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阳长公主早早等候在外,与太后一道出了宫门往大福寺赶去。
太后不准备大张旗鼓,与荣阳长公主共乘了一辆马车,带的宫人也不多,马车更瞧不出皇家标志。
前往大福寺的路上,马车被前方看热闹的人堵住了。
“怎么回事?”太后拧眉问。
荣阳长公主挑开帘子,对立在车边的宫人交代几句。
宫人点点头,跑进人群去打听,不多时返了回来,禀报道:“有个年轻人拉着个小媳妇不放,非要那小媳妇跟他走……”
“就没人管?”荣阳长公主问道。
宫人犹豫了一下。
太后神色平静闭着双目,并无多少兴趣听。
纨绔子弟调戏良家女子,这种事什么时候都少不了,她要是事事都好奇,事事都操心,那也太累了。
进宫多年的太后早已练就一副铜筋铁骨。
荣阳长公主却比太后多了几分好奇:“莫非有什么不能说的?”
宫人道:“那人说是燕王妃的亲戚,谁要是敢多管闲事,定要那人吃不了兜着走。”
太后睁开了眼睛:“燕王妃的亲戚?”
一方面有对姜似先入为主的不佳印象,一方面有荣阳长公主偶尔的吹风,太后对姜似自然没有好感甚至反感的。
只是她沉得住气,不准备为了一点小事就在景明帝面前说这说那。可若是有机会敲打一下燕王妃,她还是乐意的。
突然一阵骚动,有人高喊道:“死人了——”
不少人往前涌去,亦有不少人往后跑,一时间场面有些混乱。
赶车的侍卫立刻把马车往后退。
太后彻底沉下脸:“去看看情况。闹出人命,五城兵马司的人是吃闲饭的么?”
才说着,就见一队官差匆匆赶来,为首官差远远喊道:“都让开!调戏良家女子的歹人现在何处?”
官差一来,看热闹的人瞬间让至两旁,露出里面情形。
情形有些惨烈。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盯着某处发呆,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墙根处俯趴着一个身形纤细的女子。
女子的脸往一边侧着,额头瘪了下去,汩汩流出的血早已模糊了她的模样。
围观众人吃惊着,气愤着,议论着,看热闹的天性使他们脚底仿佛生了根,牢牢站着不动。
为首官差呆了呆,继而大怒:“来人,把这凶徒拿下!”
不是说调戏良家女子嘛,怎么闹出人命来了?还让不让人好好过年了!
眼见两名官差上前来按住他的肩膀,年轻人立刻挣扎道:“放开我,人又不是我杀的,凭什么抓我?”
“人不是你杀的,但是你逼死的!”人群里终于有人喊了一声。
围观者立刻附和。
年轻人抹了一把脸:“我只是向她问个路,可没逼她。差爷,您可能不知道,我是燕王妃的表叔。”
第494章 出手()
窦表叔此刻内心是崩溃的。
有人要他大街上拦住这小娘们闲扯几句,他琢磨着又有好处可拿又有女人便宜可占,自然求之不得。
可没人跟他说这小娘们被摸了摸小手居然就撞墙死了!
撞墙死了……想想真是晦气。
窦表叔这么一喊,上前准备制伏他的官差不由停下手,看向领头官差。
领头官差冷笑:“笑话,你说是燕王妃的表叔就是么?你这样胡乱攀扯关系的人,我一日能遇到好几个!”
五城兵马司专司京师巡捕盗贼等事,而天子脚下最多的就是官员勋贵,于是攀关系的浪荡子也跟着多了。
“我乱说?”窦表叔十分理直气壮,大声嚷嚷道,“不信你可以去打听打听啊,我妹妹目前就在燕王府住着呢……”
领头官差犹豫起来。
窦表叔得意冷笑:“哼,我是燕王妃的表叔,那就是燕王的表叔。你若敢抓我,燕王定然要你蹲大牢吃板子!”
太后默默听着,脸色十分难看。
荣阳长公主垂眸,遮蔽了眼底的笑意。
这么一个人,虽然稀烂,可关键时刻很能派上用场。
纨绔子调戏良家女子的事不少,但被轻薄的女子众目睽睽之下撞墙身亡,事情就闹大了。
即便官府不追究,看热闹的人也会传扬开来。
经过今日这一闹,无论燕王两口子如何挽救,燕王妃的名声也臭了。
在民间毁了燕王妃的名声,在皇上与太后心里毁了燕王妃的地位,她这一次出手就没有白费。
荣阳长公主曾想过对付姜似肚子里的孩子,后来还是作罢。
燕王妃自从有了身孕鲜少出门,燕王府又不是好混进去的,解决掉她肚子里的孩子难度不小。
再者说,燕王妃肚子里的孩子可没齐王妃肚子里的孩子值钱,解决掉顶多是让燕王妃难过一阵子。而以燕王妃的年纪,养上几个月说不定又怀上了。
这种费心费力而对对方影响不大的招数她懒得用。
坏一个人名声就容易多了,且会伴随这个人多年,严重的甚至能在史册上记一笔。
荣阳公主冷眼看着热闹,只觉神清气爽。
一道童声响起:“姐姐——”
很快一名七八岁的男童从人群中挤出去,跑向倒地的女子。
人群中登时响起阵阵议论声。
“作孽啊,这孩子从小没了父母,跟着已经嫁人的姐姐生活。现在姐姐死了,他可怎么活啊——”
“这小娘子的男人呢?”
“她男人是个行商,出门还没回来呢……”
男童伏在女子尸首上哭泣,突然起身向窦表叔冲过去。
“你还我姐姐,还我姐姐!”男童头一低,咬在窦表叔手腕上。
小孩子牙口快,又使足了力气,登时把窦表叔的手腕咬得头破血流。
窦表叔吃痛,猛然把男童甩了出去。
男童个子虽不矮,却很瘦,一下子便被推出去老远,摔在地上。
看热闹的人再也瞧不下去,纷纷骂起来。
“燕王妃的表叔就可以逼死人么?还有没有王法!”
“就是啊,王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只是王妃一个表叔就能为所欲为了?”
“先前那个杨国舅还为所欲为呢,结果怎么样?死得那叫一个惨……”
去年发生的几件大案,至今仍是百姓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
法不责众,围观百姓越说越激愤。
窦表叔捂着手腕,跳脚骂道:“谁说的,有本事给我站出来,一起到燕王面前说去!”
人群一静。
窦表叔肆无忌惮的态度令领头官差不敢妄动。
到这个时候还这么理直气壮,看来不是那些胡乱攀附的,说不定真是燕王妃的表叔。
燕王的光辉事迹早已传到这些下层官吏耳中。
敢撸袖子打太子,打完了自己没事,太子没过多久被废了……
啧啧,他们这样的人敢去惹燕王,小命都不够填的。
领头官差语气软下来:“先跟我们走!”
“我不走,我哪也不去,要去就去燕王府。你们要是没胆去,那就放了我!”窦表叔大声道。
领头官差险些控制不住给窦表叔一耳光。
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
“兄弟,先跟我们走,有什么话等没人了再说……”领头官差小声提醒道。
窦表叔一愣,迟疑了一下答应下来。
马车里,太后沉着脸吩咐内侍:“叫侍卫过来。”
很快一名身穿常服的年轻男子来到太后面前,恭恭敬敬道:“卑职是在韩指挥使手下当差的,有什么事请您吩咐。”
太后怔了怔,喃喃道:“皇上真是……”
而后正了脸色,交代道:“如此也好,你去跟五城兵马司的人说,把那个人给哀家带走……”
年轻人立刻领命而去。
“等一等。”
正准备带窦表叔离去的领头官差转头看过来。
年轻人举手一晃。
看到他手中腰牌,领头官差神情陡然变了,抱拳道:“大人有何吩咐?”
年轻人下颏微扬,冷冷道:“这个人,我带走了。”
领头官差大大松了口气,迫不及待把窦表叔往年轻人面前一推。
锦鳞卫的大人能带走这蠢货再好不过了,还省得他为难。
闹出人命来,放人会让百姓戳脊梁骨,不放人说不定要得罪燕王,总之是里外不是人。
还是锦鳞卫威风,皇亲国戚都敢抓,更何况皇亲国戚的亲戚。
跟在年轻人身后的一名男子立刻上前扭住了窦表叔。
“你们是什么人?放开我!”见年轻人冷冰冰散发着不好惹的气势,窦表叔向领头官差求助,“你们不是官差吗,这人要劫持我,怎么不管管啊?”
年轻人淡淡道:“锦鳞卫办案。”
窦表叔一下子傻了眼:“锦,锦鳞卫?”
他在京城混了不短时间了,早就知道锦鳞卫的威风。
听说是锦鳞卫办案,连围观的人都不敢再出声,场面顿时安静下来,只有男童的哭泣声在人们耳边回荡不绝,听着极为凄惨。
太后再次交代内侍:“出些银钱把那女子安葬了,把那孩子送回家里去。马车掉个方向走吧。”
第495章 浮出水面()
人群依然围在街头,久久没有散去。
男童的哭声穿过那些嘈杂声,太后的马车驶出很久似乎还在耳边回荡。
马车内,太后一言不发转动着手中佛珠,面色沉沉压着怒火。
荣阳长公主劝道:“母后,这种人多了,您气着自己不值当的。”
太后缓缓道:“这种人是不少,但今天的事影响太恶劣,由他这么败坏皇家名誉不成。”
荣阳长公主翘了翘唇角,叹道:“燕王妃的出身比起别的王妃还是差了些,也难怪会有这样糟心的亲戚……”
太后动了动唇,没有吭声。
荣阳长公主眼珠一转,试探问道:“母后,锦鳞卫带走了那人,难道要让皇兄知晓?”
太后冷笑道:“他选的好媳妇,自然要他好好管一管。”
说罢,太后闭上了眼睛,神色恢复了平静。
荣阳长公主乐得见好就收,拿起美人槌轻轻给太后敲打着腿,嘴角挂上了微笑。
太后突然睁开眼,微带疑惑:“荣阳,你今日心情似乎不错。”
一时得意被太后发现,荣阳长公主暗道一声好险,面上从容道:“有好久没有随母后一同去大福寺上香了,想着便觉得高兴,您也莫要因为刚才的事影响了心情。”
太后这才收起疑惑,微微点头:“嗯。”
大福寺就在城中,马车行了一阵子停下来。
宫婢挑起马车帘,先后扶荣阳长公主与太后下了马车。
冬日寒冷,太后出宫没有赶在一大早,眼下正是冬阳最和煦的时候,给大福寺镀了一层淡淡金光。
大福寺的住持早就等候在一旁,恭迎太后。
荣阳长公主长长舒了口气。
今日上香拜佛,她可要好好求求佛祖,让害了明月的那个贱人早点得到惩罚。
快了,以皇兄的脾气,定然容忍不了这种事。
“母后,小心脚下。”荣阳长公主扶着太后往大雄宝殿走去。
此时的西市街,热闹非凡。
马上要过年了,许多店铺都要关门,这时候挤满了采买年货的人。
一个不起眼的中年女子挎着篮子往前走去,经过飘着脂粉香的各式铺子,一直走到尽头。
尽头的铺子冷冷清清,与别处的热闹全然不同,倒好像另成一派天地。
而铺子的主人不急不躁,对那些认识了铺子主人多年的其他店铺掌柜、伙计来说,显得有些神秘。
上门的顾客很普通,周围忙忙碌碌的店铺无人留意,却有两个脑袋同时探了探,而后二人对视一眼,较量意味十足。
这二人,一人是郁谨的手下,另一人是阿飞。
阿飞抹了一把脸,立刻精神了。
每一个进小店的人都不能轻忽。给王妃办事,总要办得漂亮点儿。
给王妃做事呢……
到现在,阿飞偶尔还会觉得在做梦。
想他一个混迹街头的小混混,哪怕某一天死在臭水沟里都无人多看一眼,居然也是替王妃办事的人了。
王妃是个厚道人,这从王妃还是姜姑娘时他就十分清楚,他只要好好干,将来说不定还能混个小官当当。
到那时,他就光宗耀祖了,羡慕死那些街坊邻居,看谁还会在他背后吐唾沫。
阿飞干劲十足,目不转睛盯着小店。
另一人不甘示弱。
他可是王爷手下的暗卫,要是被一个小混混比下去,那就不用见人了。
察觉中年女子停留的时间有些久,二人慢慢靠近。
两个时辰后,阿飞出现在燕王府的前院书房中,眉飞色舞向姜似禀报着发现。
郁谨面无表情听着,十分想把阿飞踹出门去。
这种聒噪又蠢的人,难为阿似还要用。
不过也是,阿似没嫁过来时没有人手。
“就是说那名女子离开小店后直奔大福寺去了?”姜似问。
阿飞难掩得意:“小人瞧着那女子明明年纪不小了,梳得竟不是妇人发誓,就觉得有些古怪,于是悄悄跟了上去,没想到那女子是去大福寺的……”
也是因为他先察觉那女子的异常,现在站在王爷与王妃面前邀功的才是他。
至于那名暗卫,呵呵,现在估摸着正蹲在小店不远处的墙角默默哭呢。
“小人本想混进大福寺去,可今日大福寺不接待香客,便只好守在外头,后来就瞧见一辆马车出来,而那女子和几名侍从一起跟在马车旁。小人灵机一动,拿石头砸了那名女子一下,女子惊叫,果然不出所料听人喊了她的名字。”
姜似赞许点头:“挺机灵,做的不错,那女子叫什么?”
“别人叫她朵嬷嬷。”阿飞拿不准发音,迟疑道。
“之后呢?”
阿飞脸色突然白了白:“之后小人远远跟着那辆马车,突然发现还有人跟着那辆马车,并往小人这边看来。小人怕被发现,就没敢跟下去……”
“行了,你可以下去领赏了。”郁谨淡淡开口。
阿飞十分识趣,给郁谨二人行过礼后默默退了出去。
书房里转瞬只剩下夫妇二人。
姜似开口道:“大福寺是皇家寺庙,平日里虽然也接待普通香客,但真正有贵人前往时都会闭门谢客。今日阿飞遇到的那辆马车里面坐着的人身份恐怕不简单……”
“这好办,我找人打听一下。”
太后去大福寺上香虽然没有亮明身份以免兴师动众,却也没有刻意隐瞒。
郁谨很快打听来消息,神色微妙对姜似道:“查出来了。”
“是谁?”
“太后。”
姜似微微一愣,并没十分惊讶。
郁谨从潘海整理的那份名单里圈定四个可疑之人,那四人都是慈宁宫的人。
“那名中年女子有资格随太后轻车简从出行,可见已经得了太后的信任。”
郁谨铺开写满名字的纸张,手指在一个名字上点了点:“应该就是她了。名册上记载她名叫阿朵,初入宫时二十岁,直接进了慈宁宫当差,一呆就是十五年。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进一步确认。”
姜似笑道:“守株待兔的法子虽然笨,看来效果不错,”
说罢,补充一句:“也是阿飞机灵。”
郁谨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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