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因为妒忌就能不把人命当人命的杀人凶手,谁会不怕不避?
只是碍于对方的身份和韩彦所谋之事,舒予只能将所有的个人情绪都压在心底,恭敬应对,不敢懈怠。
可是赵贵妃却觉得初次相见,舒予这个乡野女夫子很得自己的欢心,再加上她最近被刺杀一事弄得只能躲在屋里,忧闷烦恼不已,问答几番,竟然决定最近都将舒予留在自己身边说话解闷。
“本宫不善狩猎,每日留在这听雪阁也实在是无聊得紧。那些命妇见了本宫,也只会巴结奉承,半点知心话都不敢说,无趣得很。
“不如这样吧,既然学堂暂时休假,你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做,就留在这里陪本宫说话谈天逗趣吧!”
赵贵妃欢喜地说道,为自己的法子高兴不已,也不管舒予同意不同意,当即吩咐身边的宫人道:“去跟圣上说一声,女夫子这两天要留在听雪阁伺候,让谭县令他们不必等着了。”
舒予目瞪口呆,她还什么都没有说呢,赵贵妃已经将一切都定下来了,根本就容不得她反驳。
看着赵贵妃一脸“我留下你是看得起你,还不赶紧谢恩”的“宽厚”模样,舒予只得暂且屈从,施礼谢恩道:“民妇多谢贵妃娘娘抬爱。”
赵贵妃点点头,笑道:“起来吧。本宫还有好些话要问你呢。”
……
赵贵妃派去传话的宫人到得吟风阁时,元嘉帝正问起獾子寨的民舍为何与别处不同。
“朕一路行来,见辽东山间猎户所住,多是杉木房,不知为何獾子寨却偏偏大多是土坯房,杉木房即便是有,也多作储藏之用,很少住人?”元嘉帝疑惑地问道。
韩彦拱手笑应道:“回圣上,獾子寨早先住的也是杉木房,您现在所见的那些杉木房,都是旧年寨中百姓搭建的。
“杉木建房,乃是祖上流传下来的传统。
“只不过前几年,有人偶然间习得土坯建房之法,又见有人烧炕,,十分舒适便利,遂将自家屋舍改了一番。乡民们后来见这土坯房住着确实比杉木房舒适,便都纷纷改建了。”
土坯房和土炕,北地并不少见,只是没有舒予的法子简单、住起来舒适罢了。
元嘉帝闻言,笑道:“哦?不知此人是谁,竟能使得寨中流传千百年的习俗为之一改?”
土坯房和土炕都不难搭建,难的是别人怎么会追随听从的。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感谢韩彦的“名人效应”了。
当初要不是韩彦建造学堂和自家屋舍时,特地点名要土坯房,大家惊讶之下,这才认真比较起两种建房方法的优劣,只怕现在獾子寨依旧和别处山头差不多,猎户们住的大都是杉木房呢。
听得元嘉帝如此问,韩彦朗然笑道:“正是内子。”
一脸骄傲,与有荣焉。
元嘉帝闻言极为惊讶,没有想到能够改动一地风俗的人,竟然是个妇人!
“韩夫人真是聪慧过人!”元嘉帝真心赞佩道。
没想到能改一地教化众人,也是改动此地风俗之人。
不过,也该当如此,要不天子怎么会想着教化万民,以四海升平呢!
“多谢圣上夸赞。”韩彦拱手谢恩。
正在说话间,宫人进来传达了赵贵妃想要留下舒予作伴的意思。
一时间,屋内诸人神色各异。
韩彦既惊讶又担心,很担心别是舒予无意间泄露了什么,或是说了什么开罪赵贵妃的话,赵贵妃要留下人来责罚或是牵制他们。
谭县令则一脸惊喜,舒予得赵贵妃看重,这是荣耀啊,事关两人前程——谁不知道元嘉帝最是宠爱赵贵妃,舒予若是能讨得赵贵妃欢心,到时候只要赵贵妃从旁吹吹枕头风,还怕韩彦没有个好出路吗?
唯有元嘉帝,闻言拊掌大笑道:“贵妃果然有眼光!咱们正说着韩夫人智慧卓绝呢,她就把人给留下了!哈哈……”
谭县令和韩彦闻言面面相觑。
果然是宠之入骨,这也能联系得起来!
到底担心舒予别是出了什么岔子,韩彦起身拱手恳请道:“内子自幼长在乡野,性子率直,只怕到时言行举止不和矩度,会惹得贵妃娘娘不悦……”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元嘉帝摆手打断了。
“韩先生这么说,是不相信韩夫人,还是不相信贵妃和朕的眼光?”元嘉帝问道。
这话可不好接。
一旁的谭县令急忙站起躬身,偷偷地朝韩彦使眼色。
韩彦知晓这件事情已成定局无法挽回,只得退而求其次道:“多谢圣上和贵妃娘娘赏识。只是内子生于草野、长于草野,自在随意惯了的,还请圣上允许草民叮嘱她几句,免得言语失当,惹了贵妃娘娘不悦。”
韩彦的请求合情合理,而且又事关赵贵妃的心情是否愉悦,元嘉帝当即便同意了,转头吩咐来传话的宫人道:“你回去告诉贵妃,就说这件事情朕准了。
“另外,让韩夫人过来一趟,总得给人家夫妻话别。”
爱屋及乌,元嘉帝对于赵贵妃身边的宫人也和悦几分,说话如唠家常。
“是。”那宫人屈膝应了,当即退出吟风阁,传话去了。
第326章 担忧()
舒予从听雪阁出来时,韩彦已经等在外头。
见舒予出来,他朝身旁的内侍点点头,当即上前拉着舒予退到了僻静处。
“出了什么事情?赵贵妃怎么会决定将你留下来的?”韩彦低声问道,一脸焦急担忧。
舒予连忙笑着宽慰道:“你别担心,什么事情都没有。只是赵贵妃闲极无聊,想找人说话解闷儿罢了。”
韩彦眉头并不稍展,低声追问道:“这围场那么多的贵眷命妇,她找谁说话解闷儿不好,偏偏留你下来?”
“出了这样的事情,你以为那些贵眷命妇谁还敢朝赵贵妃跟前凑?”舒予无奈笑叹道,“所以我才适逢其会,被‘抓壮丁’了嘛!”
赵贵妃说是不喜那些贵眷命妇的巴结,但是舒予看得清楚,她其实很享受别人的尊敬和追捧。
——毕竟出身低微,后又因肃王谋反之故,陪着元嘉帝受尽了白眼磋磨,如今陡然富贵起来,自然要将以前受的轻蔑尽数报复回去,时时端着贵妃宠妃的架子,让别人不敢小觑了去。
想来,赵贵妃是不愿意在如今疑似弑君谋逆的危急不妙的处境之下,在那些人面前失了威严面子,受人议论罢了。
韩彦一想也是。
赵贵妃本就因为善妒狠辣、迫害妃嫔皇嗣之故受人忌惮反感,如今又被瓦剌贼首诬陷与脱欢勾结意图刺杀元嘉帝,哪怕有元嘉帝一意相护,大家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违背心意跟赵贵妃走得太近,给自己招来祸患。
“圣上已经开了尊口,此事只怕不好回旋。”韩彦皱眉道。
深陷流言、闷闷不乐的赵贵妃,好不容易寻到了一颗“开心果”,元嘉帝高兴还来不及呢,当然不会违背她的心意了。
要不然刚才他委婉推脱时,元嘉帝就不会想也不想地就打断他了,还给他出了个不好回答的难题。
“你暂且先留下,一会儿我就去找师兄商量。”韩彦温声安抚道,反正他是一时半刻都不愿意舒予留在赵贵妃身边曲意逢迎、担惊受怕的。
“别。”舒予赶紧阻止韩彦,“你们现在有大事要做,就不会为了我而节外生枝了。我会好好照顾好自己的。”
韩彦和镇国公如今重责在身,一要查证此次与脱欢勾结刺杀元嘉帝的内贼,二要想方设法将小望之顺利地引荐到元嘉帝身边,最好直接册封为太子,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她不想韩彦他们因为自己的这点小事而分心,再耽误了大事。
不过是闲聊让赵贵妃开心,她自信自己完全没有问题,毕竟育儿师必不可缺的能力就是有效地沟通。
韩彦却没有轻易妥协,坚持道:“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他一刻钟也不愿意将舒予直接暴露在危险当中。
万一事有不慎,没能一举制敌,留在赵贵妃身边的舒予自然首当其冲,受到伤害。
舒予见无法劝服韩彦,只得一再叮嘱道:“那你千万要小心,眼下再也没有比小望之认祖归宗还重要的事情了。”
韩彦很想跟舒予说,她在自己心目中同样极为重要,却又怕说了舒予会更加担心,只得按捺下来,点头应下。
“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吗?”舒予又问。
毕竟,她这也算是“深入敌营”了,很多事情做起来比韩彦他们要方便得多。
“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接你!”韩彦一脸郑重地叮咛道。
舒予哑然失笑,心里却甜甜的,郑重地点点头,道:“我会的!”
眼见着不远处等着的内侍已经不耐烦地频频往这边探首催促了,韩彦只得长叹一声,将舒予的手握住,用力地紧了紧,低声道:“去吧,照顾好自己!”
舒予点点头,故作轻松地笑道:“你也是。”
这句话一出,心里陡然间涌出一股浓浓的不舍的,好像她和韩彦此次不是暂别一两天,而是要分别一年甚至是更长时间似的,满心里都是忧伤。
未曾别离,已起相思。
韩彦又何尝不是呢?
舒予不是在学堂暂住,而是要留在赵贵妃身边伺候她开心,单是想一想,他就忧心不已。
可是再舍不得,也不能耽搁太久惹得元嘉帝不悦。
与其在这里你侬我侬地耽搁工夫,倒不如赶紧找镇国公商量对策,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不论舒予在哪里,他都能安心。
“去吧。”韩彦轻轻地拍了拍舒予的手背,勉强一笑,催促道。
舒予见赵贵妃身边的大宫女琉璃已经出得听雪阁,朝这边张望过来,知道不好再耽搁下去,只得点点头,不舍无奈地转身离去。
韩彦看着舒予跟琉璃招呼过,进了听雪阁,这才迈步去了吟风阁,辞别元嘉帝,饶了一圈,到镇国公营帐行去。
镇国公正在帐内安排这几日的巡防,见韩彦进来,也没有避着他,继续安排差事。
等诸将都领了差事,退出营帐,镇国公来不及喝杯茶喘口气,立刻低声问韩彦:“听说是圣上急诏你和弟妹过来,所为何事?”
“替赵贵妃解闷儿罢了,顺便也问问学堂的情况。”韩彦无奈摇头苦笑。
镇国公一怔,将手中的茶盏放到桌上,不解问道:“‘替赵贵妃解闷儿’?怎么回事?”
韩彦遂将赵贵妃留舒予说话以及元嘉帝不顾他的婉辞坚决将人留下来的事情都说了。
镇国公听完目瞪口呆,沉默良久,才低声长叹道:“咱们这位帝王,还真是痴情啊……”
宠妃疑似勾结外敌弑杀君王,他倒好,不但不怀疑问罪,反而声怕人家因此而气闷不高兴,要什么给什么,千方百计地讨人家欢心!
照这样下去,只怕将来小望之能力证赵贵妃逼死端妃、追杀皇嗣的罪名,元嘉帝也不舍得对她责备一二。
镇国公这么一想,不由地担心起来,看向韩彦,怅然叹道:“如此看来,我也不知道当初咱们的决定是对还是错……”
只要元嘉帝活着一天,那就会毫无原则地护着赵贵妃一天,如此,小望之的回京入主东宫之路也就更加坎坷了。
第327章 不安()
韩彦倒是洒脱,闻言笑问道:“如果知而不报,那我们和他们又有什么分别?”
镇国公闻言不由地神情一肃。
对啊,知情不报,不是帮凶又是什么?
他们所接受的教育,绝不容许他们做出“弑君”这样大逆不道的罪行。
“我此次前来,是想看看师兄有没有什么办法,尽快将舒予捞出来。”韩彦皱眉道,“将人放在赵贵妃那个一个不高兴就能借势杀人的‘凶犯’那里,我实在是不放心。”
镇国公同样担心,想了想,开口道:“既然陛下开了尊口,这件事情至少今日是无法回转了,除非赵贵妃主动放弟妹回来。
“但是据你所说,除非是弟妹惹了赵贵妃不喜,她才会将人遣出……”
“万万不可!”韩彦想也没想地脱口道:“舒予在她眼里不过是一介草民,要打要杀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舒予要是惹了她不喜,后果不堪设想!绝对不行!”
镇国公点点头,道:“如此,那就只能加快速度,查出到底是谁跟脱欢勾结,伺机行刺圣上。”
一来赵贵妃摆脱了嫌疑,自然不再愁闷,需要人逗趣开解;二来元嘉帝有了正事,自然也就不会再关注这些琐碎事情,届时舒予自然就能平平安安地脱身了。
“那师兄查得有眉目了吗?”韩彦连忙追问道。
镇国公朝帐外看了看,见心腹亲卫正牢牢把守着帐门,四周还有巡逻的脚步声,遂招手示意韩彦附耳,低声道:“赵吉那里已经完全控制住了,审问进展顺利……卫锋他们也已经顺利潜入瓦剌王帐,伺机而动……”
镇国公将近两日的进展,一一跟韩彦说明。
……
舒予不知外头事情如何,只管侍奉得赵贵妃开怀即可。
不就是不着痕迹地拍马屁顺毛捋嘛,小菜一碟。
而且大多数时候元嘉帝和赵贵妃都黏在一起,你侬我侬的,根本就不需要她去做电灯泡碍眼。
晚间,舒予和宫人一起挤在听雪阁的外间胡乱对付一宿。
至于赵贵妃,则照旧留宿在了吟风阁。
舒予心里装着事情,怎么都睡不着,一心挂怀韩彦和小望之,又不敢随意翻身惊动身旁的宫人,只能对着用华丽的丝绸装饰起来的屋顶发呆,脑子里乱乱哄哄的一刻也不得安静,似乎什么都想,却又什么都没有想。
夜色渐深,除了偶尔呜咽而过摇动草木、窗棂的的山风,就只剩下珠花偶尔爆裂的哔啵声了。
时间越来越晚,舒予却越来越清醒。
不得已,她只能开始数羊,一只,两只,三只……
将近黎明时分,舒予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可是才没谁一会儿,身旁的宫人就轻轻地推了推她,低声提醒道:“贵妃一会儿就该起身了。”
舒予连忙向人道了谢,赶紧起床收拾。
好在她身体一向康健,虽然一夜未睡,但是用凉水洗过脸,立刻又精神百倍了——主要是眼下这种情况,她根本就不敢懈怠,只能提着十二分的小心。
接下来,依旧是一整天见缝插针地“拍马屁”。
——只要元嘉帝得闲,都会和赵贵妃独处,根本不愿浪费一分一秒在外人身上。
舒予也乐得轻松。
等到傍晚时分,舒予见赵贵妃心情颇好,便趁机笑着恳请道:“贵妃娘娘,民妇昨日来时没有准备,换洗的衣物也不曾带来……
“还请贵妃娘娘恩准民妇回家拾掇拾掇,免得污了贵人的眼睛。”
赵贵妃闻言一拍手掌,笑道:“是本宫疏忽了。”
笑罢,扬声道:“来人呐!赏赐韩夫人锦缎两匹,成衣两套,另有玉镯一对、珠钗一双。”
说罢,转头对舒予说道:“就算你这两日陪本宫的报酬了!”
舒予哪里是想要什么报酬,只是想要借机回家看看罢了,可如今听赵贵妃这么说,只得施礼谢恩,不敢再提回家的事情。
好在赵贵妃赏赐的不是宫装,而是为了此次出京秋狩特意准备的民间装束,舒予穿上了倒也不觉得别扭。
就这么又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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