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然沉着脸,一字字道:“韩某职责所在,王爷这种说法未免可笑!”
郁谨笑意一收,目光冷然:“小王怎么觉得韩指挥使在针对我?”
韩然嘴唇抖了抖,险些把手中茶水泼到对方脸上。
难得偷闲,他坐在熟悉的雅室,望着熟悉的窗外,喝着口味熟悉的茶,结果燕王从窗子跳进来了,反倒指责他针对他?
韩然把茶杯往茶几上重重一放,站起身来:“王爷慢慢喝,韩某还有事,就不陪着您了。”
眼见韩然转身往门口走,郁谨开口道:“小王听到一则流言,是有关韩指挥使的。”
韩然脚步一顿,转回身来。
郁谨笑着指指椅子:“韩指挥使坐,咱们慢慢聊。”
韩然重新坐下来,面无表情望着郁谨。
有关他的流言?他倒是要听听,谁敢嚼锦麟卫指挥使的舌。
“传言说废太子郁琅第一次被废的原因并不是指使人杀害安郡王,而是与杨妃有染——”
韩然腾地站起来,手边茶杯被扫落在地。
这番声响引起门外锦麟卫的警觉。
“大人——”
没有韩然发话,守在外头的两名锦麟卫并不敢推门而入。
韩然对着门口的方向冷冷道:“无事,守好门就是。”
“是。”门外重新恢复了安静。
韩然脸色铁青盯着郁谨,连手都是抖的。
堂堂锦麟卫指挥使,令人闻风丧胆能治小儿夜啼的锦麟卫头头,手抖成这样,足以看出他此刻心中的惊骇。
他情不自禁逼近郁谨,一字字问:“王爷从何听说这样的流言?”
这哪是流言,分明是催命符,催的就是他全家老小的命!
郁谨矜持笑笑:“小王还以为只是流言而已,可现在看看韩指挥使的反应,原来传闻竟是真的——”
“王爷,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韩然一拍桌子,目不转睛盯着郁谨,“王爷究竟从何人口中听来这样的流言?”
郁谨指了指自己的嘴。
韩然眼神骤然一缩,用力握了一下拳:“王爷究竟什么意思?”
郁谨重新拿过一只杯子,倒上茶水推过去:“韩指挥使不要这么急躁,喝茶败败火。”
韩然接过茶杯,几口把茶水喝下,定定望着郁谨。
威胁已经抛出去,郁谨就更加随意了,一脸懒散的笑:“韩指挥使要不要好好查一查今天的事呢?”
韩然闭闭眼,明白了。
原来燕王不是病得不轻,而是有恃无恐。
可对方如何知道那样惊天的秘密?
韩然皱眉:“王爷拿这个威胁我?”
郁谨微微一笑,语气不温不火:“韩指挥使非要这么想也可以,不过小王是诚心来请韩指挥使帮忙的。今日这事明显冲着我来,韩指挥使若是不愿帮忙,那小王岂不要吃亏了?”
说到这,郁谨笑意转冷,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反问:“小王是吃亏的人?”
韩然气得想翻白眼:“王爷不愿意吃亏,就威胁韩某?”
郁谨理直气壮点点头,贴心解释道:“谁让知道那个秘密的寥寥无几呢,小王盘算了一下,知道那个秘密的恐怕只有韩指挥使、甄大人与潘公公三人吧?”
韩然望着那张年轻的面庞,心底生寒。
翠螺山那场惊变,燕王并未到场,他是怎么知道的?
越是想,韩然越觉对方深不可测。
郁谨可不管对方怎么想的,继续恐吓道:“这样的话,流言一起,源头便在你们三人之中。”
韩然忍气问道:“那怎么不是潘海与甄世成?”
郁谨瞥韩然一眼,好笑道:“我这不是有事麻烦韩指挥使嘛,又没事麻烦他们二位。”
韩然沉默许久,幽幽道:“王爷找人办事,还真是与众不同。”
求人不该拿出求人的姿态嘛,合着他这被求的是倒了血霉了?
“那就麻烦韩大人了。”郁谨一见韩然这反应便知道是答应了,脸色登时转晴,冲对方举了举茶杯。
韩然动了动唇,很想问一问对方这般明目张胆威胁他,就不怕他以后暗中使绊子?可迎上对方黑沉的眼睛,默默把话咽了下去。
他就算使绊子,对方也能随时把废太子与杨妃有染的消息传出去,到时候皇上猜疑是他流露出去的,顷刻就是灭门之祸。
那年燕王都没去翠螺山,他跑去向皇上说是燕王传出去的,皇上定会拿白玉镇纸砸得他头破血流。
这个威胁,他只能忍气吞声认了。
似乎猜到韩然的郁闷,郁谨宽慰道:“韩指挥使放心,小王会领情的。”
韩然嘴角一抽。
他可真是谢谢了。
然而话说出口,却变了样:“王爷客气了。”
这边谈着话,常嬷嬷那边已经赶回慈宁宫,把听来的消息禀报给了太后。
第772章 挨骂()
太后昏倒了。
慈宁宫登时大乱。
彼时景明帝正在养心殿逗弄吉祥。
每日都是处理不完的奏折,自从那日藏在奏折堆里的话本子险些被臣子与儿子们发现,景明帝就暂时丢掉了这个爱好。
因此,心情就更容易抑郁了,逗弄吉祥无疑是调整心情的好办法。
“吉祥,吃鱼干。”
肥猫看看景明帝手中小指长短的鱼干,优雅踱步过去把小鱼干叼走,留下主人一脸尴尬。
景明帝拿帕子擦擦手,悻悻叹口气。
那天明明不是这样的。
当日吉祥仰着头冲他喵喵叫的情景一直在景明帝脑海中挥之不去,可过后吉祥还是那个吉祥。
看来是时候召啸天将军进宫一趟了。
吉祥似乎察觉到主人卑鄙的想法,愤怒冲景明帝叫了两声,连个猫影都没留下。
急切的脚步声传来。
景明帝一瞥面色沉重的潘海,顿时收起了逗猫的心情。
不用问,又来事了!
“发生了什么事?”
潘海弯着腰,头都不敢抬:“回禀皇上,太后昏倒了——”
景明帝脑子嗡了一声,顾不得细问,拔腿就往慈宁宫赶。
潘海悄悄叹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匆匆跟上。
“皇上驾到——”
景明帝沉着脸走进去,问站在最前方向他行礼的常嬷嬷:“太后呢?”
常嬷嬷颤声道:“在里屋——”
景明帝脚步不停,从常嬷嬷身边走过去。
太后已经被安置在床榻上,赶过来的御医正在为她把脉。
见到景明帝进来,御医想要起身行礼,被他摆手制止。
看了片刻,景明帝转回厅里,问起来龙去脉:“太后为何会昏倒?”
常嬷嬷扑通跪下来,连连磕头:“都是奴婢多嘴,才害了太后——”
“到底怎么回事儿?”景明帝厉声问。
常嬷嬷低着头,抹泪道:“奴婢去福德寺替太后捐香油钱,无意间听人说荣阳长公主已经身故……”
“你告诉太后了?”
“奴婢该死——”
“你确实该死!”景明帝脸色铁青,难得说了重话。
这一刻,他怒火中烧,难以遏制。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当皇上有谁像他一样当得满头包?
里边传来太后的声音:“皇上是不是在外头?”
景明帝一听,顾不得与常嬷嬷计较,忙走了进去。
“母后,您没事吧?”景明帝三两步走到床榻前坐下来,握住太后的手。
太后望着景明帝,露出个笑容:“哀家无事。”
话虽如此,眼底却有泪光涌动。
“荣阳的事……皇上怎么没对哀家说呢?”
景明帝垂眸,颇为内疚:“都是儿子不好,荣阳的死有儿子的责任——”
“怪不得皇上,这是荣阳的命。哀家教导无方,说起来该怪哀家才是……”太后说着,终于忍不住落泪。
景明帝越发内疚了,急忙道:“母后万万不要这么想,是儿子一时冲动把荣阳贬为庶人,才害她不得善终……”
太后沉默许久,问道:“倘若荣阳依然是长公主,崔绪听闻她害苏氏的事,会放过她吗?”
这一次换来景明帝沉默。
崔绪不是攀龙附凤之人,当年若不是顾及其母,并不会娶荣阳。
他这样的人一旦知道心爱的女人被荣阳所害,恐怕不会管荣阳身份如何,都会选择报仇。
太后苦笑:“终究是荣阳命苦,年轻时强求不该求的,也是苏氏生了个太能干的女儿——”
“母后,老七媳妇为母出头也是为人子女的孝道——”景明帝忙为姜似分辩。
太后瞥景明帝一眼,淡淡道:“哀家没有指责燕王妃的不是。”
景明帝滞了滞。
母后显然是动怒了。
荣阳的死按说怪不得老七媳妇,不过是昔日因今日果,可他能理解母后迁怒老七媳妇的心情。
“哀家一闭眼就是你与荣阳小时候,一人在左,一人在右,听哀家给你们念书……”
太后眼眶湿润了,景明帝眼眶也湿润了。
那些年少时的过往,在经历了长达数十载的帝王生涯后,对景明帝来说无疑弥足珍贵。
如果说一开始惊闻荣阳长公主的死,他有震惊,有愤怒,也有惋惜,可仅此而已,荣阳长公主一次次的妄为早就消磨掉了那些兄妹情分。
可现在,面对着白发苍苍流着泪的老母亲,景明帝感到了深切的后悔。
他是一国之君,大周的主人,即便荣阳犯了错又如何,让她好好活着陪母后解闷也是他一份孝心,可现在——
“皇上莫要因为哀家影响了心情。荣阳的死,要怪只怪她动了恶念,也怪崔绪太狠心,其他人谁都怪不了。”
“母后——”太后的明理令景明帝越发惭愧。
太后笑笑:“哀家都明白,只是一时缓不过劲来,尤其是想到老七夫妇,就不由想到荣阳的死——”
景明帝未加思索,脱口而出:“回头儿子与老七说,不让他们到您面前来。”
“这又何必,哀家又不是老糊涂了,迁怒他们本就不该。”
“母后,您放宽心,以后让福清与十四多陪着您……”
之后景明帝又交代御医一番,并警告了慈宁宫众人,这才离开。
“你们都退下吧,常嬷嬷留下。”
有太后维护,景明帝没有惩治常嬷嬷。
等到其他人退出去,太后问常嬷嬷:“没有问那两个妇人身份?”
“奴婢没有多问。”
太后点点头,又问几句,这才命常嬷嬷退下。
里室很快变得极安静,只有太后微微勾唇,露出冷冷的笑意。
出了慈宁宫景明帝没有回养心殿,而是直奔御书房,并吩咐潘海传郁谨进宫。
郁谨很快赶到,一来就被景明帝劈头骂了一顿。
听景明帝骂得唾沫四溅,郁谨撇嘴暗嘲。
真是难为皇帝老子了,为了骂他一顿,把八百年前打群架的事都翻了出来。
景明帝骂得差不多了,沉着脸道:“行事张扬无忌,丝毫不知反悔,给我回府好好寻思寻思,没事少进宫来碍眼!”
“儿子知道了。”
郁谨痛快应下,一个字都不多问,以至于景明帝有种白骂的感觉。
等到下午,内侍来报:“皇上,锦麟卫指挥使求见。”
第773章 齐王进宫()
景明帝迟疑了一下,问潘海:“朕召他了?”
“皇上没有召见韩指挥使。”潘海低眉顺眼回道。
景明帝揉揉眉心,叹道:“传他进来。”
他现在还真是惊弓之鸟,连韩然求见都要想东想西。
韩然身为锦麟卫指挥使,向他禀报事宜的机会自然多,这些不过是日常政务罢了。
没等多久,韩然快步走进来:“微臣见过皇上。”
景明帝看他一眼,问:“可有事?”
韩然躬身道:“今日微臣属下在福德寺查到一些异常情况,微臣特来向皇上禀报。”
景明帝一听“福德寺”三个字,立刻就想到了慈宁宫。
今日慈宁宫的常嬷嬷去了福德寺,而母后就是因为听了常嬷嬷带回来的消息昏倒的。
“说!”景明帝握着白玉镇纸,一指韩然。
韩然吓得一哆嗦,余光不满瞥了潘海一眼。
已经快到初夏了,就不能在龙案上给皇上放一把折扇嘛,老让皇上动不动拿镇纸是怎么回事?
缓了口气,韩然道:“有两名妇人大谈贵人们的私事被另一位妇人听见,那位妇人以金元宝为酬向两名妇人打探荣阳长公主身故之事。这一幕恰被微臣属下撞见,微臣属下觉得有异,跟踪了三位妇人,结果发现赠金元宝的妇人竟出自宫中——”
见景明帝脸色不佳,韩然顿了顿。
“继续说。”景明帝已经生出不妙预感,脸色越发阴沉。
对于锦麟卫会出现在福德寺,景明帝不觉有异。
如福德寺这样的皇家寺庙,本就在锦麟卫的监控视线之中,这种监控不是密不透风,就如许多官员勋贵聚集之地都会有一两个这样的耳目,只能算泛泛关注,一旦有大事发生可以把消息传到景明帝耳中。
当然,消息第一个传到的是锦麟卫指挥使韩然耳里,至于要不要向景明帝禀报,那就要他思量了。
正是因为这样,百官勋贵才不敢轻易得罪韩然。
得罪了,说不定鸡毛蒜皮的小事他都能告诉皇上去,告上三两回,再得圣心的臣子在皇上眼里都会变得面目可憎。
“另外两名妇人经过盘问,原来关于荣阳长公主的那番话是她们夫君授意,特意讲给那位宫中嬷嬷听——”
啪的一声,景明帝把白玉镇纸拍在了桌案上。
房内气氛登时一滞。
“那两名妇人是何身份?”景明帝铁青着脸问。
“一位是吏部赵提举的太太,一位是鸿胪寺张主簿的太太——”
没等韩然说完,景明帝就怒问:“他们人呢?”
“微臣属下已经把赵提举与张主簿带回衙门审问……”
“有结果了么?”
韩然眼神微闪,没有立刻回答。
景明帝怒极反笑:“有什么不敢说的?连太后都敢算计,朕倒是要看看这个人是谁!”
“赵提举交代命他这样做的人是吏部右侍郎李多来,张主簿供述授意他的人是上峰陈少卿。”韩然飞快看景明帝一眼,小心翼翼道,“微臣想着事关太后,而李侍郎与陈少卿非赵提举、张主簿那样的小吏可比,就算拿来审问也不是一时半刻能有结果,就赶紧进宫向皇上禀报了。”
李侍郎,陈少卿——
景明帝默默念着这两个名字,翻找着他们的人际往来。
百官勋贵关系错综复杂,许多人都有亲戚关系,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理出头绪的,但景明帝自有思路。
对方敢算计太后,就是有所图。
太后听闻荣阳已经身故,倒霉的会是谁?
几乎未加思索,景明帝脑海中就浮现出两个大字:燕王。
没办法想不到,前不久他才把老七发作了一顿,并决定以后让那小子少进宫碍太后的眼。
一个皇子被冷淡了,在那些臣子看来意味着什么?
如此看来,这件事十有八九是借着太后来算计老七。
老七是皇子,寻常臣子犯不着与皇子交恶,对方的目的就不难猜了:很可能是为了储君之位。
与储君之位有关的无非就那几个……是老四、老五,还是老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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