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彦三人这才收住脚步。
小望之在韩彦的示意下,一本正经地开口问道:“贵妃娘娘还有何事?”
赵贵妃忍了又忍,才勉强压下心头的火气,放下身段,挤出一丝笑来,应道:“殿下,圣上醒后肯定要传唤您和韩大人与夫人的,你们若是去了慈安宫,那等圣上醒来见不着人,岂不是麻烦?”
“咦?”小望之作出一副惊讶不解的模样来,天真无邪地问道,“方才贵妃娘娘不是说圣上吩咐的让韩大人和夫人先出宫去的吗?”
赵贵妃一时哑然,心中暗恼,这孩子怎么就这么较真,明知她不过是怕赵太后趁着元嘉帝昏睡中途劫胡,这才改了口要将他们给留下来的,却还要拆穿她。
“呵呵……”赵贵妃强压着怒火,拿帕子掩唇尴尬地笑了两声。
小望之却并不打算让赵贵妃就这么一笑了之,见状故意摆出严肃的神情,直言问道:“贵妃娘娘到底哪一句话是真,哪一句话是假?倒让我们无所适从了。”
赵贵妃没有想到这孩子看起来玉雪可爱、纯真无邪的,说起话来却步步给人挖坑设伏,这么两难的问题要她怎么回答?
回答一开始赶韩彦和舒予出宫的话是真的,那么她现在说的话就是“抗旨不准”;说元嘉帝醒来要找他们说话是真的,那么她先前的话就是“假传圣旨”。
正要这三位较起真、犯起浑来,她哪一个罪名都担待不起。
怪只怪,这李公公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赵贵妃找不出两全的答案,干脆直接转移话题:“对了,眼看着就要日落了,现在再去收拾别的宫殿也来不及了,不如这样吧,殿下和韩大人与夫人今晚先在偏殿里歇一宿,如何?”
说罢,怕小望之不答应,继续跟她胡搅蛮缠,赵贵妃连忙又补了一句:“正好你们‘一家三口’再团聚团聚。”
果然,小望之闻言立刻扬了扬唇角,眼底满是欢喜和期待。
韩彦却拱手肃然道:“微臣与内子可不敢当贵妃娘娘这‘一家三口’四个字。皇长子殿下乃皇室正统,更是已经内定大周的储君,身份尊贵无比,岂能容他人亵渎?”
赵贵妃刚掉进小望之给她挖的坑里,韩彦可不敢不谨慎接招,免得中了赵贵妃言语之间的圈套。
毕竟,眼前这位可是宫斗的一把好手,后来不过是依仗元嘉帝的宠爱和纵容懒得费心思罢了,并不是真的莽撞跋扈。
见韩彦没有中招,赵贵妃暗叹可惜。
“本宫并无他意,韩大人不必如此谨慎戒备。”赵贵妃挤出一丝笑来,道,“本宫只是怜惜皇长子殿下初回宫中,怕他不适应,想让你们多陪陪他罢了。若是此事为难……”
“如此,就有劳贵妃娘娘安排了。”没等赵贵妃说完,小望之就连忙应道,生怕晚了一步,赵贵妃会收回先前的话,依旧坚持让韩彦和舒予立即离宫。
韩彦微微皱眉,然而见到小望之一派欢喜的模样,只得将满腹的心思都按捺下来,与舒予齐齐施礼谢恩:“多谢贵妃娘娘体贴。”
应付完韩彦三人,赵贵妃禁不住长舒一口气,又吩咐琉璃:“本宫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总之要立刻将李公公支走。”
有李公公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她都不能静下心来好好地照顾元嘉帝了,生怕一不小心韩彦和小望之就被赵太后给叼走了。
第366章 独爱()
顺利留下来的韩彦和舒予不由地长吐一口气,看着欢喜得掩饰不住的小望之,也不禁笑了起来。
这大约是他们最后一次以“一家三口”的身份同宿了,从此后便是君臣。
晚膳时分,元嘉帝依旧沉睡未醒,赵贵妃便叮嘱宫人轻手轻脚,不许打扰了元嘉帝休息,又派人去偏殿传话,让韩彦等人只管安心歇着。
待传话的宫人一走,小望之立刻高兴地蹦到舒予怀里,开心得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朵根了。要不是顾忌着眼下的形势,他都想开口欢呼一声“娘亲”了。
韩彦见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想到往后小望之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这宫殿里,别说是撒娇了,还得随时提防别人的暗害,就忍不住轻叹一声,哪里还舍得责备他。
“这是最后一次。”韩彦笑道,“下不为例。”
小望之一见韩彦点了头,愈发地开心撒欢了,抱着舒予不撒手,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好似要把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诉说的心事,一下子都倾倒出来一般。
舒予看着这样可爱活泼的小望之,忍不住翘起了嘴角,可是笑着笑着,又觉得心酸不舍,眼圈微微地泛了红。
韩彦见状也觉得心里堵得慌,怕两人情绪影响到了小望之,遂深吸一口气,勉强展颜笑道:“好了好了,都多大的孩子了,还这么黏人。”
“爹……舅父都说了是最后一次啊!”小望之拿着鸡毛当令箭,抬头撇嘴道,跟往常不服气韩彦的管束却又无可奈何地委屈抱怨时一模一样。
这么一闹,大家便又都笑开了,其乐融融的,仿佛瞬间回到了秋狩之前,小望之还只是三味书屋的两位夫子的孩子的时候。
既然终究要“分别”,那何不在“相聚”时尽享欢乐,好好地再做次“一家三口”呢!
相比起合欢宫偏殿里一家三口的和乐融融,慈安宫正殿这会儿正阴云压顶,寂静森冷沉闷压抑,宫人们都努力地缩成一团,鹌鹑似的垂手低头乖乖地站成了一个个的木桩子,生怕不一小心被赵太后的怒气波及灼伤了。
而李公公更是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告罪:“太后娘娘,是老奴不中用,没能完成您的吩咐,还请太后娘娘责罚……”
说着话,将头磕得更响了,很快额头上便青紫了一片。
坐在上首的赵太后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底满是怒意,握着佛珠的手重重地拍在桌面上,只见得上头的茶盏抖了抖,褐色的茶水伴着瓷器相撞的叮当声迸溅了出来。
“反了她了!”赵太后指着李公公,皱眉喝道,“她恃宠而骄,不守宫规妇道,飞扬跋扈得连哀家前驱的人都敢替圣上拦着,你又有什么错?给我起来!”
“谢太后娘娘!”李公公连忙叩首谢恩,爬了起来,气喘吁吁地小跑到赵太后身边,躬身伺候着。
一旁的王皇后咬牙暗恨:“明明当初全都赖太后娘娘护着,端妃的孩子才能勉强活下来,并且被韩彦顺利救出宫去的,而她赵贵妃是杀母凶手,谁知那孩子回来了,境遇却都变了……”
赵太后想起这事,也恨得要命,但是一想到赵贵妃是元嘉帝护着的人,又十分无奈。
这天下姓刘,不姓赵啊……
见王皇后满脸掩饰不住的怒意,赵太后深吸一口气,略略平复了心情,斜睨她道:“你着什么急,她也不是头一回这么嚣张放肆了,你且等着,等圣上……”
赵太后语气一顿,脸上一时忧一时恼一时失望的复杂不已,哼了一声,这才接着说道:“到那个时候,没了依仗,哀家倒要看看她赵珍儿还如何嚣张得起来!”
到底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哪怕当初是怀着自己的目的的,可又怎么会一点母子亲情都没有呢。
可惜啊,这些年来,为了个赵珍儿,他刘昭生生把这点母子情分慢慢地个磨没了。。。
王皇后知道赵太后说的在理,但是她一想到自己身为中宫正室,这些年来却被赵贵妃一个“妾室”欺压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屈辱,就忍不住气得心口直疼。
赵太后到底经的事情多一些,比王皇后更沉得住气,看事情也更长远,见状瞪了她一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训责道:“你啊你,让哀家说你什么好呢?
“但凡你手段高妙一些,即便是不得圣宠,至少也不会被赵贵妃欺负得连敢吱声到圣上面前讨个公平都不敢。
“端妃当初进宫时,身份地位境遇跟你这个皇后比可都差得远了,然而你瞧瞧,明明除了赵珍儿谁都看不到眼里去的圣上,却偏偏对端妃有着几分尊重和欣赏。
“你但凡有端妃的一半本事,也不会任由她赵珍儿一家独大,把整个后宫都搞得乌烟瘴气了!”
王皇后本来就觉得自己十分委屈了,眼下被赵太后这一骂,更是忍不住红了眼圈,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打了几个圈,差一点就落了下来。
王皇后死死地咬住下唇,深呼吸,这才勉强止住眼泪。
她虽然已经丢了皇后的里子,不,是面子也一并都丢了,但是她决不能再在宫人们面前露了软弱可怜!
这是她最后的底线!
端妃是得了元嘉帝另眼相看,可也正是这份另眼相看,掀翻了赵贵妃的醋海,不但害死了她自己,还差一点就害死了她孩子。
这么一想,王皇后觉得自己不得元嘉帝喜欢看重,似乎是一件好事。毕竟在这个世上,元嘉帝爱谁都不可能胜过赵贵妃,那可是过命的深情呐!
赵太后见状,叹息一声,只觉得脑袋生疼。
这个皇后当初是她和先帝千挑万选给元嘉帝选出来的,家世显赫、样貌出色、性情娴静,足以母仪天下,陪伴元嘉帝一生。
可谁知,再好的条件,在元嘉帝那里,都比过赵珍儿的一颦一笑啊……
“好了,且收起你的伤心。”到底是自己当初选定的人,再怎么扶不上墙眼下也只能认了,谁让她们俩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你!
第367章 辞旧()
“她赵珍儿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赵太后语见王皇后忧思难解,只得强打起精神来,重心长地劝道,“等她失了势,还不是一切任由你这个正宫娘娘处置?”
王皇后乖顺地点头应了。
赵太后满意地点点头。
要说这王皇后,千不好万不好,但是胜在够听话,从不违背她的命令,看在这份儿上,于人于己,她也会护着王皇后顺利从“皇后”熬成“太后”的。
“行了,你与其在这里咬牙切齿、恼恨不已的,倒不如早些回去歇着,养足精神,明日也好应酬入宫恭贺新年的命妇!”赵太后叹息一声,挥手赶人道。
按照规矩,大年初一,但凡是有品阶的命妇都要入宫觐见的。一年到头,王皇后也就这一天能够享受一把当皇后的尊贵荣华了。
就是赵贵妃再受宠,也无法夺去她的这份权力。
王皇后闻言乖顺地屈膝应了,闷闷不乐地出了慈安宫。
等一出宫门,王皇后脸上的忧闷无助、柔顺可怜顿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冷峻,或者说是忧愤麻木。
“走吧。”王皇后登上凤辇,低声吩咐道。
在这后宫里,除了扮可怜博取“同病相怜”的赵太后的同情和帮扶之外,她一个失宠,不,应该说是从未得过圣宠的女人,哪怕贵为皇后,日子也会过得相当艰难。
“是。”贴身的宫人低声应道,脸上一派恭敬臣服,即刻吩咐抬轿的内侍走得更快了一些。
一路上听着呜咽的夜风,看着四处挂起来的庆贺新年的簇新明亮的宫灯,王皇后只觉得恍然如梦。
又是一年新年到,一年又一年,这深深宫禁埋葬了她多少美好的年华啊……
也不知道,元嘉帝还看不看得到明年的新春……
合欢殿里,睡了大半日的元嘉帝被子夜时分爆竹声惊醒,在透过帐帘辉映进来的微弱迷蒙的烛光中,下意识地高呼了几声赵贵妃。
正在殿里吩咐宫人们如何小心地辞旧迎新,不要惊醒元嘉帝的赵贵妃,闻言赶紧扔了一下“别的都不要紧,先去看看圣上醒来后有什么吩咐”,就赶紧打头去了内室。
宫人们少不得一番忙碌,伺候元嘉帝洗漱更衣。
赵贵妃在一旁看着指点。
一番忙碌罢,赵贵妃亲自搀扶了元嘉帝,笑语殷殷地娇声问道:“圣上今年是要在殿中点烛祷告上苍,还是要到院子里放烟火庆祝新春?”
元嘉帝想也不想地微笑反问道:“爱妃喜欢如何?”
这或许是他陪伴赵贵妃过的最后一个新年了,自然不想让她再留遗憾。
考虑到元嘉帝的身体不适合在大半夜里跑到院子里吹冷风,赵贵妃嘟嘴撒娇抱怨道:“这一路来舟车劳顿的,臣妾累坏了,实在是不想再去院子里吹冷风,不如就在这殿内焚香祷告吧。”
“都依你!”元嘉帝想都没有想地拉着赵贵妃的手轻拍笑应道。
他如今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早就已经不在意了,只要剩下的日子开怀满足,不留任何遗憾就好。
“多谢圣上!”赵贵妃似开怀不已,连忙吩咐下去,自有宫人捧香燃火,供她和元嘉帝二人焚香祝祷。
元嘉帝拈香,千篇一律的祝祷词今年终于有了些微的变化:“四时更替,又是新始,朕在此祝祷,一愿国泰民安康,二愿贵妃平安喜乐,三愿皇儿承位顺利。皇天后土,漫天诸神,佑吾心愿达成。”
说罢,持香拜了三拜,这才郑重上前,将香插进香炉,又双手合十,合目虔诚祝祷一番。
一旁的赵贵妃听罢元嘉帝的祝祷词,眼泪差一点没有忍住。
往常元嘉帝都会深情无限地虔诚祝祷“愿上天庇佑朕与贵妃生生世世不分离”的,可是如今,就只剩下了让她平安喜乐。
元嘉帝这是已经开始交代身后事了啊……
见元嘉帝祝祷完毕,睁开眼睛,赵贵妃赶紧收起内心的悲伤痛苦,展颜露出温柔的笑来,伸手搀扶元嘉帝在软榻上坐下歇着。
“皇儿现在何处?”元嘉帝开口问道。
“臣妾见圣上睡得熟,不忍心相扰,就让殿下和韩大人与夫人先去偏殿安置了。还请圣上不要怪臣妾自作主张才是。”赵贵妃笑得温柔,语气娇嗔。
元嘉帝闻言,果然非但没有怪罪赵贵妃私自留宿臣子命妇,反而握着她的手温柔地笑赞道:“爱妃为朕思虑周全,朕感谢还来不及呢,谈何怪罪?”
“谢圣上。”赵贵妃笑着谢恩,趁势靠在元嘉帝的怀里的,遮掩自己忍不住落下的眼泪。
往后,等元嘉帝去了,就再也没有人会如此不问情由地护着她了……
偏殿里,红烛高燃,一室温暖。
舒予看着眼睛亮晶晶兴奋不舍地睡不着觉的小望之,无奈地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再次催促道:“时间不早了,明日众臣进宫请安叩拜,圣上肯定会借此机会将你的身份公之于众,并且当众宣布立你为储君的。
“你不赶紧睡觉养足精神,小心明早醒不来,或是当着众臣的面蔫不拉几、呵欠连天的,被人指摘质疑。”
“不要!”自打明白自己的身世之后,小望之第一次如此耍赖撒娇,拒不听从舒予的话,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睛,嘟嘴道,“睡醒之后,舅母就只能是舅母了……”
说着话,眼圈就湿了。
原本打算严厉训导小望之一番的韩彦,见状神情一顿,无奈地转头叹息。
也罢,都答应他这是最后一次了,就且由着他放肆这一回吧。
舒予见韩彦转头不再看这边,便知晓韩彦也舍不得拒绝小望之,只得由着他去了,柔声笑道:“你不愿意睡也行,但是一直这么坐着可不行。
“这一路风尘仆仆的,你不累,我还累呢。咱们睡着说话吧。”
小望之斗争胜利,倒也知道见好就收,闻言连忙点点头,可怜巴巴抬头乞求道:“那咱们一起睡,舅父、舅母,还有我!”
舒予闻言无奈地看向一旁桌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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