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看得连连称奇,忍不住击掌叫绝:“雀子山方圆数百里,尽在吾眼中矣!”
拿着这样的舆图打仗,可比他帐内挂的那些有用多了。
韩彦默然笑应,继续提笔在纸张的坐下角将图中的符号一一注明。
镇国公目光幽深,悄悄遣退退帐中之人,并且示意卫锋紧守门户。
须臾,韩彦搁笔收工,将图纸举起轻轻吹干,然后交给镇国公仔细查验。
“真是纤毫毕现啊!”镇国公捧着图纸,眼底精光烁烁,“这样的舆图,可比帐壁上挂着的那些有用多了。”
而且若是将这些底下的这些标注记在心里,不在图上注明,即便是舆图不甚失窃,一时也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师弟是怎么想出这些来的?”镇国公兴奋地笑问道,“是不是师傅所授?”
韩彦摇摇头,笑道:“这些都是舒予没事自己琢磨出来。”
至于他根据实情修改润色一事,还不是不要告诉镇国公了,免得分了舒予的功劳。
“弟妹真是厉害啊!风采卓绝!”镇国公感叹不止,“真是让你小子撞大运,给捡到宝了!”
虽然从行军打仗来看,这张舆图依旧有待改善,然而能绘制得如此详细,已是十分难得。
“诚然诚然!”韩彦哈哈大笑,自觉十分荣光。
那幅与有荣焉的痴汉模样,看得镇国公都忍不住想要揍他。
“除了这张图,还有一些实地测绘地形的方法,也是舒予自己琢磨出来的。”韩彦笑道,说着便将方法一一言明,顺便还将山势水文可用阿拉伯数字简单标记一事教给镇国公。
镇国公听罢连连称奇,感叹不已。
“弟妹还有什么奇思妙想,你不妨一次说来。”镇国公一脸期待。
韩彦骄傲道:“舒予的奇思妙想多了去了……不过,适用于军中的,眼下倒是还有一项,那便是沙盘。”
“沙盘我也有啊!”镇国公脱口道,然而转念一想自己帐中挂着的舆图和眼前这幅一比,不知道粗糙了多少,立刻又改了口,“不过弟妹的沙盘,肯定比我这儿的精良多了!”
说罢,便拉着韩彦到沙盘前,请他指点。
韩彦拢手笑道:“说是沙盘其实也不准确。这还是去岁大雪时,她和小望之在院中堆雪玩耍,我从旁观看之后,偶然而来的想法。”
说罢,便将自己在心中琢磨已久的新式沙盘一一摆好推演。
镇国公早知韩彦军事天赋卓绝,两人又是师出同门,有心与他切磋一番,便干脆也摆开阵势,与之推演兵法对战。
两人你来我往,各不相让。
直到斜日西斜,这才各自罢手。
韩彦纵然再天赋卓绝,可到底沙场征战的经验不足,又如何比得过久经沙场的老将镇国公,是以最终败落。
饶是如此,也让镇国公连连称奇。
“以师弟之武功才智,若是肯留在军中效力,假以时日,定会光彩夺目,远胜愚兄许多的。”镇国公捋须赞叹道。
韩彦笑道:“师兄忘了,我还有一班学生等着我回去授课呢!”
顺势便开口请辞。
镇国公想着韩彦在军中也快一个月了,内伤外伤的早就调理了个七七八八,此事回家也不妨事,便准了。
“到底是有家有口的人,想小望之了吧!”镇国公笑道。
听得韩彦和舒予说得多了,虽然还未曾见过小望之的面儿,他心里却觉得对这个师侄很是熟悉,也心生喜欢。
想到这里,镇国公不由地十分佩服舒予。
这世间不刻毒的后娘并不少见,但是能够像舒予这样,真心疼爱关切继子,并且用心教养的,却是极为难得。
韩彦好福气啊!
韩彦默了默,笑道:“是啊。”
顿了顿,又抬头笑道:“等下次有机会了,我带小望之来拜见您这位师伯。”
镇国公哈哈大笑,连声道:“好好好!”
他长年驻守边疆,即便是同在军中任职的子侄长年都见不上几面,更别说是远在京城的孩子了。
心里不是不想,恰恰正是因为太想念他们,所以才要常年驻守北地,威慑瓦剌,一来护佑在军中任职的子侄,二来为在京城生活的妻儿撑起一方太平。
念及此处,镇国公不由地长叹一声。
韩彦抬手拍了拍镇国公的肩膀,无声安慰。
镇国公转头一笑,挥散心中那些怅然忧愁,道:“今日太晚了,你们明天再回去吧。今晚,就让咱们师兄弟再畅饮一杯。”
韩彦连连摆手,笑道:“可不敢了。再这么下去,卫大人都要找我麻烦了。”
知晓镇国公和他师兄弟的关系之后,卫锋待他敬佩之中又多了几分亲近,至于早先因为王继高请教他而出言试探的那点尴尬,早就不复存在了。
镇国公闻言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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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 巧遇()
当然,酒还是要喝的,只是没喝醉。
因为舆图和沙盘的事情,舒予也有幸被邀同席,席间听了不少镇国公的赞美。
舒予倒还好,谦逊地笑辞了两句。
韩彦却是得意地不行,仿佛被夸赞的那个是他自己一样,兴之所至,饮酒赋诗,手舞足蹈,酒美心情更美,差点把自己给喝倒了。
主帐里说笑喧嚷。
一番酒宴下来,已是月至中天,清辉遍洒。
辞别镇国公,从主帐离开之后,韩彦和舒予两人一路踏着皎洁月光,迎着微凉的夜风,缓步向自己营帐走去。
月色皎洁,点缀得夜色中显得愈发幽深的树木泛着点点微光,如梦似幻;脚下的青草沾上了露水,愈发润泽可爱,踩在上面软软的,犹如两人此时的心境一般妥帖柔软。
谁都没有说话。
谁又都不需要说话。
唯有夏虫的浅唱低吟,将夜色衬托得愈发的宁谧安详。
走着走着,韩彦突然伸手捉住了舒予的手。
舒予没有防备,登时一惊,下意识地想要挣脱。
一转头,却看见了韩彦微勾的唇角和温柔的目光,在星月的光辉下显得柔和多情,嘴角便也不由得翘了起来,温顺地由着他牵着走了。
掌心里的手没有寻常姑娘家的柔软,甚至指腹和虎口因为常年射猎的缘故,长了些薄薄的茧子,摸起来略略有些粗砺。
可是握住了这只手,韩彦感觉就像握住了全世界,心里踏实极了,眉眼间满是欢悦。
舒予感受到韩彦略略用力,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不由地微微一笑,心里像是揣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山兔,既忐忑又柔软,手下一个用力,修长的指尖反握住了韩彦。
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这么寂然又安详地一路相伴,唯有一双手紧紧地交缠在一起,火热得沁出了汗珠,却谁都不舍得松开。
好在夜色已深,营地中除了巡夜的士兵,再无他人。
而且因为韩彦静养的缘故,两人穿的都是宽松舒适的宽袍大袖,是以在外人看来,两人只是挨得近一些而已。
未婚夫妻感情好,走路挨得近一些,也没有什么可指摘的。
再说了,即便是有人眼见发现了“真相”,也没有什么,更不会有人因此去议论他们。
韩彦和舒予二人,如今已经成了整个军营中所有将士崇拜的对象。要不是他们两个,只怕上回脱欢的计谋就得逞了,到时候镇国公即便侥幸存活了下来,只怕也会重伤难解,而整个辽东军也会损失惨重。
更别说,韩彦还是镇国公的亲师弟了。
此间种种,使得韩彦如今在军中威望颇高,很得众人信服。
待回到帐中,韩彦非但不舍得撒手,甚至干脆一个用力,直接将人拉到自己的怀里,紧紧地抱住。
舒予愣了愣,旋即回过神来。
心里像是有一团火,温柔却又坚韧地燃烧起来,很快便燃至周身,烧得刚才宴席上沾染的酒意瞬间蒸腾而上,似乎要将她的冷静理智完全吞没。
舒予觉得自己似乎浑身僵硬,又似乎浑身发软,一时之间好似有些无所适从。
好在她还记得两人此时身在军营,遂守着灵台中的最后一丝清明,抬手推了韩彦一把,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地笑道:“晚宴时你喝了不少的酒,还不赶紧去洗漱,散散这浑身的酒气!
“早些拾掇好歇息,明天也好早一点赶回寨子里去。小望之和爹娘他们都该等急了。”
舒予以为自己足够的冷静自持,殊不知此时的她声音中带着平日难得的羞涩和娇媚,却又偏偏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矛盾可爱得紧,惹得韩彦越发地不舍得撒手了。
“你就让我再抱一会儿,就一小会儿。”韩彦收紧双臂,将舒予搂得更紧了,低声呢喃,像是在撒娇。
见韩彦跟自己耍无赖,舒予深感好笑无奈的同时,心中又生出一股子欢喜和不舍来,遂轻声纵容道:“那你说的,就一小会儿。你可不许耍赖皮哦?”
韩彦咕哝不清地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此时此刻,舒予也没心思和他计较这个。
帐外,夜色撩人。
……
第二天一大早,舒予和韩彦便起床收拾好行装,匆匆吃过早饭,便去主帐向镇国公辞行。
离家已近一月,其中更是经历了生死大劫,此时两人思归之心极其强烈,想到一会儿就要回家了,脸上的笑意怎么都遮掩不住,惹得镇国公羡慕嫉妒不已。
唉,不知何时他才能够回京与家人团聚。
这么一想,就越发地对脱欢恨之入骨了。
若不是脱欢小儿野心勃勃地执意挑起的战争,想要并吞大周、一统天下,他哪里用得着常驻北地,有家不能归,有妻儿不能相伴?
韩彦和舒予自是不知道镇国公这番心思,背上行囊,各自跨上追风逐月,一路风驰电掣,径直往獾子寨赶去。
归心似箭。
远远地看到了獾子山,两人倍感亲切,相视一眼,默契地挥鞭策马,加快了归程。
“驾——”
“驾——”
未到寨子口,便见迎面有一人纵马飞奔而来。
两人定睛一看,不是白起又是哪个?
“还真是巧啊!”韩彦侧头对舒予笑道,“正说明日要去秀水河子镇看看有没有京城来的信件呢,可巧白起就回来。”
舒予抿唇一笑,道:“说不得白起此次回寨子,就是为了给你送信呢!”
等两方相聚,一问情由,还真是让舒予给猜对了。
白起远远地看见韩彦和舒予并辔而来,顿时长舒一口气,策马赶上前去,笑着招呼道:“韩大哥,舒予!你们可回来了!”
这段时间久等不见韩彦归来,可把他给急坏了。
“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韩彦见状笑问道。
白起连连点头,忙不迭地答道:“京城里先后来了六封信,四封和先前一样,另外两封却是东家写来的,一再言明要立刻交给韩大哥。
“可是我跑马回了几趟寨子,韩大哥都一直滞留军中未归,我很怕事情紧急,耽误了东家的大事。”
现在总算是见到了人,他也能暂时松口气了。
至于有没有耽搁东家的大事……就算是耽搁了他也无可奈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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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 团圆()
“先回寨子吧。”韩彦接过白起递过来的信件,笑道。
反正已经耽搁了这么久,也不急在这一时。
而且他大概也猜得到王耀祖这个时候急急给他来信是为哪般。
王继高此番戴罪立功,虽然官职少不得降一降,但是看在他往前也没有犯过大错的份上,镇国公并没有一力追查惩处到底。
所以王耀祖的担忧自然是多余的。
白起长吁一口气,点点头,策马跟上。
三人先回了张家。
张猎户和张李氏凑巧都不在家,大约是带着小望之出去玩耍了。
舒予去灶房张罗饭菜,韩彦则和白起进屋拆信。
见白起实在是等得着急,韩彦便先拆阅了王耀祖的前后两封来信。
果然如他所料,因为他上次去信请庄贤多多关照安抚王耀祖,所以王耀祖猜到他或许有能耐打听到辽东军中的消息,特地来信问他情况的。
“你不必担心,我即刻修书一封,你派人立刻送往京城,让王掌柜不必担忧。”韩彦笑道。
白起长吐一口气,笑道:“多谢韩大哥了!既然如此,那我就再多等一等吧。等韩大哥看完另外四封信,写好了回信,我再一起带回镇子上,让商队发送吧。”
反正没有耽误正事儿,晚一天和早一日并没有多大区别。
韩彦笑道:“如此也好。”
白起知晓韩彦忙着回信,便起身告辞:“那我先回家看看,明儿一早再来取回信。”
韩彦要起身相送。
白起连忙摆手道:“韩大哥只管忙,不必管我。”
说罢,便挥手出了屋子。
路过灶房时,也没有忘记探首和舒予说一声。
“这么着急走做什么?”舒予拎着锅铲迎出来,笑着留客,“饭一会儿就做好了,留下来吃口呗。”
“我刚从镇子上吃完饭回来呢!”白起指着天上老高的日头笑道,“眼下还没到晚饭的点儿呢!”
舒予遂不再多留,目送白起出了院子,又接着进灶房忙碌去了。
韩彦则已经给王耀祖简短地写完了回信,只有八字“诸事已解,无须挂怀”。
有时候说的越少,就越显得莫测神秘,愈加让人信服。
而他眼下正需要王耀祖的信服,信服之下,才会不问情由,认真地执行命令。
至于具体的解释事宜,想来王继高会做好的。
韩彦将信笺放在一旁晾干墨迹,继续拆阅庄贤来的来信。
第一封信是已经六月初寄到的,比之前晚了些时日。
原因无他,惊惧交加的王耀祖一时间只想着保命去了,哪里还有心思去管生意上的事情。
饶是如此,却也比之前托商队捎信快了十来天。
庄贤的信一如既往,说的是和王耀祖合作的相关事宜。
他在信中让韩彦不必担心,他会在这个风口浪尖上稳住好王耀祖,以保证京城和辽东府之间的通讯往来,不耽误韩彦的正事。
多余的事情,一句都没有多问。
这样的默契和信任,让韩彦感之不尽。
第二封信是昨日刚到的,说的依旧是生意上的事情,但是因为上次没有及时收到韩彦的回信,庄贤很担心他这里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便在信末多问了一句,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韩彦想了想,研磨提笔,先给庄贤回信。
一来告诉他王继高之事已经解决,让他告知王耀祖不必担心,只管用心经营生意;二来将自己和舒予近日的遭遇简单提了提,解释他没有及时回信的原因;三来请他收起散漫的性子,好好地和国子监旧日的同窗以及翰林院的同僚打好关系。
翰林院和国子监一样,可是天下士子的萃集之地,小望之将来要认祖归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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