,只怕没有东家的许可,我也不能外泄。还请韩大哥见谅。”
韩彦赞赏地点点头,笑道:“原本就该如此。况且我也只是想图个将来方便罢了,又不是衙门查案,非得刨根究底。”
说罢,又笑道:“眼下还有桩事情,需要你帮个忙。”
“韩大哥请说。”白起忙道,“只要是我能够办到的,绝不推辞!”
韩彦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离京已久,一直都没有和故旧联系过,怕他们担心,所以这两日抽空写了封信,想请你帮忙找个顺路的商队,捎带回京。”
“这有什么难的?”白起笑道,“赶巧儿明天马行的商队要前往京城贩马,我请他们帮忙捎带就好了,正好便宜!
“不知韩大哥这封信要寄去哪里?”
“西城古井巷,余记茶楼。”韩彦笑道。
……
等韩彦辞别白起,回到獾子寨,众人得知韩彦此次参加康平县的文会大比竟然一举夺魁,震惊之余,少不得欢欢喜喜地上门道贺,顺便打听打听他们此生或许都难得一见文坛盛事。
韩彦每天迎来送往的,十分忙碌。
最后不得不以学堂休假太久,耽误孩子们学习为由,谢绝大家的好意。
然而等到学堂开了学,他又不得不应付新一波的来自孩子的崇拜与好奇。
这样热热闹闹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八月下旬,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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