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沙哑低沉的声音,伴随着碎碎的抽泣声,“晚歌,我…好疼……”
夜晚歌顿时一身冷汗,连忙起床。
早晨五点钟的太阳,晕晕沉沉的一轮光晕挂在天边,形不清,色不艳。像是藏在湛青色的幕布后面,但那点光线已经足以照亮这座城市,让这座城市在黑暗中滋生的狰狞和肮脏全部显出原形。
夜晚歌的车子便行驶在清晨这片光晕里,前方晕红的圆日,领着她往那片狰狞驶去。
街边已经有早起摆早餐摊的小商贩,穿着橘色马甲的清洁工也开始上街清扫被黑暗笼罩了一夜的路面。
夜晚歌一边开车一边用目光搜索道路两边,围着市区购物广场绕了两圈才最终在某公交站台旁边发现那抹蜷缩着的艳红色身影…
夜晚歌一直记得那天的情景。
凉西月抱腿坐在公交站台的柱子前面,身后是城市公交宣传海报,背景纯白色,亮着灯光,所以她一身红裙蹲在海报下面,远远看过去像是一团猩红的血迹。
夜晚歌将车随便停在公交站台对面,熄火下车,走过斑马线的时候脚步都有些不稳。
电话里凉西月只是不清不楚地说了一些,字句零散,但夜晚歌还是能够拼凑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走至那团红色身影面前,她也久久不敢出声,也不敢俯身去推一下面前的人。
面前一辆早班公交车停靠在站台上,老旧的门“哐蹚”弹开,司机冲她们嚷嚷:“喂,上不上!”
谁都没吱声,司机等了几秒,咒骂着将门关上,车子开走,旋起来的风揭起一点凉西月的裙摆,夜晚歌这才发现她居然光着脚。
不止光着脚,脚踝和小腿肚上还有血迹。不像是新染上的,因为血迹已经干涸,呈暗红色。
夜晚歌觉得自己的呼吸在那一刻变得轻薄,她微微弯下腰去。
“西月…你的鞋呢?”声音抖得如此明显,以至于夜晚歌都怀疑自己还在梦里。
眼前的凉西月还是没有出声,只是抱住膝盖的五指在光裸的手臂上掐了掐,白皙皮肤上便留下几道青白的印子。
夜晚歌微吁一口气,蹲在她面前轻声询问:“西月,要不我先送你回去?”
她边说边去揽她的肩,可凉西月突然像触电般身子往后缩,脸终于抬了起来。
夜晚歌看清,惊得差点不敢认。
这哪里还是那张清丽的脸?
眼圈红肿不说,惨妆狰狞也不说,两颊还高高肿起,各自上面都有鲜明的五指印,额头和嘴角也有淤青,下嘴唇更是有新结的血痂……
这一夜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夜晚歌不敢问,心里已经明白了大半。
曾经她不是没有过这样惨痛的经历,所以格外的感同身受。
看到这样的凉西月,就想起当初可怜的自己。
忍住快要爆发出来的眼泪,夜晚歌靠过去,小心翼翼地说:“西月,是我,晚歌…我先送你回去,好不好?”
可面前的人却双目放空,一片痴钝。
夜晚歌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过去握住她的手,寒冷发抖的手。
“西月,我知道你现在很无助,很绝望,但是逃避和绝望并不能解决问题。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我们唯一能做的便是试着让自己去接受,不管这滋味是甜还是苦,但总得自己咽下去……”
夜晚歌这一番话,既是跟凉西月说的,也是当初她安慰自己的。
女人遇到这样的事情,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接受,活下去;要么接受不了,选择死亡。
要活下去,就只能面对,不管这件事是有多难承受。
或许这一席话起了一点作用,凉西月空冷的眸子动了动,嘴角痴痴一笑,将五指死死拽住夜晚歌的手臂。
两人相依着过马路。
每走一步,凉西月的大腿便会从开叉的裙摆里面露出来,上面纵横交错的抓痕和淤青便显露在晨光里。
刺眼,狰狞,惊心……
可哪一场蜕变不带着血腥?
当初的她,不也是一个清纯靓丽的女孩,如果没有经历那场轮暴绑架,她也可以活的无忧无虑。
可是如今,她已经坠入黑暗,永世不能翻身了。
那时候的她,跟现在的凉西月一样,一身的伤痛。
只是凉西月的折磨是一夜,她是每一夜都要被银炫冽蹂躏,如今还要跟他睡在一起做夫妻?
她的痛,比她更痛!
任何一场蜕变,都是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夜晚歌将凉西月送到她的出租屋里。
出租屋是老式居民房改造而来,房东将房子用木板墙隔出一个个小房间,凉西月便住其中一间靠西边的小隔间。
看上去不过十来平米,拥挤地摆着一张1米2的小床,衣柜和工作台。
衣柜里有各式各样的衣服,床上也堆满了乱七八糟的布料。
凉西月情绪已经恢复了一些,将床上的布料往地上推了推,这才腾出一点空间给夜晚歌。
“晚歌,你坐。”
“我不坐了,你这样,需不需要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夜晚歌不放心的问。
凉西月身子半支在工作台上,笑,摇头:“不用。”
“可是你身上到处都是伤。”
“我知道,但是这些伤总会好的。”她还是笑,一塌糊涂的脸上带着这诡异的笑,整个人显得更加凄楚。
夜晚歌有些看不下去,别过头,收口气。
是啊,无非就是伤,再疼再深也总会好。
“那既然你不想去医院,就先在家休息几天吧。”夜晚歌从床上站起来。
这屋子里没有空调,只在床顶的蚊帐上装了一个悬挂式小风扇,风力微弱,她已经有些透不过气了,见凉西月情绪缓和,便走过去又握了握她的手:“别胡思乱想,发生就发生了,总还要指望明天,所以去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睡一觉,或许就会好。”
凉西月“嗯”了一声,还是笑,反正就一直勾着那抹冷嗖嗖的笑。
夜晚歌愈发觉得胸闷,又交代了几句便出门。
离开的时候又觉得不放心,回头叮嘱她:“别急着去接工作,在家休息几天,把身上的伤养好,若有什么事,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
……
夜晚歌原路开车回去,再次经过刚才凉西月蹲的那个公交站台。
站台上已经有等车去上班的人,晨光完全亮起来,那块海报的背景灯也灭了。
人们拥挤的走上公交车,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似乎刚才的一幕,只是一个小插曲而已。
城市里每一天总会有几幕这样的插曲,总有会几个这样不幸的女人。
不是每一个女人都有幸生活在童话中。
很多事情,人们不得不要屈从于命运的安排。
夜晚歌还没到家的时候银炫冽便打来了电话。
“你在哪儿?”他声音急促,带着焦躁。
夜晚歌这才想起来她刚才出门的时候没有跟银炫冽打招呼,那会儿他已经睡着了,她想着不去吵醒他,便没跟他说。
现在这会他应该是起床了,估计是发现夜晚歌不见了,急着给她打来电话。
“我出来办点事,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大概还有五分钟。”夜晚歌没有作过多解释,心里沉闷得很。
夜晚歌钥匙刚在门锁里转半圈,门却突然被打开,银炫冽从里面冲出来,未待她反应,已经将她整个人揽入怀里。
“怎么了?”夜晚歌在他肩头都吓到了,这男人怎么这么大反应。
银炫冽却不说话,手臂将她缠得很紧,仿佛一松怀里的人便会消失。
夜晚歌都快被他搂得透不过气了,稍稍推开他一些,问:“怎么了嘛,我不过出去办点事,怎么就…”
“夜晚歌,如果你下次还要这样突然消失,能不能在消失前跟我先说一声?”这口气听上去又恼怒又悲切。
夜晚歌哭笑不得:“我不过是出去有点事,见你睡得很熟,想着不去打扰你。”
“可是你知不知道我一觉醒来发现整个别墅里没有你的那种感觉?”银炫冽捧住夜晚歌的脸,唇贴着她的鼻尖蜿蜒下去,湿湿凉凉地停在她的唇边,字句真切,“你知不知道那种感觉很不好,像是你突然不见了,我再也寻不到……”
虽然有些矫情,但夜晚歌还是逃不过心口微跳。
“对不起。”她惦着脚尖将自己的唇主动送上去,“我保证,下不为例!”
夜晚歌横在银炫冽怀中,大致讲了一下关于凉西月被龙老“玷污”的事。
“玷污?”银炫冽当即打断她的话,“这是你的主管判断吧?何为玷污?玷污是在一方不自愿的情况下被另一方强行占取,可是我觉得这事未必属实,从昨晚宴会上凉西月对龙老的态度看得出,这女人有野心也手腕,她分明是想借着龙老这根大树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所以造成这样的结果,至少有一半是她心甘情愿,不然龙老也不会有机可乘!而且据我了解,龙老从来不强迫女人,你认为凉西月有那种魅力,让男人对她来强的?”
这是银炫冽的分析,这其中的道理夜晚歌也不是不明白,之前她跟凉西月也聊过,字里行间凉西月也表现出她想在这圈子里出人头地的野心,只是这丫头最终用错了方式。
太着急了,着急容易出事。
“龙老是你爹,你当然会帮你爹说话,要我说有其父必有其子,你这个儿子就喜欢强迫女人,还不是继承了他的风范?”夜晚歌不高兴的说。
见她又提到以前不愉快的事,银炫冽过去哄她。
“好了,别想了,或许她也能因祸得福。”银炫冽捋着怀中夜晚歌的头发,“龙老从不会亏待跟他的女人!你这个朋友不是想要出人头地,做名模吗?相信她很快就能实现这个愿望了!”
没想到还真被银炫冽说中了。
只短短一个星期后,夜晚歌就在各大杂志、报纸的封面上,看到了凉西月代言的广告。
市中心广场的最大屏幕上,也放上了她的宣传照,原先是一线影后的照片被替换掉。
于此同时,凉西月还接到了各类代言、走秀、出场机会,甚至有不少电影、电视剧的导演找她出演女一号。
无疑,凉西月现在是龙老身边最红的红人。
龙老甚至亲自出钱,给凉西月开了个人工作室,专门捧她一人。
娱乐八卦杂志还报道,龙老有意纳凉西月进门,做六姨太。
因为这个小嫩模,龙老家里面的五位太太,都备受冷落。
夜晚歌自从那天清晨跟凉西月分别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的人,也没有跟她联系过。
只是偶然在一些报纸新闻上,看到关于凉西月的报道,或是她又陪同龙老出入某某场合的一些画面。
直到媒体报道,说凉西月跟盛天蓝在争一姐,凉西月被导演看中,出演xx电影女一号,夜晚歌突然收到了凉西月发来的短信。
“晚歌,谢谢你那天带我去参加夜氏的庆功宴,也谢谢你告诉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总还要指望明天,所以我有今日,你是我的引渡人!”
这条短信夜晚歌真不知道怎么回。
凉西月能够这么轻易出人头地,在模特圈子里崭露头角,甚至还成功转行到演艺圈,龙老“功不可没”,可是天下没有白来的午餐,背后她付出多少,只有她自己知道。
只是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力,对或者错,并没有清晰的界限。
240 妖精祸水,诱他入局()
夜晚歌原来的房间被暂时关闭,她每天早晨都在银炫冽热烈的吻中醒来。
这段时间银炫冽几乎天天陪着她,每当夜晚歌抬起头,总能发现银炫冽的目光总是落在她身上,他幽亮的黑瞳比以前更炙热,更深沉。
这样看似“相亲相爱”的日子,平静了大约一个月的时间。
年底了,银炫冽开始满世界飞,各种忙。
而夜晚歌,作为夜氏的董事跟副总,也开始渐渐忙碌起来。
夜氏之前遭遇重创,如今单飞跟她接手夜氏,能否翻身打个漂亮仗,所有人都拭目以待。
银炫冽以前都是独立独行,就像一匹荒野中的战狼,没有同伴,孤独的前行。
现在他不一样了,他已经和夜晚歌结了婚,所以长时间的出国在外他心里便会产生牵挂,几乎每次临登机和落地时都会给夜晚歌打电话,言语里没有太多明显的不舍和惦念,但像银炫冽这种人,从十岁开始就独自一人过日子,能够做到这一点就已经非常不容易。
银炫冽站在巴黎某酒店房间的窗口,窗外便是灯火璀璨的埃菲尔铁塔,想起他们婚后就是各自忙碌,也没有正式去度过蜜月,心里不由的有些歉疚,忍不住给她打了电话。
“喂。?”
“喂……”夜晚歌的声音似乎很急,气喘吁吁。
“你在哪儿?”银炫冽问。
“我在机场,一会儿飞印尼。”
“印尼?你去印尼做什么?”
“夜氏在那边的一家代工厂出了点事,需要我过去处理。”夜晚歌推着行李车,耳边是机场提示登机的语音。
银炫冽愣了愣,不大放心地提醒:“你在那边自己当心点,特别要注意饮食,这季节印尼那边病毒滋生,别乱吃东西!”
“知道啦。”夜晚歌咯咯笑了一声,看似撒娇:“什么时候这么罗嗦!”
她的抱怨银炫冽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还有些高兴。
自从他将单飞带到她面前,捧单飞坐上夜氏总裁之位,还将夜氏重新扶持挂牌上市后,夜晚歌对他的态度就改变了许多。
似乎不再那么抗拒,也不像从前那样憎恶跟害怕他。
有时候他要她,她也会回应。
比起之前的冷若冰霜,他感觉夜晚歌已经在逐渐适应他妻子的角色。
无疑,这是他乐于见到的。
夜晚歌在那头喊:“好了不能再跟你说了,我要登机了……”遂挂了电话。
手机里面一阵急促的嘟嘟声,整个世界仿佛都冷掉了,银炫冽看着屏幕上渐渐暗下去的“夜晚歌”三个字,用手指轻刮了一下鼻尖,眼底浮起一丝不舍。
夜晚歌终于顺利登机。
刚坐定,空姐便首先向她走过来:“小姐您好,很高兴您选择国航服务,旅途中有任何不适,请第一时间告知。”
果然头等舱的服务就是一流,夜晚歌点点头,将薄毯盖到肩膀:“谢谢。”
应了空姐,旁边的张振才开口:“大小姐,要不您先睡一会儿?”
“不用,你给我的那些雇佣条例和材料我还没看完,想趁飞机上的时间梳理一遍。”
“可是你太劳累的话我怕…”
“不会,我自己有分寸,我的身体已经好很多了,这次去印尼行程排得很紧,所以我们必须分秒必争,对了,印尼那边的律师你联系好了吗?”
“联系好了,到当地后我会先去律师事务所与他会面。”
“好,辛苦。”夜晚歌笑了笑,从包里掏出笔记本开始看材料。
银炫冽在巴黎一周时间。
每天都会保持和夜晚歌两通电话,但由于印尼和巴黎有时差,所以总是一个在睡梦中,一个在白天,也只能在电话里寥寥几句。
最后一通国际长途,银炫冽那边是巴黎的夜里。
“喂,晚歌…”
“喂…”那端传过来的声音明显带着沙哑和疲惫。
银炫冽心疼,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