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予一愣,刚入口的茶水“咕咚”一下全都呛进嗓子里,呛得她猛烈地咳嗽起来。
一旁的韩霞赶紧过来帮她拍背顺气。
好半天,舒予才喘匀了气儿,摆手示意韩霞自己没事儿,让她不用担心。
韩霞这才回身坐好,勉强笑问道:“舒予姐会不会觉得我这样问,挺没羞没躁的,不知羞耻?”
舒予想了想,摇了摇头,一脸认真地笑道:“这有什么。哪个少年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到了年纪,情窦初开,这本就是人之天性,又有什么可耻的?”
韩霞瞪眼看向舒予,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
不过,听舒予这么一说,她心里倒是放松不少,神情也慢慢地舒展开来,笑叹一声,道:“对啊,这本就没有什么可耻的。食色,性也嘛!”
舒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调侃道:“你虽然只上了一天学堂,不过,这话说得倒是不错。美好的东西总会引人喜欢,人也一样。”
韩霞闻言,神情愈发地放松起来,抿了抿唇,颇有些娇羞地问道:“那舒予姐,你觉得今日这人,怎么样?”
舒予想了想,老实地回道:“外表倒也算得是堂堂,然而内里如何,可就不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的了。”
“谁说不是呢!”韩霞叹息一声,皱眉嘀咕道,“不说别人,就单说韩先生,表面上看起来不也是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吗?可谁知道一到课堂上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六亲不认,严苛古板!”
舒予失笑,下意识地为韩彦辩驳道:“韩大哥哪里有你说得那样不堪?
“再说了,你怎么能这样比较?韩大哥为人师表,当然要严于自律,严格要求学生。这和找夫婿怎么能够混为一谈?”
“怎么不一样了?”韩霞不满嘟嘴道,“舒予姐刚才不也说嘛,人心隔肚皮,一眼哪里看得出好坏来。为什么韩先生就是个例外?
“亏我当初还觉得他温柔妥帖,想要……”
话说到这里,韩霞猛地回过神来,抬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瞪眼朝舒予看去。
果然,对坐的舒予同样瞪大了眼睛,一脸惊讶地看着她。
韩霞腾地红了脸,然而话头既然已经说到了这里,她反而坦然起来,遂用双手捂着红扑扑的脸颊,冲舒予飞眼嘟嘴,破罐子破摔道:“我承认,我以前是对韩先生动过心思,怎么啦!”
舒予恍然大悟。
她就说嘛,韩霞说是要和白起一争高下,所以才要去学堂拜韩彦为师的,可为什么从方才的情形看来,这两人明明关系很好的样子。
而且韩霞要是真的想和白起争高下,那就只管好好读书就行了,为何偏偏强忍着被韩彦责骂,也要去参加学堂下晌的武训……
如今听韩霞这么一说,一切都解释通了。
她当初一心入学堂拜师,为的不是别的,那就是冲着韩彦去的。
“这也不能怪我嘛!”韩霞给自己少不更事的心动找借口,“咱们獾子寨难得来这么一个文武双全、卓尔不群的年轻人,哪个大姑娘小媳妇的不心动?
“我就不信,舒予姐日日和韩先生相对,难道对他就没有一丁点的好感?”
舒予一怔,她还真没有想过这茬儿。
不过,若是真的要找个人结婚的话,那韩彦,大约真的是个不错的对象吧。
能文能武,智勇双全,关键是肯耐心听她说话,陪她一起读书打猎,甚至是洗碗做家务。
会拿钱让她买零嘴儿,好像她还是个小孩子;有人欺负的她的时候,会暗地里帮她报仇;更重要的是,会发自内心地欣赏她,认可她,而不是像时下许多男人一样,将女人当成自己的附属。
知道老爹喜欢喝酒,就陪着他胡闹;知道娘亲心细,就处处妥帖,尽心尽意地真诚地希望她的父母开心快乐。
……
这样的好男人,即使放在男女平等的现代,只怕也是百里挑一的吧。
第120章 挑破()
可舒予也不过是这么一想而已,这世间适合结婚的千千万万,可让你心甘情愿与之相伴终生的,却只有那一个。
她不知道将来韩彦会不会成为那个自己愿意与之厮守终生的人,可是至少现在,两人还不到那个程度。
她欣赏韩彦,也乐意和他说话相处不假,但要说这就是是爱情,她自己都不能立即相信。
韩霞只是随口一抱怨,并没有想要舒予回答,自然也就没有看到她那一晃而逝的失神。
“不过,我算是看明白了,有些人只适合远远瞧着就好,一接触,再美好的幻想都得一下子全破灭了!”韩霞低声抱怨道,又止不住地庆幸道,“得亏我坚持去了学堂,认清了韩先生的真面目,否则,可真的就是‘一眼误终生’!”
当初对韩彦有多神往,现在对韩彦就有多疏远。
舒予忍不住替韩彦辩白:“也没你说得那么严重吧?”
韩霞不以为然,撇嘴道:“那时舒予姐你没机会见识到他那一面。”
舒予见韩霞对韩彦怨念颇深,不由地好笑,却也没有再接着说下去。
韩霞留舒予下来说话,倒也不是对那紫衫年轻人有多喜欢或是多讨厌,大约是经过韩彦那件事情,她对于自己未来的夫婿总有些惶惶不安,想找个同龄人说说话,缓解缓解紧张的情绪罢了。
由韩霞口中,舒予得知,那个紫衫年轻人是王记马行东家的亲侄儿,名字叫王行,自十岁起就跟着叔父走南闯北的做行脚商,近几年逐渐被叔父委以重任,长留在秀水河子镇上,帮忙打理马行的生意。
“远远看着还不错,也不知道内里是个什么样的人。”说起自己的亲事,韩霞难免既向往又担心,怅然低声叹道。
可惜,这种事情,谁也不敢给她保证。
舒予想了想,劝慰道:“既然是白起给你介绍的,想来人品应该还是过得去的。”
至于婚后两人相处如何,那端看他们二人的造化了。
两个人又坐着说了一会儿话,想到还在张家布庄等自己的爹娘,韩霞便起身告辞了。
“今日真是多谢白大哥和舒予姐了!”临别之前,韩霞真诚地道谢。
舒予笑着摇摇头,她其实并没有帮上什么忙,不过是听韩霞说说话罢了。
“客气什么。”白起笑道,又问道,“需要我送你去张家布庄吗?”
韩霞摇摇头,笑道:“我认得路。”
说罢,挥手告辞,脚步轻快地走了。
白起笑着摇摇头,收回目光,看向舒予,笑问道:“你呢?是先去后院坐一会儿,还是去寻张大叔他们?”
舒予笑着摇摇头,道:“都不是。”
白起惊讶不解。
“先问你这个账房先生,中午有没有空赏光一起吃顿午饭呀?哈哈……”舒予哈哈大笑。
白起一愣,旋即也仰头大笑起来:“哈哈!就冲你这句话,中午本先生去定了!”
舒予负手而笑。
心里却在想,人和人之间还真是奇妙,谁能够想得到韩霞去学堂是为了韩彦,而她如今却能和白起相谈甚欢。
至于韩彦……
舒予脸上的笑容顿了顿,旋即又展开了。
感情和命运一样,谁也说不准,不过是且行且珍惜罢了。
……
韩彦是赶在午饭当口策马赶回秀水河子镇的。
彼时舒予等人已经在上次的小面馆挑好了座位,点好了饭菜。
张猎户笑着指了旁边的空座让韩彦坐下,报了菜名:“一人一碗面,另外又叫了一碟清炒山蔬、一碟腌酸笋、一碟山葱炒蛋、一碟辣炒獾子肉和一盅山菇炖野鸡,外加一壶酒。
“你看看,还要再点些什么?”
“这些足够了。”韩彦笑着落座,道,“他们家的面和菜的分量都很足,多了也吃不下这许多。”
不多时,饭菜一一都端了上来,大家吃饭喝酒闲聊,很是自在热闹。
韩霞的话到底在舒予平静的心湖上投下了一粒石子,荡起层层涟漪。
下意识的,舒予趁着大家喝酒喧嚷的机会,悄悄抬头瞥了对坐的韩彦一眼。
年轻人丰神俊朗、意气风发,正说起谭府种种见闻,谈笑间,洒脱磊落,颇有些“指挥若定失萧曹”的超世风姿。
来自心上人的目光,很快便吸引了韩彦的注意力。
可惜他刚一看过去,舒予就立刻又若无事地收回目光,专心低头吃饭去了,似乎方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而已。
韩彦莫名其妙,却也知道当下不适合多问,便也只能当做是没有看见,举杯和张猎户与白起二人说笑畅饮。
午饭后,双方辞别,舒予等人策马回了獾子寨。
晚一些时候,韩彦终于逮着了空子,追到屋后的泉池,悄悄地问舒予:“今天在秀水河子镇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不然舒予何以偶尔抬眼,用他看不懂的眼神,不时地瞥上他一眼,却又再和他的目光对上时,又若无其事地避开?
舒予洗衣服的动作一顿,停了一瞬,这才抬头如常笑道:“是有点事情。不过,现在还不方便和韩大哥言说,还请韩大哥见谅。”
如果没有韩霞那句无意间的反问的话,她或许还意识不到这个问题,觉得自己和韩彦之间就是单纯的类似家人之间的关系,互相关心,互相维护。
但是现在既然被韩霞无意间挑破了,她意识到自己对韩彦的感情或许并不纯粹是所谓的亲情,那她也不想再继续回避这个问题。
只是,乍然之间,她尚且没有弄不清楚自己的心思,更不知道韩彦的想法,所以只能是“秘而不宣”。
“神神秘秘的。”韩彦眉头轻蹙,摇头轻叹道。
他总觉得舒予所隐瞒的这件事情或许对自己极为重要,不过,既然舒予现在还不愿意跟他坦诚以待,那他也不愿意强迫她。
岁月安闲,时光悠长,他有的是时间和舒予默默相伴,等着她对他敞开心扉。
“我来帮你吧!”韩彦想通了,眉目也舒扬开来,卷起袖子,蹲下身来,抬头笑道,“你来洗,我来拧干晾晒。”
舒予也不跟韩彦客气,抿唇一笑,道:“那就辛苦韩大哥咯!”
如常明媚活泼。
傍晚的斜阳洒下大片大片晴暖柔软的余光,将整个山林都镀上了一层淡淡金黄的光晕。
第123章()
韩路生打小就宠着这个妹妹,如今听见她责怪自己,倒也不生气,笑着解释道:“韩先生怕小望之调皮捣蛋,冲撞了你的小定礼,所以就将他拘在了家里。
“小望之打小就是舒予照顾大的,最是黏着她,现在他被拘在家里,舒予自然要留下来照顾他了。”
“凭什么呀?舒予姐又不是小望之的娘亲!”韩霞嘟嘴抱怨。
凭什么小望之不来,舒予姐就得留在家里照看他,连她的小定礼都不能过来参加……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韩路生想起方才在张家见到的情形,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来——或许舒予真的要给小望之做娘亲呢!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内心里陡然间涌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来,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欢悦欣喜——他终于不用再背负良心的谴责了;
又似乎是有些怅然——好像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陡然间成了别人的……
韩路生不由地哂笑,舒予何曾是属于他的。
即便是当初舒予心悦于他,央求张大叔上门来透露结亲的意思,可是自打他娶了青梅竹马的白英起,这件事情就已经由他亲手结束了!
对!彻底结束了!
韩路生在心中暗暗地说服自己,只得听得那厢白英笑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小望之打小就没了娘亲,跟随韩先生落户在咱们獾子寨,谁见了那孩子不得怜爱心疼一番?
“更何况,韩先生和小望之父子俩一直借住在张家,小望之更是由舒予一手照养大的,黏着她一些,也是正常。”
韩彦可就在外头呢,特意来给韩家撑场面,若是让他听到了韩霞这么怨气满满的话,可不好。
再说了,她肚子里的这一个要是个小子,将来少不得要送入学堂,拜托韩彦帮忙教导,这时候因为一点小事就与之交恶,实在不是个明智的决定。
韩路生闻言深以为然,点头笑道:“你嫂子说得没错。”
顿了顿,又不解地问道:“你为什么非得让舒予过来参加小定礼?”
又不是正式的婚礼。
而且两个人明明已有两年多不怎么往来了,怎么突然间又要好起来了?
韩霞抿抿唇,没有答话。
她怎么能告诉大哥,因为曾经在王记马行后院白起的房间里,和舒予袒露心事的缘故,如今这种紧张又羞涩的时候,她第一个想起的就是舒予这个知情人,想要好好地和她说会儿话,似乎那样就能缓解自己紧张的情绪一般。
哪怕家里的人当初对她的心思,都或多或少地看出来一些,可是要当面承认她曾经对韩彦抱有心思,而且还和舒予议论过王行这个人,总是让人难为情。
白英见状,遂笑着嗔怪韩路生一句:“姑娘家的交情,你一个大男人哪里懂得?快快出去帮忙吧,别在这里添乱了!”
韩路生本就不知该如何应付小妹的难缠,闻言便顺势退了出去。
白英合上门,回身笑道:“别理你哥。一会儿王家母亲该来了,咱们赶紧拾掇拾掇,准备起来。”
韩霞嘟唇气闷一会儿,到底也不敢在此时闹脾气,怠慢了自个儿的小定礼,遂由着白英给她换衣妆扮去了。
……
韩彦等人回来时,已是太阳偏西,凉风渐起。
舒予和小望之正在收拾笔墨纸砚,准备转战屋里。
听见响声,舒予看了过去,起身笑着招呼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边说话,边去开了院门,让三人进来。
小望之正是调皮的年纪,对“外面”充满了向往,要是不关着院门,一不留神,他就能跟只敏捷的小豹子似的,“刺溜”一下子窜进前方的密林里去。
“小望之今天有没有调皮闹腾?”韩彦一面迈步进来,一面笑问道。
舒予笑着摇了摇头,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小望之就自己窜上来,一把拽住韩彦的手,将他往石桌前拖,嘴里还念叨着:“没有没有……爹爹,看,看!”
韩彦莫名其妙,走到石桌前,接过小望之递过来的纸张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
只见纸上用墨简单地勾勒出几只鸡鸭,线条简洁却极为形似,每只鸡鸭嘴边都还画着一条短线,短线的另一头是几个简单的文字,显然是在对话。
这可比市面上的连环画本简单易懂多了。
当然比启蒙读物更是易懂有趣。
脑海里灵光一闪,韩彦拿着那张绘图,一脸惊喜地冲舒予笑赞道:“舒予妹妹果然是天资聪颖,蕙质兰心啊!”
舒予被夸得莫名其妙,目光在韩彦手里的那张绘图上停顿片刻,了然笑道:“韩大哥原来是在说这个啊!”
这不过是她为了阻止小望之一心往外跑,顺便教他些为人处世的常识,临时想起用来安抚他的简笔漫画罢了,怎么就称得上“天资聪颖、蕙质兰心”了。
“随手涂鸦而已,哪里就当得韩大哥这样夸赞了。”舒予指着那两只鸡鸭笑道,“就这样的水准,别说是贻笑大方了,就是粗通书画的人,都看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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