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明白归明白,一想到张猎户和张李氏即将带着小平安离开,往后余生里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舒予就忍不住潸然泪下。
张李氏被她这眼泪勾得也泪流不止,抬手将她揽在怀里,笑叹劝慰道:“多大的人了,还跟小时候似的哭鼻子,羞不羞?”
“那娘亲比我还大呢,不也是哭了?”舒予几乎是本能反应地反驳道。
张李氏直瞪眼,立刻应道:“我这还不是被你勾的?要不是你哭哭啼啼的,我能哭吗?”
“那我还不是被娘的话逗哭的?”舒予立刻接着反驳道。
……
里屋正看着熟睡的小韩忻的柳妈听着宴息室里的母女俩一边为了离别而抱头痛哭,一边谁也不服输地互相反击,摇头失笑。
还真是对“相爱相杀”的母女!
张李氏和舒予这对相爱相杀的母女,互相争了会儿嘴,谁也没有说服谁,倒是将先前的伤心争散了大半。
张李氏拿帕子给自己和舒予擦干净了眼泪,又是无奈又是不舍地笑叹道:“你啊,打小就知道跟娘搅嘴,等来年娘回了獾子寨,看你找谁拌嘴去!”
“那我就追去獾子寨嘛!”舒予立刻昂首接道,表情得意,“谁让那是我的封地呢!”
张李氏哭笑不得,趁机劝说舒予道:“对啊,整个秀水河子镇都是你的封地,獾子寨更是龙兴之地,我们回去之后,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即便是舒予不说,张李氏也明白,这个一向什么事情都替他们考虑周全的女儿,方才流泪不仅是舍不得他们,更是替他们担心。
今时不同往日,她们一家生活在自家女儿的封地内,有谁敢轻易找他们麻烦?
虽是如此,但是念及将来,舒予还是忍不住担忧。
“这样吧,回头我跟王掌柜说一声,让他帮忙照顾一二。”舒予不放心地说道,“娘若是有什么事情,或是需要传信什么的,只管去王记马行。”
说起来,王耀祖也属于她封地里的人,又一向颇有威望,托他照顾自己一家,她也能放心。
张李氏笑着点点头。
别的不说,要经常跟女儿通信,就少不得麻烦王记马行的人捎话——谁让他们都不会写字呢!
清风院里,母女依依不舍地话别。
前院里,张猎户和小平安也在提前向众人告辞。
众人听罢都觉得十分突然,尤其是康平帝,几乎是瞬间就红了眼睛。
“你们为什么这么着急走?”康平帝扯着张猎户的衣袖,红着眼睛仰头问道。
在他的心里,韩彦与舒予就是他的父母,张猎户与张李氏就是他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小平安年纪虽然小了一些,但是他也一向把他当成自家小舅舅的。
这些人,就是他的亲人与家人。
可是现在,张猎户和张李氏竟然要带着小平安回獾子寨了,这让他怎么能不难过不舍。
康平帝把他当成自家人依依不舍,张猎户也就没有把他当成皇帝一般敬畏,见康平帝红了眼睛,张猎户也瞬间眼底一热,像往日在獾子寨一般,抬手慈爱地摸了摸康平帝的小脑袋。
韩彦还好,韩迁和韩端见状却都惊异不止。
他们可不敢像这样轻易去摸康平帝的脑袋,大不敬啊……
这样的情谊让他们十分羡慕,却也深刻明白,无论怎么羡慕都是羡慕不来的。
况且,对于韩家这样的大家族来说,与帝王保持着合适的距离,才是于家族来说最有利的选择。
张猎户无官无职,张家无足轻重,所以才能够和康平帝如此亲密无间。
张猎户却并不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不妥。想当初在獾子寨,还不知道韩彦与康平帝的真实身份时,只有一女的他还曾真心把康平帝当成自家孙子看待呢……
如今乍然决定离别,难过的不止有康平帝,还有他们。
早慧的小平安早已知晓离别的含义,两只小手紧紧地拉着康平帝的手不舍得放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湿漉漉的,愈发显得迷茫了。
“离家够久的了,是时候该回去看看了。”张猎户红着眼睛,笑叹道。
康平帝一听这话,更觉得委屈了。
獾子寨不仅是张猎户等人的家,也是他的家!
可是他们想家了都可以回去,他却只能困守在皇宫,尽职尽责地做好自己的皇帝。
他知道就像是韩彦的说,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可是明白归明白,心里到底委屈难解。
第456章 离别()
韩迁见状,看了韩端和韩彦一眼,示意他们俩跟自己一同出去,让这爷仨好好地话别。
只有他们离开,康平帝才能变成獾子寨那个无忧无虑的小望之,跟张猎户和小平安好好话别。
韩端与韩彦会意,随韩迁一起悄悄退出了客厅,顺手将门关上。
父子三人遣散屋子里伺候的人,亲自在院中把守门户。
顿了顿,韩彦开口道:“我去清风院把娘请过来。”
康平帝出宫一次不容易,张猎户一家三口进宫也非易事,离别在即,如今既然遇上了,那自然得让他们尽情一聚,好好话别。
韩迁叹息一声,点头应允道:“去吧。”
韩彦点点头,拱手辞别,迈步往清风院行去。
不多时,韩彦便领着一脸焦急的张李氏和舒予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韩迁和韩端见状,冲张李氏遥遥一行礼,便自行避开了。
人家一家人要话别,他们总不好杵在那里“碍事”。
一家人这一叙,就叙到了日落时分。
落日的余辉染红了大半边天,云霞散布,璀璨耀目。
客厅里哭成泪人儿的康平帝这才总算是止住了眼泪,一手紧拉着张猎户,一手紧拉着张李氏,哽咽道:“那咱们可说好了,你们一有空就要来京城看我,等我有空,也会回獾子寨看望你们的!”
眼睛红彤彤的张猎户和张李氏重重地点点头。
舒予吸了吸鼻子,上前笑劝道:“好了,都快收了眼泪吧。又不是立刻就要离京分别,咱们还有一整个冬天外加半个春季的时间好好地‘一叙别情’呢!”
张猎户和张李氏闻言连忙点点头,擦干净眼角的泪痕,笑着劝道康平帝:“时间也不早了,你得早些回宫了。免得回得晚了,遭人闲话。”
他们虽然不在官场,但是有韩家这样位高权重的亲家,还有坐镇明堂的康平帝,又怎么会一点都不关注朝中之事?
孙长玉等人的算计,他们多少也听闻了一些。
康平帝本来还欲点头应下,但是一听这后一句话,顿时就犯起了拧,愤愤道:“我来去哪里都要顾及他们的看法,这个皇帝做得实在是憋屈!”
张猎户和张李氏一听康平帝这赌气的话,顿时就着了急,又是愧疚又是担心的,赶紧求助地看向韩彦和舒予。
舒予冲他们安抚一笑。
康平帝虽然偶尔会忍不住抱怨,甚至是说一些偏执的话,但那不过是一个备受压抑的孩子,乍一见到了亲人,想要诉说心中委屈罢了。本质上,康平帝还是个能够克制情绪的人。
笑罢,舒予又朝韩彦努了努嘴。
韩彦会意,冲康平帝缓缓开口道:“子曰‘克己复礼’,你且说说,何为‘克己复礼’?”
康平帝如今已经通读《论语》,当然知晓韩彦问这话的意思。这要是搁在往常,他也就乖乖应答受教了,但是此次不同。一想到将来可能再难见到张猎户和张李氏以及小平安这些家人,他心里就难过得要命。
——虽然张猎户和张李氏答应了有空会来京城看他,他也期待着有朝一日得了闲暇就回故乡看一看,但是,当他这么说的时候,其实心里是很明白的,这样的机会少之又少。
人生世间,皆不自由。
他年纪小小的就一人困守皇宫,过得已经够苦了,不想难得亲人齐聚身边时,还要克制委屈。
“我知道孔夫子的意思。”康平帝撇着小嘴委屈道,“可是,我好不容跟家人团聚,不想被那些人坏了心情……”
韩彦闻言又心疼又无奈,叹息一声,上前轻轻地拍了拍康平帝的肩膀,温声劝导道:“我们都知道你的委屈……可是,这世上谁不委屈呢?别的不说,你觉得先帝委不委屈吗?”
康平帝抿紧嘴巴,不说话,但是神情却已经有所触动。
韩彦继续徐徐开导道:“况且,这世上除了你,谁又有机会忍受眼前的委屈,替自己挣来一个自由光明的前程呢?”
康平帝还是紧抿着嘴巴不说话,但是紧绷的神色已经渐渐地松懈下来。
舒予见状,上前将康平帝揽在怀里,柔声劝解道:“这世上权力越大,所承担的责任也就越多。你若是真的想与我们无忧无虑地生活在这世间,那就更应该承担起自己作为帝王的责任与,为自己,为我们,为所有像我们一样渴望与亲人团聚的人,缔造一个太平盛世!”
韩彦点点头,鼓励他道:“而这,也只有你能做到!”
舒予的期许、韩彦的信任、张猎户夫妇的殷切期盼,让康平帝内心陡然升起一股勃发的斗志来。他握紧拳头,重重地点点头。
对啊,抱怨委屈有什么用?
不服,就干!
“好!那我就先回宫了。等过几日,我再寻机会派人请你们大家进宫。”康平帝脸上扬起坚定的微笑,“到时候,别的人一概不请,就只有咱们一家人!”
众人相视一笑,郑重地点头应下。
可是这相聚的传召还没有等到,韩彦就需得和工部尚书祁年一同启程,出发前往鹞子岭了。
同去的,还有一干负责具体琐事的官吏与负责开采铸造的工匠。
其中,当然少不了孙长玉的人。
韩彦对此心知肚明,却什么都没有说。
谁让孙长玉这回学聪明了,举荐的全部都是得用的人才呢!
韩彦虽然不乐意见到孙长玉这样一个一心谋图私利的人称霸朝堂,但是也绝不愿意因为双方的朝争,影响到鹞子岭天降陨铁的开掘与铸造。
利用好了,那可就是一个不容小觑的兵器库,能让四方忌惮。
不然,脱欢当初何必花费那么多的精力,就是想要将鹞子岭据为己有。
离别总是让人忧伤不舍。
替韩彦收拾行装时,舒予红着眼睛感叹道:“本来是准备着来年开春送别爹娘和小平安的,没有想到,倒是先送你回了辽东……”
韩彦伸手将舒予拥进怀里,柔声劝慰她道:“你放心,等那边的事情一处理好,我就立刻快马加鞭、星夜兼程地赶回来。肯定不会耽误跟你和儿子一起守夜迎新的!”
第457章 离京()
“能够和你一起辞旧迎新当然是再好也没有了的!”舒予环住韩彦的腰,低声叹道,“但是也不能为了这就没日没夜地赶工,或是星夜兼程地赶路。只要一切都顺顺当当的,我多等几日也没什么关系……”
韩彦拿下巴摩挲着舒予的发旋,轻声应道:“我晓得轻重……”
余下的话语,便都被温柔的痴缠代替。
……
十月初,韩彦和祁年带着大批的具办官吏和工匠从京城出发,一路浩浩荡荡地赶往鹞子岭。
舒予只将韩彦送出了府门,并没有同韩端等人一起送至城门口。
原因无他,才刚五个月大的小韩忻生病了。
孟氏这个做祖母的倒是比舒予这个做母亲的还有着急紧张,又是催人请医,又是让人拿锦被的,把丫鬟婆子们支使得团团转。
见丫鬟抱来了簇新暄软的锦被,孟氏连忙上前亲自接过来,要给小韩忻裹上。
舒予见状拿话岔开了:“母亲,我自己来就好了,不劳烦您。倒是大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
孟氏一听这话,便立刻将锦被交给舒予,蹙眉道:“我出去看看。”
说着话,人就已经迈出了里屋。
见孟氏出去了,舒予这才长舒一口气,将锦被堆放在床上。
小孩子发烧,要紧的是赶紧将温度降下来,一层层地裹着以免着凉,反而会捂得体热无法散出去,再愈发严重了。
可是,这话却不能对孟氏明说,否则孟氏又该说她头一次做母亲没有经验,还喜欢自作主张了。
一旁侍立的柳妈看见了,神情并无异样,显然是对舒予这样的“阳奉阴违”早就习以为常而且颇为赞同了。
舒予低叹一声,看着怀里浑身滚烫,却还努力地昂着头左看右看看、不时咧嘴一笑的小韩忻,高悬着的心略略放松了些。
只要孩子精神还好,那应该就没有什么大问题。
刚生下来的孩子,正常情况下由母体自带的免疫力大约到五六个月时就会开始慢慢减退了,无法完全抵挡外界的侵袭,就会通过感冒、发烧等症状表现出来。
“你啊你,”舒予叹息一声,低声呢喃道,“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赶在今天……你爹还不知道这一路上得多牵肠挂肚呢……”
柳妈听了,遂笑着宽解舒予道:“二少夫人若是不想让二少爷牵肠挂肚,那就早些照顾小公子康复。”
舒予点点头,深以为然。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得外间孟氏着急请道:“李大夫快快请进。看看我这乖孙儿到底为何起高烧。”
伴着这催请,是匆促的脚步声。
舒予看了柳妈一眼,后者会意,立刻上前将先前舒予堆在床上的锦被扯了一角,松松垮垮地搭在小韩忻身上。
舒予见得孟氏进入内室,便抱着小韩忻起身,顺势将刚搭上来的锦被又拿了下去。
孟氏看到舒予的动作,不赞同地皱了皱眉头,但是想着眼下最当紧的是让李大夫替小韩忻诊治,遂也不再多言,只催请李大夫快些诊治。
李大夫被催了一路,倒也不着急,也不生气,闻言恭声应命。
韩彦自幼洒脱不羁,在京城一众纨绔子弟中声名很是响亮,没少惹孟氏头疼。如今好不容易韩彦肯收心,还顺数当当地有了长子,孟氏怎么会不把这孩子放在心尖儿上疼爱呢?
再说了,太傅大人的嫡长子,当朝次辅的继承人,康平帝的至亲表弟……不论是哪一种身份,他都不敢怠慢。
望闻问切,李大夫一样不落,细细诊问了约莫一刻钟,起身冲孟氏和舒予拱手道:“小公子只是寻常感风起热,吃两剂药,发发汗,就好了。夫人与二少夫人不必担忧。”
正说着话,分派完府中一日琐事的戚氏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一脸担忧地问道:“忻儿怎么样了?”
她先前听人禀报说小韩忻生病时,正在分派诸多事务,一时分身乏术。这不,那边刚一忙完,她这个做大伯母的就赶紧过来探望了。
李大夫见戚氏问起,少不得把先前的话又说了一遍。
戚氏一听,连忙合掌庆幸道:“阿弥陀佛,那就好!那就好!”
又走到舒予身边,拿手试了试小韩忻的额头,滚烫的热度戚氏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但是为免舒予担心,戚氏还是宽慰她道:“既是李大夫都这么说了,那你也不必过于担忧,只管照方子煎给忻儿吃,快则一日,慢则两三日,肯定能痊愈了的!”
李大夫在杏林中颇有名声,只要他说了没有大碍,那一般来说是没什么大事的。
舒予点点头,道:“多谢大嫂。我记下了。”
虽然经验告诉她儿子没有大碍,但是做母亲的哪里有不担忧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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