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目光缓缓下移。
因齐王妃穿着大衣裳,一时瞧不出端倪。
他再顾不得讲什么规矩,伸手探去。
黏腻的感觉令他心猛地沉了下去,抬起手就看到了刺目的红。
齐王的脸登时变得雪白,高喊道“太医,叫太医!”
齐王伸手抱起齐王妃,这一刻有种天塌地陷的感觉。
他好不容易盼着嫡妻又有了身孕,让他对赢过老三有了极大信心。为什么王妃会出事?
晋王害他,一定是晋王害他!
不能慌,孩子说不定能保住——
齐王抱着齐王妃冲到了宫门口,高喊道“快把太医找来!”
眼见齐王带着齐王妃进了宫门,众人都没了走人的打算。
齐王妃上马车居然摔下来了,这可太稀奇了。
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呢?
众人不约而同把视线投向齐王府的马车。
马车看起来普普通通,拉车的马同样普普通通,车夫跪在马车边瑟瑟发抖。
郁谨放下原本挑起的车窗帘,对姜似道“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我突然有些同情父皇了。”
当皇上也不容易啊,整日困在皇宫这个牢笼里不说,想过个安稳年都不行。
姜似抚摸着小腹,面色有些发白。
她虽然憎恶齐王妃,可亲眼看着齐王妃肚子里的孩子是这么没的,还是心有戚戚。
“阿谨,你说齐王妃摔倒是意外吗?”
“意外?”郁谨笑笑,并没有多少同情,“这世上哪来这么多意外,我估计着是老三出手了。”
姜似轻轻皱了一下眉。
她记得,晋王夫妇的结局可不怎么好……
郁谨拥住姜似,纳闷道“阿似,我冷眼瞧着你对齐王妃并无好感,怎么脸都吓白了?”
姜似横了郁谨一眼“我哪里是吓的,不过是——”
她抚着小腹,叹道“不过是觉得孩子无辜罢了。”
郁谨是男人,准确地说是个还没加冠的少年人,对此可没什么感触,云淡风轻道“父债子偿。当父母的作孽自然会折损子女的福气。这是天理公道,没什么好同情的。”
见姜似脸色依然不大好,他抬手按上她的肩“好了,说不定齐王妃的孩子没事儿。”
“保不住的……”姜似喃喃道。
“什么?”
姜似抬眸与郁谨对视,正色道“齐王妃的孩子保不住了。”
郁谨失笑“那也是命。阿似,你觉得怎么样?”
“我还好。”
郁谨再次挑起车窗帘,见那些人都已经下了马车围在宫门口,对姜似道“咱们也下去吧。这种时候没必要特立独行,要是这么回去了被人诬赖说齐王妃摔倒是咱们动的手脚,平白添堵。”
姜似颔首,随郁谨一道下了马车,照样是被他抱下去的。
听到动静的众人看过来,这一次再无人笑话郁谨脸皮厚。
齐王倒是要脸了,孩子没了……
真要权衡起来,有时候脸面其实没那么重要。
宴席上景明帝总怕出幺蛾子,心思重重没吃几口饭,好不容易熬到家宴散了,这才有了吃宵夜的。
天寒地冻,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燕窝粥也不错。
嗯,他不喜欢加冰糖的,弄成咸口的,放些切得细细的火腿丝就行。
景明帝美滋滋想着,坐着肩舆准备去皇后那里吃宵夜,半路上就被急匆匆奔来的内侍拦住了。
看着扑倒在面前的内侍,景明帝脑海中只盘旋着一个念头云腿燕窝粥是吃不成了!
“说——”
“皇上,齐王妃摔下了马车……”
景明帝猛然睁大了眼睛,与皇后对视。
皇后面上适时露出关切,实则内心毫无波动“齐王妃现在如何了?叫太医了么?”
听内侍说齐王已经把齐王妃抱到了偏殿里,太医正赶过去,皇后忙对景明帝道“皇上,咱们过去看看吧。”
景明帝还能说什么,只能黑着脸点头。
偏殿里人荒马乱,帝后赶到门口,就听齐王的声音传出来“太医,你说什么?王妃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了?”
景明帝脚步一顿,对皇后道“你进去看看。”
皇后点点头,快步走了进去。
屋内很暖,血腥味越发明显。
皇后下意识吸了吸鼻子,走了过去。
齐王妃躺在矮榻上,面色苍白如雪,汗珠不断往外冒,指甲在床榻上划过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孩子,孩子——”齐王妃口中不断喊着这两个字,是皇后从没见过的狼狈。
皇后暗暗叹了口气,问太医“齐王妃怎么样?”
太医也想叹气,却不敢,只能摇了摇头,小声道“孩子没了……”
齐王妃猛然坐了起来,一把抓住太医的手“不可能,我的孩子不可能没了。太医,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老太医被齐王妃这么一抓,险些吓昏了,慌忙甩开齐王妃的手跪下来。
“太医,真的没办法了?”齐王似乎恢复了冷静,沉声问。
太医点点头。
齐王颤了颤眼帘,道“那就劳烦太医给王妃开些调养身体的药吧。”
。
第527章 车夫()
在齐王看来,孩子既然保不住了,而景明帝还在外头,他若是表现得太糟,令父皇失望就更加得不偿失。
“麻烦太医了。”
“王爷折煞微臣了。”太医暗暗叹了口气,忙借着开药的由头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齐王握住齐王妃的手:“王妃,你莫要想多了,养好了身体咱们的孩子还会再有的。”
“不会了,不会有了……”齐王妃伤心到极处,语无伦次哭喊着。
齐王眼底飞快闪过一抹厌恶,面上却丝毫不露:“王妃,你冷静一下,这是在宫里。”
他的这番提醒却没被素来贤良的齐王妃听入耳里。
她此刻腹痛如绞,心如刀割,哪里还在乎是在何处。
宫里宫外又如何,她心心念念盼来的孩子没了,她后半辈子的依靠也没了……
齐王妃的哭声越发凄惨。
赶来的嬷嬷为难道:“王爷,您留在这里多有不便,还是先出去吧。”
齐王巴不得离开这血腥之地,面上挂着沉痛道:“就劳烦嬷嬷照顾好王妃了。”
齐王向皇后行了个礼,又温声劝慰齐王妃几句,转身走了出去。
齐王妃小产,下边血流不止,皇后虽是女子却也不好久留。
对身份尊贵的人来说,小产毕竟是件晦气事,即便皇后不在意,也会被女官说道。
皇后温声劝道:“齐王妃,本宫知道你难受,换做哪个女子遇到这样的事都会难受的。不过人总要往前看,日子还长着呢,你还年轻……”
回应皇后的是撕心裂肺的哭声。
皇后叹了口气,交代嬷嬷等人:“照顾好王妃。”
嬷嬷忙应了,指挥着宫婢忙碌起来。
皇后看了形容凄惨的齐王妃一眼,向外走去。
先一步走出来的齐王给景明帝行了个礼,哑声道:“儿子惭愧,让父皇大年初一都不得舒心。”
景明帝摆摆手:“罢了,这个时候就不要说这些话了。你媳妇怎么样?”
齐王沉重摇头:“孩子没了,她有些受不住……”
景明帝叹口气,一时不知如何安慰。
放到寻常百姓家,生下七八个孩子能养大三四个就算不错了,妇人小产更是不稀奇。可齐王妃盼来这个孩子不容易,他是知道的。
“你媳妇怎么就摔了?”
齐王低下头,悲痛道:“是儿子不好,没有照顾好王妃。”
他骑在马上看得分明,王妃那一摔太莫名其妙了,说是意外他第一个不信。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王妃对这个孩子多么在意,怎么会不小心摔倒呢?
可是这些都不能对父皇提,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罢了,事情已经发生了,难过无益,好在你们还年轻。”
齐王欲哭无泪,却强撑着道:“是,儿子明白。”
他这个年纪,别人的儿子都进学堂了,他儿子还没影儿呢,更何况是在与老三争锋的关键时期。嫡妻有孕又小产,这个孩子还不如不来——
“其他人都散了么?”景明帝问潘海。
“大都在宫外等着呢。”
景明帝脸一沉,没好气道:“等什么等,让他们赶紧回家!”
一个个就知道添乱,朵嬷嬷那边人都快被打死了还是一个字问不出来。
想着这些,景明帝就心口疼。
潘海领命而去,到了宫门外环视一眼,高声道:“皇上命各位都散了吧。”
有忍不住八卦之心的忙问:“潘公公,齐王妃没事吧?”
潘海想着齐王妃小产的事定然瞒不住,乐得不得罪人,道:“孩子没了。”
阵阵唏嘘声响起,有多少真心就只有天知地知了。
一辆辆马车陆续驶动,最后只剩了齐王府的马车孤零零留在原地。
车夫蹲在马车边,看一眼来回巡视的侍卫,抱着马腿小声哭起来。
王妃从车上摔下来小产了,他一定讨不到好。
“闭嘴!”走近的侍卫呵斥一声。
车夫擦了擦眼泪慢慢站起来,目光触及某处骤然一缩,神情渐渐变得惊恐。
偏殿里忙碌到宫门将锁,齐王妃被抬上软轿,由齐王陪着出了皇宫。
尽管齐王妃小产,齐王夫妇也没有留宿宫中的道理,有些规矩即便帝后都不好打破。
靠着车壁却不敢闭眼的车夫见到齐王出来,白着脸迎上去:“王爷——”
齐王这个时候哪有与一个车夫说话的心情,沉着脸翻身上马,来到软轿旁边:“走吧。”
软轿稍稍加快了速度。
车夫看了看,坐上马车扬起了马鞭。
大年初一的夜晚,天上不见星月,就如齐王此刻的心情,一片愁云惨淡。
齐王迫不及待要赶回王府,只觉这一路格外难熬。
软轿终于在齐王府二门前停了下来。
齐王下了马,对轿夫道:“直接抬到正院门口吧。”
在宫里抱王妃是没有办法,不能给父皇留下冷酷无情的印象。已经到了府中,他不想再沾染血腥味。
软轿停到正院门外,数名丫鬟婆子围上来把齐王妃扶出轿子,连抬带抱弄到了屋子里。
一番折腾,齐王妃脸上一点血色都无,瞧着令人心惊。
几个心腹丫鬟哭喊着:“王妃,王妃——”
“闭嘴!”齐王没好气喝了一声,哭声顿时没了。
齐王妃动了动眼皮,吃力睁开了眼。
“觉得如何?”齐王语气温和下来。
齐王妃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抓住齐王手腕,嘶声道:“王爷,车板上很滑——”
齐王眼皮一跳,第一反应就是去寻齐王妃脱下的鞋子。
冬日里贵族女子习惯穿靴,轻便保暖。
齐王妃因为有了身孕,靴子是特制的,没有鞋跟。
齐王直接抓起短靴翻过来,伸手抹了抹,而后对着光线细瞧。
黑褐色的脏物,揉搓起来有些黏腻。
齐王的脸色登时变得无比难看,顾不得对齐王妃说什么就冲了出去,直奔马厩。
车夫平日就歇在离马厩不远处的罩房里,方便保养马车,照料马匹。
而此时本该歇下的车夫却留在马厩中,正用湿布一遍一遍擦着车板。
齐王大步走过去,抬脚照着车夫后心踹去。
“你在干什么?”
第528章 噩耗()
半明半暗的马厩内,混杂着复杂难闻的气味,还有被惊动的马匹不安的嘶声。
齐王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你在干什么?”齐王眼里冒火,恨不得吃了眼前的车夫。
车夫骇得连连磕头讨饶“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
又是一脚踹过去,齐王一字字问“王妃是你害的?”
车夫猛然打了一个激灵,似乎被齐王问的话吓到了,片刻后才如梦初醒,趴在地上哆哆嗦嗦道“老奴不敢,打死老奴也不敢害王妃啊!”
这正是齐王觉得奇怪的地方。
车夫是王妃从娘家带过来的家奴,怎么会生出害王妃的心?
“那你在擦什么?”
车夫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齐王眼神冷厉如冰,冷冷道“不说可以,仔细你一家老小!”
车夫身子晃了晃,照着自己的脸狠狠抽了一个耳光“都是老奴猪油蒙了心……王妃出了事,老奴发现车板上有油,一时害怕被王爷责罚,就想偷偷把油迹擦去……”
齐王这才明白了车夫这样做的原因。
车板上有油,必然是有人偷偷撒上去的,而本该半步不离马车左右的车夫却不曾发现,定是车夫偷懒了,或是打盹,或是去了别处,才给人可乘之机。车夫担心被主子怪罪,便想到了毁油灭迹。
论罪,车夫失职害王妃小产,拿刀剐了也不为过。
齐王压下杀机,问道“你确实没有发现形迹可疑之人?”
车夫茫然摇头。
齐王面色如冰。
车夫惊骇欲绝,不停抽嘴巴子“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你确实该死。”齐王深深看车夫一眼,转身离开了马厩。
外面的空气一下子冷冽清爽起来。
齐王仰望着墨云翻滚的天空,心仿佛坠到了深渊里。
他没有回正房去陪小产的齐王妃,而是去了前院书房。
齐王一直有争位之心,来往之人颇多,书房自然宽敞体面。
他一头扎进去,狠狠摔打了许久才安静下来,望着满地狼藉喃喃道“老三,你等着!”
晋王府中,晋王与晋王妃歇在一处,屋内已经熄了灯。
晋王妃却睡不着,悄悄翻了一个身,盯着帐顶银钩出神。
一只手臂伸过来,落在她身上,响起男人的声音“睡不着?”
晋王妃侧过身,歉然道“是不是吵到王爷了?”
“没有。你怎么睡不着?”
晋王妃沉默了片刻,道“我在想齐王妃小产的事。”
“想这个做什么?这世上的意外多了,齐王妃只是小产,又不是没了性命,算不得什么大事。”
晋王妃抿了抿唇。
晋王轻轻拍了拍她,温声道“好了,快睡吧,莫要因为不相干的人影响心情。”
“嗯,王爷也睡吧。”晋王妃笑笑,闭上眼睛。
良久后,耳边响起均匀悠长的呼吸声,晋王妃悄悄睁眼盯着晋王的侧颜。
齐王妃小产真的是意外么?还是王爷出手——
晋王妃不愿再想下去,重新闭上眼睛。
天亮了。
大年初二是个好天气,宫中嫔妃照例去给皇后请安。
她们住在深宫,昨晚那场闹腾暂时还没有传到耳中。
皇后还没有出现,等候着的众嫔妃随意闲聊着。
宫里有好几年没进新人,众嫔妃混得风生水起也好,混得凄凄惨惨也罢,终归算是很熟悉了,大过年的谁都不会添堵,专门捡着讨喜的话说。
贤妃自然而然成了众人的焦点。
“还是贤妃姐姐有福气,两个儿媳都有了身孕,真是让人羡慕。”
“就是啊,两位王妃今年就能给贤妃娘娘添两个孙辈了。”
“我听说前后脚怀孕的往往会岔样生,一个生男,一个生女,到时候贤妃娘娘孙子、孙女都得了……”
“有这种说法?”一直矜持微笑的贤妃看向说话的小嫔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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