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彦笑了笑,并不跟他计较,招呼道:“白起兄弟。”
这下白起也不好再板着脸,只得僵硬地笑了笑,应了一句:“韩大哥!”
张李氏在一旁听了,惊讶地笑问道:“你们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又是‘兄弟’又是‘大哥’的!往常也没见你们碰过几次面啊……”
说罢,不待人回答,就自己先笑了,打趣道:“难道都是读过书的人,所以能说得到一块儿去?这就像是人家说的,‘一见如故’!”
韩彦爽然一笑,道:“婶子说得对,我和白起兄弟,就是‘一见如故’呢!”
白起僵硬地附和着笑了两声,心里却把韩彦“溜须拍马”“睁着眼说瞎话”的“无耻行径”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我一会儿还得下山去铺子里呢,韩大哥还是先看看这些书有没有用得着的,看看还缺什么,我再想办法去弄了来。”白起强行岔开话题。
第045章 对韵(青云加更)()
韩彦看出白起的不自在,便从善如流地走到桌子旁,将正在兴致勃勃地翻书的小望之给赶到一边,一本一本地看了起来。
小望之撇撇嘴,跑过去拉着舒予的衣角撒娇。
舒予一脸温柔地笑着,摸摸他的头安抚。
一旁的白起见看见了,只觉得刺眼,默默地别开脸去,将目光钉在书桌上。
白起是读过书认过字的,知道刚启蒙的孩子应该看哪些书,所以送过来的大多都是“三百千”之类的蒙学读物。
但毕竟是跟人家淘来的不用的旧书,难免驳杂,譬如其中就有两本话本子,讲的还是才子佳人的风月故事。
“这些书都很好。”韩彦笑着致谢,“多谢白起兄弟费心了。”
白起僵硬地笑着说了声“不用谢”,心里却对韩彦的虚伪客套很不以为然。
他读的书是不多,可是也知道像《碾玉观音》《琵琶记》这一类的书,并不适合蒙童来看。
当然,他们不认得字,也读不懂就是了。
这些是他淘来给舒予解闷儿,怕她不收,就借着给学堂送书的名义,一起送了过来。
见书送了出去,白起也不再多留,起身告辞道:“铺子里还忙着呢,我就先回去了。有什么需要的,回头再着人给我捎个信儿就行。”
他是整个獾子寨唯一在秀水河子镇上当差的人,而且待了三四年,许多人也熟络了,办起事情来当然比寨子里的其他人更方便,更有门路了。
韩彦倒也不因为白起对他的敌意就傲然推辞,而是笑着道了谢,诚恳应道:“学堂草创,只怕将来许多事情还少不得要麻烦白起兄弟,愚兄就先在这里谢过了。”
说罢,竟然还真的拱手施礼,郑重道谢。
少年意气争强好胜嘛,韩彦并不以为意,反而很是欣赏白起这种富贵不忘乡人的难得品行。
舒予也笑着称谢,态度大方真诚。
这样一来,白起觉得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心里酸酸的,还有些惭愧。
“都是为了獾子寨,说啥谢不谢的?”白起窘迫地摆摆手,逃也似的告辞道,“铺子里还有事,我就先告辞了!”
说罢,冲众人挥挥手,不待回应,就大步跨出门去。
张李氏正好端茶过来,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再定睛看去时,就见白起已经冲到了院子里。
“喝杯茶再走啊!”张李氏连忙招呼道。
“不了,婶子,我还有事呢,下次再来吃茶!”白起头也不回地挥挥手,一路奔山下而去。
张李氏对着他的背影直摇头,无奈地小声嘀咕道:“这孩子!活像是有鬼在后头追着他似的……”
不喝就不喝吧,正好等下次来了再给他做肉羹吃,好好地答谢他辛苦送书回来给孩子们的一片心意!
张李氏摇摇头,端着茶又回了灶房,准备做早饭。。。
外间里,舒予看着桌子上的书托腮沉思,叹气道:“可就算是这些都加上,也不够孩子们一人一本啊……”
獾子寨适龄的孩童,少数也得有三四十个呢,就这么几本书怎么能够分。
韩彦对此倒是看得开,笑道:“大不了到时候每天要教授的内容,我都写它个几十张,人手一份,不就不用愁了?正好等学完了,装订起来,也是一本完整的书嘛!”
舒予一想,这个法子还真可行,便笑着拍手叫好。
吃过早饭,两个人一个研磨,一个执笔,准备先将昨儿个商定的韵书编写出来。
小望之就蹲在一旁的地上,拿树枝在地上胡乱涂鸦,嘴里咕咕哝哝地碎碎念,也没人听得懂,只大概分辨得出来,他约莫是在说自己这会儿正画的是什么。
韩彦早就打好了腹稿,这会儿笔走龙蛇,很快一张纸就写满了大半。
舒予一面研磨,一面轻声诵读,读了一半,停了下来,笑道:“韩大哥这写得实在是太高深,不容易理解啊……要不,我给你对一个?”
韩彦讶然抬头,搁笔笑道:“好啊。你且说来听听。”
舒予便脆声背诵道:“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雷隐隐,雾蒙蒙……”
韩彦一开始还有些漫不经心,只觉得舒予所对都是极为寻常之物,而且朗朗上口,很有意趣,然而听着听着,神情就郑重起来,最后甚至还忍不住击掌打着拍子,轻声地应和起来。
小望之也停止了涂鸦,看了过来,什么都不明白,只知道笑嘻嘻地学着韩彦拍手,啪啪啪啪的,一点儿都不在节奏了。
得亏舒予对于这段《笠翁对韵》背得很熟,才没有被他的捣乱打断。
韩彦眸色幽深,脸上赞叹之色毫不遮掩。
越是平常,越是琅琅上口,越是听来有趣才好呢!
他要教的是一群大字都不识一个的孩童,又不是要教科举应试赋诗,所以编撰的韵书也应该是和“三百千”一样通俗易懂的启蒙读物才对!
舒予背了一段,停下来,笑问道:“韩大哥觉得怎么样?”
一副沉稳自信的模样,显然是胸有成竹,积淀已久!
韩彦忍不住站起鼓掌,惊叹道:“妙极!妙极!通俗易懂,朗朗上口,这才是启蒙读物该有的样子啊!”
舒予忍不住红了脸,在心里默默地向李渔先生道了个歉,请老先生原谅她这可耻的“剽窃”行径。
“你且等一等,我先把这些记下来。”韩彦说着,连忙铺纸执笔,沾墨凝神,随着舒予的吟诵,一笔一画,一字一句,认真地誊写了下来。
舒予当然不敢完全背诵照搬。
为免韩彦起疑,她还特地背错了几个地方,等着韩彦纠正。
“这其实和咱们日常哼唱的山间小调挺像的,都是一听就懂,一听就会唱。”背诵完毕,舒予又特地替自己解释了一句。
韩彦深以为然,点头赞叹。
等誊写完了,韩彦一人对着稿纸,默默思索润色。
舒予就带着小望之出去玩耍,免得打扰了韩彦的思绪。
然而谁知,韩彦这才整理了一半,张猎户就红光满面地从外头回来了,还未进院子,就大声地高呼:“贤侄!贤侄——大事情啊!”
第046章 心眼(收藏500加更)()
“所以,是因为你和韩大叔炫耀自己的箭法进步神速,结果无意间吐露出韩大哥箭法更好,然后韩大叔不相信,你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就要弄个什么夏季狩猎的比赛来,让韩大哥也参加,好证明他自己?”
听完事情的经过,舒予十分无语地看着自家老爹。
张猎户这会儿也觉得自己没有事先征求韩彦的意见,就这么擅自做决定有些不太好,但是他海口已经夸下了,眼下除了硬着头皮上,还能有什么招儿?
“贤侄确实箭术超群嘛,当然要展现出来服众!”张猎户虚张声势,强行为自己辩解,“免得大家都当他是文弱书生,白瞎了他一身的本事!”
“那爹您也得看人家愿不愿意当众证明自己啊!”舒予叹气,气到无力。
张猎户缩了缩脖子,垂下脑袋,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和心虚。
“我愿意啊!”一直默不作声的韩彦,突然开口笑道,“我愿意当众证明,我不是大家眼中的文弱书生。”
这是他早有的打算,只不过没有计划这么早就着手实施罢了。
眼下既然张大叔提出来了,那他不若顺势而为,成全了自己,也解了张大叔之围。
张猎户闻言一怔,旋即大喜,拍拍韩彦的肩头,无声道谢,转头跟舒予振振有词:“你看,贤侄他自己是愿意的!”
舒予讶然抬头,看向韩彦。
韩彦因故携子逃离京城,隐瞒身份,潜居獾子寨,不是应该低调低调再低调才对吗?
为什么现在却要将自己曝于人前,而且还高调行事引人注目?
韩彦明白舒予的担忧,却无法解释,只是笑着说道:“自打来了咱们獾子寨,大家都觉得我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照顾非常,对此我很感激,也很不好意思。
“现在终于有机会能够向大家证明,我能够依靠自己的能力在獾子寨立足,养家糊口,我当然赞同了!
“所以张大叔提议的这个夏季狩猎大比的赛事,我还是很期待的。”
张猎户闻言长松一口气,冲韩彦悄悄地比了个大拇指以示赞叹感谢,回头就昂首挺胸地对舒予说道:“你瞧,我安排得没错吧!你个姑娘家家的,怎么懂得男儿的心思!”
哪个男人不想证明自己可以凭借自己的本事吃饭,不需要靠外人的救济?
见韩彦打定主意要替自家老爹撑起这个场面,舒予感激又无奈,只得妥协道:“那也行!不过,到时候我也要参加这个比赛!”
张猎户一听,顿时急了眼,张口就断然拒绝:“这是为了证明贤侄的本事才特地开设的比赛,你个姑娘家家的凑什么热闹?”
开玩笑!
好不容易凭借盖房子的事情,自家姑娘挣了些好名声回来,终于有后生愿意考虑上门求娶了,他才不要在这个时候,让自家闺女“打虎女英雄”的称号再出现在人前,挫败那些后生求亲的勇气呢!
“姑娘家怎么了?”舒予一挑眉,傲然道,“照样打得那些小子心服口服,拍马都赶不上!”
姑奶奶诶,怕的就是你一骑绝尘,让人家在后头吃灰捧心,不敢来上门求亲!
“不行!”张猎户坚决制止,又怕劝不住女儿,忙找借口准备先拖延一阵子,“你要是想参加,就等到秋狩大比再说了!”
等到那个时候,自家闺女的亲事说不定都定下来了,正忙着绣嫁妆,哪里还有工夫参加秋狩大比?。。
张猎户为自己的机智洋洋得意。
转念又一想,自家闺女打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心里不由地砰砰直跳,生怕这小妮子又要一意孤行,在韩彦面前让自己下不了台,更耽误了她自己的终身大事。
谁知舒予眼波一转,居然爽快地笑应道:“那行!不让我参加也可以,只要爹您能够保证以后都不喝醉了。”
反正如果不是为了生活,她也不愿意天天对着那些可爱的小动物放冷箭,看它们血肉模糊地躺在自己面前。
如果再能够借此换得自家老爹不再天天醉酒伤身的话,简直就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张猎户嘴角一抽,心里直泛疼,整张脸立刻都皱成了一朵风干的老菊花。
内心激烈地天人交战一番,最终,自家闺女的终身大事还是比自己喝酒重要那么一丢丢。
张猎户痛下决心,点头应下。
舒予作战成功,欢呼雀跃,伸出小指,极认真地说道:“那咱们爷俩儿可就说定啦,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韩大哥你做个见证。”
最后一句是对韩彦说的。
韩彦忍俊不禁,点头应下。
“都多大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拉什么勾,难道我还会反悔不成?”张猎户左手握紧右手,拒绝这么幼稚的举动。
“会!”舒予毫不留情地戳穿,闲闲的说道,“要是爹您都忘了,要不我给您数一数,因为喝酒这事儿,您总共都毁约过多少回?”
“别别别!”张猎户果断伸出右手小指,无奈摇头笑叹道,“真是怕了你了,也不知道上辈子欠了你多少债,这辈子要给你当爹!”
反正闺女只说不让他喝醉,又没有说不让他喝。到时候人家要是非要让他,他迫不得已喝醉了……
嘿嘿,那可不算是他主动毁约的!
舒予一看自家老爹那跳动的眉梢,就知道这契约只怕十有八九会像以前一样,管用不了几天,最终还是要沦为一纸空文。
可还是伸出小指,拉钩结契。
管用一天是一天吧!
总比她爹毫无顾忌,天天都要喝得酩酊大醉的好。
“韩大哥做见证噢!”为了强化契约的效力时长,舒予又特地拉上韩彦。
韩彦哑然失笑,点头再次应下,只觉得这场父女之间的角力和耍小心眼,怎么看怎么可爱,温馨。
……
夏季狩猎大比就定在五月初四,正好打回猎物好过个丰盛的端午。
一大早的,场地上就挤满了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来观看这场獾子寨落成以来,唯一的一次在夏季举行的狩猎比赛,兴致勃勃地议论纷说。
第047章 相亲()
獾子寨子自落成以来,就有春猎和秋狩的习俗。
春猎一般在正月底或是二月初,彼时天气和暖,野兽渐次从冬眠中醒来,开始活动觅食,山林间遍布兽迹。
而人们经过一冬歇猎,也要开始新一年的劳作,狩猎为生。
于是,寨子里的成年男子,便焚香祝祷,鸣锣开道,射出开春第一箭,宣告新一年的狩猎生涯正式开始。
春猎一般是象征性的,很少以赛事的形式展开,时间也仅有一天。
毕竟,春季是野兽复苏繁衍的季节,若是猎得多了,接下来的三季野兽就会大大减少,或许会威胁到寨子里的人糊口生存。
秋狩则多在九月底举行,而且往往以大比的形式开展,一直持续十多天。
毕竟之后就是漫长的冬季,大雪封山,万物潜藏,想要再打猎寻得口粮可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因此只能在此之前,多多狩猎储备,留作过冬。
然而夏季狩猎大比还是第一次,又是为了从京城里来的大先生而特意开设的,听说这位大先生一手射术出神入化,大家怎能不好奇激动呢。
围场外,张猎户嫌弃地看着一身利落短打舒予,小声念叨:“不是已经和你拉钩约定过,不许参加这次的比赛了吗?你怎么又来了?而且还穿成这个样子!”
瞧瞧人家韩霞,再看看人家白英……就是李二媳妇儿那样的泼辣货,这会儿都穿上了艳色的衣裙呢!
“方便嘛!”舒予浑不在意地摆摆手,道,“我只是来瞧瞧热闹,又不下场比赛,爹您不用担心!”
“这有什么好看的。”张猎户嘀咕一句,转头交代一旁的妻子,“你今儿可一定要看好她喽,不许她去围场里逞强!你知道的,这么多人都瞧着呢,万一……”
张李氏接收到丈夫的暗示,连连点头,拍着胸脯保证道:“你就尽管放心吧,有我看着她呢!”
又上前,凑在丈夫耳边悄悄地说道:“我今天和王喜娘约了在这儿相看呢……”
这种全寨子人都出动的场合,相看最是合适,互相之间搭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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