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舒予如此坦然自若,柳李氏倒是觉得是自己太大惊小怪了,遂赧然一笑。
然而心里到底疑惑不解,却也知道不能在此时直言相问,只得按捺下来。
“柳兄。”韩彦笑迎了上去,与对方拱手见礼,“前次珍珠梅雅集一别,一晃两个月就过去了。未曾想到能在此次文会大比上再次相逢,得见柳兄风采。”
柳开就是六月初九,受谭老先生之邀,前去秀水河子镇谭府参加珍珠梅雅集的那两位年轻秀才其中的一位。
另一位名叫叶泽铭,惜败于前二十,不能参加明日的复赛,令官鸣锣散场之后,便早早地离开了。
“不敢不敢。”柳开连忙拱手谦逊道,“韩兄真是折煞我也。
“在韩兄面前,愚弟如何敢称‘风采’二字。韩兄胸有成竹、从容不迫,才真是让愚弟大开眼界呢!”
两人互相客套谦逊一番,约定了明日敞轩复赛再见,这才拱手辞别。
不约而同的,两人都没有向对方介绍自己身边的人。
不过是两面之交,还不足以向对方介绍自己的家眷。
没有想到,他们寒暄客套完毕,正要各自离开,舒予和柳李氏两人竟然笑着挥手,一个道“李姐姐再见”,一个道“张妹妹明天见”,把韩彦和柳开惊讶得眉头挑得老高。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柳开讶然问道,而且还一副关系很好的样子。
“就在观赛的时候刚结识的!”柳李氏遂笑着,将两人结识并交好的过程简单地说了。
韩彦和柳开闻言,俱是惊呼“缘分”,再看对方时,愈发觉得亲近起来。
“等到明日赛事结束,赴过‘小鹿鸣宴’之后,韩兄和……张家妹子,若是不急着归去的话,不如到寒舍一聚,如何?”柳开诚恳邀请道。
柳开犹豫半息,最终选择和妻子一样称呼舒予为妹。
康平县每年的文会大比结束之后,谭教谕都会设宴宴请夺得前十的参赛者,为其庆贺,并表达勉励之意,大家便戏称其为“鹿鸣宴”。
为了和乡试中举后的鹿鸣宴相区别,又特地加了一个字,称之为“小鹿鸣宴”,意为与正式的鹿鸣宴还有一步之差。
每年的鹿鸣宴,现任的知县都会参加,对于学子们来说,这可是个在一县之长跟前露脸的好机会,所以参加文会大比的学子,才会一个个的都那么极力争取。
韩彦和舒予相视一眼,没有立即回答。
柳李氏见丈夫真心与韩彦结交,且她和舒予也谈得来,便帮忙笑劝道:“为了方便外子进学,我们夫妻二人在县中另外买了一进小院来住,平日里并无其他人。
“若是你们能来,我们的小院儿也能热闹一些。”
这是在委婉地告诉韩彦和舒予,他们夫妻俩并不与父母同住,家中清净自在,不需要有这方面的顾虑。
见柳开夫妻诚心相邀,韩彦倒也不和他们虚与委蛇,看了舒予一眼,见她轻轻地点点头,这才诚恳回道:“多谢二位好意。
“只是此番同来的还有长辈与幼小,我们得回去和他们商议之后,才能决定。”
见韩彦诚恳坦诚,柳开夫妻倒也不勉强。
“反正明日还要来参加大比,到时候韩兄再给愚弟一句准话也不晚。”柳开爽然笑道。
韩彦笑着应下。
眼看着暮色降临,天色昏暗,双方这才挥手辞别,各自家去。
路上,柳李氏悄悄地问丈夫:“张妹妹说她是来陪同兄长参赛的,可是那位公子明明姓韩……”
柳开并未在意,笑应道:“或许别人家中情况复杂一些……不必在意这些无关的细节。”
他和韩彦相交,是看重其人品才学;而妻子和舒予交好,是因为双方脾性相投。
至于旁的无关的事情,根本就无需在意。
柳李氏本来还想和丈夫说一说,舒予和韩彦两人之间,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小儿女情态,然而见丈夫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到底没有开口。
第137章 走丢()
韩彦常年习武,惊怒之下又没有控制好力度,舒予只觉得自己整只手都要被他给握碎了。
她咬咬牙,没吭声。
“谁知道这些军爷都是怎么想的。”老掌柜没有察觉到韩彦的失态,摇摇头,长叹道,“但愿跟瓦剌没有关系,否则,只怕这康平县就康平不了喽……”
老掌柜的话,将韩彦的思绪拉回。
他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这才察觉自己正紧紧地握着舒予的手,赶紧悄悄松开,以眼神致歉,心里却如三冬暖阳照耀,将那些阴暗、愤怒的负面情绪悄悄驱散。
舒予抬头冲他一笑,无声安慰,轻轻地抽回自己的手。
然而眼看着指尖就要滑出韩彦的手心,整只手却立刻又被韩彦温柔又紧紧地包住。
舒予诧异地眨眨眼睛。
韩彦回以一笑,没多解释,将那只比之寻常姑娘家稍显粗糙的手,包在手心里,五指轻轻地揉捏着。
酸疼的指节和手掌,在这揉捏之中,渐渐地舒适起来。
舒予恍然大悟,韩彦这是在替她按摩赔罪呢!
不过,这些太亲密了些吧……且还正在大街上,身边还有个老掌柜呢!
略带薄茧的指尖滑过掌心,痒痒的,舒予忍不住想要发颤,却又怕被韩彦察觉难为情,只能咬唇强忍住了。
而始作俑者此时正一本正经地和老掌柜说着方才那些铁甲将士的事情,神情端肃,让人根本看不出宽大的衣袖下他正在“把玩”着人家姑娘的小手。
舒予咬咬唇,趁韩彦不备,一个用力,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在韩彦诧异地看过来,咬着下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韩彦一怔,看着舒予那副嗔怨羞窘的模样,恍然间福至心灵眼前这个大大咧咧、从不曾理解他的情意的姑娘,开窍了!
如若不然,舒予只会责备埋怨,却不会像这样含羞带怯,如怒似瞋的!
一瞬间,心中似有春风拂过,摇曳出一路馨香花海。
韩彦忍不住翘起了嘴角,看着如一只被逗弄的猫儿一般恼羞嗔怒的舒予,心里“可耻地”畅快极了。
对于眼前这对年轻人的“眉眼来去”,眼浊的老掌柜并没有察觉,依旧接着先前的话茬说道:“虽然不知道这些军爷因何而来,不过,有见到的人说,他们似乎是从北边辽东军中来的。
“这么想来的话,此番举动十有**和北边的瓦剌有关……唉,可千万别打仗啊……”
韩彦闻言,并没有轻松多少。
虽然那些铁甲卫队极有可能来自驻守边关的辽东军中,但是赵贵妃盛宠之下眼线遍布,那王继高不就在辽东军中任参将吗。
又和老掌柜闲话几句,见实在打探不出什么来了,韩彦便买了两样点心算是谈资,和舒予告辞而去。
待走得远一些,重新汇入大街上来往的人群之中,韩彦借着走路摆臂的机会,状似无意地隔着衣袖碰了碰舒予的手,伸手趁机想要牵住,却被舒予给机敏地避开了。
羞恼地瞪了韩彦一眼,舒予蓦地加快了脚步,直直地冲去前面,心里却如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山兔,生怕再晚一步会被韩彦察觉出了端倪。
韩彦看着空落落的手,叹息一声,认命地跟了上去。
眼下还有许多杂事,并不适合与舒予谈论此事,还是等此间事了,再好好地和她谈一谈吧。
韩彦大步迈开,追了上去。
谁知更让他惊魂的实情还在后头。
两人一路疾行回到了客栈。
掌柜的早就得知韩彦挺近前十,获得了明日敞轩决战的资格,看见韩彦和舒予回来,赶紧亲自迎了上去,一面躬身恭贺,一面暗自得意自己看人看得准,提前结了善缘。
“韩公子得中前十,咱们小店也跟着沾光!因此我特命厨下烧了两个拿手菜,算是给韩公子庆贺,还请韩公子笑纳。”掌柜的恭敬且欢喜地说道。
韩彦并非那种拘泥不化的人,见掌柜的是要交好自己,而不是冲着巴结谭教谕去的,倒也不再一意推辞,客套两句,便笑着收下了。
掌柜的高兴极了,问明了韩彦等人是否忌口,便亲自到后厨安排去了。
韩彦和舒予则先回了房间。
房间里,一豆灯光昏黄摇曳,张猎户和张李氏夫妻俩正围着小望之坐着,一脸的后怕和紧张。
桌子上,是晚饭吃剩的残羹冷炙。
韩彦和舒予进来看到这幅情形,惊讶地对视一眼。
“爹、娘,你们怎么没有出去吃饭?”舒予问道。
小望之一看韩彦和舒予回来了,当即从凳子上跳下来,欢喜地奔了过来。
张猎户和张李氏来不及回答,见状双双脸色一寒,惊呼“小心”。
韩彦眉间沉沉,勉强笑着接了小望之,坐回桌边,问道:“张大叔、婶子,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张猎户和张李氏对视一眼,一脸后怕地说道:“可不是,今天小望之差点就走丢了!多亏了一位小姐,在混乱中一把拉住了他……”
……
谭府书房,灯光明亮,谭教谕正在聚精会神地伏案疾书。
听见响动,他抬头朝门外看去,就见女儿谭馨正端着一盅百合雪梨羹敲门进来。
谭教谕笑道:“这么晚了还特地来爹爹送羹汤,怎么不早些歇着?”
“爹爹不也还没有歇下呢嘛!”谭馨笑道,将羹汤放在书案上,与父亲相对而坐,眉眼弯弯,道,“爹爹只管忙,不用理会我。这盅百合雪梨羹灶上刚做好的,放凉了正好喝。”
入秋天干气躁,挑灯熬夜的人,此时喝碗百合雪梨羹正好润肺滋养。
见女儿如此乖巧贴心,谭教谕欣慰地笑着点头,一面伏案继续书写,一面随意问道:“下晌怎么没去县儒学?这一届参赛的学子比往届都要优秀些,对答如流、语出新警,你若是去了,定然会大有收益的。”
“什么收益?给爹爹寻一个乘龙快婿吗?”谭馨抿唇一笑,脸上满是打趣。
谭教谕一顿,冲女儿无奈地摇头笑叹道:“你哟……”
话锋一转,又认真说道:“不过,你已经及笄了,婚事确实不能再继续耽搁下去。对于自己的婚事,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第138章 要事()
噗嗤
谭馨掩唇笑了起来,口中娇嗔道:“哪里有爹爹这样,直接问女儿想要什么样的夫婿的!”
神情却是落落大方。
“而且比起我的婚事来,我觉得眼下这件事情更重要。”谭馨端肃了神色,皱眉将自己今日下晌在娘娘庙的遭遇简单地说了。
“今天下晌,女儿如约去娘娘庙求见灵微道长,想要替爹娘和弟弟各求一道平安符。灵微道长当时正在宴会客,女儿便在客房等候。
“谁知不多时,一队黑甲将士突然冲了进来,个个身着铁甲,腰跨长刀,凶神恶煞地到处翻找……
“尽管女儿报了名姓,却也没有免除被盘查。
“那些人找了一圈儿,大概是没有找到他们要找的东西,就又都挎刀出去了。
“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后殿突然就闹腾了起来,甚至有香客破门而入躲避,四处一片混乱……”
……
“张大叔是说,有铁甲卫队冲入了娘娘庙的后院,到处搜检,引起了骚动,混乱之中你们和小望之被冲散了?”客栈里,韩彦眉头紧锁,面若寒冰。
张猎户连连点头,不住地自责道:“都怪我们,一心想去拜求灵微道长,趁着守门的小道姑不备,偷偷溜进后院,谁知道就碰上了这场祸事……
“要不是客房里的女香客,一把捞住了小望之,还派了丫鬟出来帮忙找同来的大人,只怕……
“唉!都怨我!”
张猎户自责不已,到现在一想当时混乱的景象,还是忍不住浑身发颤。
如果小望之当时真的被混乱的人群冲散了,走丢了话,韩彦只怕也活不下去了吧……
韩彦心头沉沉,惊怒交加,黑甲卫队竟然冲进了娘娘庙,难不成,真是为了小望之来的?
见韩彦寒着一张脸,其他人,包括小望之在内,都不敢再随便开口。
屋内,沉寂而压抑。
良久,直到烛花爆出“哔啵”的一声,一直皱眉沉默的韩彦,这才缓缓开口道:“眼下城里三番五次地出现黑甲卫队,可见是不太平。
“可惜文会大比要到明天才会结束,而且现在城门已经关闭,眼下咱们就是想要即刻回寨子也是不成了。”
倒不是他执意于比赛,只是主持或是参加文会大比的人,门路都比他宽广,消息也灵通许多,要打探黑甲卫队的事情也方便。
不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就这么躲回獾子寨去,整日里惴惴不安的,也不是长久之计。
“所以明天还要劳烦张大叔和婶子,留在客栈里帮忙照顾小望之。”韩彦请托道。
张猎户和张李氏闻言俱是十分惊讶。
“你还相信我们?”张猎户激动又忐忑地问道。
他今天可是差点就把小望之给弄丢了,按照常理推测,韩彦能忍着脾气不责怪他们就算是宽弘了,怎么还会把小望之交给他们夫妻俩看护?
“当然!”韩彦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如果连张大叔和婶子都不能相信的话,那这世间我真不知道还能信任谁了。”
张猎户和张李氏对望一眼,都在对方眼底看到了同样的激动和释然。
“你放心,明天我们一定好好地看着小望之,一步也不会离开客栈的!”张猎户拍着胸脯保证道。
“那倒也没有必要。”韩彦笑笑,正色道,“若是客栈里有什么不对的情形,譬如再有黑甲卫队冲进来……总之,万事都要以保全你们自己为第一要务!”
张猎户和张李氏重重地点头应下。
“要不,舒予明天也留下来吧。”张李氏道,“多个人也多份力量。”
她今天可是差点吓丢了魂儿。
韩彦想了想,笑道:“有备无患罢了,倒也没有必要草木皆兵……况且,我还有事情需要舒予妹妹帮忙。”
张李氏一听,连忙点头应下,倒也没有再往深里打探韩彦需要舒予帮什么忙。
“对了,张大叔和婶子去拜求灵微道长,所为何事?”韩彦笑问道,“我或许可以请谭教谕帮忙引荐。”
在康平县,谁都会给树大根深、声誉隆盛的谭教谕几分薄面,娘娘庙要香火鼎盛,自然也不能免俗。
张猎户和张李氏对视一眼,俱是笑着摇摇头。
“算了,拜求神佛本就是图个心安,既然无缘,那也没有必要强求。”张猎户释然道,“就算是有灵微道长坐镇,娘娘庙不还是一样发生了骚乱?罢了,罢了……”
张猎户摇头摆手。
韩彦扬眉,张大叔这番话还真是让他刮目相看。
不过,神佛之事本就过于虚幻,不能全然依赖。
人,关键还是要靠自己。
否则,前世他就可以请求师傅一力回天,力挽狂澜了……
“张大叔通达!”韩彦毫不吝啬地笑赞道,“正所谓人定胜天,由此可见一斑!”
张猎户得了韩彦的夸赞,格外高兴,嘿嘿直笑。
见要事已经交代完毕,韩彦遂起身笑道:“回来时,我已经点了菜,咱们先去大堂吃晚饭吧。”
张猎户连连摇头,指着桌上吃剩的碗碟道:“我们已经吃过了……再说了,出了这样的事情,这会儿咱们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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