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因为朝廷尚未做好与瓦剌决战的准备,所以对于瓦剌,他和镇国公一致认为应该从敌人内部入手,瓦解瓦剌各部,让脱欢疲于治理内乱,无暇对大周大举用兵,而他们也好借此机会筹措军备,加紧鹞子岭掘铁铸兵一事的进程。
等大周军队训练有素,再有陨铁锻造的神兵相助,瓦剌想要伺机南侵,就得仔细考量考量了。
谁知,脱欢远比他们想象得更为厉害,暗悄悄地竟然就团结了瓦剌诸部,却故意示敌以乱,然后趁机偷袭边境,一举拿下两个边地城池。
因鹞子岭一带有重兵把守,脱欢自知奇袭难以取胜,所以特地绕开了,如此倒使得康平县免遭战火荼毒。
否则,只怕舒予年纪父母幼弟,又要食不甘味了。
“那以舅父之见,此事应当如何应对?”登基数年,康平帝虽然年纪尚小,但已不是当初的一团稚气,如今提起军国大事,眉头紧锁,一副颇有思量的模样。
韩彦见状甚是欣慰,不答反问:“不知圣上心中有何想法?”
此时没有外人在,康平帝倒也不怕说错了惹朝臣笑话,堕了君威,遂想了想,一脸坚定地说道:“当然是必得全力迎战,不可再存任何侥幸之心!”
脱欢此举,一看就是有备而来,野心极大,即便是大周肯退让,只怕他也不会轻易退让,给大周以休养备战之机。
韩彦见康平帝迎战之心甚是坚决,遂拱手笑道:“圣上圣明。”
笑罢,又正色问道:“那不知,以圣上之见,这一仗,应该怎么打?”
康平帝知晓韩彦有意考校他,遂思忖半日,认真答道:“要论对北地边防和对瓦剌的了解,再也没有比镇国公更谙熟的了,因此此战需得镇国公做主帅,以辽东军为主力,方有取胜的可能。”
韩彦笑着颔首称赞。
康平帝受了鼓励,遂又接着一股脑儿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脱欢既然敢大举进兵侵夺城池,显然瓦剌内部已经是团结一致,不能再行离间之计。所以为今之计,只有速速调兵遣将,先抵挡住敌人的攻势,再根据战局演变,另想奇计以克敌制胜。”
顿了顿,康平帝皱眉叹息道:“以朝廷如今的军备实力,还是逊色瓦剌不少啊……”
不然,当初镇国公和韩彦也不会想方设法使得瓦剌诸部内斗以拖延时日、积极备战了。
韩彦见康平帝对敌我双方的力量了然于胸,心中很是欣慰,笑着点头赞道:“圣上说得不错。”
话锋一转,又冷笑道:“不过,他脱欢野心勃勃、备战充分,咱们这段时日以来也不是坐以待毙的。眼下脱欢不过是占着个先机,这才先得了两座城池,往后要想再向南推进,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第500章 忧急()
康平帝一听,便知韩彦对此事已经有了主意,顿时心中大定,殷切请教起来。
韩彦遂将这几年来他和镇国公的谋划安排一一说了,免得明日上朝时,康平帝被朝臣诘问,不知应该如何作答。
两人说罢此事,韩彦又特地叮嘱康平帝道:“别人无需担心,只是要提防孙首辅借此机会对朝中人事下手。若是他明日朝时借机生事,圣上只专意说战起之事,别的一概不用理会。”
这几年下来,康平帝对于孙长玉的“本事”早有领教,自然不敢懈怠,立刻郑重应了:“舅父放心,我记住了!”
说罢,又不禁气恼叹道:“枉他是三朝首辅,却不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这若是搁在以前,我定要同他理论分辨清楚的!再不济,拳头上去……”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韩彦使眼色止住了。
“圣上慎言。”韩彦正色教导道,“须知圣上如今不是獾子寨那个懵懂的乡野小子了,一举一动皆牵系国本。”
康平帝委屈地抿抿唇,看了看在殿外候着的宫人们,到底没有再接着说下去。
孙长玉经营三朝,在宫中焉会没有眼线?这殿内外虽都是辽东带来的亲信护卫,却也难保没有一两只苍蝇混进来。
眼下他们和孙长玉虽然彼此对立而且心知肚明,但好歹还未曾挑破,维持着表面上的“君臣相契”,若是一旦揭破了这层窗户纸,那接下来的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韩彦见康平帝那副委屈的模样,怕挫伤了他的理政之心,遂又笑叹一句,恳切劝他道:“好事多磨,圣上不必着急。远的不说,就说先帝,当初不也是花费十数年的工夫,才在那至尊之位上坐稳了的?
“圣上乃春起之苗,郁郁,来日方长,何必跟他们争一日之长短?”
便是死耗,他们也能耗到孙长玉油尽灯枯的一天。
康平帝领会韩彦的意思,遂也不再多言,点头应下。
果如韩彦所料,第二日上朝时,孙长玉借由应战之机,举荐了几个亲信入军中,参与谋划战事。
康平帝因早有准备,又有韩彦等人从旁策应,半推半就的,最后只留下几个干系不大的,其余人等人孙长玉再提及,他只管问众臣迎战之策,并不多加理会。
孙长玉自知此时不宜过分逼迫康平帝,否则一不小心就会被韩彦盖个“借战机,捞私利”的恶名声,遂也见好就收,只是谨防韩彦一派的人被委以重任罢了。
这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韩家虽然优秀的后辈不少,却多是走科举仕途的,锦绣文采者颇多,然而于兵事上却都并不甚了解。此战事关边关之守、国之荣辱,韩彦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为了自家私利,举荐一些不合适的人去坏了事?
不但他自己不做,也绝对不容许韩氏族人如此做。
是以,早朝倒还算是顺利。
早朝一罢,北境烽火迭起的消息也就散了出去。
舒予得知后,很是担心,坐卧不宁,便是韩忻拉着她要去给妹妹韩葭背诗,她也不过是恍惚应了,只由着韩忻逗自家妹子玩耍。
好不容易,等到韩彦下衙回来,来不及等他更衣,舒予便急忙拉着他问道:“边境战事如何?爹娘他们可都还安好,有没有被波及?……”
一叠声地急问道,忙得韩彦都不知道从哪儿答起了。
韩彦只得先拥住了舒予,轻抚她的后背安慰,又徐声答道:“你别担心,爹娘他们都安好着呢,便是整个康平县,此次都未曾被战事波及。
“因为鹞子岭现下在掘铁铸兵,所以周围都有重兵把守,因此脱欢为了此次奇袭得胜,特地避开了附近一带。”
舒予闻言,这才长舒一口气,双手合十,又是“阿弥陀佛”又是“无量天尊”的,也不拘是哪家的了,直接把漫天的诸神感谢了个遍。
前世她虽然没有亲历过战争,但是今生因为住在大周边境,却没少被瓦剌滋扰,因此也见识过瓦剌贼人的彪悍凶狠,所以刚才一听下人们议论战事,她顿时又惊又急,要不是还有韩忻和韩葭两个孩子要照料,她只恨不得立刻亲去正院找孟氏打听去。
庆幸罢,舒予又收起笑脸,皱眉问道:“那战事现下如何?”
虽然獾子寨未被波及,但是一想到战火纷起的惨烈情形,她又忍不住悬心。
韩彦闻言也肃了脸色,先回头吩咐乳母带韩忻与韩葭兄妹两个出去玩耍,这才拉着舒予的手坐下,跟她慢慢解说道:“情况不太妙……
“这几年来,虽然辽东军一直在备战当中,但是脱欢这次大举突袭,也太突然了些,即便是镇国公,面对此种情况一时也有些措手不及。
“眼下,只是暂且稳住了边地的局势。至于夺回失地……呵,还不知得多少时日……”
瓦剌兵强马壮,大周内忧外患,双方作战时,大周一向是讨不到便宜的。
能够做到如今的勉强守住防线,也不知牺牲了多少辽东军的好男儿。
舒予闻言眉头深锁。
韩彦也良久无话。
夫妻二人默然沉思许久,韩彦率先打起精神来,笑着劝慰舒予道:“你放心,虽然战事艰难,但是他脱欢想要再往南侵,也不容易。御敌之策,这几年我和国公爷一直都在完善,眼下虽然战事起得突然,但只要些许费些时日,就能应对得当了。”
舒予知道这些年下来,韩彦早就熄了当初遇事瞒着她以免她担忧的念头,而且他又是从来不喜欢打诳语的人,并且事关国之安危荣辱,既然韩彦这么说,那么多半是真的了。
舒予遂只得强自按下心中的忧急,对韩彦展颜笑着鼓励道:“需要做什么,你只管去做,不必担心家中。我会照顾好孩子,协同母亲与大嫂打理好家宅的!”
韩彦闻言笑着握紧了舒予的手,点头应道:“你放心,我说过,必然会给你和孩子们缔造一个太平盛世!”
舒予点头笑应道:“好!”
只一个字,说尽了她对韩彦的倚赖与信任。 2k阅读网
第501章 宽慰()
战事一起,举国哗然。
周府内,孙畅音又气又急,也顾不得还当着孩子的面,那眼泪就唰唰地落了下来。
周母也是着急担忧的,但到底年纪大一些,经的事情也多,不似孙畅音心里沉不住气,见状遂按下心中的焦虑担忧,耐心劝慰她道:“你也别着急哭,好歹鹞子岭是兵家重地,有重重守卫,丘儿又有皇命在身,性命总是无忧的。
“家里还有孩子要照料,你这个做母亲的若是失去了主意,他还那么小一丁点儿,还能怎么办?”
孙畅音看着一岁多的儿子,如今被她哭得张皇无措,只是牵着她的衣角,蓄着两汪眼泪,巴巴地看着她,别提有多可怜了,心里顿时更加难过了,方才勉强收住的眼泪,又跟那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滚落了下来。
忧急之下,长久以来憋在心中的闷气再也压抑不住了,孙畅音也顾不得许多了,一把牵住孩子,腾地站起来,口中愤愤道:“我这就去孙家,问问祖父到底怜惜不怜惜我们娘儿俩!”
说着话,人就要朝外头迈步。
周母被她唬得一跳,慌忙站起身来,疾步追了上去,一面将吓坏了的孙子抱在怀中轻抚安慰,一面低声喝阻她道:“糊涂!眼下这种时候,岂容得你去孙家闹?这要是传出去,指不定得招来多少非议呢!”
说罢,又自觉语气过硬,怕孙畅音听了心里不好受,而且又怜惜她如今失态全都是为了周丘的一片真心,遂又连忙伸手拉她坐下,这才缓声开解道:“眼下敌人犯边,多少将士为保家国百姓殒身不恤、血洒疆场,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闹起来,要主理掘铁铸兵以击退敌人这样大事的丘儿回京呢?
“知道的,说你们夫妻情深,人人堪羡;不知道的,只怕在那背后嚼舌根子,说你心中没有大义家国,只图一家团圆安逸,婴儿指摘孙、周两家的家风门楣呢!
“到时候,即便是丘儿回来了,他,还有你这嫡亲的儿子,又还能有什么前程?”
孙畅音如何不知道周母的这些顾虑?
只是一想到边境战火纷飞,周丘随时都有可能殒命疆场,她就满心里如火烧汤烫一般,煎熬生疼,不得片刻安宁,便什么都顾不得了。
“前程?若是命都没有了,还顾什么前程?”孙畅音又气又急,也顾不得什么婆媳尊卑的,直接一边哭一边愤愤回驳道。
周母体谅孙畅音一片心思全为着自家儿子的安危着想,闻言遂也并不生气,只是反问她道:“那若依了你,你觉得,丘儿即便是此刻全须全尾地回来了,他就能够开心得起来了?”
孙畅音顿时一噎,再也说不出话来,只管一个劲儿地掉眼泪。
周丘襟怀磊落、思报家国,她又如何不知道?
只是……
有道是“宁隔千里远,不隔一块板”,她是真的害怕周丘在边境万一有个好歹,从此阴阳两隔,再也不能相见。
周母见状,知晓孙畅音心中有了计较,又怕吓着了孙子,便赶忙吩咐乳母将孙子抱出去好生安慰玩耍,她自己则留下来温声劝慰孙畅音道:“若是不自在,那即便是留了性命在这世间,也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你是个聪明的,且出身官宦,见识又多,这个道理总不用我多说了吧?
“况且你既然跟丘儿夫妻情重,那也该知道他的为人秉性。你当当初丘儿真的是推辞不得,才硬着头皮去的鹞子岭吗?
“他不过是怕亲家老大人一味争权斗势,他若是不肯,亲家老大人再另外派了别个私心重的,坏了国之大计罢了。
“要不然,他怎么会在嫡亲的儿子才刚百天,就动身前往鹞子岭那等偏僻苦寒之地,还一去就是一年?”
见孙畅音若有所思,安静下来,周母遂又叹息一声,接着说道:“有道是‘母子连心’,你担心丘儿,我这个做母亲的含辛茹苦、怀胎十月才生下他来,又用心教养他长到现在,又如何能够不担心他呢?
“只是,眼下不论是去与亲家老大人闹,还是急请丘儿回京,都不合适。
“若不是为了鹞子岭掘铁铸兵一事,你当瓦剌会仓促起兵突袭吗?既然瓦剌本就是冲着鹞子岭掘铁铸兵、增强兵备一事去的,那这个时候,丘儿这个主事的人,又怎么能够畏战回京?”
周母大半辈子都在内宅度过,整日里绣花烹茶的,自然没有这些远见卓识。这些都是周父担心孙畅音首辅家娇生惯养出来的女儿,没经过什么风浪,忧急之下再闹出什么事端来,这才特地跟周母细细解说清楚了,让她来劝解孙畅音的。
周母边说便偷偷观察孙畅音的神色,见她眉间的愤愤之色渐渐散开,只剩下郁结忧虑之气尚未散去,便知道自己方才的那些话她已经听了进去,遂长舒一口气,一颗心放下了大半。
又不禁暗暗庆幸自家老爷有先见之明,特地把这些话儿教给她,又急命她来劝说孙畅音,这才免生事端。
经此一事,周母与孙畅音婆媳两个少了先时的客套外气,日渐亲厚,这倒是意外之喜。
然而孙畅音虽然当日被周母劝住了,没有去孙府跟孙长玉闹,但是到底不放心,思量再三,吩咐下人备好礼物,轻车简从,一路疾奔韩府而去。
这是自打韩彦拒绝孙畅音之后,时隔数年,孙畅音首次再登韩府。
孟氏得了门上的来报,惊得一跳,一面连忙命人请孙畅音进来,一面暗自思度孙畅音此来的情由,又暗悄悄命人将这个消息告诉戚氏,让她照应着点舒予。
虽说时过境迁,但当初孙畅音到底当着舒予的面痴缠过韩彦,还因为韩彦的拒绝而数年不登门造访,也因此而断送了她和孙夫人方氏的姊妹情……
是以此次孙畅音未有帖子就突然上门拜访,她不得不早作准备,免生事端。
戚氏得了吩咐,立刻以带韩芸找韩忻和韩葭两兄妹玩耍为由,去了舒予院中。
第502章 相求()
戚氏和舒予两妯娌关系极好,日常戚氏处理完府中一应事务,得闲也经常往舒予院中来说话。等到韩忻和韩葭出生了,戚氏更是时常带着韩芸来找他们兄妹俩玩儿。
是以舒予见戚氏带着韩芸到院里来闲坐说话,并未多想。
两人吩咐丫鬟乳母照看三个孩子在院子里玩耍,她们自去廊下安坐,边看着孩子边闲话边吃茶,说的都是大周与瓦剌的这场战事。
戚氏出身名门,见识不凡,又是韩府宗妇,朝中之事也多有了解,因此说起这场战事来颇有见地,跟舒予两人说得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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