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对狄恩来说,梅林公爵确实是个非常好的人选。”宋乔笑着说道:“如果派他自己那边的人来,难免被人说是党`争,事情的焦点就会被模糊,而换成这位老公爵,他再怎么咬着不放,那都合情合理。唐唐难道没算到这点?”
唐川摸摸鼻子,显得有点不好意思。
“我家唐唐真是越来越可爱了。”宋乔掩着嘴,眸中放光。在她这里,无论什么都可以用可爱来形容。比如说兰兰很可爱啊,闪闪也很可爱啊,当然,静静最可爱了。
唐川觉得007的花痴颜控设定一定是从宋乔那儿继承来的,否则不会这么像。
“妈,你那边现在怎么样了?”唐川问。
“老狐狸的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宋乔这才正色,眯起眼来,眸中透出一抹危险神光,“虽然那内奸把关键证人杀了灭口,剪断了我们指向议会的线索,但是有舍必有得。内奸暴露得越多,就证明老狐狸越来越坐不住了。”
与此同时,军部最高的那个办公室里,头发花白但仍精神矍铄的斯科菲尔德上将,负手站在窗前看着楼下匆忙坐车离开的梅林公爵,眼底漆黑一片。
“上将,宋长官那里……”
斯科菲尔德抬抬手,“宋乔这个女人不能轻视,不要再去招惹她,那只会让你连骨头架子都被她拆掉。”
说着,他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距离放人的期限,还有最后的十二个小时。
他负在背后的手指摩挲着,双眼微微眯起,“我们的老朋友看来棋差一招,这次被对手讨了个好。但是,对方肯定更急。”
这时,又有人敲门进来,垂首恭敬地站在斯科菲尔德上将身后,“上将,贺上将去见狄恩议长了。”
“果然。”斯科菲尔德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现在看谁,先坐不住了。”
静室内。
贺敬山和狄恩面对面坐着,两人都气势沉稳,然而房间里的空气却几乎凝固。这对在外人眼里都了二十多年的对手,就在今天,终于能够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两人无言对峙,狄恩依旧从容优雅,贺敬山沉稳如山。
最后是更善交际的狄恩先开了口,贺敬山从以前开始就一直这样,对他爱搭不理,“贺上将怎么有空来看我?很可惜这里没有好茶,否则一定亲自为将军泡上一杯。”
“我军部一向节俭。”贺敬山言简意赅。
狄恩轻笑,“不过伙食不错。”
“所以你是想一直在这里待下去了?”贺敬山目光凌厉,“让梅林公爵把照片送到我面前,议长大人真是有胆色。”
“看来照片并不起作用,是吗?”狄恩说道。如果照片起了作用,贺敬山此刻正忙着善后,哪里还会有时间进来说话。
“你在威胁我。”贺敬山冷声。
狄恩摊手,“何以见得?现在是你把我扣押了起来,如果说威胁,也该是你威胁我才对。”
“你把照片送来,无论成不成功,都可以达到一个目的——提醒我你手上还握着唐川的秘密,不是吗?什么时候堂堂议长,也需要靠要挟一个后辈来保命了。”
“他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后辈。”狄恩稍稍坐直了身子,表情玩味,“如果我是你,拥有了这样一个可以更迭时代的人工智能,我就不会继续坐在这里当皇室的走狗。”
“他是人,不是什么人工智能。你想动他,除非跨过贺兰的尸体。”
“哦?那你呢?”
“自己的媳妇儿自己扛。”
狄恩笑了,贺敬山其实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如果不是彼此立场不同、信念不同,跟这样的人喝个茶会是不错的体验。
“你觉得凭贺兰一个人,能护得住唐川?”狄恩说道,“秘密一旦公开,你觉得他还能保持住人的身份?他已经不是一个纯粹的人了。不过你家的贺兰情深意重啊,一定不会放弃唐川,但是谁又知道唐川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呢?你看,就连我都还在原地踏步,轻易不敢动他。”
“你不用趁机挑拨,这对我没用。”
“我说的是事实。”狄恩说:“一旦唐川真的产生什么野心,就连贺家的百年家业都会搭进去,难道你就不担心?贺兰为了一个男人招致整个家族灭亡,你也不阻止?”
这样诛心的话,一句又一句直击贺敬山的心脏。他沉默不语,任狄恩巧舌如簧,然而等狄恩停下,他却摹地笑了,“说完了?”
“上将觉得我说的不对?”
“你说的都对。”贺敬山摇头,“但无论是家族还是社会,它们的基石难道不都是人?唐川是人,即使他变得不再纯粹,那也是被你、跟你的同伙所逼。不去保护受害者,而跟加害者站在同样的立场对受害者横加指责,因为害怕自己会承担后果所以对苦难视若无睹,那是大多数人的想法,但我贺敬山不是大多数。”
话音落下,室内一片安静。
过了几秒,一声清脆的掌声才突兀响起,狄恩悠悠地拍着手,“贺上将不愧是贺上将,好一个我不是大多数。”
说着,狄恩一直温和平静的眸子里渐渐泛出几丝凌厉,“现在看来,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了。”
“你说错了,不是现在没有,而是从一开始就没有。”贺敬山说。
安静趴在地上的雄狮终于站起来,露出凶狠的獠牙。最后的厮杀即将开始,原野上弥漫着肃杀之气,所到之处草木低头,乌云遮天。
狄恩的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冷笑,就像封藏多年的宝剑,终于出鞘,“贺敬山,你这是在拿你儿子和唐川的命在跟我赌。”
贺敬山回答,“行军打仗,主帅固然会想办法营救自己被困的士兵,但是优秀的军人,从来不会等在原地坐以待毙。”
是生是死,一战便知。
“况且,”贺敬山又加了一句,“我的士兵从来都很优秀。”
贺敬山似乎话中有话,狄恩忽然想到什么,微微皱眉,“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拒绝你的威胁,议长大人。”有人回答,但却不是贺敬山。
狄恩蓦然转头,就见唐川的身影出现在他们身侧,傲然**。(。 )
第197章 故去与新生()
“聪明如你,难道没有看出来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刻意隐瞒的意思吗?”唐川清朗的声音回荡在静室里,狄恩眯起眼,眸光晦暗莫名。
这个唐川只是全息影像,但他能随意出现在这里,足以说明他的厉害。抛却肉身自由行走在帝国的任何一个角落,这也许只是他能力中的冰山一角,怎能让人不心动呢?
然而狄恩细想,心中却凛然。他一直走入了一个思维误区,他以为像唐川这样的情况,一定会极力遮掩,他本该有着美好的未来和远大前程,如果被人知道是人工智能,一切就都完了,不是吗?所以他张口要挟,不怕他们不就范。
可是唐川的话让他警醒,从头到尾,唐川好像真的没有刻意隐瞒这件事!他只是没有对外声张而已!
这件事究竟有多少人知道呢?贺家人知道、肃峰小队的人知道,狄恩自己知道,他最大的盟友也知道……
既然唐川没有刻意隐瞒,那他还能拿什么去威胁唐川呢?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你就不怕到时弄得满城风雨,你会亲手把自己送上断头台吗?”狄恩千算万算,然而唐川真的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唐川微笑,“怕啊,但是这跟要不要被你要挟是两码事。”
“你这是在自寻死路,你以为到时候贺兰真的能救得了你?整个星际海,还有哪个地方能容得下你?难道你真的要一辈子窝在圣苏里,沦为统治者手里的工具或者……你想取而代之?”狄恩沉声。
“不要说得那么悲观,人工智能那么玄乎的事,你觉得有几个人会相信?”唐川反问。
“这件事只需要有人怀疑就够了,人言可畏。”
“确实,不过威胁一个自己都不知道死期在哪里的人,可算不上明智。”唐川摊手,“我连自己什么时候会翘辫子都不知道,为什么还要接受你的威胁?难道狄恩议长是上帝,我向你俯首称臣,你就有那个能力赐我永生吗?如果是这样,那我还真乐意为你效劳。不过很可惜,你不是。”
唐川的声音很好听,语气轻松明快,喜欢的人觉得悦耳动听,不喜欢的,能被气死,“所以啊,你不觉得在人生的最后一个阶段,轰轰烈烈玩一把,就算是万民所指,也比当你的一条狗来得好吗?到时候整个星际海都会记住我唐川的大名,这可是世上绝大部分人奋斗一生都没办法得到的殊荣。”
狄恩的手指在桌面轻叩,唐川转身笑对着他,做出最后的陈述,“更何况,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年轻人,有胆气,够魄力,这样的人不是粉身碎骨,就是成就大事。唐川这一番话,不得不说让狄恩很欣赏。但如果是对手,感觉就不怎么美妙了。
狄恩摹地微微一笑,刚才那身凌厉的气势瞬间收敛,消失于无形,他还是那个温和雅致的议长,“我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贺兰会那么喜欢你了,不错,我很期待。”
唐川右手搭在胸前,礼数做了个十成十,微微颔首,身影顿时又消失无踪。俗话说得好,底牌不够,装逼来凑。
这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是如履薄冰,唐川的心里实际上远没有表面上来得镇定。因为正如他所说,他实在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没有把握。
但是没办法,局势变化太快,已经没有时间留给他们慢悠悠地想对策了。
原本还算寂静的军部大楼里,已经响起了通报声,“注意,十分钟后第一会议室,斯科菲尔德上将召开紧急会议,请各级军官准时到场!”
所有人纷纷抬头,蹙起的眉头里,仿佛夹着欲来的风雨。
而后,急促的脚步声接连响起。
看,时间在推着人走。
“长官!坦丁方面发来了停战文书!”白鹤星驻军基地,通讯兵激动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摘掉耳麦,大步往外跑。
贺兰刚从外面回来,闻言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大步流星地走进指挥室,问:“盖的印章?”
“是皇室的章!”
皇帝不想打仗,主战派再怎么蹦哒,也得被一掌拍下。贺兰拿起文书扫了一眼,当机立断,“致电华京。”
十分钟后,贺兰听着华京方面的消息,看着通讯光屏中会议室的画面,面色平静,但眸光微冷,“所以,上将的意思是让我们即刻撤兵,回去拱卫华京?”
回答他的是贺敬山的副手,至于其他人还在会议室里没有出来,“是的长官,斯科菲尔德上将说,现在暮宫遭逢大变,唯恐有乱,所以这时候我们不应该继续在边境挑起战端,确保华京的安全才是第一要务。”
此时停战,确实是个让人挑不出毛病的命令。贺兰已经带兵打进了坦丁国境,气也出了,威也立了。在皇帝陛下生死未卜的时候,让帝国陷入战乱确实不明智。
但是斯科菲尔德既然站到台前来了,他的第一个动作,必定有什么深意。那又会是什么呢?
贺兰一时还想不到,但这个命令却正合他意,转身,“通知下去,全军准备撤退。”
他得快点回去接唐川,否则始终无法安心。
大军即将返程,四十八小时也马上就要消耗殆尽,昏黄夕阳中的暮宫里,气氛愈发压抑,几缕最后的秋叶从光秃的枝桠上掉落,花园里的鸢尾花却仍开得烂漫。
娜塔沙伏在迦西床头,神色疲惫,双眼里已经满是血丝。束手无策的医生们战战兢兢地跪在一边,头磕在冷硬的地板上,再也不敢抬起来。
“父王……”娜塔沙叫着,声音沙哑。
然而床上的人毫无动静,殿内的帷幔随着晚风轻轻摇曳,在地上投下变幻莫测的影子,一如魑魅魍魉,带着经年的寒意,挣扎着要从地底破土而出。
娜塔沙红着眼眶,放在背面上的手蓦然收紧,她回头,“你们为什么还不想想办法?你们不是医生吗!?”
医生们低着头,可头已经磕在地上,不能再低了。其中一人肩膀颤抖着,“公主殿下,我们实在没有办法了,毒性太深,已经无药可解了啊!”
“不会的、不会的!”娜塔沙抓住迦西的手,始终无法相信这个事实。然而那手上的温度似乎在流逝,娜塔沙怎么也抓不住。
娜塔沙心中崩溃,她忽然记起哥哥的死讯传来的时候,她第一次尝到失去亲人的滋味。母后也因为儿子的去世熬出心病,没过几年也走了,现在又轮到父王。
一个一个,都走了,最终只剩下她一个人。
你们都别走,看看我啊,你们的娜塔沙长大了。
娜塔沙一遍一遍的喊着迦西的名字,心里早已把之前跟迦西的种种隔阂抛却在脑后。兴许是上天听到了她的呼唤,不知过了多久,迦西的手指忽然动了动。
“父王!”娜塔沙的声音里充满惊喜。
迦西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双眼空洞无神,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了一丝神采。
而相比娜塔沙的惊喜,身后跪着的医生们也急忙抬头,可看到迦西的状况时,却又不忍心地移开了视线。
回光返照,这是必死的征兆。
娜塔沙不知道,她更愿意沉浸在此刻的喜悦里,她紧紧地抓着迦西的手,关切地询问他好不好,然而迦西的目光仍然没有落在她的身上。
一如他倒下去时一样。
他的目光越过了娜塔沙,固执地看向别的方向。娜塔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怔——那个窗户,探出去,就能看到满园的蓝色鸢尾。
他是已经知道鸢尾有毒了吗?还是在想念哥哥了?
“父王,娜塔沙在这里呢,你先休息一会儿好不好?”娜塔沙轻声跟他说着话,“我会陪着你的,哪儿也不去。”
迦西恍若未闻,仍然双目失神地望着那扇窗,过了许久,当黑夜笼罩大地,花园中的寒气侵入殿内,他才忽然像一尾濒死的鱼在干涸的地上挣扎起来。
“父王、父王你怎么了?”娜塔沙担忧。
迦西挣扎着,眼睛里忽然露出凶光,“是谁?是谁想杀我?!是狄恩?还是贺敬山?!”愤怒的嘶吼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他咬牙切齿,仿佛用上了毕生的力气。
娜塔沙安抚不住他,医生们连忙掏出镇静剂,可到了床边又迟疑了——人之将死,还有什么必要用镇静剂呢?
可就是这一迟疑,迦西忽然伸出手掐住了离他最近的人的脖子。双眼中喷吐着无穷的恨意和不甘,“是你!是不是你!”
“陛下(公主殿下)!”所有人惊呼,连忙上前想把人拉开。然而迦西的力道极大,双手像铁箍,根本拉不开。
娜塔沙脸色涨红,张着嘴快喘不过气。豆大的泪珠断了线似地从眼眶里争先恐后地奔涌而出,她抓住迦西的手,费力呼喊,“父亲!是我啊!娜塔沙……我是你的小……娜塔沙啊……”
一遍遍地呼喊,迦西才终于有所察觉,手里的力道小了下来,眼睛里也恢复了一点清明。他定定地看着娜塔沙,似乎确定了许久,才终于松开她的脖子,伸手抚上她涨得通红的脸颊,“娜……塔沙,你是娜塔沙……咳、咳咳……”
娜塔沙只觉得整个喉咙里火辣辣地疼,说不出话来。但迦西这样看着她,她又觉得感觉不到痛了。她伸手,扶住了迦西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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