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二爷……”金钏白了脸,诺诺地劝道。
“你单怕二太太,就不怕我啊,虽然我没什么本事,但弄死你也是恰恰有余的。”贾琏听了半截就咧出一个恶劣的笑容。
金钏登时如同受惊的兔子,连行礼也忘了没几下就跑远了。
贾琏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冷笑几声,等她快死的时候搭把手,又是一桩功德。
“他不肯来?”王夫人看着面前金钏,脸色铁青。
金钏低着头,不敢说话。王夫人是很想发火,但碍于平日里塑造的菩萨模样,只能咽下满腔怒火,将金钏遣了出去,方才狠狠将手里的茶盏砸在地上。
她本想叮嘱贾琏几句关于林家家财的事,没想到贾琏连腔都不肯接,莫不是其中出了什么纰漏,应该不会啊,她这些年慈爱的婶母做得很成功啊。
“好像是琏二爷跟二奶奶又吵架了,声响大得很。”这时彩霞走了进来,悄声说道。
王夫人恍然大悟,松了一口气,必是他们小夫妻斗气,不免埋怨王熙凤不会做人耽误她的大事,定下心来,想了想,如今只能让跟去的下人提醒一二,待贾琏扬州回来再细细筹谋。林家那个病秧子还想做她宝玉的媳妇,尤其是她做官的爹也要死了,做梦都别想,横竖是个早夭的命,倒不如将这家财贴补给宝玉,想来老太太也不会有二话。
王夫人的算盘虽然打得好,但是她没想到如今的贾琏不同以往,他一大早就精神烁烁地去敲自家老爹的门。贾赦面上虽然不待见这个儿子,但也不是傻的,他听了贾琏说的二房谋划林家家财一事,立马一蹦三尺高,恨不得亲自冲了去抢了林家家财回来或者直接弄死那对糟心的弟弟弟妹。
“老爷,不能只看在钱上。”贾琏拉住他,劝道,就算他爹平时再怎么不待见他,但他们才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父子,自然要一道谋算,何况他也琢磨过来,凡是他爹对他越苛刻,老太太并二房就越捧着他,也许这也是他爹的无奈之举。
“不看钱上,我还有哪里可看!”贾赦瞪了他一眼,冷哼道,如今他这个样子连出门都没脸,又不能真对自己亲娘怎么样,她可是超品的诰命,又有偌大的好名声,他这个败光名声的老纨绔怎么比得过。
“但凡林姑父指点一二,咱们也能翻过来,而且林妹妹能用掉多少,她又是个知恩图报的,咱们总有后报。”贾琏咬咬牙,便直接说道。
本以为贾赦还要发一阵疯,没想到贾赦他却只定定地看了他半响,才叹道:“你倒是明白过来了。”
“老爷。”贾琏大惊,他只是猜的,没想到他爹真的是装的,那上辈子怎么会落得如此。
“既如此,你就将我这里的人带去吧,有你母亲留下的,也有我祖母留给我的,都是可靠的。”贾赦想了想说道,“只是老太太和二房的人?”
贾琏忙回道:“这好办,就说半路遇土匪了。”
“你倒是干脆。”贾赦皱着眉头,有些犹豫。
“老爷,人活一辈子,再坏能坏到哪里,总要挣一挣!”贾琏的脸上爆发出灼然的光芒,反正他这辈子绝不委屈自己。
贾赦叹了一口气,他何尝不想这样,可年轻时一时的怒争,换来的发妻不明不白地闭眼以及半辈子的打压,但看着意气奋发的儿子,又说不出什么话来,横竖再坏也坏不到马圈了。
待到贾琏出发的时候,不仅带了贾母和王夫人的人,也带了贾赦硬塞进来的人,贾母等看着贾琏苦着的脸,也知道贾赦是个混不吝,这点小事不欲与他计较,便随他去了。
“林妹妹去哪呢?”这告别时满身大红的宝玉却急匆匆跑了出来,“我不要林妹妹走。”
“你林妹妹只是回家一趟,很快就回来。”贾母忙搂住自己的心肝宝贝,安抚道。
“老祖宗不是说林家人都死绝了吗,林妹妹怎么还有家回啊。”宝玉却还是不依地撒泼。
正要上车的林黛玉手一松,差点摔了下来,被贾琏一把扶住塞进车里,又朝贾母等人说道:“老太太,时辰不早了,我们先走了。”
贾母身上扒着不讲理的宝玉,巴不得贾琏和林黛玉快走,急急点了点头,连平安都忘了嘱咐就低头去哄闹脾气的宝玉。
第3章 开解()
贾府两艘船早等在了码头,贾琏下了马也不说话,只护着黛玉上了船安顿好,眼珠转了转,却有了主意,对着贾赦给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些人蹉跎了半辈子,早就修炼成精了,立马会意地将贾母和王夫人给的那群人全挤到了第二艘船上,自己则跟着贾琏身后寸步不离地上了第一艘船。
“二爷。”王夫人的心腹周瑞却觉得面子上过不去,立在船前不肯上去,只着唤贾琏,心里却笃定他不能不给这个面子。
“怎么,还想跟爷一艘船是吗,看看你也配!”贾琏却冷笑一声,直接甩脸走了。
“二爷!”旺儿在旁边苦着脸劝道。
“你告诉他,爱上不上,我可不是慈善人,不惯奴才坏毛病,有本事要么现在就回去,要么就直接游到扬州!”贾琏一双眼睛猛地盯着旺儿看,看得旺儿寒毛倒竖,不得不地跑去传话。
“开船!”贾琏如今可不会考虑别人,尤其是奴才的想法,直接吩咐道。
周瑞立了半天,眼看船都快开了,贾琏也没给他面子的意思,船上看热闹的人却是不少,又听了旺儿的传话,心里又羞又气,却也无法,只得灰溜溜地上船,却早开始打起腹稿,怎么着回去之后也要往二太太那里告个刁状不可。
“奴才就该有奴才的本份,否则死了也不过死一只蚂蚁,是吧?”贾琏看着前方,笑盈盈地说道。
旺儿缩了缩脖子,第一次觉得贾琏实在不好惹,昨晚凤姐叮咛的看好二爷随时报告的话登时往后挪了挪。
“姑娘,没事了,好像是周管家想上咱们的船,琏二爷不肯呢。”雪雁看了半场热闹,却觉得出了好大一口恶气,回来就绘声绘色地学与黛玉听。
黛玉本来正暗自神伤,一听这话,却抬起头来,问道:“那后来呢?”
“还是上了他该上的船啊。”雪雁一怔,随即笑道,“姑娘你不知道,那周管家的脸色可难看了。”
黛玉听了,却怔住了,半响之后却又是一声长叹,紫鹃见状,忙朝雪雁使了个眼色,由她将其他人都带了出去,方才劝道:“姑娘,好容易可以回去了。”
“紫鹃,我一想到爹爹的病就心如刀绞的,可你也听见宝玉的话了……”后面的话却再也说不下去,眼泪却是夺眶而出,泣不成声。
“姑娘。”紫鹃也不知从何劝起,宝玉的话她也听见了,她几乎不敢相信这是最温柔不过的宝二爷,他不是把自家姑娘当宝贝一般,怎能说出如此伤人的话,没有娘家没有亲人的女子得多艰难,她就是没了亲娘扶持才不得不从小丫鬟熬起,不像林家的小红,却是一进来就顶了二等的差事,她这个丫鬟都懂的,怎么宝二爷就这么不懂,登时原先热腾腾的心都凉了一半,却只能搂着黛玉轻声安抚。
贾琏此时似乎也听到隐隐的哭声,怔了怔,本来歪着的身子也直了,长长地叹口气,他是个混蛋,是个小人,但他也知道贾家所有人都欠林家的。有心想劝几句,却碍于身份也不好多说,只望向窗外再叹了口气。
只是黛玉一哭就哭了三天,她也不吵人,只自个闷在屋子里掉眼泪,东西往往吃不了几口,靠着一股气撑着,她倒也没倒下,看着紫鹃与雪雁进进出出通红的眼睛,贾琏也知道不能再放任下去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踱到了黛玉的房间前,雪雁正巧红着眼睛端着几乎原封不动的盘子出来,一见贾琏,便不由得一愣,忙行了礼,却已带着哽咽。
“你进去与你家姑娘说,我有几句要紧的话要与她说。”贾琏说道。
雪雁愣了愣,实在不知这位平常毫不来往的琏二爷打的什么主意,但看他肃然的样子又不敢推脱,只得诺诺地端着盘子回转房内。
过了一会,紫鹃便出来了,担忧地看了眼贾琏,欲言又止了几次,终究还是将贾琏领进房内。
“姑娘在内房,委屈二爷隔着屏风说话了。”紫鹃紧张地解释道。
“应该的。”贾琏却并无反对,环视一周,见屋里只剩下紫鹃、雪雁与王嬷嬷,心下了然,便唤道:“林妹妹。”
“琏二哥。”黛玉在里面迟疑地回了一声。
本来贾琏是准备了一肚子的话,突然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其实论讲大道理十个贾琏也比不上一个黛玉,已经到了这一步,他索性也豁出去了,毕竟林家是他至关重要的一步,便说道:“林妹妹,我也不与你说什么场面话了,今天就说说心里话。”
“琏二哥请讲。”
“妹妹来府中也有些日子了,以妹妹的聪慧,大约也知道我在府里是怎样尴尬的地位。我亲娘在我不记事的时候就没了,亲爹又是那个样子,家里上下都是二太太把持着,你二嫂子对宝玉都比对我好。这闲言碎语的多了去了,耻笑的,难听的,咒骂的,不要太多,要是我但凡在乎一句两句,早就抹脖子了。可我还好好在这里,人活着,总要对自己好一点,过得比别人都好才是。人家欺负我我就欺负回去,人家骂我我就骂回去,不要憋屈自己才是。”贾琏一开始还是做戏,说到后面却是动了真意,他被老天爷送回来一次,就是要踩着那些人过得比所有人都好!
黛玉一开始本以为贾琏是说上几句场面话劝她,谁知一听之下,却是贾琏的肺腑之言,她本来就是易感的人,不由得眼泪又落下来了:“可是我爹爹他……”说完再也忍不住哽咽起来。
“那就更要活得好,才不负了他们!”贾琏却接下她的话头,掷地有声,随后语气又软了下来,“总之,林妹妹也要自己想开,你是姑父姑妈唯一的血脉,不管将要如何,只有好好地活着,活得比任何人都好,他们才能安心。”说完顿了顿,又叹了口气,说道:“你是我的亲表妹,我倒是愿意护着你,但是靠别人都是靠不住的,只能自己立起来才好。”
从来没有人跟黛玉说过这些,贾敏去的时候只说你还有父亲和外祖家,林如海也只说万事听你外祖母的话,贾母更是说她无依无靠唯有靠她这个老祖宗,就连宝玉都觉得她只能在贾家寄人篱下,她不知道人也可以靠自己,她仿佛打开了一扇重未开过窗户,连伤心都忘了,怔住了。
“我言尽于此,日子都是过给自己的,林妹妹聪慧过人,肯定能想得明白。”贾琏见状心顿时放下一半,也不多话了,利落地离开。
紫鹃与雪雁也听呆了,回头去看黛玉,虽然依然是怔怔的模样,可她的眼睛渐渐恢复了神采。
“二爷。”贾琏刚从屋子里出来,就见贾赦给的李忠与他使眼色。
“怎么样了?”贾琏问道。
“二爷,万事都妥了。”李忠面相极为忠厚,低眉顺眼地说道。
“已经离京城远了,今晚便动手。”贾琏想了想,咬咬牙道。
“是。”李忠忙应了声,悄悄地退下了。
贾琏回头看了眼跟着的船只,心里翻腾不已,但只过了一瞬,他的心又冷硬下来,横竖这些人仗着老太太与二太太都不是什么好鸟,欺男霸女仗势欺人的事做得多了,他这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姑娘,可是好了。”看着黛玉喝下一碗燕窝粥,雪雁忍不住拍掌笑道,“姑娘,再用一些吧。”
“姑娘前几日都没好好吃东西,一时可不能吃得太多了,积了食可不行。”紫鹃忙瞪了她一眼,脸上却也满是笑容。
黛玉难得也露出一点笑容来:“我总要好好地去见爹爹。”
“姑娘能这样想,便是福气了。”紫鹃一面给黛玉披上衣衫一面说道,“外面下了大雨,姑娘也加件衣裳。”
“也多亏了琏二哥点醒我。”黛玉叹道,“本以为他是个无心的,凤姐姐那样的人,他也如此,谁知竟是我错看了。”
紫鹃的手却停下了,抬头看了看黛玉,想了想还是说道:“其实说起来琏二奶奶也太要强,几次弄得琏二爷下不来,为了管家连哥儿都掉了,慢慢地也就淡了,当初琏二奶奶刚进门的时候,两人好得就跟一人似的。”
“真是造化弄人呢!”黛玉以前颇羡慕王熙凤的不让须眉的做派,如今听来,又想白日里贾琏的形状,顿时觉得王熙凤似乎也有些不好。
“你们姑娘家的不明白,这嫁了人最要紧的是自家相公还有儿子,其他都是空的,如今琏二奶奶却只跟在二太太边上,大老爷大太太不顾,连儿子都不生,有得她后悔呢。”这时一直没说话的王嬷嬷也跟着叹道,离了贾府她倒也是鲜活起来了,她其实是个心思剔透的人,觉得黛玉情况特殊,既然她自己有点明白过来了,她这个奶娘也不能一味守着规矩什么都避开,都要与自家姑娘说个透彻才好。
黛玉这些话俱是第一次听说,不免又在心里细细想了一番,叹道:“那么一大家子呢,凤姐姐也是无法。”
王嬷嬷却笑而不语,正要说话,却听得外面传来极大的喧哗声,不由得一惊,忙披衣与紫鹃雪雁说道:“你们守着姑娘,我出去看看。”
紫鹃雪雁急忙点头,都围到黛玉身边,黛玉脸色白了白,担忧不已地看着王嬷嬷。
“姑娘放心。”王嬷嬷点了点头,打了伞便开门出去了。
第4章 船难()
王嬷嬷上了甲板,上面已经围着一圈人,她匆匆挤过去一看,登时唬得魂飞魄散,只见后面跟着的两艘船也不知怎么的,已经倾倒了一半,水正倒灌进去,又下着瓢泼大雨,情状十分危急,那船上的人不断嘶声裂肺地呼救,紧紧抱着能抱住的东西不放,伴着船上微弱的灯光,模糊看到不断有人落入江中,不停地扑腾,渐渐沉了下去。
王嬷嬷的心几乎要跳了出去,手里的伞早飘到漆黑的江中,扶着栏杆勉强才站住,心里第一时间就想起自家姑娘,也顾不得怜悯别人,忙不迭地往黛玉那里跑去,正巧撞上了披着衣裳匆匆而来的贾琏。
“二爷。”王嬷嬷满脸无措地唤道。
“你看好林妹妹,放心,就是用人堵,咱们这艘船也不会出事!”贾琏低头看向王嬷嬷,肃着脸说道。
王嬷嬷见贾琏这般信誓旦旦的样子,竟不由得平静下来,凝重地点点头,说道:“二爷,放心。”便脚不停歇地回转黛玉那里。
贾琏冲到甲板上,却被雨淋了兜头,也顾不得这许多,向后探去,后面二艘船已经沉下去只剩个顶了,江上呼救声不断,凄惨无比。
“咱们这里没问题吧?”贾琏问已经在甲板上指挥的李忠。
“二爷放心,都检查过了,正让人守着。”李忠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大着嗓子喊道。
“富裕的人赶紧救人吧!”贾琏又指了指江面,这时旺儿终于匆匆赶来,赶紧给贾琏披上蓑衣。
“二爷,不是不救人,实在是这大雨天,黑灯瞎火的,恐怕还有闪电,咱们船上大多都是北人,并不通水性,救人恐怕还得搭上自己。”李忠叹了口气,说来也巧,他话刚说完,天上就来了一个大闪电,映着他半张脸如鬼魅一般。贾琏还不觉得,旺儿先就尖叫一声,扑倒在地。
贾琏回身就踢了他一脚:“这就倒下了,爷还能指望你什么!”
旺儿一听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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