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杳瞪了丫鬟一眼:“多嘴!快去端。”
没有想到阿似胃口这么大,果然人长大了总会变的。
很快一盘子素包子被端上来,包子褶皱均匀,皮薄馅大,整整齐齐码在白瓷盘子中。
丫鬟悄悄瞄着姜似,难掩稀奇。
姜似不由皱眉。
盯得这么紧,她怎么喂二牛?
“有不熟悉的人在我吃不下,你暂且下去吧。”
丫鬟见谢青杳不反对,默默退下。
谢青杳吃得心不在焉,时而走神,姜似便趁着这种机会丢个素包子到窗外,等一盘包子见了底,累出一身汗来。
她就知道郁七是个添乱的!
“今日外祖家该来人了。”走在前往灵堂的路上,谢青杳轻声道。
姜似拍了拍谢青杳的手背,给予无声的支持。
灵堂里,谢殷楼正跪坐着烧纸。
火舌舔舐下,纸钱化成灰蝶被风卷走,少年神情专注,面如冰雪。
“大哥——”谢青杳一见谢殷楼,泪意不由上涌。
谢殷楼手一顿,抬眸看向谢青杳,而后分出目光看向姜似,颔首致意。
谢青杳跪坐在谢殷楼身侧,接过他手中一叠纸钱点燃,喃喃低语。
“你与姜四妹先去里边坐着,等来了亲友再出来。”
“大哥,我想与你一起。”
谢殷楼神色一冷:“听话。”
谢青杳如今只剩下谢殷楼一个至亲,对兄长的话自然不会反驳,默默起身去了里边。
白日里陆陆续续有人前来吊唁,若有女眷前来,谢青杳便会出来回礼。
眼看快到午时,知宾喊道:“河东章家舅老爷、舅太太到了。”
河东章家是永昌伯夫人的娘家,乃当地大族。
很快一群人涌进来,哭声一片。
几个女子搂着谢青杳哭了一顿,相拥着进了里边隔厅。
其中一位妇人擦擦眼泪,紧紧搂着谢青杳:“孩子,真是苦了你了,大舅母来迟了。”
一群女子有长有少,围着谢青杳你一言我一语诉说着同情。
这种场合,姜似只得悄悄降低存在感。
“现在府上的事是谁在管?”妇人问道。
谢青杳不吭声,一味流泪。
妇人与其他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心道到底只是个小姑娘,哪里懂得这些俗事。
“青杳啊,你外祖母听说你母亲没了,当时就昏倒了,昏睡中还念着你的名字呢。老太太这是放心不下你啊。”妇人拭着泪,话题一转,“你别怕,有我与你舅舅在,定然把你父母的事操办好,绝不让别人欺负你们年幼吃暗亏。”
“这些我不懂,舅母去与哥哥说吧。”谢青杳木然道。
妇人一窒,温声道:“那好,回头舅母要叮嘱一下你大哥,正好你舅舅也有事要与你大哥说。”
见谢青杳懵懵懂懂的样子,妇人不再多言,继续哭起谢家兄妹的命苦来。
到了晌午,谢殷楼催谢青杳回屋歇着,他本人却一脸疲态,连嘴唇都干枯起皮。
谢青杳想劝兄长休息一下,可是心知偌大的伯府如今只能靠兄长撑着,即便她再怎么劝都无用,那样只会让兄长心烦而已,遂按下不提,老老实实回房。
她确实许多事不懂,却明白这个时候听从兄长的安排就是最大的懂事了。
姜似悄悄提醒道:“青杳,我看舅太太除了吊唁恐怕还有别的想法,你且留心些。”
谢青杳轻轻点头,留下一个丫鬟在这边盯着。
二人回了屋,洗脸净手,才歇下没多久丫鬟便匆匆赶来,神色沉沉:“大姑娘,舅太太与八太太争起来了。”
丫鬟口中的“八太太”就是昨日姜似过来时与谢青杳说话的妇人。
谢青杳动了动眼皮,声音冷漠:“争什么?争谁替我们管家么?”
很显然,谢青杳在刚才舅太太问话时一问三不知,实则并不是什么都不明白。
她心中有数,正是因为有数,才越发觉出没了父母两座大山当依靠是如何悲凉。
她如今真的只有哥哥了。
丫鬟神色古怪:“不是,舅太太与八太太争着给世子张罗亲事呢,说伯府没有当家主母不成样子,趁着热孝把亲事结了,就不用再等三年了,也算告慰伯爷与伯夫人的在天之灵。”
谢青杳一听,当即变了脸色。
第181章 底线()
父母刚刚离世,兄长的亲事就成了同族与外祖家争抢的香饽饽,这个事实让谢青杳气得浑身发抖。
“我大哥怎么说?”
“世子说已经有了在议的亲事,让舅太太与八太太不必操心。可是舅太太与八太太都不信,非要问世子议亲的姑娘是哪家的。”丫鬟提起这个,脸上带了气愤。
谢青杳脸色更加难看:“我大哥没说什么吧?”
丫鬟摇头:“世子没吭声,舅太太与八太太认为世子先前说的是托词,又开始争了。”
谢青杳气怒不已,冷笑道:“这与她们有什么相干!”
丫鬟赶忙把打听到的事说出来:“八老爷是代替族长出面的,八老爷说让世子爷赶在伯爷与夫人头七内成婚是族长的意思。大姑娘,这可怎么办呀?”
谢青杳听了身子一晃,掐入掌心的一根指甲硬生生折断。
到这时,她再一次体会到没有父母的庇护是多么悲哀。
八老爷是族长的儿子,亦是他们的长辈,如果这真是族长的意思,那她与大哥想要反抗并非易事。
大哥还没有袭爵,亦未到加冠的年纪,族中长辈打着替他们兄妹着想的名头插手大哥的婚事,大哥要是应对不当传出不孝的名声那很可能会影响袭爵,毕竟大周以孝治天下,天子最重孝道。
可是大哥的婚事怎么能这么匆忙定下来呢,若是轻率娶进来一个不合意的妻子,大哥这一辈子就太可怜了。
谢青杳想到这里急得直掉眼泪,握住姜似的手喃喃道:“阿似,怎么办?”
“青杳,世子已经有了在议的亲事吗?不知女方是什么态度?”姜似语气平静问道。
眼下谢青杳情绪快要到崩溃的边缘,她更要稳住。
现在发生的事与前世截然不同,似乎随着永昌伯夫妇的死,谢家兄妹的命运就向不可控的方向奔去。
她要尽己所能帮谢家兄妹避开这些麻烦,这是她应尽的责任。
姜似提起与永昌伯府议亲的人家,只是抱了一线希望。
前世因为永昌伯闹出睡猪的笑话,女方打消了议亲的念头算是人之常情。毕竟只是议亲,不是定亲,永昌伯出了这么离奇的事,女方不乐意结亲很正常。
而今永昌伯夫妇离世,女方态度就不好估测了。
或许会担心谢殷楼年纪小撑不起来伯府,不愿女儿嫁给将要败落的人家,也或许看中了女儿一嫁过来就成了伯夫人愿意继续议亲,所以姜似才有此一问。
“女方的态度?”谢青杳经历了父母横死的打击虽然情绪有些失控,但贵女的灵巧心思还是有的,闻言柳眉一蹙,想了想吩咐丫鬟请管事婆子过来。
很快管事婆子就赶过来。
谢青杳也不避着姜似,开门见山问道:“来吊唁的人中,可有国子监祭酒温家?”
前世与谢殷楼议亲的正是国子监祭酒温家的姑娘。
温家是京中出了名的清贵人家,国子监祭酒的次女早年因才名远播入宫为妃,生的儿子便是景明帝的第六子蜀王。六皇子大概继承了母妃的聪慧,同样以聪慧受到景明帝的喜爱。
永昌伯府能与温家结亲,无疑是极好的。
不过前世的这时候姜似并不知道与永昌伯府议亲的女方是谁。议亲只是说两家有这个意思,其中变数还很多,没有正式定下来之前都会闭口不言,这样的话若是没有议成不会惹人议论。
姜似知道女方是哪家姑娘,还是前世永昌伯睡猪后亲事谈崩了,谢青杳因为心情糟糕找她倾诉,她这才得知。
管事婆子能管着后宅自然有些本事,听谢青杳一问,略想了一下便道:“今早温家派了个管事过来,在伯爷与夫人灵前上了香便走了。”
“什么都没说?”谢青杳追问,手指用力抓着白麻裙摆。
“没呢,就说了些客套话。”
谢青杳睫毛动了动,看向姜似,唇畔挂着讥笑:“阿似,你说对方这是什么意思?”
姜似伸手拍了拍谢青杳手臂。
正在议亲的男方出了这么大的事,如果女方有意继续,这个时候绝不可能只派个管事过来匆匆吊唁就离去。
这一切只能说明对方避之不及。
这一点姜似想到了,谢青杳自然也想到了。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谢青杳喃喃道。
“青杳,我会陪你共渡难关的。”
谢青杳眸光微转落在姜似面上,乌沉沉的眼睛突然亮起来:“阿似,你觉得我大哥如何?”
姜似被谢青杳问得一愣。
谢青杳抓着姜似的手,迫不及待:“说呀,你觉得我大哥怎样?”
这话问得太笼统,姜似只得含糊道:“谢大哥当然很好。”
“那你愿不愿意嫁给我大哥?”
姜似彻底愣了。
谢青杳眼中光彩愈盛:“你与我大哥青梅竹马,咱们也是知心好友,你若能成为我嫂嫂就太好了!我不必担心大哥匆匆娶个不合意的妻子,那些人也别想再动小心思。反正没人知道与大哥议亲的姑娘是谁,我找机会对大哥说了,再让他悄悄派人与姜伯父好好说说,只要姜伯父点头,这事就算成了。”
谢青杳越说越激动,推了推姜似:“阿似,你说可不可行?”
看着好友晶亮的眼神,姜似沉默了。
父亲与永昌伯关系不错,算是看着谢殷楼长大的,倘若这个时候谢家派人去说此事,父亲十有**会愿意的。
在父亲心里,谢殷楼比季崇易要好得多,她嫁到永昌伯府也比嫁到安国公府要好得多。
可是她不愿意。
她是下了决心要竭尽所能帮助谢家兄妹,可这不包括用她的终身大事。
前世,她受够了当别人的替身,受够了本来属于她的男人心里有着别的女人。将心比心,她心里还有着别人,如何能当好谢殷楼的妻子?
若是那样,她就不是帮忙,而是糟蹋人了。
这对谢殷楼不公平,而这种无底线的帮忙只会毁了他将来本可能拥有的幸福。
“青杳,这样不合适。”
谢青杳眼底的光暗了下去。
姜似看着窗外天际群峰争奇的云山,低声道:“有更好的办法。”
第182章 灵前谈亲事()
谢青杳将信将疑看着姜似:“阿似,你有什么办法?”
姜似附在谢青杳耳边低语几句。
谢青杳越发诧异:“这样能行?”
“试试看吧,若是不成再想别的办法,天无绝人之路。”
谢青杳用力点头:“好,那就试试。”
二人相携去找谢殷楼,才走到门口就听妇人声音传来:“殷楼,婶子可不会害你,婶子说的这个姑娘啊,人品相貌百里挑一,与你正相配呢。”
谢青杳一脚跨过门槛,冷冷道:“大哥,这时候你不去灵堂怎么在这儿呢?让我一顿好找。”
见到妹妹与姜似,谢殷楼紧绷的神色微松,又露出几分尴尬。
本以为他不搭腔,他们说着无趣会暂时偃旗息鼓,没想到让妹妹她们听个正着。
一见谢青杳进来,妇人飞快皱了一下眉,马上又露出亲热神色:“青杳啊,大人们在说正事呢,你先去歇着吧。”
谢青杳一脸无辜看向谢殷楼:“大哥,现在还有比替父母治丧更重要的事么?”
谢殷楼起身,神情冷然:“自然没有。”
见他要离去,妇人忙道:“殷楼,这你可想错了。眼下除了操办伯爷伯夫人的丧事,还有一件大事就是你的婚事!”
谢殷楼冷冷看着妇人,一言不发。
妇人可不在乎谢殷楼能冻死人的表情,在她看来对方是小辈,他们可是得了族长点头来的,这小子要是敢摆世子的架子,就别想有好名声了。
没了好名声还想袭爵?做梦!
“婚事?”谢青杳像听到笑话一般,声音高扬,“父母过世,为人子女者要守孝三年,怎么能嫁娶呢?”
少女下巴微扬,眉梢眼角都流露着不满。
妇人不怕谢殷楼,反而有些怵谢青杳。
一个没了爹娘的小丫头就好比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真落了她面子她找谁说理去?
这时候谢青杳的舅母开口了:“青杳啊,凡事总有例外。你哥哥是永昌伯府的独苗,你父母走得急,没见到你哥哥成亲不知道有多遗憾呢,你忍心让他们再等三年?再者说,这偌大的伯府总不能靠你哥哥一个人打理吧?趁着未过头七给你娶个嫂嫂进门,以后你哥哥就有贤内助了,这岂不是好?”
这一点上八婶与舅母是一致的,她隐晦扫了跟在谢青杳身旁的姜似一眼,意有所指道:“有婶子给你哥哥把关,定然娶个贞静贤良的进来,好过你哥哥年少无知被乱七八糟的女子哄了去。”
谢青杳脸色陡然一沉,看向舅母:“这也是舅母的意思?”
舅母扯了扯唇角:“这事呢,是你舅舅临来时与你外祖母商量过的,舅母哪敢做主呢,青杳你一个姑娘家就不要操心了。”
没想到几年不见,这丫头竟变得如此伶牙俐齿。还好老爷的意思是把女儿嫁到永昌伯府来,而不是让她儿子娶这丫头,不然她死都不依!
“对呀,这事有婶子呢,不用你个小姑娘操心。”八婶瞄了舅母一眼。
二人四目相接,火药味十足。
他们的一半目标是一致的,至于另一半目标谁能实现,就要看各自本事了。
谢青杳看在眼中,悲在心里。
阿似说得不错,舅母与八婶都恨不得自己的人当上未来的伯夫人,利用她们的矛盾便是她与兄长的机会。
“可我听母亲提起过,大哥已经在议亲了。倘若为了让父母瞑目,我觉得选择父母中意的姑娘更合适。”
这个瞬间,谢殷楼下意识看了姜似一眼,不由想到某种可能。
谢殷楼皱眉,准备开口阻止妹妹的胡闹。
他们家的烂摊子,不该把别人扯进来。
谢青杳似乎料到兄长的反应,放在身后的手用力扯了他一下。
谢殷楼垂眸掩去眼底的疑惑,决定静观其变。
“议亲?哪家的姑娘?”八婶立刻拔高了声调。
舅母跟着道:“亲事都没定下来,女方定然不愿意七日内成婚,到时候又要等三年——”
“三年后我大哥不过二十岁,一点都不晚。”谢青杳忍无可忍辩驳道。
八婶一拍大腿:“青杳啊,你这就是孩子话了。为什么急着让你大哥在父母头七成婚?就是因为他是独苗苗。人世无常你们也见到了,三年时间谁知道会发生多少事呢?”
谢青杳气得脸色煞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咒我大哥出事?”
舅母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是呀,你这话就太不厚道了。殷楼,你父母过世了,你的婚事你舅舅能做主的。今日这事要听舅舅、舅母的,我们都是为了你们好——”
“舅舅与舅母真是为了我们好?”
“自然是真的。”
八婶不甘落后:“青杳,咱们才是一家人,都是姓谢的,八叔、八婶才是一心为了你们啊。”
谢青杳擦擦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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