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的梦没有一次像之前那样完整,都是零碎的片段拼凑,但是很遗憾,每次的梦里除了大段大段的空镜头,就是麒麟。
时间仿佛在回溯。
从圣苏里爆炸的那会儿,一直往前倒退,走马灯似地在唐川面前一晃而过。但麒麟永远是那副长不大的样子,所以唐川也不知道梦里究竟是哪一年哪一月,只知道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
麒麟还是不说话,于是唐川跟在他后面。
有的时候跟着他走过一条长长的空旷荒芜的大街,有的时候看着他站在那座高塔前,抬头仰望着高塔上的那只眼睛。
整个城市,都弥漫着一种旷古的孤独。
“又想起他了?”贺兰蹲下身,黑色的眸子看着唐川的眼睛,好像想在里面一窥他的梦境。
唐川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我在想你呢。”
路过的贺杉表示——妈呀大哥大嫂真是太肉麻了。
贺兰冷漠脸,“你怎么在这儿?”
“哥,我也是这个项目的成员之一,我上个礼拜就打申请加入了,你也关心关心我好不好啊!”贺杉很气愤。
“哦。”贺兰表示知道了。
贺杉气结,转头看向唐川,“小川哥你管管他啊。”
“哦。”唐川表示知道了。
贺杉真想一线圈绕死这两口子。
“小川哥?”贺兰又忽然抓住一个重点。
“怎么了?”唐川眨眼。
“没什么。”贺兰瞥了一眼终端,“鱼上钩了。”
谢宁看着麒麟给他调出的界面,坐在椅子上久久沉默。园洋房13号,对方能说出这个地址,就已经让他相信了一大半。
因为在林玄跟他讲过的关于圣苏里的回忆里提到过,那里确实有这样一个地方——很像独栋的小洋房,而且还带园,跟整个圣苏里超现代化的建筑风格有点迥异。至于为什么相信了一大半,而不是就此肯定,因为看过那本行军日记的人都知道,有园洋房这个地方,至于这个13号,也可以是瞎编的。
麒麟废了好大力气,甚至放松了对中央系统的干扰,查到了发出这条信息的人——夏尔。目前任职于军情处,可可的哥哥,贺兰的至交好友。
那么这条信息究竟来自哪里,就一清二楚了。
谢宁不由皱起眉,他忽然想起以前乔伊对他说过的话——你怎么知道他就是无关者呢?
这个他,指的就是唐川。
谢宁一直觉得乔伊比他知道的内情要多得多,他很有计划,清楚自己要做什么,而对于他的目的,谢宁却到现在也没有摸清楚。
养父林玄是在两年前因病去世的,事实上自打谢宁被他收养的时候起,谢宁就知道他身体不好。稍微长大一点谢宁才知道,那是因为禁区辐射。
圣苏里爆炸当天,林玄正好带人拿了物资准备返回,结果才刚走到圣苏里边缘,就看到一朵巨大的蘑菇云升起。当时议会派来的雇佣军就在圣苏里外面,有一部分先进去的已经死了,还有人惊慌失措地从里面逃出来,却被爆炸给轰成了渣。林玄想冲进去,但被随行的两个队友死死拉住,等到那群雇佣兵撤退,爆炸平息,才从隐蔽处出去。
圣苏里变成了一片废墟,整片天空都灰蒙蒙一片,到处都是强烈的辐射。
肃峰已经毫无生还的可能。
林玄却还是不管不顾地要进去,两个队友拉不住他,正想把他打晕了带走,前方的圣苏里却忽然再度消失不见。
被肃峰小队唤醒的圣苏里城,再次陷入沉眠。
其实城还在那里,它只是隐形了,然而不管林玄用什么办法,都不能让它再次现形。
于是这一等,就等了十二年。
林玄因为当初在圣苏里外围受到的强烈辐射,终于敌不过病痛,在伽蓝星肃峰曾经住过的小院里,死了。
而那两个跟他一样幸存的队友,甚至比他死得更早。
作为复仇意志的传承者,谢宁虽然由林玄抚养长大,但是跟他在一起的时间其实并不长。谢宁总是在接受各种训练,而林玄总是很忙。
林玄临死前告诉他——你在议会会有一个内应,他会帮助你。
只是当时的谢宁打死也没有想到,那个内应会是狄恩的儿子,最有希望的下一任接班人。
谢宁皱着眉,“乔伊今年三十二岁,十四年前,他刚好十八岁。他跟肃峰和养父又有什么关系?”
这儿没有别人,所以麒麟回答了这个问题,“没有关系,主人。”
“那他的目的是什么?”他不惜放弃莱茵,跟自己的父亲做对,动机何在?
“主人,这不在我的解答范围之内。”
谢宁原本也没想要麒麟回答,目光又回到夏尔发过来的那条信息上。
这时,乔伊打电话过来,“有消息了吗?”
谢宁眸中闪过一道微光,“没有,或许你的猜测是错的。”
“是吗。”乔伊并不多做解释。
谢宁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真的跟公主在一起了?”
“公主很可爱。”那一端的乔伊似乎在轻笑着。
“乔伊,你会遭报应的。”
“很遗憾,我是个无神论者。”
挂断电话,谢宁索性不再去想之前的问题了。
乔伊跟林玄一样,都是疯子。
“主人,你为什么要撒谎?撒谎是一种不好的行为。”麒麟说道。
“我也不能把我所有的底牌都亮给乔伊看,不是吗,我还是不能够完全信任他。”谢宁下意识地回答着,然而过了一会儿,他才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抬头,表情略显凝重地看着手上的古董手表。这种看起来毫无技术含量的问题,却透露了一个最重要的信息——它开始思考了。
从前的麒麟也会问问题,但是就像人工智能的设定一样,它很聪明,就像一台精密的仪器,永远不会出差错。
可是最近,麒麟给他的感觉越来越怪异。
“你……是不是感应到什么了?”谢宁问。
“我能感应到属于另一半的信号确实存在,但我并不知道它的具体位置。”麒麟如实回答:“它是我最核心的部分,只有拥有它,我才是完整的麒麟。但是,我的程序现在已经出现了混乱,错误堆积太多,我无法完全自我修复。”
“也就是说,如果找不到它,将核心代码补全,你也会……”
“用你们人类的话来形容——会死。”
谢宁默然,良久,才郑重说道:“不会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隔天。
唐川换下白大褂,再度从军校出发,跟赵毅和查理一起再度去议政厅打申请。秦海他们则都被唐川留了下来,这些人身份都太敏感,一不小心就又扯出一大堆人。比如罗明光家的公司,最近就遭到了议会的打压,虽然罗家的生意还跟军部挂钩,所以罗家并没有对罗明光强行施压让他离开肃峰小队,但总归是有一定影响的。
议政厅里人来人往,唐川三人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但是三人早都习惯了这种注目礼,泰然自若地跑去递交申请,然后继续等着。赵毅端坐着,连表情都一丝不苟。查理拿着终端玩游戏,biu~biu~biu~的声音不绝于耳。
唐川继续低头画着设计图纸,三个人,三种画风。
过了一会儿,唐川觉得一直低着头脖子有点酸,正想找个地方看能不能把纸摊在上面写。结果刚抬头,就看到一个金发碧眼的小正太仰头看着他,“大哥哥你在画什么呀?”
“图纸啊,机甲你知道吗,特别炫酷的机甲。”唐川翘着二郎腿,把图纸放在腿上一边画一边跟他说。
小正太歪着头,“我知道,我认识你。”
“是吗?”唐川受宠若惊啊,没想到他已经这么红了,“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奶奶说你是个好人,但是我妈妈说不要让我学你。”小正太操着一口软糯的童音,说什么都悦耳动听。
唐川来了兴致,伸手摸摸他的头,“那你说说为什么不让你学我啊?我不是好人吗?”
“好人会死得很快快,而且她说你不是真的好人。”
“那我是坏人吗?你看我像吗?”唐川觉得真是愈发有趣了。
小正太明显被这个问题难倒了,鼓着腮帮子回答不出来。
唐川揉着他那头金灿灿的头发,“那我再问你,你不当好人,要去当坏人吗?坏人都长得很丑哦。”
小正太要哭了。
这时他爸爸走过来,拉起了他的手。唐川抬头看,从身上那考究的打扮和气质就可以看出来,这是一位礼貌的贵族阁下。事实上,议政厅里十个有九个都是贵族,一般平民是不会来这里的。
“我儿子给你添麻烦了。”
“哪里。”唐川微笑,“他很可爱。”
“多谢夸奖,但是请你以后不要再在我儿子面前说那些话,他还小,这会对他产生不好的影响。”男人冷着脸。
唐川没说话,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抱臂看着他。男人见他这副样子,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正要带儿子离开,却听唐川忽然说:“这位先生,请等一下。”
出于良好的教养,他回头,“还有事吗?”
唐川站了起来,伸出一根手指,“首先,是你儿子先来跟我说话。其次,我是在帮助你纠正你儿子养成的错误观念。最后,这个观念是你家人灌输给他的,刚才的话,你不应该对我讲。”
男人脸色有些微变,刚要说话,唐川却打断他,音量微微提高,“我知道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个傻逼,但不代表我认为自己就是个傻逼。”
其实我是个天才。
天才的唐川当然能感受到这里的人对他的真实想法,感谢上帝这些贵族里大部分都是有教养的,否则现在都该干架了。
男人对唐川粗俗的用词很是嫌弃,这样的人果然登不上台面,“注意你的用词。”
“我的用词怎么了?”唐川一脚踩在椅子上,站起来,会登凌绝顶,“话糙理不糙,好坏之分都是人说出来的。这位先生,说句实话,我宁愿被人骂一句傻逼,也不愿意你们称赞我一声好人。”
查理见状,乐了——搭台子唱戏,战友又要开嗓了。(。 )
第144章 说()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会误以为你想跟我打架唐川站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男人,和被吸引过来的议政厅里的其他人。
他们或诧异或嫌弃或不赞赏地看着唐川,没有像议会里那些人那样激烈辩驳,显得冷静而克制,但是正是这种冷静和克制,生生划出一道无法抹去的距离感。
“唐先生,请你注意你的言辞。”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绅士拄着手杖从人群中走出来,头发梳得锃亮,老而不衰,“这里不是你可以撒野的地方。”
唐川看着他们,忽然想起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些人为什么排斥唐川?不是他们真的有多讨厌唐川这个人,而是在他们心里,平民跟贵族,就不是一种人。
“这里是议政厅,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可以作为呈堂证供。我倒想问一问,到底我说的哪一个字触犯了律法?”唐川眼神诚恳,但字句铿锵。
小正太的爸爸随即皱眉,“你现在就不应该站在椅子上,一个连自己的行为都无法管控,连最基本的礼貌都欠缺的人,我不认为他还有发言的权利。”
唐川扫视一周,周围人对他的话都深以为然。
好吧,唐川也承认,他现在的举动确实并不雅观。
但是呢。
“是谁规定了谁有发言的权利?”唐川朗声说道:“我三番五次来这里的目的,整个奥斯帝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坚信我所做的事情是正确的,我所坚持的信念是正确的,那么无论我在追逐正义的路途上是蹲在墙角还是不得不像现在这样站在椅子上,为我自己发声,我都觉得无所谓。”
老贵族抿着唇,随后呵斥一声,“歪理。”
唐川站在椅子上对他优雅行礼,“这位老先生,那我问你,刚才我们讨论的好人坏人之分,你怎么看?”
老贵族抿着唇不说话,虽然年迈但依旧明亮的眼睛盯着唐川。
所有人都盯着唐川,他就像一块礁石,在沉默的暴风海上。站得越高,感受到的风浪就越大。
“你们不回答,好,我理解你们的意思。也许你们觉得我无理取闹,我哗众取宠,但我只问你们一个问题——我所坚持的事情,到底是不是对的?抛开所有利益、立场的问题,不去看任何的灰色地带,我现在在做的事情,是对还是错?”
男人抿着嘴,抓着儿子的手紧了紧。
小正太仰头看着爸爸,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唐川面色沉肃,“答案只有一个,我想你们所有人心里都清楚。我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军校不去上,而站在这里承受你们所有人的眼光?是因为你们即使知道这件事是对的,但你们不承认、不否认、甚至无视它!他们告诉身边的人,甚至教育下一代,即使这件事是正确的,你依然不能去做!而那些为了做对的事而付出牺牲和代价的人,就是你们口中简单的好人,愚蠢的好人!而当他们与你的利益相悖,他们又直接变成坏人,好坏分得这么简单,幼稚园里的老师都不会这么说!”
男人忍不住驳斥,“好跟坏岂能这么简单的分辨,你这是强词夺理!”
“真的是强词夺理吗?你敢不敢在这里发誓,如果终有一天我能让肃峰一案开庭,你必须在帝国律法的真理圣徽前作证——我所说的,都是错的。”
“我怎么不敢?!”男人被激到了,贵族最终颜面,这么多人看着,他怎能让唐川压在他头上。然而冲动的话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
他的儿子正仰头看着他,而他心里清楚地知道——他不能发这个誓。
因为他们心里都明白,谁才是正确的。
男人偃旗息鼓,唐川却也没有逼他,他缓了口气,道:“没有人强求你们怎么做,我也可以忍受你们的冷眼旁观,但是你不理解,也请尊重。尊重不了,也别瞎逼逼。如果真的忍不了要瞎逼逼,请直接跟我干架,我随时奉陪。”
“酷!战友!”捧场小王子查理也跟着站到椅子上,看着眼前围着的人,顿时有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但是他没有唐川的口才啊,憋半天都憋不出一句像样的句子来,涨得老脸都红了,最后脱口而出,“你们就算不支持,也别捣乱啊!你们以为我们乐意天天来这儿蹲点吗?”
哦,查理这个战五渣。
唐川在心里为他掬一把同情的泪,赵毅扯了扯查理的衣袖——下来吧亲,你不适合这个活。
这时议政厅的工作人员也跑了过来,看到两人站在椅子上,而另外一个也毫无阻止的意思,顿时一个头比两个大,“两位、两位先生,有什么话请下来说好吗?”
“为什么要下来?上面空气更清新。”查理梗着脖子回他。
唐川无奈,被查理这一搅和,演讲动员大会要变成两个弱智儿童表演了。
“这位先生请稍等。”唐川让赵毅把查理拉了下去,自己却还站着,然而真诚地问:“这里有规定说不能站在椅子上吗?”
对方一愣,“这个……椅子就是用来坐的啊。”
唐川却忽然冷下脸,“律法明明规定集齐一百万个签名就可以不问缘由提起公诉,可我现在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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