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规矩,送女出嫁,当天女方是不大摆筵席的,所请不过是送嫁的亲族或是至交好友而已,真正大宴宾客以示答谢是要等到三朝回门时的。
所以能够在三月初六当天留在孙府赴宴的人,不是孙家本族或是亲戚,就是与孙长玉父子关系极好的故旧门生之类的。
孟氏因为和孙畅音的母亲方氏是闺中密友的缘故,而且又内疚韩彦对孙畅音的“辜负”,所以三月初六那日特地去给孙畅音送嫁。
等回到府中,孟氏少不得与戚氏和舒予提了两句孙府送嫁的场面,言谈之间也顺口提了赴宴的一二宾客。
舒予原本只是听个热闹,图一解闷儿罢了,谁知竟然听孟氏提到宾客里有谢之仪的话,顿时就惊了一下。
谢之仪与孙长玉只有同朝为官的情谊,既无亲缘,更非师生,一向交往不多,他怎么会赶在孙畅音出嫁当天去道贺送嫁,并且还留下来一道赴席了?
舒予直觉事情有异,便笑着多说了一句:“母亲说的谢大人,说起来还和相公师出同门呢!”
孟氏笑着点头应道:“正是呢!他们先后拜在国子监祭酒章庭之章大人的门下,正是同门师兄弟。”
话锋一转,又颇为自豪地感概道:“不过,当初子介可没有谢大人受章大人的喜爱。”
当然了,如今则要另当别论了。她这个小儿子,孤身入深宫救出幼主,又一路躲避追杀,最终扶助幼主归朝主政,年纪轻轻的就做了太傅兼辅政大臣,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呢!
舒予闻言笑着点头表示理解。
品学兼优的学霸和调皮捣蛋、不服管教的“劣徒”,作为师长会更喜欢哪一个,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嘛!
“对了,谢师兄都去登门道贺了,相还公未曾过去,这样会不会显得太过失仪了?毕竟,大家都是同朝为官嘛……”舒予蹙眉试探道,言语间颇为担心。
“那怎么能一样。”孟氏不知舒予话里的深意,闻言笑着安抚她到道,“你不必担心。子介虽然和孙老大人和孙家的几位大臣同朝为官,但是和他们都没有过深的交往,再加上咱们又不曾分家,我去了,哪里还需要他再特地跑这一趟。”
别说是今日送嫁了,就是三朝回门,韩彦不想去也说得过去。
“那谢大人想来是和孙老大人关系极好,才会特地去上门道贺,送嫁赴宴的。”孟氏笑道,“出门时,我正好看见谢大人在廊下和孙老大人说话,不过落后孙老大人半步而已,言谈举止之间不卑不亢、风神潇洒,想来是极得孙老大人欣赏,结为忘年之交,才会如此!”
舒予暗暗记下孟氏的话,面上却一个劲儿地笑着抚胸庆幸道:“那就好!那就好……”
等回头一回清风院,舒予就把这事儿跟韩彦说了,末了还皱眉担忧道:“依你先前所说,那谢大人只怕是个能屈能伸、专意仕途、锐意进取之人,他这番行事,只怕是已经和孙老大人搭上了关系……”
韩彦说过,谢之仪此人绝非池中之物,从他先前接受密令负责联络各地勤王义师一事之中就可以看出此人的本事来,他若是投向孙长玉,对于韩彦与韩家来说,只怕会是个棘手的存在。
韩彦心中也担忧,但是他却不想连累舒予为自己操心担忧,遂笑着上前,抬手轻柔地抚平她紧皱的眉头,温声笑劝道:“你放心,即便是他们已经搭上关系了,那也没有什么好怕的。韩家,无惧于他们。”
只是,若是孙长玉一方坚决要总揽大权、专擅朝政的话,只怕再加上一个谢之仪,他就得多费些工夫去安排了。
此时的韩彦还未曾料到,在今后的仕宦生涯当中,谢之仪为成为他唯一而棘手的硬敌。
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眼下最当紧的,还是边地的战事。
脱欢在迅疾出手解决当初卫锋等人在瓦剌留下的内患之后,便开始加强整治,提高军备,一来巩固自己的绝对统治地位,二来伺机对大周用兵,报仇雪耻。
近日来,脱欢已经派遣多股小分队,频繁骚扰边地,虽然因为镇国公应对得当,未曾让他讨到什么便宜去,但是他这么接二连三的试探进攻,也不由地人不警惕起来。
第431章 筹谋()
辽东军大营里,镇国公朱琨肃眉看着眼前韩彦和舒予首创,又经过獾子寨入伍的猎户和军中有经验的斥候工匠完善过的辽东地区的沙盘,捻须沉吟不语。
韩勇等人见状也不敢贸然开口,互相对视一眼,都默默地将目光转向了沙盘,静待镇国公的吩咐。
镇国公思索良久,这才指着沙盘上的一处山谷,抬眉问韩勇等人:“你们谁经常在这里往来?”
韩勇等人认真辨认了地形,有三四人站了出来,公推王喜站出来答道:“回禀国公爷,这一处叫做鹞子岭,与雀子山东西对峙,同样和瓦剌接壤,不过地形却比雀子山的要平缓一些,不如其险要。
“不知,镇国公有何吩咐?”
镇国公边听边点头,听得王喜问他,遂解释道:“最近瓦剌小股势力频频扰边,本帅研究其出没的地方,多是在鹞子岭附近。”
说罢,镇国公蹙眉提出自己的疑虑:“照你说说,这鹞子岭完全不如雀子山地势有利,那脱欢为何会舍近求远、舍高就低,选择在打鹞子岭的主意?”
王喜等人面面相觑,一时不能回答。
倒是韩勇盯着附近的地形看了好半天,突然目光一紧,连忙抱拳躬身道:“小民有一言,不知当言不当言?”
镇国公连忙笑道:“但说无妨。”
韩勇躬身应了,起身走到沙盘前,指着鹞子岭附近的山脉水文解释起来:“请国公爷看这里。”
镇国公闻言上前,目光在鹞子岭附近逡巡,想要看出其中的不妥来。
“鹞子岭虽然坡度平缓,但也因此附近道路极为通达,而且好多还都是沙盘上没有标示出来的无名小路。这些小路四通八达,几乎能将附近的山岭谷底都连接起来。”韩勇一边指点一边解释道,
“雀子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相较起来,攻取鹞子岭附近的道路,应该更容易一些。更重要的是,鹞子岭近旁的这处无名山坳里,一直都有一个传说。”
听得韩勇如此说,其他獾子寨的山民顿时都恍然大悟,目露了然。
“什么传说?”镇国公讶然。
他镇守辽东多年,论行兵打仗无人能出其右,但是要说到此地的不甚出名的传说,他还真是不太了解。
鹞子岭是一处毫无特色、不甚出名的小山岭,他要不是在此地镇守多年,只怕也未必能知道在莽莽山脉之中,还有这样一处不甚出名的小土丘。
韩勇闻言没有解释传说故事,反而唱起了一段童谣:“辽东府,好地方,山林茂密,水泊遍布;辽东府,苦地方,天寒地冻,万物敛藏辽东府,有神佑,天降鹞子,助民生长。”
唱罢,韩勇接着解释道:“这歌谣中的‘鹞子’,有人说指的就是鹞子岭,说是有人曾经在那里得遇神迹,那里地下埋着神仙的宝藏。
“瓦剌总是骚扰鹞子岭附近,但是却从不肯直击目标,是不是就怕被咱们发现了,抢不到老神仙留下的宝藏?”
镇国公闻言愕然,他还以为韩勇是想到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呢,没有想到竟然是一段无法考据的“神仙宝藏”的传说而已。
为免打击到韩勇的积极性,镇国公很是委婉地表示道:“本帅会派人注意观察鹞子岭的动静的。”
至少,鹞子岭附近的各处要塞还是得派人认真把守的,免得被脱欢借机占得掩藏其中的小径,借以筹谋布置。
韩勇本就是个人精,听镇国公如此说,就知道他并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遂也不再多言。
反正“神仙宝藏”什么的,就是他自己也不大相信的。
镇国公自去安排布置。
京城里,韩彦也在最近加紧了对孙长玉一方的“盯梢”。
至于谢之仪,如果他是为了权力荣华投靠了镇国公的话,那他也无法强求他放弃如今的选择,因为那意味着韩家必须出让比孙长玉更大的利益来拉拢他。
以利合者,最终也会因利而分。
虽然这种说法在朝堂显得十分可笑,但是对于谢之仪其人来说,却是不得不如此。
有着前世经验以及同门之谊的韩彦,比谁都了解谢之仪,那是一个为了权势富贵,有时甚至可以连本心都能抛却的人。
如果孙长玉能够出让利益,让谢之仪尽情施展自己的才智的话,那么他也乐见其成,他所要防备的,不过是谢之仪把他的智谋都用在朝争倾轧上罢了。
舒予见韩彦胸中自有成算,遂也不再多担心,反正朝堂上的事情,她就是有心很多时候也才智有限,无能为力。
她眼下能够做的,就是照顾好自己,照顾好肚子里的孩子,不让韩彦在外冲锋的时候还有后顾之忧。
这么一想,舒予嘴角便不由地浮起笑影,双手也轻轻地抚上了圆滚滚的肚子。
说起来,这孩子还真是知道心疼她,除了最初的三四个月会偶尔孕吐之外,她几乎没有别的不适。就算是如今孩子已经八个月大了,肚子渐渐凸出来,体重也一路飙升,可是她依旧身手敏捷,别说是日常生活了,就是拉弓射箭也不在话下。
——虽然,为了避免孟氏和戚氏大惊失色、担忧不止,她一次都没有这么做过。
舒予在想,这么心疼娘的孩子,大约是个粉嫩嫩的小姑娘吧,因为女儿是娘的贴心小棉袄嘛!
舒予偶尔也会跟韩彦提这么一句,想要借机试探他是否如时下大部分男子一样看重子嗣传承、重男轻女。
让她欣慰的是,每每她这么说时,韩彦都会高兴得眉开眼笑,道:“小姑娘多好啊,软软的、香香的,可比调皮捣蛋的小子可爱多了!”
每每此时,舒予在欢喜之余都忍不住腹诽一句,你这么说,难道忘了自己小时候是什么模样了吗?怎地不见你嫌弃你自己?
听孟氏说,韩彦那可是个在娘胎里就不安分的主儿,自打会胎动起,就整日里翻江倒海的,活像个混世魔王!
第432章 临产()
等到石榴花开,舒予终于发作了。
彼时落日熔金,把天地间映染得一片金黄温暖,舒予正和柳妈坐在清风院的花架下有一针没一针地做着小孩子的衣服,手中拿着一块印花的料子与柳妈笑说道:“若是个小子,穿这个料子,岂不是花哨得都没法儿出去见人了?”
柳妈闻言却不以为然,笑着应道:“二少夫人不必担心,这可是如今京城正流行的花样,时新得很呢!
“再说了,小孩子嘛,粉粉嫩嫩的,穿什么都能衬得起来,哪管它颜色是素雅还是鲜艳的呢!”
舒予笑着点点头,对于京城男子的穿着,尤其是富贵人家的子弟的打扮,她还真是不敢苟同。
花花绿绿、款式复杂的比之女子的衣服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更别说还有人涂脂抹粉,走过去就是香风一阵的了。
一国京都的男人如此奢华靡丽,也难怪瓦剌会动了挥兵南下、并吞天下的心思了。
好在北地的男儿都粗犷豪迈,坚决抵挡住了瓦剌南侵的步伐。
舒予想,等将来她生了儿子,定然是不会允许他把自己打扮得如此花哨妩媚的。
正这么想着,舒予突然觉得小腹一阵紧缩,伴着微微的疼痛,前世多年育儿师的经验告诉她,肚子里的孩子迫不及待地要来看看这个世界了。
舒予有些紧张地抬头对柳妈说:“柳妈,孩子等不及要出世了。”
她虽然对于育儿一事极为谙熟,但是自己分娩却是头一遭,难免紧张担忧,生怕有不顺利的地方,更怕肚子里的孩子别有哪里不健全的。
毕竟,古代没有彩超,她连一次“常规孕检”都还没有做过呢。
柳妈一惊,慌忙起身,一面小心翼翼地搀扶舒予进产房,一面高声疾呼管事妇人,着急安排道:“二少夫人要生了,快些准备东西,派人去通知夫人和大少夫人!”
这一段时间相处以来,柳妈对于舒予十分信服,尤其是在育儿一道之上,舒予所说经常与她所想不谋而合,而且多有补益。她有时候甚至觉得,她不是来负责照顾舒予的,而是来跟她探讨请教育儿一道的。
所以听舒予说自己要分娩了,哪怕这是舒予头胎生子,她也没有任何怀疑,立即吩咐安排。
管事妇人很麻利地分派人去准备产房,又着人去通知孟氏和戚氏,又吩咐人赶紧去请稳婆,然后便与柳妈一起搀扶着舒予去进产房,尽心伺候着。
反倒是舒予笑着劝说她道:“我这是头胎,最快也得几个时辰呢,没有那么快,你们不必着急。”
柳妈深以为然,但是事涉韩家嫡二房的子嗣,她也不敢大意。
“话虽是如此说,但是二少夫人也得小心着些。”柳妈想要多劝舒予几句,又怕说多了会徒惹她担心,只得强自忍耐下来,笑道,“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二少夫人只管安心待产就好了!”
舒予笑着点点头,道:“这会儿孩子又安静下来了,我去院子里走一走吧,到时候也能生产得顺利一些。”
柳妈有心应好,管事妇人却连忙劝说道:“二少夫人万万不可呐!这孩子都要出生了,自然是要在床上躺着好好养着的了。”
柳妈闻言只好咽下了即将出口的话。
管事妇人说的不错,如今富贵人家的妇人产子,哪一个不是这样娇贵小心着过来了,她要是贸然多嘴多舌的话,将来舒予顺利分娩了还好,若是有一点差池,只怕她都少不了要受罚。
谁知舒予自己却坚持道:“孩子也只刚才动了一下而已,这会儿一直都安静着呢,正适合多走走,帮助催产。”
管事妇人还要再劝阻,却被柳妈开口笑止住了:“二少夫人的身体她自己最清楚,她做的决定,何时出过岔子?你就不要再瞎担心了。
“与其如此,倒不如先安排好一会生产的一应事务,确保二少夫人一会儿顺顺利利地分娩!”
管事妇人闻言,想着舒予在整个孕期所做的有关安胎的决定确实不曾出过差错,且又见舒予坚持不让,遂也只能作罢,叮嘱柳妈几句,让她好生伺候着舒予,她自己则到产房忙碌去了。
柳妈陪着舒予在院子里慢慢地走着,以便一会儿胎儿能顺利尽快出生。
大约过了一刻钟,舒予又感觉到了宫缩,脚步不由地一顿。
柳妈机敏地察觉了,连忙缠着她问:“二少夫人可是又腹痛了?”
舒予点点头,有些紧张地笑道:“也就轻轻地一下,想来这孩子顽皮,还要在里头多呆一会儿呢!”
柳妈比舒予还要紧张,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劝说道:“要不,二少夫人先去产房里歇一会儿?”
舒予正要摇头拒绝,就听得一阵杂乱匆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就听见孟氏又着急又担忧地高声道:“都发作了怎么还在院子里散步呢?还不快点扶二少夫人进产房去!”
后一句是在责备催促柳妈。
柳妈连忙屈膝见礼赔罪,又赶忙搀扶着舒予,要送她进产房。
舒予手下微微用力,止住了柳妈,抬首对已经边说边快步疾行过来的孟氏笑道:“母亲不必担忧,我心里有数呢!这孩子现在一刻多钟才动一次,离着分娩还要好些个时辰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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