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侄快别这么说了。”韩勇笑道,亲手拉着韩彦坐下,摇头叹道,“事情白亮都跟我说了。
“你作为夫子,严格要求学生本来就是应该的。
“更何况,在开始授课之前,你还再三征求了霞丫头的意见,是她不听劝说,一意要和其他学生一起习武,接受训练的。
“既然如此,那她就得遵守学堂的规矩。
“可是,她却再三顶撞质疑先生,觉得自己是个姑娘家就必须得有优待……
“唉,自家闺女自家了解。她呀,就是个被家人宠坏的小姑娘!
“这不,一闹脾气,竟然还要以后都不去学堂上学了呢!”
韩勇说罢,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一脸惊讶的韩彦,搓手讪笑道:“当初闹着要去学堂拜师读书的是她,如今受了委屈,第一天就闹着要退学的也是她,你看看这事儿弄得,我都不好意思和贤侄提呢!
“唉,儿女都是债啊……”
“她要退学?”韩彦难掩惊讶。
竟然这么快就打退堂鼓了,他还以为要让韩霞打消心底的绮念,至少还得三五日的“严厉训责”呢。
果然是个被家人宠坏的小姑娘啊。
想要的时候就不顾一切地去争取,可是一旦受了点挫折,就立刻委屈得不行,恨不能跟对方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的才好。
韩彦松了口气,面上却还不得不维持着讶异,免得被人看出他的轻松欢悦来。
两世为人,也曾侧帽风流、掷果盈车,他还不至于看不出韩霞的那点小心思。
只不过是碍于情面,直言不好戳破,他这才顺势同意收下她这个学生,想要徐徐图之罢了。
午后舒予和他说起韩霞的委屈抱怨时,他就知道自己的法子奏了效,但还不料这法子竟然这么好用,效果简直是立竿见影。
韩勇不知道韩彦这番心理波动,见他面露惊讶,更加觉得不好意思了,但是一想到这会儿还把自己锁在屋子里,蒙在被窝里哭得稀里哗啦的女儿,到底不忍心让她再去学堂里受委屈。
“嗯,退学。”韩勇点点头,面色赧然,语气却很坚定,“就她这娇纵任性的脾气,早些退学早些好!也省得给贤侄你添麻烦。”
韩勇不是不知道自家闺女的心思,他之所以没有阻拦,甚至还帮着她达成心愿,到学堂拜师读书,那是因为他也看好这门亲事。
虽然闺女嫁过去之后,要给小望之做后娘,母子关系不免难处,但是韩彦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婿。
别的不说,就冲秀水河子镇上的谭老先生肯高看他一眼,冲他在夏季狩猎大比上一箭救下场上诸人,这样文武双全、卓然于众的女婿,简直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
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自家闺女跟了韩彦,将来定然是衣食无忧、富贵荣华!
不过,既然眼下自家闺女改变了心意,那韩彦就是再好也是白搭。
他韩勇看重韩彦归看重韩彦,但还不至于因此就做出“逼女求荣”的事来。
再说了,韩彦方才说得明明白白,自家闺女在他的心里,就和学堂里其他的学生一样,没有任何的分别。
既然现在两个孩子都彼此无意,那他也不必来做这个费力撮合的“恶人”了。
第097章 恳劝(二更求订阅)()
韩彦见韩勇坚持要给韩霞退学,彻底放了心,笑道:“既然如此,那我这就把束脩退还给韩大叔。”
韩霞进学堂不过一天就要退学,这束脩自然是要退还的。
而且与别人家送束脩直接送肉干和山果等实物不同,韩勇当初可是直接拿的钱,一共两百文。虽然不算多,但是这种情形下,韩彦还真不好意思继续收着。
说罢,韩彦就要起身去东间取钱,却被韩勇一把给拦住了。
“贤侄你要是这么做,那韩大叔可真是没脸再坐下去了。”韩勇一脸难为情地说道,“本就是霞丫头耍小性子,给你添麻烦了,这束脩就当是咱们的赔礼了。”
“韩大叔这话才真是叫我无地自容呢。”韩彦笑道,“这本就不是个事儿,当然也谈不上什么赔礼。韩大叔实在是太客气了。”
两人推脱半天,最后还是韩勇拿定了主意,一锤定音道:“你就别跟我在这里客气了。那两百钱,就当是我捐给学堂的了!多少给孩子们买张纸,多练写两个字!”
见韩勇都这么说了,韩彦也不好再推辞,便拱手笑道:“那我就替孩子们谢谢韩大叔了。”
“不当谢,不当谢!”韩勇连连摆手,笑呵呵地说道。。。
见此事已了,韩勇放了心,便婉拒了张家留饭的邀请,笑道:“霞丫头脾气犟,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不赶紧回去看看,我这儿待得也不放心。
“等下次吧。大家就在一个寨子里住着,还愁以后没机会坐在一处吃饭吗!”
见韩勇去意已绝,大家也不再多加挽留,将他送出了院子。
张猎户和张李氏感叹两句,就各自去忙碌了。
这毕竟只是件寻常的小事,不值得多费神思量。
舒予却很惊讶,追着韩彦问起了事情的经过。
韩彦将事情大略说了,末了摇头笑叹道:“我也没有想到她居然这么娇气,不过是随便说两句,竟然就大发脾气,直接哭着跑回家去了。如今竟然还闹着要退学。”
舒予闻言挑挑眉,笑着揶揄道:“你那也叫随便说两句?”
韩霞可是从小被家里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因为韩勇的关系,就是寨子里的人见了她多是夸赞,这才养成了韩霞娇纵任性的小性子。
可是韩彦上午才训斥过人家“读书不是用来逞才邀名的”“要做孩子就回家去”,下午就因为扎马步不合规范且小声抱怨两句,而训责人家是“吃不得苦的娇小姐”,又说人家好心帮着小望之说句话是“纵容溺爱,误人子弟”……
韩霞长这么大,估计加起来挨的训也没有这一天来得多,来得严厉。
在这种情形下,韩霞要是还能忍得住,继续在学堂待下去,那她都得怀疑这姑娘是不是跟她一样换了个芯子,竟然一下子从一个任性的娇小姐,变得如此能“忍气吞声”“逆来顺受”了。
“第一天就能把学生给骂跑,啧啧,韩大哥这功力也太深厚了点儿。”舒予啧啧有声,笑着调侃道。
要不是知道韩彦为人方正,她都要怀疑他是故意要把人给气走的了。
韩彦清咳两声,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但很快便又一脸肃容地理直气壮道:“她既然要正经拜师进学堂读书,那就得做好接受夫子批评指正的准备。
“若不是看在她是个姑娘家,面皮薄,吃不住训,就她那副娇气得连扎个马步都要抱怨腿疼胳膊酸的性子,我早就训责得她无地自容了。”
舒予哑然失笑,然而认真一想,韩彦这样做也没有错。
作为学堂的夫子,韩彦一个人要管理一班二三十个学生,当然得树威仪、讲章程,总不好老给韩霞一个人开小灶,引得其他孩子不满抗议,让学堂的正常教学无法顺利展开。
这么一想,舒予遂也不再就此事多说什么。
她自己的事儿都还一头大没解决呢,暂且也没心思理会韩霞这点娇纵任性的小女儿心事。
“不过,我觉得韩霞有一点说的还是对的。”舒予收起嬉笑,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理解你作为父亲,对于小望之‘望子成名’的心切,但是,你也不能因此就不考虑一下,他作为一个才刚一岁余的小孩子,身体和心理的承受能力。
“一岁多的孩子,骨骼什么的都未发育完全,相对脆弱,有些在你看来没什么问题的训练,对于他如今的身体来说,可能就是不堪承受的负荷。
“别的不说,就单说那扎马步,最是要求腰腿下盘的扎实稳定,小望之还太小,身体正是快速抽条的时候,现在可做不得那些训练。”
韩彦连连点头,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也是正经拜过师傅的,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训练,断然不会做出揠苗助长那样的糊涂事的!”
舒予闻言,略略放心,点点头,又道:“还有,自从小望之过了周岁礼,你待他是一天比一天严厉了。你自己也看得出来,小望之近来虽然心里依旧亲近你这个父亲,但是平日里总不大敢往你跟前凑。”
韩彦眼眸一暗,微微垂下眼睑,没有说话。
舒予却不能因此就把话憋在心里不说,顿了顿,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低声劝道:“小望之打小就没了母亲,本就比其他孩子缺少了来自母亲的温柔而无微不至的呵护。
“韩大哥你这个做父亲的,要是再这样一味地严厉下去,只怕会给他幼小的心灵造成二次创伤。
“我们一家人虽然都疼爱他,也都将他当成是自家的孩子爱护照料着,但是,到底不是他血脉相连的父母,替代不了你和……”
“逝去的嫂子”这句话,舒予到底没有说出口。
每每提及小望之的母亲,韩彦都是一脸的沉痛哀伤,现在更是愁眉拢聚、眼神晦暗。
舒予理解韩彦年轻丧偶的悲痛,却更加心疼小望之生母早亡、生父严厉的孤单和惶然。
大人们总觉得小孩子还小,每天吃吃玩玩睡睡,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殊不知他们的情感和心里需求,并不比大人少许多。
他们也渴望关注、爱护、理解和尊重。
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重凝滞起来,安静得就连夏夜窸窣的虫鸣,都让人觉得刺耳如擂鼓。
第098章 窃窃(三更求订阅)()
“舒予,进来帮忙添把柴。”灶房里,张李氏扬声喊道。
“哎,这就来啦!”舒予高声应了一句,回头看了眼敛眉沉目的韩彦,心里微叹,轻声道,“韩大哥,那我先去帮忙了。”
韩彦和不幸早逝的妻子,一定十分恩爱吧,只可惜,造化弄人,夫妻被迫阴阳两隔,再不相见。
老话儿常说,“宁隔千里远,不隔一块板”,大约就是这样的沉痛与无奈吧。
舒予摇摇头,转身去了灶房帮忙。
韩彦抬头,看舒予脚步匆促地进了灶房,又听得里头那母女俩日常闲谈吵嘴不停,絮絮叨叨,但也热热闹闹的,满是烟火人情味儿,这才渐渐地从方才的黯然销魂中挣脱出来,感觉到周身的暖意。
舒予不知道,小望之远比她以为的要可怜得多,因为他从未出生起,就从未享受过来自父亲的庇护,而自从长姐被迫焚宫后,他连偶尔才能一见的母亲,也都永远地失去了……
“咯咯咯……”
“哈哈哈……”
屋子里微黄温暖的灯光,映着一大一小两个奔跑追逐的身影,欢乐愉快的笑声几乎能把房顶都给掀翻了。
此时的小望之就如同山间的一只小兽,无忧无虑、灵活欢快地在屋子里窜来窜去,追得张猎户“抱头逃窜”。
这样温暖而鲜活的画面,就像是冬日的暖阳,丝丝缕缕地映照进韩彦的心底,渐渐驱走了他内心郁积的三冬严寒。
韩彦唇角微扬,朗声对屋子里奔跑戏逐的小望之笑道:“知道爷爷总让着你,你就净是欺负他。有本事,出来捉捉爹爹试试看。”
屋子里的小望之一下子收住脚步,愣了下,待明白过来韩彦的意思后,立刻跳起来拍手欢呼一声,蹦蹦跳跳朝院子里奔去。。。
爹爹要和他一起玩耍呢!
“爹爹,追!爹爹,追!”小望之笑哈哈地喊着,追着赶着去抓韩彦。
“哈哈,看你如何追得上!”韩彦爽朗大笑,一面迈步逃开,一面回头挑衅道,“来追爹爹呀!追上明天让你带石子去学堂和同窗们玩!”
小望之一听,愈发地来劲儿了,伸着小手,一路跌跌撞撞地追着韩彦跑来跑去,咯咯欢笑。
灶房里正忙碌的舒予,听得院子里这父子俩的欢声笑语、嬉逐脚步,眉眼弯弯。
静谧的夏夜,山风微拂,虫鸣声声,小院欢声阵阵,一切都是那么地安宁祥和,让人久久沉醉,不愿醒来。
第二天,早饭后准备去学堂时,韩彦果然主动允准小望之带着石子去学堂,只是叮嘱一句:“课上不得玩耍,要知道,玩物丧志,贻误大事。”
“嗯!”小望之将装着石子的荷包揣进怀里,重重地点点头。
总感觉从昨儿晚上开始,爹爹就变得温和许多了呢!
“走吧。”韩彦微微一笑,牵起小望之的小手,一大一小,不疾不徐地往学堂的方向行去。
“这才像是父子俩嘛!”舒予在后面轻笑呢喃一句,转身去马棚牵了马来,准备趁着这两日天气晴好,继续进山去采摘灯笼果。
张李氏则要留在家里晾晒处理昨日摘回来的灯笼果,并不同去,不过她使了个眼神,将丈夫叫到一旁,悄悄地叮嘱道:“你今日也别去打猎了,跟闺女一起去采收灯笼果子吧。
“趁机好好地问问她,关于王家这门亲事,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自家闺女近日因为她的频频相催“逼婚”,早就不耐烦跟她说这件事情了,一提就闭嘴不言,为今之计,只能是让丈夫出马,好好地劝一劝她。
张猎户一听,就直皱眉头,低声嘟囔道:“闺女怎么想的,你不是一清二楚吗?哪里还用得着我去问?白白被她埋怨!”
张李氏一听这话,顿时就来了气,一跺脚,压低着声音怒了回去:“你个当爹的怕被闺女埋怨,我这个当娘的难道就想吗?
“你也不想一想,我这要不是催得太急,被咱闺女给怨上了,能指望你吗?
“就你这宠闺女的脾性,只怕闺女掉几滴泪,撒几句娇,几句话忽悠得你就能临阵倒戈,站到她那头去了!”
张猎户面上讪讪,心虚无力地辩解道:“哪里有你说的那样,我也是有当爹的威严的好不好?我只是心疼她罢了……”
“你心疼她,我就不心疼了?”张李氏一听这话更是来气,恨恨道,“我要不是心疼她,怕将来等咱们走了,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世上无依无靠的,我能甘愿被闺女埋怨,也要撮合这门亲事吗?
“哼,现在倒好,你这话一说,就跟我是那后娘似的,看不得孩子好……”
张猎户被妻子埋怨得头疼,连忙举手投降:“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一会儿会问问清楚她对这门亲事的想法,也会好好地劝她想通的!这总行了吧!
“你就别瞎操心了。”
张李氏这才满意了,勉强点点头,犹自不放心地叮嘱道:“那你一会儿可一定得好好地问一问、劝一劝……”
“知道了,知道了。”张猎户连声答应,有些头疼不耐地催促道,“你该忙什么就去忙吧,免得让闺女看见了,她再起了疑心,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那丫头啊,可精着呢!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嘴里说着“不知道是随了谁”,脸上却是一副“当然是随了我”的洋洋得意。
张李氏看得眼睛疼,闻言点点头,迈步走开了。
可是才走了两步,到底是不放心,又连忙折了回来。
张猎户一看就头大,连忙上前急声问道:“不是都说好了吗?你咋又回来了?我跟你说,闺女一会儿可就要来了!”
“我突然想起有句要紧的话要嘱咐你。”张李氏四处张望一番,见舒予还在马棚没有过来,便凑上前去,压低着声音对丈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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