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彦见舒予这般嗔怒宜人的娇俏模样,心中一软,伸手将舒予一双柔荑轻轻握住,似无奈又宠溺地笑道:“好好好!我可不敢欺瞒夫人!”
说着,便将之前康平帝乍见叶蓁的情形和自己揣测一一小声跟舒予说了。
舒予闻言极为惊讶,眼睛瞪得浑圆,半晌,才飞快地觑了一眼院中的康平帝,而后以手掩唇,压低着声音问道:“你是说,圣上看上蓁姐儿了?”
“虽没有十分的把握,但是看今日的情形,只怕也八九不离十了。”韩彦笑道,顿了顿,又说,“对了,你听叶夫人说起蓁姐儿面圣致歉的详情了吗?”
舒予摇摇头,小声应道:“当时那种情况,司妹妹她们还在房间里等着,我们怎好细说。不过是问过蓁姐儿,得知一切顺利,就没有多问细节了。后来,更是没再关注这件事情了……”
说到这里,舒予语气一顿,皱眉问道:“怎么,听你这话里的意思,似乎是别有内情?”
韩彦点点头,笑道:“后来我跟小安公公打听了,说是蓁姐儿只是托叶大人送了致歉信,并一些自己亲手做的聊表歉意的小玩意儿,谁知圣上却顺口问起了蓁姐儿……
“后来嘛,叶大人觉得圣上大约是想蓁姐儿当面致歉,这才带了人去的。”
舒予听罢十分惊讶。
因为谭馨平日里管束得严,所以叶蓁姐妹两个平日反而跟事事纵着她们的父亲亲昵一些,有什么事情不方便告诉谭馨以免招来训责的,她们也都喜欢缠着叶泽铭帮忙。
所以这件事情个中内情,谭馨这个做母亲的竟然也不是很清楚。
沉吟半晌,舒予低声问道:“如果圣上果有此意,那此事该当如何?”
康平帝立誓要“一生一代一双人”,叶蓁不论容貌还是性情也都堪称良配,但是毕竟叶泽铭眼下只是个知县,又是辽东旧臣,只怕康平帝要是真的要立叶蓁为后、一生相守的话,朝中那些大臣会纷争议论不休。
韩彦想了想,道:“且等等看吧。或许圣上只是见惯了京城的世家贵女的矫揉造作、一心后位,这才觉得率性天真的蓁姐儿与众不同,因此略略留心了呢?
“若是果真如此,咱们这么着急忙慌的岂不是自己干着急?”
舒予一想也是,只得点头应下。
“你若是得了机会,便细细地告诉圣上何为夫妻,别让他一时少年情动,糊里糊涂地就决定了终身,将来后悔也晚了,还白白害了人家姑娘。”韩彦沉声叮嘱舒予道。
这些话他一个大男人不好跟康平帝细提,只是由舒予这个“母亲”去说了。
舒予叹了口气,点头应下:“我知道了。”
如此,舒予只得按捺下心来,静静观察,并且找机会和康平帝细细地谈说“夫妻”二字的意义。
谁知她还没有找着机会,康平帝倒是扭扭捏捏地主动跟她提出了。
第563章 说媒()
眼见着回京之日越来越近,康平帝想到自己此次归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来,不由地又是失落又是着急,失落的是从此后“故乡”渺远不易再见,着急的是此去一别,或许和叶蓁之间就再也没有缘分了。
——京城可有一大堆人家盯着后妃之位呢,如何肯让一个小小的康平知县之女拔了头筹?
可是那些矫揉造作、一心争宠的姑娘,他着实很不喜欢。
踌躇许久,康平帝终是忍不住寻了舒予,决心央告她为自己保媒。
“舅母在做什么呢?”康平帝按下心焦,满脸堆笑地上前搭讪。
舒予看了看自己执笔的手和手下的话,讶然挑眉。
她在作画,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康平帝这样特地搭讪,只怕不仅仅是问一句那么简单。
舒予这么一想,遂搁笔笑道:“眼下已经是九月底了,还有三个月就过年了,圣上总不好留在辽东守岁。况且北地多风雪,十月初就开始飘飘洒洒的,行路不便……算算时间形成,最迟十月中旬,咱们就得启程回京了。”
说罢,舒予叹息一声,道:“此去一别,再来不易,我准备把难以割舍的故乡情致画下来,等到了京城,也好时常拿出来观赏怀念。”
康平帝闻言,这才有心思去看舒予作的画,果然见青绿间杂着红黄的树林间露出一片开阔的空地,空地上茅舍数间,旁有马棚、灶房等,还围有一圈篱笆围墙,屋后一株盘曲伸展的老榆树覆盖了后檐,正是张家小院。
这么一瞧,康平帝心中的不舍之意愈发地浓烈了。
“唉……”康平帝长叹了一声,沉默半晌,终于鼓足了勇气了,握紧双拳,目光激动又坚定地说道,“我有一件事情,还请舅母成全。”
……
门上禀报说舒予来访的时候,谭馨吓了一跳。
自打舒予回来之后,多是她去獾子寨探望舒予,或是几人结伴出游,除了顺路到自家歇脚,舒予很少特地上门拜访。
谭馨也能理解,毕竟舒予难得回乡一次,自然是眷念旧宅、心中难舍,要多住上一些时日了;再加上舒予和韩彦的身份特殊,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她也不好时时登门,让人揣度。
这回舒予特地来访,只怕是有要事要当面相告。
谭馨这么一想,心中焦急,赶忙抬脚迎了出去,并吩咐丫鬟飞奔先去迎接。
走到二门上时,舒予已经笑盈盈地迎面走来。
“这可真是稀客!”谭馨笑着上前,挽住舒予,打趣她道,“今日吹的什么风,竟然把咱们清河郡夫人给吹来了。”
舒予笑着轻轻地拍了拍谭馨的手,不顾打趣,叹息一声,笑回道:“我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谭馨一见舒予这样神情,心中顿时“咯噔”一下,便也连忙收起了嬉笑,引着舒予去了后院花厅。
等丫鬟上了茶果点心,谭馨遂开口遣散众人:“我和夫人说几句话,你们都退下吧。”
众人应了喏,退到厅外。
谭馨这才收起脸上的笑意,连忙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是不是我家老爷,还是父亲他出了什么事情?严不严重……”
舒予见谭馨一脸焦急担忧,连忙笑着劝慰她道:“你别担心,叶大人和谭大人都好着呢!”
顿了顿,又道:“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说说蓁姐儿的事情……”
舒予话还没有说完,谭馨立刻就急了,赶忙问道:“可是蓁姐儿又闯了什么祸?”
“没有没有。”舒予赶忙摆手道,无奈地劝说道,“你先别着急上火的,不是什么坏事。你且耐心等着,听等我把话说完。”
谭馨这才吐了一口气,安坐下来,但面上人就焦急。
舒予看她这模样,便也顾不上曲折迂回了,想了想,直接说道:“我今日来,是想给蓁姐儿保个媒……”
谭馨惊得一时忘了说话,过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蓁姐儿如今才十岁余,是不是早了点儿,况且……”
说到这里,谭馨语气一顿,没有再说下去。
事涉圣驾宫闱,哪怕她跟舒予关系亲厚,也不好直言。
舒予见谭馨这副欲言又止的为难模样便明白过来了,只怕谭馨已经猜到她此来是替康平帝求亲的了。
也对,韩忻如今才六七岁,说亲自然不着急,至于别人,她也犯不着操心。这么算下来,她也只能是替康平帝上门提亲的了。
舒予想了想,开口道:“看来你已经猜到我的来意了。”
谭馨默了默,怅然叹息一声,道:“不瞒你说,我从未想过将蓁姐儿送入宫中去。别说是深深宫苑了,就是寻常规矩繁琐的世家大族,我也是不愿意让她嫁过去的。
“蓁姐儿的性子,想来不用我多说你也是清楚的,她虽然机敏沉稳不假,但是性子一向洒脱率性,等级森森、规矩繁琐的生活,她并不愿意要,只怕也难能适应……”
谭馨说完这些,便长长地叹息一声,不再开口。
巍巍皇宫,是世人眼中最尊贵的去处了;常伴圣驾,也是诸多有女儿的人家的终极目标。更何况康平帝年少英俊、文采风流,更是上上的女婿人选。
可对于叶蓁这样性子的来说,森严的宫禁生活并不适合。
舒予知道叶蓁的顾虑,她想了想,不提说亲之事,反而说起上次朝中议论擢选后妃之时,康平帝跟她说的那些话。
“……我知道,世人都觉得帝王三宫六院实属正常,让皇帝守着皇后一个人过日子不现实,可是,圣上自幼长在民间,性情淳朴仁厚,又一心羡慕我们夫妻俩……
“我不敢保证圣上要跟蓁姐儿‘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一定会实现,但是,这总比许多人自认为‘男人三妻四妾实属正常’的要很好,你说是不是?”
见舒予问她,谭馨不好再回避,便也坦诚道:“圣上这种深情自然是十分难得……但是,圣上如今也不过才十三四岁,见过的适龄姑娘也有限,焉知他对于蓁姐儿不是一时新奇情热呢?
“天家不比平民,若是有朝一日圣上真的变了心,我们蓁姐儿又该如何自处?
“不论是叶家还是谭家,都远不能跟京城世宦的权贵相比,真到那时,谁能为我们蓁姐儿说句话?”
谭馨一问接着一问,完全不给舒予插话的机会。
舒予看着谭馨满脸激动和担忧,也不打断她,认真倾听,直到谭馨将内心的震惊、担忧、惶急都倾吐出来,她这斟了一杯茶,递给谭馨,柔声笑道:“你别着急,先喝杯茶,顺顺气,咱们慢慢说。”
第564章 议定()
谭馨连喝了两杯茶,心情这才平复下来。
舒予见状,这才接着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所以我事先就跟圣上说好了,这件事情只是提一提,问问你们的意见,并不是正式的上门提亲。”
谭馨勉强笑了笑,道:“多谢你了……然而……”
然而圣命已下,又哪里容得做臣子的反驳呢?
舒予见谭馨苦笑忧虑的模样,便明白了她的担忧,遂笑道:“我这不是安慰你的,而是跟圣上约定好的了——他若是真的想娶蓁姐儿,那就等到两年以后再说。到时候圣上要是痴情未变,我再替他正式登门提亲!”
谭馨没有料到舒予事先都替叶蓁想好了,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心中十分感激,连忙握住舒予的手诚恳致谢:“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之,多谢你了!你的恩德,我们全家都会铭记在心的!”
两年啊,身为皇帝要面对多少的诱惑啊,更何况前年朝中就提及选妃立后之事了,想来今后两年往康平帝身边凑得世家贵女数不胜数。
若是在这种情形之下,康平帝能够守住自己的心,抗住朝臣给予的压力,执意要娶蓁姐儿的话,那她这个做母亲的也就放心了。
不管后宫如何险恶,有康平帝真心护着,再加上蓁姐儿的机敏聪慧,想来也不难应付。
谭馨觉得康平帝作为皇帝能够同意两年之后再提此事,已经给出了足够的诚意,至于什么只立后不纳妃的许诺,她则完全都没有放在心上——放眼历朝历代,有哪个皇帝一辈子只守着一个皇后过日子的?就是痴情如斯的先帝,独宠赵贵妃的同时,不是还立后纳妃一样不误吗?
舒予见谭馨态度软化下来,遂又笑道:“我还跟圣上说了,这件事情除了要等上两年再提,还要问问蓁姐儿的意思。若是她不愿意,那勉强而成的夫妻也不会幸福。
“圣上虽然不大愿意,但是为了不委屈蓁姐儿,更免得日后夫妻成了仇人,遂也同意了。”
“什么?!”谭馨一脸惊喜,不敢置信地问道,“圣上真的答应先问过蓁姐儿的意愿,再做打算了?”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康平帝竟然如此开明,或者说是尊重爱护蓁姐儿。
等上两年再议亲倒还没什么,反正蓁姐儿年龄还小,等得起,这不过是考验康平帝用情是否坚贞罢了。
但是提亲前先问过蓁姐儿的意愿,这恩宠就非同一般了。
皇帝看上了谁,还需要诚恳地询问别人的意见,并且做好被拒绝的准备吗?
想当初就是先帝对赵贵妃,都没有这份尊重。
当然了,赵贵妃对于先帝宠幸也迫不及待就是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康平帝争取做她女婿的这份诚意,还是让谭馨十分高兴并且满意的。她想,便是寻常人家求亲,再尊重亲家,也不过是如此罢了,更何况那是皇帝。
舒予笑着点点头,道:“圣上既然打定主意一辈子只娶皇后一人,为她而不惜空置后宫、抵挡悠悠众口,那自然是希望枕边人能够跟自己心意相通、同心同德、白首一生的。
“否则若是勉强将人留在自己身边,同床异梦、仇怨暗生,又有什么意思?”
“对对对!正是如此!”谭馨心中大悦,笑道,“不说别人,就说我,当初不也是等到老大,直到遇见了我们老爷,才下决心成亲的吗?”
当初她可是凭借父亲是县儒学教育之便,将县儒学的才子挑了又挑,选了又选,才最终择定叶泽铭相守一生的呢!
舒予闻言哈哈大笑,打趣她道:“你出嫁得也不算晚,竟然有如此感慨,可见是跟叶大人相逢恨晚呐!”
谭馨自知失言,面上绯红一片,倾身过去作势挠舒予。
两个人笑闹做一团。
嬉闹罢,舒予又歉然笑道:“只是,还得委屈蓁姐儿两年,等到两年后尘埃落定了,再决定是入宫还是与他人议亲。”
“这不算什么事。”谭馨摆摆手,笑道,“两年后蓁姐儿也才十二三岁,正是相看的时候,不会误事的。”
这么说,便是觉得康平帝不会为叶蓁守心两年的意思。
舒予也不说破,笑着跟谭馨说话喝茶,心里却不以为然。
自己的孩子自己明白,看康平帝那架势,为了叶蓁一退再退,可见对叶蓁是情根深种,不过区区两年,又哪里会守不住?
舒予又吃了一会儿茶,便起身告辞了。
谭馨苦苦挽留。
舒予笑着解释道:“最迟再过个十天半月的,圣上就要启程回京了,我们一家也要跟着过去,眼下还有不少东西要收拾、许多事情要安排呢,我就不叨扰了。”
谭馨闻言不由地面露不舍,悲慨道:“一别十年,如今不过相伴两三个月,你就又要离开了。下回再见,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舒予笑着劝解她道:“说不准,两年后咱们就再见了,到时候,或许大家一起长长久久地住在京城也不一定呢!”
谭馨知道舒予在说两年后替康平帝登门求娶叶蓁的事情,呵呵笑了两声,便拿话岔开了去。
不是她不相信康平帝对自家长女的喜欢,只是,当皇帝面对的诱惑实在是太多了……
两年后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
谭馨见舒予执意要走,只得将她送出门去,一直将人送到了巷子口,目送马车消失在街角,她这才转身回家。
一到家中,谭馨就吩咐丫鬟:“去将大小姐请来,我有话要同她说。”
丫鬟屈膝应命。
不多时,叶蓁就过来了,笑问道:“母亲有什么要吩咐的?”
谭馨没有答话,使了眼色给管事妇人。
管事妇人会意,带着屋子里的丫鬟婆子都退了出去,亲自守在门外。
叶蓁一见这架势,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心中七上八下。
“你坐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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