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真没有想到,孙畅音还安排了这一出。
原本她让邀请谢夫人小聚,只是因为谢之仪与韩彦等人往日虽未不睦,却也没甚交情,只怕往后来往多了会面上生涩。
哪里是为了吃她们的这杯“感谢茶”来的?
谢夫人原本还有些不好开口,如今见舒予这般真诚赞佩谢之仪,心中的那点子拘禁顿时便都消散了,遂郑重笑道:“韩夫人若要这么说,我才更应该敬您这杯茶呢!
“我都听我们家老爷说了,他能够有今日,全赖太傅大人的栽培与提拔。咱们内宅妇人,不知如何感谢前朝的大人们,便只能借着今日之机,敬韩夫人一杯茶水了。”
说毕,便举茶而饮。
舒予见此,少不得陪饮一盏,心里却明白,谢夫人能有今日这般举动,只怕并不仅仅是受孙畅音的“启发”,这其中或许更有谢之仪的授意。
想想,她倒也能明白。
谢之仪一向是个“善于钻营”之人,如今得了韩彦的青眼,又怎么会不有所表现呢?
所以才说,男人们在朝堂,女人们在后宅,二者同声相应,互为援助。
经此一宴,四人自觉关系比之前近了许多。
京城就那么大,各家聚会宴饮的总能碰到,再加上她们各自也偶尔攒局小聚,因此在脱欢一行人抵达京城时,四人虽不说关系有多亲厚,却也远非往日可比。
六月十七,脱欢一行人抵达京城。
整个京城都在为这场盛事而欢呼又戒备,作为负责此次两国议谈的谢之仪与周丘,尤其是谢之仪,自然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
这是谢之仪人生第一次如此受人瞩目,心中既紧张,更得意,骑在马上,整个人颇有些意气风发的味道。
周丘等人离家数载,终能团聚,也个个都高兴不已,盼着赶紧回完朝事,好回家与家人团聚。
脱欢骑在马上,由瓦剌精锐团团维护,高度戒备,生怕发生什么意外。
一行人未到城门口,便早有礼部尚书庄瀚率众臣迎接,迎了上来。
坐在马上的脱欢见状,眉头倏忽紧皱起来。
两国议谈,他作为瓦剌的首领亲自前来,按理说,康平帝也应该亲自出城来迎接他才对——
谁知康平帝非但没有亲自来迎接,也没有派个皇室宗亲代替他来,竟然派了庄瀚这个人一向在朝中默默无闻的人来,这不是轻慢他、轻慢瓦剌吗?
脱欢眉头紧皱,喝令瓦剌众人:“停!”
此次一同前来的随扈,除了脱欢手下的心腹精锐,还有各部的“人质”,眼下身在异国,他们自然是唯脱欢之命是从。
因此脱欢一声令下,瓦剌众人瞬间止住脚步,如泥塑一般站立不动。
谢之仪走在前头,只遥遥听得脱欢用瓦剌语喊了一声,生怕有所变故,连忙勒住马,回头看去,就见瓦剌众人齐齐驻马,凛然不前,心中顿时“咯噔”一下,暗叫“不好”,遂连忙回马赶去,想要问明缘故。
远处正待要行礼迎接的庄瀚众人见状也是一惊,不知脱欢又要生何事,遂都严阵以待,悄悄命令随行前来的禁卫军戒备。
谢之仪策马赶至脱欢身边,见礼后,堆笑拱手问道:“敢问大汗何故驻马不前?”
脱欢斜睨了谢之仪一眼,轻屑一笑,不答反问:“那大周又何故遣了这帮无关紧要之人前来迎接?可是轻慢我瓦剌?”
两国议谈在即,这样的不利于和平的大罪名谢之仪万万不敢应下,一时肃了脸色,心中暗凛。
还好他早就得知了康平帝派来迎接脱欢一行人的阵容,心中早就想好了应答之策,闻言遂赶忙笑着解释道:“大汗或许还不知道,庄老大人身为一部尚书,早就入了内阁参与机要。并且自打孙老大人告老还乡之后,镇国公与太傅大人又因故迟滞辽东,所以朝中之事,如今都由庄老大人主持。
“圣上日理万机,更兼要亲自过问欢迎大汗的宫宴等务,无法亲身前来亲迎,因此特地派了德高望重的庄老大人率领众臣出城迎接,以示诚心议,以及尊重之意。”
第530章 奏对()
说罢,谢之仪策马近前,小声解释道:“当着明人不说暗话,大汗对于我朝皇室的情况难道还不了解吗?自从圣祖皇帝返朝,对于宗亲一再梳理,如今的皇室宗亲早就不复先前的荣耀了。
“派个闲散的皇室宗亲,倒不如派个重臣能够表示圣上对于大汗的尊重之意。”
脱欢一想颇有道理,但是转念又一想,皇室宗亲再落魄,总归还有个显贵的身份在那里,在外交上更是别有意味。而他庄瀚就是再得重用,终究身份上不足。
康平帝此举,显然是仗着大周得胜,要给他一个下马威,借此震慑四方。
明白归明白,然后眼下人既然已经行到了这里,如果再想要反悔,只怕很难从密密层层的禁卫军的环伺下脱身,更兼瓦剌眼下尚需仰仗镇国公和韩彦二人暂且稳住局势,所以脱欢思量再三,只得咬牙咽下这份委屈。
然而到底意难平,因此脱欢斜睨谢之仪一眼,冷笑一声,道:“你们中原人说‘巧舌如簧’,本汗先前不大明白,如今见了谢大人,可算是明白知道了!”
只要能稳住大局,自己被脱欢讥刺两句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是以谢之仪笑了笑,并不争辩。
“大汗,请!”谢之仪笑着伸手做请。
脱欢一拳打在的棉花上,心中格外窝火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恨恨地瞪了谢之仪一眼,满心怒气地策马前行。
瓦剌众人见状,自然是赶紧驱马跟上。
谢之仪见状,悄悄地长吐一口气,赶忙策马进赶几步,上前导引。
庄瀚等人见队伍又复前行,悬着的心亦暂且安放下来,连忙上前恭迎不提。
于是,脱欢一行人顺利进城,暂于四方馆安置。
四方馆内,一切早已按照两国会谈的规格安排妥当,大到应对的官吏,小到一碟子点心,一应人事让脱欢等人挑不出一点错处儿来。
庄瀚主持礼部多年,这点事情对于他来说不过是照例行事、信手拈来而已。
脱欢用心找了一圈,见难以借机生事,又念着随扈一路车马劳顿,体力只怕不支,若是真的生起事端来只怕也会疲于应对,因此只得暂且按捺住满心的怒意,伺机再动。
一夜安稳度过。
而谢之仪和周丘等人却没有这份安逸,待将脱欢一行人安置妥当之后,他们便立刻奉旨进宫复命去了。
是夜,御书房灯火通明。
君臣对坐,彻夜长谈。
康平帝先对谢之仪与周丘等人嘉奖勉励一番,然后便问起了鹞子岭掘铁铸兵、瓦剌进犯、两国议谈之事。
“两位爱卿一路舟车劳顿,身体疲乏,且又离家三载有余,此刻抵京,原本应该放你们回家与妻儿团聚的只是,眼下议谈在即,朕又对辽东之事所知不详,为免耽误两国议谈的大事,少不得要劳碌两位爱卿暂留宫中,仔细教朕。”康平帝一脸谦和地笑请道。
谢之仪和周丘连忙躬身道“不敢”,又说此乃为人臣子的本分之类的话。
于是君臣坐定,谢之仪和周丘少不得将辽东之事一一道来。
康平帝侧耳倾听,不时发问两句,听到紧张处便不由地眉头紧皱,听到战胜时又展眉拊掌而笑,似乎辽东之事,经过谢之仪和周丘二人的口述,他都尽情亲身经历了一般。
等到谢之仪和周丘将辽东要事回禀完毕,早已是天将微明之时。
康平帝转头看了看沙漏,遂起身笑道:“不知不觉,一夜已尽,朕却还觉得意犹未尽”
若是能亲身到辽东走一走,看一看,那该多好啊!
可是一旦成了帝王,便有了许多的身不由己。
谢之仪和周丘见康平帝言语之间颇多感慨,心中知他是想念故友旧地,遂都连忙起身,拱手笑着劝慰他道:“眼下战事已了,两国议谈在即,等到边境晏安,朝中诸事妥当,圣上若要巡幸辽东,自然并非难事。”
康平帝闻言笑叹一句,点点头,道:“若如爱卿所说,此事尚且可期!”
可惜,一旦当了皇帝,不是这儿有事,就是那儿有事的,怎么就那么巧得了空闲,能够巡幸辽东故地呢?
谢之仪和周丘当然听出了康平帝话中的失落,更看出了他的对于这份失落的控制,心中俱都暗自感叹不已。
他们二人离京已经三年有余,三年前,康平帝还是个稚气未脱、凡事不敢自己拿主意的孩子,仿佛万事离了韩彦便觉得惶恐不安一般。就是清和郡夫人,偶尔也会奉旨进宫陪伴他一段时间,以宽慰他的孤独与离情。
可是如今再看,少年天子早已经渐渐地褪去了当初的稚嫩和不安,慢慢地沉稳起来,接人待物进退有度,议论政事自有主张,已然做好了亲政的准备。
想想韩彦离京如今已经半年有余,然而朝中诸事却仍旧安顺如故,更且当中还有“劝退”孙长玉、梳理孙党等要事,因此哪怕有众臣辅佐,然而康平帝小小年纪的能够做到如此,已经是实属不易。
有君圣明如此,实乃江山社稷、天下万民之大幸!
谢之仪和周丘顿觉踌躇满志,前途光明。
康平帝看了看已经渐明的天色,歉然笑道:“两位爱卿奏对一夜,然而前殿众爱卿还在等着两位爱卿言明辽东之事呢,更兼今日大朝会还要商定两国议谈的细节,因此,少不得劳碌两位爱卿勉励支撑过早朝,才能作罢。”
谢之仪和周丘连忙拱手应道:“为国尽忠,乃我等臣工的本分,但凭圣上吩咐。”
康平帝见状,遂笑着点点头,又转头吩咐内侍道:“你们带两位爱卿去后殿梳洗,待两位爱卿用过早膳,亲自送他们到大殿议事。”
内侍躬身应诺。
谢之仪和周丘连忙躬身谢了恩赏,遂内侍一起褪去了后殿,自去梳洗用膳不提。
康平帝待谢之仪和周丘退了出去,这才命宫人替他褪去外袍,就在御书房内打了一套拳,舒了筋骨,醒了神,然后又由宫人服侍着梳洗更衣,匆忙用过两口早膳,便上朝去了。
第531章 情急()
且说谢之仪和周丘虽然得了康平帝的恩赏,却并不敢怠慢,因此一到后殿,便赶忙梳洗完毕、整理冠带,又匆忙吃了两块点心、喝了口早茶垫肚子,又找内侍寻了些提神醒脑的熏香来,便匆忙往大殿赶去了。
将将好,赶在早朝开始之前,抵达大殿。
众位臣工早已经在大殿外等候了,见谢之仪和周丘二人到来,有心要问辽东之事、议谈之举,然而还未开口,便听到了净鞭之声,因此只得都按捺住了,预备等三朝之后再来寒暄。
净鞭声过,内侍高声传唤上朝,众臣这才鱼贯入内。
今日是大朝会,商议的又是两国议谈的要事,少不得要费许多时间。
等到事情商议妥当,早朝散去,已经是将近午膳时分了。
康平帝特地吩咐谢之仪和周丘等刚从辽东赶回来的众臣不必急着去衙门报到,先去各自回家梳洗歇息、会见亲人再说。
谢之仪和周丘等人自然是叩首谢恩不提。
等到下朝,众臣少不得拉着谢之仪和周丘又是一番寒暄应酬。
谢之仪本以疲累不已,然而见一别三年,此时再见,众臣都因为他如今的功绩和地位而待他十分恭敬和热情,便将那疲惫都散去了大半,与众人说笑应酬,游刃有余。
周丘却早就已经疲惫不堪了,更兼心中着实思念家中的妻儿父母,是以跟众人寒暄几句过后,便将一切宴请之类的都婉辞了,笑着赔罪告央道:“各位恕罪。非是丘托大,只是从辽东到京城这一路奔波、戒备的,片刻都不得安歇,本就以疲惫不堪。昨夜又御前奏对,至早朝时方散,眼下又议了半天的朝事,丘实在是难以支撑
“接风叙旧的话,咱们改日再约,改日再约。各位且放丘回去歇一歇脚再说罢!”
众人体谅他这一路辛苦,又知他在幼子刚满百天时便奉旨赶往辽东,这一去就是三年有余,心中定然十分思念记怪,便也不很勉强他,都纷纷笑道:“圣上都特地恩准你家去团聚歇息了,咱们又岂敢违旨强留于你?
“你且去吧!改日咱们再约!”
周丘便连忙笑着团团告谢。
谢之仪本有心趁机与众臣来往、增进感情的,然而见周丘都已经告央赔罪婉辞了,而且众人又说出什么违旨不违旨的话来,他若是此时答应下来,未免有些“不合时宜”,便也忙笑着赔婉辞了众人,约定回头再聚。
一时,众人各自散去。
谢之仪和周丘等人,自然是“奉旨”一径各自家去了。
谢、周二府早就得到了消息,准备好为他们二人接风洗尘、歌庆功劳了。
周府里,孙畅音又是欢喜激动,又是焦急期待的,一夜几乎都未曾合眼,直到黎明时分,才实在是撑不住了,些许眯了会儿眼睛。
然而不过才一刻有余,她便又被丫鬟婆子起身收拾的声音给惊醒了。
迷迷糊糊地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见微明时分,孙畅音心中一凛,顿时清醒过来,慌忙坐起身来,要叫丫鬟进来伺候她梳洗。
然而因为一夜未睡,再加上起得有些猛,眼前便一阵发黑,整个人也绵软起来,登时又倒在了床上。
听到声响进来察看的丫鬟见状顿时唬了一跳,连忙上前去唤她,又一面焦急地高声喊道:“少夫人晕倒了,快去叫大夫!”
一时间兵荒马乱的,便是连周母也惊动了。
等到孙畅音自己幽幽转醒时,一睁眼,便看到周母坐在床边,正一脸焦急又担忧地看着她。
孙畅音这才迷迷糊糊地转醒,却一时想不起前情了。
周母见孙畅音醒来,连忙双手合十,长吐一口气,庆幸道:“阿弥陀佛,你可算是醒过来了!”
孙畅音迷迷糊糊的,挣扎着要起身给周母请安,却被周母又给按了回去。
“你都晕倒了,还讲究那些虚礼做什么?且安心休养着!”周母连忙说道。
孙畅音闻言一惊,而后细细思索,才渐渐地迷糊过来,喃喃道:“晕倒?我只记得醒来要传丫鬟伺候梳洗,好迎接夫君的”
至于怎么晕倒的,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完全没有一点印象。
周母见状,遂叹息一声,开口解释道:“知晓子陵回来了,你心中欢喜,可是也不能一夜不睡不是?你昨夜熬费了心力,今早又起得过猛了些,焉得不会一时头眼发昏晕倒的?”
听周母这么说,孙畅音才方慢慢地回想起来,又念及周丘今日御前奏对完毕要回府之事,一时又激动起来,一面挣扎着要起身,一面急忙开口道:“是了,夫君今日要回府的,我得赶紧起身梳洗,好迎候他的”
然而人还尚未起身,就又被周母强行给按了回去。
“你这个孩子怎么不听劝呢?”周母又是心疼,又是焦急的,连声说道,“子陵既然回京了,一时肯半会儿定是不会离开的。况且他要回府,见过了亲长,难道不会来院中见你们母子?如此,你们夫妻还怕没有机会见面,说体己话?
“再说了,你既然惦记子陵,那便也该明白,他心中一样地也惦记着你呢!你想,若是他欢欢喜喜地回了家来,却又见你因他而病倒在床,他心里能会好受的?
“你且仔细地想一想,我这话说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