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能做出匪夷所思的事来。
姜似闭目轻嗅。
她要在这满室血腥中试着找出一丝不寻常的气味来。
永昌伯夫人是个爱香之人,姜似静心细嗅,淡淡的兰香萦绕于室,再看花几上果然摆着一盆四季兰。
还有什么特殊气味呢?
姜似竭力分辨着,终于嗅出一抹极淡的甜腻气味。
这种味道很轻,几乎没有什么痕迹了,姜似甚至觉得能嗅出来都是运气。
她依然闭着眼睛,顺着那丝味道往前走。
谢青杳一把拉住她:“阿似,你怎么了?”
姜似睁开眼睛,艰难捕捉到的那抹气味顿时消失无形,再看脚边躺着一只染血的烛台。
她刚刚要再往前一步,便会踩到烛台上。
除了这只染血的烛台,地上还有凌乱的血脚印,显然是事发时下人们于混乱中留下的。
姜似没有理会谢青杳的话,尽力重新捕捉那抹气味,渐渐又闻到那若有若无的味道,并顺着那缕味道往某个方向走去。
绕过倒地的屏风,避开地上的血迹斑斑,姜似最终在衣橱前停下来。
衣橱分上下柜,上面是四扇柜门,下边是八个抽屉,左右对称,柜面上雕刻着精美的花鸟鱼虫图案。
这样的柜子能在任何富贵之家找出来,甚至连木料都选用差不多,委实没有什么稀奇。
“阿似,你看什么呢?”谢青杳不解问道。
姜似深吸一口气,伸手打开两扇柜门。
柜门中放着衣裳,衣裳没有把柜子装满,折叠着放在最里边。
谢青杳看了一眼,不由拧眉。
放在最上面的衣裳看起来皱巴巴,可见丫鬟们一点不精心。
姜似轻嗅着。
那味道的源头果然在这里。
这种气味她一时说不出来是什么,但可以肯定不会是薰衣裳常用的香。
“阿似,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姜似的奇怪举动令谢青杳越发疑惑起来。
姜似仔细检查着柜中情形,忽然在柜角隐蔽之处看到两个指印。
那指印并不完全,落在上过漆的光滑柜面上却很清晰。
姜似不由眯了眼,凑上去看个仔细。
以指印留下的角度与位置,不大可能是丫鬟们收拾衣裳放入衣柜中留下的。
“青杳,你来看。”
谢青杳在姜似的指点下看到了两个指印。
“青杳,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谢青杳茫然摇头:“阿似,有话你就直说吧,我现在脑子乱糟糟的,什么都想不出来。”
突遭的剧烈变故让这个活泼爽朗的姑娘思绪发木,少了以往的伶俐劲儿。
“有人在这个衣柜里躲藏过。”姜似说出了结论。
谢青杳一双杏眼蓦地睁大几分:“你说什么?”
没等姜似回答,她的神色就变得激动起来:“什么人会躲在衣柜里?”
这个时候她已经想到了答案:会躲在衣柜里的,当然是凶手!
谢青杳一把抓住姜似手腕:“阿似,有凶手,那就证明我娘不是被我父亲杀的,对不对?”
姜似一手揽住谢青杳肩头,柔声道:“当然啦。”
有了这个发现,她已经可以确定杀害永昌伯夫人的另有其人了。
这本来就是最大的可能,但终究需要证据来证明。有人在衣柜中躲藏过,就是最有力的的证据。
只是,那气味到底是什么呢?
“我去告诉父亲与哥哥!”谢青杳难忍激动,拉着姜似便往外走。
不知不觉间,这个小姑娘已经把姜似当成了主心骨。
姜似没有随着她动:“青杳,我有个建议——”
谢青杳脚步一顿:“你说。”
“不如报案吧。现任顺天府尹甄大人断案如神,接连破了长兴侯世子虐杀十女案与‘杨国舅’暴毙案。让伯父请他来,一定会揪出凶手还伯母一个公道。”
眼下永昌伯大受打击,谢青杳又只是个单纯的小姑娘,至于谢殷楼,姜似不认为仅凭他就能把凶手揪出来。
思来想去,请甄大人介入是最妥当的办法。
当然,死者是伯夫人,放到任何一家都不想把官府中人请来。这些勋贵之家很要脸面,岂能容忍官府中人的盘问,更难以接受仵作对身份尊贵的死者进行查验。
姜似这么一说,谢青杳果然愣住了,迟迟没有反应。
姜似劝道:“眼下还有什么比还伯父清白,让伯父不再背负着杀妻的内疚以及找出凶手替伯母报仇更重要的呢?”
谢青杳如梦初醒:“你说得对,我这就去对父亲与哥哥说!”
眼见谢青杳匆匆往外跑去,姜似看了守在门口的两名丫鬟一眼,交代阿蛮:“你暂时留在这里。”
既然凶手另有其人,焉知这些伺候永昌伯夫人的丫鬟就是清白的?保险起见当然是把阿蛮留下守着,以免破坏她们发现的证据。
此时永昌伯被绑着动弹不得,渐渐不再骂人,一动不动像是没了活气。
姜安诚看着骤然老了十来岁的老邻居,深深叹了口气。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父亲!”谢青杳提着裙摆飞快跑来,因为跑得急一个趔趄跪趴在永昌伯膝头,“阿似发现了杀害母亲的另有其人!”
一直沉默无言的谢殷楼不由向姜似望去。
第157章 少年,你要有追求()
谢青杳一句话令无数道视线向姜似投来。
姜似立在那里,神色坦然。
永昌伯动了动眼珠,声音嘶哑:“青杳,不要胡闹!”
“父亲,我没有胡闹,阿似真的发现了杀害母亲的另有其人,母亲的死与您无关啊!”
永昌伯一意以死谢罪,吓坏了这个被父母娇宠着长大的小姑娘。
见父亲不信,谢青杳急了,冲姜似喊道:“阿似,你对我父亲说啊!”
姜似走过去对永昌伯略略屈膝,大大方方道:“伯父,我刚刚与青杳一道去了伯母的寝室,从衣柜内里发现两个手指印,看指印的位置与角度不大可能是丫鬟娶放衣物留下的。”
说到这,姜似语气微顿,而后坚定道:“所以侄女推断,最大的可能是有人曾经躲在衣柜中,才留下那样的痕迹来。”
“此话当真?”永昌伯眼睛陡然亮了起来。
失去相守多年的妻子固然伤心欲绝,可还不至于让他一个儿女都长大的大男人寻死觅活,他不能接受的是亲手杀害妻子的事实。
倘若他是凶手,他从此不但无法面对自己,还不能面对一双儿女,这才是他以死求解脱的原因。
现在有人告诉他凶手另有其人,永昌伯整个人立刻鲜活起来。
“侄女只是推断,当然要想查明真相,恐怕还要有经验的人来。”姜似不敢把话说得太满,也是隐晦提醒永昌伯请顺天府尹甄世成过来查案。
谢青杳紧跟着道:“父亲,咱们报官吧,不能让母亲被人害了而您背上误杀母亲的罪名,真正的凶手却逍遥法外!”
永昌伯拧起眉头,迟疑起来。
找到凶手是必须的,可是请官府介入的话,难道任由那些人检查妻子的遗体吗?
永昌伯一想就觉得无法接受。
姜安诚对姜似使了个眼色。
姜似见状,默默走到父亲身边。
她该做的已经做了,该说的也说了,最终请不请甄大人介入,那就是永昌伯府的事了。
姜安诚把姜似拉到身后来。
似儿就是心好啊,为了谢家丫头居然敢去到处是血的屋子里查看。
唉,看来回头又要给闺女买两个酱肘子压惊了。
“父亲——”谢青杳见永昌伯不语,含泪喊了一声。
永昌伯迟疑着,依然下不了决心。
谢殷楼看了看父亲与妹妹,又深深看了姜似一眼,掉头便走。
“殷楼,你去哪儿?”
“去顺天府衙门报官!”谢殷楼脚步一顿,回答了父亲的话。
“回来!”永昌伯脱口而出。
他本来犹豫不决,儿子的决定让他一阵心乱,下意识开口阻止。
谢殷楼回眸,与永昌伯对视。
“殷楼,你给我回来,现在家里还轮不到你做主!”永昌伯怒道。
这小子翅膀硬了,刚才跟着姜大一块绑他,现在居然还敢擅作主张!
谢殷楼跪下给永昌伯磕了个头爬起来,丝毫不见急躁:“妹妹你照顾好父亲,我很快就回来。”
话说完,谢殷楼头也不回走了。
谢殷楼的沉稳让姜安诚心中一阵唏嘘:瞧瞧别人家的儿子,遇到这样大的事依然稳稳当当,再看他那个游手好闲的混账东西,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转而看到姜似,姜安诚心中平衡了一点。
还好女儿不比别人家差。
“谢殷楼!”永昌伯气急。
谢青杳忙宽慰父亲:“您别生哥哥的气,女儿与哥哥想的一样,不能让母亲稀里糊涂被人害死。与找出凶手比起来,损些颜面又算什么呢?相信母亲在天之灵也不会怪我们这样做的。”
更何况传出去父亲误杀母亲的事,难道会更好听吗?
尽管大周律法在这方面很宽容,父亲因为是梦中误杀母亲,根本不会入罪,可是外祖家定然会与父亲决裂,世人也会指指点点不知多久。
既然都是丢脸,没有什么比让母亲瞑目更重要。
谢青杳虽然单纯却不糊涂,劝永昌伯劝到了点子上。
永昌伯沉默良久,叹道:“给我松绑吧。”
谢青杳不由看向姜安诚。
姜安诚警惕看着老邻居,没有动作。
永昌伯惨笑一声:“老姜,你现在让我死,我都不想死了,总要把害我妻子的凶手揪出来替她报仇!”
姜安诚上前替永昌伯把绳子解开,用力拍了拍他肩膀。
顺天府今日比较安静,刚刚解决了‘杨国舅’暴毙案,衙门从上到下透着一股放松。
甄世成是个断案如神、不惧强权的能吏,但他并不是那种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清官的迂腐之人,面对属下们的放松很能理解。
为了“杨国舅”暴毙案连轴转了那么久,破案后的放松乃人之常情,不但可以理解,还应该支持。
又想马儿跑得好又想马儿不吃草的事他是不屑做的。
甄世成把积压的事务处理了一些,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溜溜达达往外走去。
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无疑能令头脑更加清醒,处理起庶务更加得心应手。
甄世成气定神闲踱着步,眼尖看到了长子甄珩。
十七八岁的少年穿着一袭石青色长衫,清清爽爽,人清如玉。
见到父亲,少年把头一低,有种把自己藏起来的冲动。
“甄珩!”甄世成气势十足喊了一声。
在外面总要端出高深莫测的架势,在自家兔崽子面前当然不必了。
这小子竟然还躲着他!
按着惯例,顺天府尹的家眷是要入住官邸的,甄世成的家眷自然不例外。
少年叹口气,认命走了过来。
“又准备去哪儿?”
“有同窗约了儿子去游湖——”
甄世成脸一沉:“大热天游什么湖?”
有这个空,不能想办法与他欣赏的小姑娘认识一下吗?
甄珩一看父亲大人的神情,头就开始疼起来。
要是知道一进京就被父亲催着相看未来媳妇,他还不如回老家读书。
“那儿子回去读书了。”甄珩准备开溜。
“除了游湖、读书,你就没有点别的追求了吗?”
甄珩面上挂着恭顺的笑容:“不知父亲所说的追求是——”
甄世成清清喉咙,淡淡道:“为父看中一个小姑娘,你想办法娶回家吧。”
第158章 儿子不争气()
甄珩所站之处恰好有一棵桂树,这个时节没有开花,风吹来,满树叶子沙沙作响,好像嘲笑着他此刻的心情。
甄珩面上还挂着笑,心中已经翻了无数白眼。
为什么他爹看中的小姑娘让他娶回家!
当儿子就是这样悲催,还不能反驳说你既然看中了怎么自己不娶回家,那样传到他娘那里,照样还是他倒霉。
“父亲,儿子年纪还小,一心准备读书,暂时不想考虑娶妻的事。”
甄世成用扇柄敲着手心,眉头深深拧起:“你想太多了,为父只是想暂时把你的亲事定下来,成家自然要等到你考出功名再说。”
臭小子想的够美的,吃喝还都花用爹娘的呢,就想抱媳妇了?
甄珩摸了摸鼻子。
父亲大人太狡猾,不好对付啊。
“儿子怕考不上功名,耽误了人家姑娘。”
甄世成眼一瞪:“这么说没有功名的人就不成家了?你爹和你娘成亲的时候还没中举呢,现在不是照样成了三品大员?”
“父亲,您成亲的时候已经二十多了,儿子才十八岁!”
甄世成拿起扇柄敲了一下甄珩脑袋顶,板着脸训道:“还敢顶嘴!”
甄珩:“……”说不过就动手,这可真是亲爹。
“大人——”一名衙役跑过来,气喘吁吁。
甄世成背手转身:“怎么?”
不用问,定然又有新案子了。
衙役忙道:“大人,永昌伯世子前来报官,说永昌伯夫人被人用烛台杀害了……”
尽管甄世成沉稳有加,听到这个消息还是面色微变。
伯夫人被人杀害,这可不算小事。
案情重大,甄世成自然无暇与儿子闲扯,交代一句“少出去胡混”随着衙役匆匆离去。
甄珩大大松了口气。
可算逃过一劫。
年少慕艾,他又没准备出家当和尚,对未来妻子自然是憧憬的,可正是如此才不想由着父亲轻率决定了他的婚姻大事。
父亲整日里与案件尸体打交道,能被他欣赏的——甄珩想想,就忍不住抽嘴角。
他还是觉得母亲那样温柔秀丽有才气的女子好一些,与父亲又是青梅竹马。
甄珩摇摇头,往外走去。
甄世成很快就见到了永昌伯世子谢殷楼,听谢殷楼禀明案情,立刻带着人赶往永昌伯府。
永昌伯府中依然乱糟糟的。
主母被人杀害,凶手无论是伯爷还是另有其人,都让府中下人惊慌失措,无心做事。
姜安诚见永昌伯冷静下来,便道:“老谢,既然顺天府的人要来,我就带着女儿先回去了。”
老邻居出了事过来帮忙是情分,现在官府中人介入了,要是再留下就多有不便,有看热闹之嫌。
姜安诚虽然不是个讲究人,这个道理还是明白的。
“今日麻烦老弟了。”永昌伯木然点头。
见姜似要走,谢青杳不由喊了一声:“阿似——”
姜似停下来,看着谢青杳。
“阿似,你能不能留下来陪我?”少女一张白净的苹果脸上泪痕点点,瞧着可怜又脆弱。
姜似不由心软,看向姜安诚:“父亲——”
姜安诚虽担心女儿留在这里受惊吓,可他毕竟心性宽厚,见谢家小丫头怪可怜的,毫不犹豫便答应下来:“那你就留下吧,有事情记得让阿蛮回去传话。”
嗯,大不了多买两个酱肘子给闺女压惊好了。
姜似走到谢青杳身边,握住她的手:“青杳,别担心,甄大人断案如神,定然会查明真相的。”
“阿似,你认识顺天府尹?”
姜似苦笑:“青杳你忘了,甄大人才办过长兴侯世子的案子,案发时我在现场呢,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